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商應容是有多認不清自己,關凌沒去想。
他人是回來了,但日子是回不到過去了。
哪天要是商總大發慈悲想散,關凌還是會適度感激他的──他不是那種很硬骨頭的人,只要不耽誤他往後的生活,他也大可把前塵往事都忘了,也會不去計較。
能離得商總遠遠的,那就是再好不過了。
他遭不起這人更多的踐踏了。
惹不起,讓他躲著,也成。
當然,要是不放手,非得來那麼一場,他也不怕鬥鬥。
商緋虹約了陳溪米吃飯,問他:「你就不想見見他?」
陳溪米要去美國念研究生,三天後的飛機。
他聽了搖搖頭,說,「不想。」
「是不能還是不想?」商緋虹直視著他直接問。
長相極為俊美,性格也溫和的陳溪米平靜地說:「商先生不喜歡這樣。」
商緋虹聽了嘲笑道:「他都要送你去美國了,改明天,要是姓關的再計較點,我看你這輩子是別想再見他一眼了,你不知道那個人,真正的心狠手辣,你看這大半年我哥被他鬧成了什麼樣?」
「我去留學是以前就定好了的。」陳溪米溫和地說。
商緋虹聽了「扑」地一聲冷笑出聲,「你還真沉得住氣?你真以為這樣?我哥有多久沒找過你了?」
陳溪米沉默了一下,隨後依舊淡然地說:「商先生又不是只有我一人。」
商緋虹看著她的學弟,哭笑不得扯了扯她剛做好不久的捲髮,咬了咬嘴唇,才說:「看來你是死心了,對我哥沒意思。」
陳溪米沉默。
「這麼多年,你就沒想過要見他一次?你就不想知道是個什麼樣的人一直在勾引我哥?」商緋虹拿咬管截了截面前飲料裡的冰塊,咬了一口,懶洋洋地問。
她知道陳溪米沉穩,也識趣,也知道她這學弟可聰明了,要不她哥也不會每年花那麼多的錢養他們一大家子人。
一個病鬼母親一個病鬼妹妹,可不是那麼好養的。
「你就真不怕他會和那個姓關的真在一起了,然後斷了跟你,跟你們家的聯系?」商緋虹乾脆有話直說,不跟他兜彎彎了。
陳溪米還是冷靜地溫和笑笑,「不管會如何,這都是商先生自己的決定,我就算見了,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不是嗎?」
商緋虹看著他到這時候還依然這麼鎮定自如的樣子,咯咯笑了兩聲,然後冷下臉,冷冷地說:「確實不能,但你現在不做點什麼,以後就別為今天的不作為後悔。」
說完,她懶得再多說,扔了錢就走了。
剩下陳溪米看著自己面前一口沒別的咖啡,久久後,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拿出了手機,打出了那個輕易不會主動去打的號碼……
關凌晚上沒有接到商應容要一起吃飯的電話,有點高興,跟著李慶去他們家蹭飯吃。
日子總得過下去,能找點樂子就盡力找樂子,能別天天回去見到那張倒胃口的死人臉就是幸事。
吃到一半,何暖陽接了電話,那邊知道何暖陽最近跟姜虎走得「近」的朋友說姜虎受了點傷,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那人是姜虎的私交好友,跟何暖陽關系也好,他這一說,何暖陽肯定得去。
關凌在旁聽了,等何暖陽掛了電話,不用何暖陽開口就嘆氣說:「我要是今晚不在這,我就不去了,可都知道了,要是不去,太不夠意思了。」
就算跟姜虎沒前陣子那一出,是普通朋友,聽到這事,他也是得去的。
所謂朋友,不都是交往來交往去才是朋友的嘛。
李慶開車,關凌跟何暖陽坐後面,兩個人坐一起好說話。
關凌問:「不是這星期要出差了?怎麼弄到受傷了?」
何暖陽從人問到不是太重的傷就不太管了,所以沒回答關凌的話,他也問:「商總要是知道了,不又得鬧翻天?」
「神經病總是要鬧鬧的,不鬧不舒坦,少理就是。」不理是不可能,但可以選擇適當無視的關凌微笑回答。
