第七十五章
商應容回來那天發了短信給關淩,關淩去了機場接他。
隨後,車子去了陵園。
商應容一下車,從帶去的保姆手裡把小孩給了關淩,關淩只得抱著。
車上,問商應容小孩名字,商應容看他,淡淡說:「商淩。」
關淩當下呆了一下,看著懷中只出生了幾天的小包裹,嘴角的笑意僵了一僵。
他們去了陵園拜祭商父,剛到沒多久,商母商妹都來了。
商母站旁邊看著小孩很久,終於走過來對關淩淡淡說:「我抱一下?」
關淩本來要微笑說「好」,哪想商應容從旁插手過來把孩子抱到她手裡,用鼻子「嗯」了一聲。
關淩還來不及反應,商應容就拉著他去給商父燒紙錢去了。
他還倒了三杯酒,對著黑色的墓碑淡淡說了句:「爸,都按你說的辦了。」
然後他拉著關淩跪下,一杯酒倒在墓前,其它兩杯他跟關淩一人一杯喝了。
見狀,商母抱著孩子在旁瑟瑟發抖,商緋虹看不過去,堅定且小心地把孩子抱了過去。
當商應容拉著關淩磕頭的時候,她的眼淚掉在了睡著的孩子臉上,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什麼,只知道自己很悲傷。
她哥疼她,但從來沒拉著她在她爸面前磕過頭。
她三歲的時候因為打死了她哥養的小狗,她父親就再也不抱她了,在他死的那年,把他的所有都給了她哥,並且當著好幾個老人的面,說除了她哥給,她們不能拿商家一毫一厘。
她爸不疼她,所幸的是,她哥疼她……可現在,她哥也不疼她了。
她知道,這兩年的日子她們得年復一年過下去了,她們少不了她哥給的金錢,也鬥不過關淩的手段。
孩子……她哥也說要交給關淩養。
什麼都是關淩的,她們輸了。
再一次輸了,以前輸給算著她的母親,什麼都不給她們母女的父親,現在輸給了她哥背後的這個人。
關淩其實認為時間可以改變人類的很多東西,例如耗盡人們以前共有的恩愛,還有,耗盡執著和曾有的習慣。
他認為磨著磨著,商應容也會明白,人還是會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說白了,他做盡所有的一切,還是在等著商應容出軌的。
可商應容也是奇了怪了,現在每天只堅持上半天班,晚上從不出去應酬,偶爾出去出差,也帶上阿清。
阿清現在是完完全全關淩的手下了。
他在家待的時候那麼長,他也不帶小孩,在家要麼就在書房工作,要麼就來坐到關淩身邊來喝一杯茶,孩子他一根手指都不碰,哪怕他親生兒子哭得昏頭暗地,他也能熟視無睹。
他要是坐關淩身邊,關淩要是笑著跟他說話,他也不回話,就看著關淩,深遂的眼睛裡全是關淩帶笑的臉的倒影。
次數多了,關淩也不跟他搭話了,他是真忙著帶小孩。
當奶媽的保姆不知道是被怎麼培訓的,除了餵奶和幫著換尿布還有晚上哄睡覺,其它時間非常準確且堅定地把小孩交給關淩。
孩子交給他這樣帶,關淩知道商應容在打什麼主意,帶久了,他也挺佩服商應容的,因為孩子稍大一點,五官一展開,完全是商應容在相片裡小時候的臉。
對著這樣的臉,關淩討厭不起來,尤其他還把屎把尿地當奶爹這麼久,怎麼真能討厭得起來?
孩子十個月的時候就會走路了,小孩聰明得太厲害,從早到晚都纏著關淩。
他會說「爸爸」的時候也對著關淩叫的,關淩聽到的時候心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挺不小心翼翼地打電話跟跟何暖陽報告:「商淩今天叫我爸了……」
何暖陽在那邊先是沉默,然後罵他「賤骨頭」。
關淩傻笑,這時玩著手中玩具的小孩又爬到了他腿邊,抱著他的小腿又吹著口水泡泡喊「爸爸」,硬把玩具舉高要送給關淩。
關淩這個便宜爸爸被人喊了爸爸,有些心虛,帶他去找商應容,讓他去喊正牌爸爸。
哪想,抱小孩過去,小孩怎麼哄都死活不喊,商應容也是冷冷撇撇嘴,完全不在意,過了一會關淩也沒哄得小孩叫人,他又要開視屏會議,乾脆把他們轟了出去。
關淩無語。
同時,不可否認的,他犯賤地又覺得有一些感動。
不僅僅是商應容把孩子交給他帶,而是商應容這一年堪稱「嚴肅認真」的表現。
關淩甚至好幾次半夜逮到商應容親他。
而這男人現在跟他話少,聽說也是因為他覺得他不會跟他說話,免得多說多錯,所以乾脆什麼話也不說了。
關淩有時還想,難不成要在他面前當一輩子的啞巴不成?
