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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第70章
  第70章

  對於武功已臻化境的人而言,飛花落葉俱可傷人,所以到了一定境界,武功招數形同外物,未必是克敵制勝的關鍵。

  但這並不意味著招式就可有可無了,正所謂言為心聲,內外兼修,若僅僅只有一身絕世內功,也相當於空有寶山而不知如何使用。

  祁鳳閣一代武學奇才,深知學劍之人,劍招太多容易眼花繚亂,不知何從運用,不如化繁為簡,所以他將玄都山所有劍法進行整合,最後只剩下兩套,其中一套就是很有名的滄浪劍訣。

  玄都山的劍招融合道家清靜無為,道法自然的原理,講究以靜制動,後發制人,輕靈飄逸,沈嶠性子正好與之契合,練起來更加事半功倍。

  但伴隨著他開始修煉《朱陽策》裏的真氣之後,原先的劍招已經漸漸變得不太適應,因為朱陽策真氣不僅僅蘊含道家原理,還將儒家、佛家的精華融入其中,而儒門的精悍,佛門的剛猛,卻無法在滄浪劍訣中體現出來。

  然而世間萬物,縱然各有不同,卻又總有相似之處,方才他看見那人一邊寫書法一邊舞蹈時,對方雖然身處鬧市之中,自己也在幹著賣藝賺錢的活計,但他似乎卻並不認為自己需要討好圍觀人群,反而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所做的事情裏面,手舞足蹈,全神貫注,西域舞蹈奔放豪邁,偏偏書法又是個細膩活兒,兩者結合,竟有種剛柔並濟的奇異和諧,旁人或許只覺得他的動作十分好看,但沈嶠卻忽然就觸類旁通,從中悟出一套全新的劍法。

  此時身起劍落,劍光縱橫,冬日樹葉落盡,萬物凋零,然而一人一劍,橫掃滌蕩,折身勾轉,有時春風化雨,柔若無物,有時卻又剛逾佛杵,厲厲風行。

  溫溫春陽,清清夏月,俱在其中。

  蕭蕭秋風,淒淒冬草,隱而不傷。

  滌滌山川,滔滔江漢,氣韻天成。

  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

  心在劍中,劍在人中,物我兩忘,通達明澈。

  周遭枯木仿佛感同身受,劍氣所至,枯木紛紛倒下,地上原本乾冷堅硬的泥土出現了一道道劍氣,或深或淺,或長或短,偶有的枯葉為劍氣所懾,紛紛離枝,卻未落地,反而圍著劍氣打轉。

  驀地,劍尖一顫,枯葉仿佛也跟著微微一抖,而後紛紛射向前方,去勢之快,竟悉數直接沒入三丈開外的樹幹之中,不露半分,不留半點。

  高手以真氣灌注飛花落葉而傷人並不稀奇,然而以劍禦葉,境界又更上一層。

  山河同悲劍嗡嗡作響,似乎跟隨主人的心情而波動,隱有山河磅礴,風雷奔騰之聲,劍光並不刺眼,僅僅覆於劍身上的薄薄一層,比之從前更為柔和,然而這一層劍光,竟可以隨著沈嶠的心意而動,時隱時現,與之沉浮。

  一套劍法使完,沈嶠收劍而立,緩緩長出一口氣,心頭激蕩之感還未平靜下來,胸口卻血氣翻湧,幾欲作嘔。

  他很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剛剛悟出「劍心」境界,但內力卻還無法充分駕馭劍心,所以劍氣反噬的緣故。

  學武之人畢生所求,無非是能不斷進步,更進一層樓,所以低手仰望高手,高手則希望能繼續向上攀登,學海無涯,武道又何嘗有涯?劍道四境,劍氣、劍意、劍心、劍神,對於許多人來說,「劍神」僅止於傳說之中,除了戰國時的干將莫邪以身殉劍,用命成就劍神境界之外,從古至今幾乎無人能夠達到這一境界。