何暖陽聽了笑出聲,笑後搖頭說:「你自己看著辦就是,別鬧得太難看。」
「還能怎麼難看?」關凌眨眨眼,「什麼臉都撕破了,我要是這個時候跟他恩恩愛愛那才是難看,說真的,雖然這麼說我自己難聽了點,但我確實也得承認無論從軟件和硬件上來說還是有些配不起他,他也一直不好我這口,當初要是知道他像個奶娃,我就去外面躲個三年五載再回來,等他斷了奶,不就完了嗎?」
「你會躲?」何暖陽斜眼瞥他一眼,「還是說讓他鬧得外面去抓你回來更風光?」
關凌閉嘴,覺得確實不太能跟商應容講什麼道理邏輯。
這人看著理智沉穩,但私底下的冷酷與殘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姜虎那只有幾個朋友去看他,見到關凌,姜虎的那幾個朋友都挑了眉,用曖昧的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打轉。
關凌倒是大方,姜虎也很是坦蕩,眾人見眼神對他們無用,有位平時為人就豪爽的兄台乾脆開腔調侃,「你們這算什麼?偷情啊?」
「有這樣偷的嗎?」下午抓主凶翻了棟樓才把人抓到,但腳也受了點輕傷的姜隊長也挑眉。
關凌眼睛在他們這些人身上轉了轉,確定這些人是姜虎的人,並且是熟得不能再熟的那種人之後心情也鬆懈了點,也微笑開口附應:「要是真偷,也得找個月黑風高好取暖,好幹點別的事的晚上偷……」
他這玩笑話一說,何暖陽都翻了個白眼,笑罵他:「別忘了你那一屁股子爛帳,還敢勾搭別人,找死……」
關凌連連點頭,說:「對,對,所以目前情況是有賊心沒賊膽,有月黑風高夜也成不了事……」
姜虎聽了笑,其它三四個人聽了也在笑,姜虎邊笑著邊跟關凌介紹另外兩個沒怎麼跟關凌見過面的,「這個是法院的,那個是工商局的……」
他話只一說,那兩人就已經主動跟關凌說上了,拉著關凌到一邊去交換手機號碼去了。
何暖陽在邊上看著,看了看他們,最後問姜虎,「你確定嗎?」
姜虎笑了一聲,淡然說:「有什麼確定不確定的,就算以後成不了事,這忙我也得幫了。」
何暖陽看他。
「我沒想什麼多的,就想對他好點。」姜虎淡淡說著,眼睛看著不遠處跟他的兩個朋友笑著交流的關凌,眼神裡有一點點欣賞,也有一點點包容。
他是剛剛才知道關凌要跟何暖陽來才叫他的這些朋友來的,人都見個面,通個聲,以後關凌要辦事就可以直接找他們,不用再通過他了。
何暖陽在旁看得沉默了下來,李慶在他背後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別操那麼多的心。
關凌剛從醫院出來就接到了商應容的電話。
那邊男人帶著掩飾不住的怒火問:「你在哪?」
「車上。」
「誰車上?」那邊的人看來是要發飆了。
關凌依舊冷淡,「何暖陽。」
「剛去哪了?」商應容在那邊已經是咬牙切齒了。
「看姜虎啊,受傷了,去瞄一眼……」
「你去看他幹什麼?」那邊咆哮了,還能聽到有盤子砸在地上的聲音。
「他受傷了啊,」關凌不急不緩,「我跟他是沒一腿,但我可沒否認過跟他是朋友吧?他受傷了我去看兩眼不過份吧?」
「不過份?」商應容在那邊怒極反笑,「是不是得我親口說不准你跟他見面你才識趣?」
「你在外邊吧?」關凌沒回答他的話,問了這麼一句。
商應容沒回答他。
關凌也沒想得到回答,商應容肯定是在外邊,剛他聽著盤子聲,怕是在外面吃飯,所以他建議道:「要是發瘋回家發,在外面注意點,別讓外面的人傳我把你都逼瘋了,你是嫌我名聲不夠壞是不是?」
說完他扔了句「我等會就回」就掛斷了電話,他身邊坐著的何暖陽一直睜著眼看著他講電話,看他瀟洒掛完,才「操」了一聲,說:「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硬氣的一天……」