可商應容還真有這個打算,連在床上也是埋頭苦幹,不再逼迫他說情話。
還有,他時常與他親吻。
而關淩最要命的缺點就是他喜歡跟商應容親吻,無法拒絕那種因親吻而帶來的感覺。
總之,商應容嘴巴一閉上之後,所幹的每件事都是關淩喜歡的。
他逢年過節,還會跟在關淩身邊去拜訪何家父母和關淩的一些朋友,站關淩身邊也不再是「天下唯我獨尊」的氣派,而是靜靜站關淩身後半步,用著另一半的姿態。
人想得再多也無用,因為這些都是虛的,過著的日子才是真的。
關淩覺得這樣帶著小孩也挺好的,甚至覺得還挺喜歡,但何暖陽倒不意外,淡淡說看你小時候怎麼對何鑫就知道了。
基於商應容這一年來的表現是「你休想等到我出軌」,平時偶爾還會有削個只剩一半的水果給關淩吃的舉動,加上其它陸陸續續的算是很有心的表現,關淩這隨波逐浪的心也覺得溫暖起來,有時還覺得因幹這些而顯得有些笨拙的商應容有點可愛。
而他以前只是愛商應容,只偶爾覺得他一身毛病,可從沒覺得他可愛過。
關淩以為跟商應容的日子就這麼不慍不火地過下去,但在商淩剛滿一歲不久後的那一天,收到他親生母親逝世的消息那一天,他跟商應容的關係還是有所改變了。
商淩的母親是個華裔員警,因公殉職。
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商應容不在家,他出差去了,關淩只得臨時收好行李,抱著商淩帶著洪康上了飛機趕往美國。
唐浩濤跟林潔來機場接的他。
林潔在車上無聲地流著眼淚,好友逝世的她哭著跟關淩說商淩的母親預感自己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提前硬抽出去了一段時間出來,留下了商淩,沒想到,真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只不過一年多一點就死了。
關淩帶著商淩出席了葬禮,商淩不懂那悲傷的場面是因他的親生母親死了,他只是把頭靠在關淩的胸前,那跟商應容一模一樣的眼睛毫不懼怕地看著一個個的陌生人。
關淩臨走前,林潔給了一段商淩母親錄給關淩的視頻,視頻裡,商淩的親生母親用不太熟練的中文拜託關淩以後請照顧好商淩,讓他在愛的環境裡好好長大。
關淩看了之後當夜抱著睡在他懷裡,完全不諳世事的商淩一夜未眠,第二天林潔送他上的回國的飛機。
在關淩要登機的時候,關淩讓她先走一直都沒先走的林潔突然朝關淩開了口,說了聲:「抱歉。」
關淩費解看她,林潔苦笑解釋:「本來應容是要跟你感情穩定之後才決定要不要孩子的,只是我說服了他,讓他認為有了孩子你們關係更穩固,他一向把我當親姐,也覺得我比浩濤更瞭解你,所以……」
關淩聽了啼笑皆非,半晌不知道說什麼。
林潔歎氣看他,「我到半年後才明白他是越在意你才那麼慌張朝你靠近,關淩,他不是不愛你了,要是真不愛,他又何必日日費心討你歡喜又不得門路?他怕自己討好不了你,所以跟浩濤討論,找手下開會,甚至信任我的看法,只因為覺得我眼睛向來最看得清楚人……」
關淩聽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臉上還是帶著禮貌的微笑。
林潔看著他那張迷人的微笑臉孔,突然明白她那個當弟弟看待的強硬男人為何對他這麼不肯定了……
這個人的心太硬了,就算他是愛得最深的那個人。
林潔是說一不二的人,事實上,關淩聽到她的抱歉確實很是詫異。
唐浩濤都改變了絲毫的女人那麼坦蕩地跟他說了抱歉,關淩知道她不是故意為商應容說話。
林潔幹不出那種事,她不是那種會故意而為的人。
回國一天後,商應容也出差回來了,關淩跟商應容說了商淩生母的事,包括死因等等,商應容聽了只「嗯」了一聲,並無情緒波動。
當時他在洗澡,關淩在門口跟他說話,遲疑了一下,脫了衣服淋浴頭下和他站一起,說:「她錄了兩段視頻,一段給我一段給未來的商淩……」
商應容又點了下頭,伸出手給關淩洗頭髮。
關淩看他,直到頭髮的泡沫太多快要沾著眼睛時他閉上了眼睛,嘴裡又問商應容:「你就不問為什麼不給你?」
可能是關淩閉著眼睛看不到他搖頭還是點頭,所以商應容開了口,簡短地說:「沒必要。」
關淩聽了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自嘲地說:「這下可好了,誰都知道你背後有個厲害的管家公了。」
而回應他的,是商應容落在他唇上的吻。
商應容晚上睡得早,這天早上也醒來得早,他起來的時候,哄孩子睡了然後他自己才睡的關淩還睡得很香。
因著關淩晚上要時不時起床去看孩子,他們房間角落有盞昏黃的落地燈一直亮著,所以就算天沒亮,商應容還是能看得清關淩的臉的。
把孩子帶回來之後也就這點好,不管他什麼時候醒來,都有燈光讓他好好看一會關淩的臉。
商應容看了一會關淩的臉,有些著迷了起來,湊近關淩的鼻子邊和他一起呼吸著同一處的空氣,過了好一會才輕輕地吻了吻關淩的嘴唇。
關淩的心思藏得太嚴重了,也就這個時候,他能靠近關淩而不被他誤會。
商應容對此是有些沒辦法的,他試過很多種靠近關淩的辦法,最後都功虧一簣,反倒是最保守的靜觀其變要來得好,來得安全。
像他不想讓他有孩子,他是直到孩子出生,要和關淩一起去接的那天他才知道──平時關淩表現得多完美啊,好像真的非常高興他們要有了孩子一樣。
可他說孩子只是他的,不干他的事,商應容那天在打電話的機場差點被關淩氣死。
他甚至都想過不要孩子,讓孩子乾脆跟他媽算了。
可那個女人生完孩子就要出任務,把孩子塞給了他拍拍屁股就走了,他有想過把孩子交給林潔,然後等他媽回來之後再給她。
可林潔沒有答應,還哭了……
商應容見不得她哭,她是唐浩濤的老婆,他很尊重和愛護的一個女人,他怎麼可能讓她哭?他那時候也隱約知道本是孤兒的商淩母親這次可能也是有去無返,所以在想了一天後,還是帶著回來給了關淩。
關淩想怎麼帶就怎麼帶,實在不行,他們就不要了,交給專人帶算了。
商應容這樣想的時候,奇異地覺得這真是可行的,他以為他喜歡孩子,但實際上抱到手裡,他並不激動。
還不如他半夢驚醒,摸到關淩還睡在身邊的一半的激動以及有歸屬管。
關淩說孩子是他的,是他的生命,關淩這點說錯了,孩子並不是他的生命,現在的關淩才是。
他希望關淩到四十歲,五十歲,還能在他身邊說愛他,告訴他他什麼都給他,到時,他也會告訴關淩,他最愛的也是他,為他他什麼都可以不要。
商應容起來後去建在後院的健身房打了半個小時壁球,看天亮了就沒再打了,回了臥室沖了個澡,去了廚房。
這時傭人來了,見到他招呼他:「商先生早上好,關先生還沒起啊?」
商應容也回了句「早上好」,天生冷臉的他板著臉很認真地回:「他昨晚睡得比較晚,還要睡一會才醒。」
他認真說完關淩的情況,拿了平底鍋放到火上,攤了油,把煎心型雞蛋的道具放進去,然後煎雞蛋……
他是前段時間才學會做的,因著又出差了三四天,現在做來又有一點手生,時不時地要看看火,有些擔心火太大把雞蛋煎焦了。
還好旁邊站著眼神還比較好的那個叫洪嫂的老太太,笑著過來能幫他調下火他才沒手慌腳亂。
煎好雞蛋,烤好麵包,再泡了咖啡,商應容都是親手做的,做好一切看了看時間,把盤子端給洪嫂,淡淡說,「麻煩你叫關先生起床,讓他吃早餐了。」
洪嫂笑,連忙端過上樓。
商應容跟在她背後,跟著她進臥室門。
這時關淩正好把頭從枕頭上抬起,看到他們,重重地呻吟了一聲,用手攔著眼睛說:「幾點了?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