「哪能讓他一直虐我啊?」關凌漫不經心地回道,把手機裡剛存上的那幾個手機號碼默默在心裡默念了一遍,記下了之後就把號碼給刪了。
他跟數字打交道了這麼久,記幾個號碼還是不成問題的。
關凌坐何暖陽家的車先回他們家,然後開了他的車往公寓走。
路不遠,加上等紅燈的時間,半小時就回了。
商應容的公寓也是一二層都是他的,地方要比關凌的住處大,私人領域也大,外面也能停車,關凌把車停外面就進門,看到燈光通明的客廳裡,商應容跟商緋虹都在,還有一個長得比現在大多數的電影明星還要像個明星的男孩。
關凌看一眼,覺得說是男孩也稱不上,但說是男人也算不上,二十出頭而已,比前三四年前他知道這個人時這男孩的長相像是一點也沒變老,倒是人又長開了點,更耀眼了些。
以前關凌看著這人覺得堵心,現在看著一點情緒也沒,掃過人時也沒什麼想法,只是對著陰著臉看著他的商應容說:「來客人了啊?」
說著把車鑰匙扔到鑰匙碗裡,換鞋走向他們,微有點漫不經心地跟商應容說:「那你招呼著,我有些累,上樓休息。」
他還沒走,商應容就不耐煩地開了口,不過話是對商緋虹說的:「東西落哪了你自己找找,找好了就走。」
「好了,知道了,我也不知道小米他把東西放哪了,現在我和他一起去找還不成嗎?」商緋虹跺了下腳,嘟著嘴,滿是嬌氣地說完,拉著那男孩的手就往樓上走去了。
「你去二樓幹什麼?」商應容見了皺眉,「客房不都在樓下?」
商緋虹這時停住了腳,回過頭,朝他哥嬌憨地笑:「忘了……」
說著也沒再多看她哥一眼,拉著那被她拉來拉去一點反彈也沒有的男孩去樓下的客房方向走去了。
商應容這,二樓是主人的空間,一樓是客房,包括商母商大小姐常住的房間都在下面……
二樓找東西?呵……
關凌在心裡輕笑,在旁冷眼看著商大小姐的表演。
商大小姐拉著人暫時走了,換來商家的大少爺皺著眉看著他,半晌無話。
關凌見狀,又想去提腳去洗澡睡覺。
他這幾天不知道為什麼,每天都很累,一回到這就有點想睡。
可他剛打算走,商應容就像是看穿了他又開口說:「你應該知道,剛站虹虹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關凌聽了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
「剛跟他們吃飯,虹虹說上次她帶他來玩的時候有書落在這,過來找一下……」商應容死皺著眉頭說著,說到這像是不想再解釋,但又不得不忍著煩躁一樣繼續地說:「他過幾天就去美國留學了。」
「嗯。」關凌當聽了翻隨便誰說了的話一樣,應了聲,然後看著商應容淡淡說:「那沒什麼事我就上樓睡去了,我累得很。」
這次他沒說完就動,只是看著商應容,等他回應。
商應容沒應聲,只是從褲袋裡拿出煙點然,抽了一口才抬眼看著關凌說:「你有什麼想說的沒?」
關凌仔細地想了想,確定之後很誠實地說:「什麼也沒想,如果你是想問我知道這麼個人存在不?我確實知道。如果是要問我吃醋不,我不吃醋。」
商應容聽了,冷然地輕笑了一聲,沒說話。
關凌也朝他笑,笑得很淡,「帶他來是想讓我說點什麼嗎?抱歉,應容,我對你,從來沒有虛情假意,愛的時候什麼都想給你,不打算愛了也是真的要走,你非得把我對你的那點戀戀不舍都磨光,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說完,他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這次沒有遲疑上樓去了。
不是真的死了心,滅了意,他又怎麼可能會在見到這個那幾年如一日被商應容算是捧在手掌心照顧的人時一點感想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