  至於劍心境界,放眼天下,上溯數十年,也僅僅只有陶弘景與祁鳳閣二人達到。

  斯人已逝,陶弘景與祁鳳閣終將成為歷史。

  而沈嶠,卻還活在當下。

  沈道長收劍立於原地,慢慢調理紊亂的氣息,酣暢淋漓的感覺漸漸散去,他忽然想起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晏無師被他忘在食肆裏了。

  沈嶠暗叫不好,即刻飛身回城。

  晏無師身無分文,他又走了,夥計若上前催討飯錢,即便現在是相對無害的「謝陵」在主宰這副性情,也很難想像對方會做出什麼事來。

  想到這裏,沈嶠腳下又加快了幾分,眨眼工夫便回到原來那間食肆裏。

  果不其然,二樓臨窗處,他們那個位置旁邊正圍了七八個人,其中有食肆東家夥計,也有其他食客。

  晏無師身處眾人注目之下,卻一動不動,在冪籬下的臉瞧不清表情,乍看很像被訓斥之後低眉順眼不敢動彈。

  沈嶠趕緊上前:「實在對不住,我方才臨時有事離開了片刻,一共多少錢,我來給!」

  東家是個漢人,看見沈嶠就像看見救星,苦著臉道:「這位郎君,我們這也是小本生意,在異國他鄉本來就處處難行,實在不想惹什麼麻煩,這位小娘子身上沒帶銀錢,您方才又還沒回來,小人就想著自認倒楣,免單算了,誰知這位小娘子卻還賴著不肯走,我們一勸,她,她就……」

  沈嶠順著東家所指,看見案上已經碎成一堆齏粉的杯子和一半沒入桌面的筷子,嘴角禁不住抽了一抽。

  見此情景,他哭笑不得,連連賠不是,又付了飯錢和碗筷的損失,這才拉著晏無師離開。

  「你……還是謝陵罷?」沈嶠問。

  晏無師:「嗯。」

  沈嶠輕咳一聲:「對不住,我看見那人在舞蹈,一時有所得。」

  他帶著晏無師來到樓下,那人還在跳,數九寒天竟也滿頭大汗,可見賣力。

  可惜他身前的銅盤裏,銅板寥寥無幾,圍觀看客也漸少。

  沈嶠從懷中數出將近一半的銅板,放在那個銅板裏,那人張大了嘴,連連道謝行禮,沈嶠朝他微微頷首,便與晏無師離開。

  走了幾步,晏無師忽然道:「給多了。」

  沈嶠笑道:「無心種柳柳成蔭,他幫我領悟劍心,我反而覺得給少了,只是我們現在身上銀錢也不多,只能盡心了。」

  晏無師便不說話了。

  他的話比平日裏還少,沈嶠心想是不是自己剛才棄他而去,讓對方心生惶恐不滿,畢竟「謝陵」與真正的晏無師還是有所不同的,便笑著道歉:「還生著氣呐?別生氣了,是我錯了,不該拋下你就走,實在是當時一心沉浸在頓悟之中,恨不得將那套劍法當即演化出來,所以才疏忽了,你想要點什麼吃的玩的,我去買來給你罷。」

  晏無師沉默片刻,道:「糖人。」

  沈嶠:「……」

  對方一說要糖人,沈嶠就有點後悔了,但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既然開口又怎能不兌現,他只好又帶著晏無師找到原先那糖人攤子面前,小販還認得他們,稀奇笑道:「兩位又回來啦?可是還要買糖人?」

  沈嶠尷尬道:「是,再要一個。」

  晏無師:「兩個。」

  「……」沈嶠妥協:「那就兩個罷。」

  有生意送上門,哪有人會拒絕的,小販笑顏逐開,動作飛快,兩個糖人隨即澆灌而成。

  晏無師一手拿一個,咬得嘎吱嘎吱響,沈嶠只好裝聽不見,帶著人去客棧住宿。

  要了間上房,依舊是一人睡床,一人打坐,沈嶠現在功力逐漸恢復,所以閒暇時候就會以打坐來代替睡覺,因為前者不僅可以練功,同時也是一種休息。

  沈嶠對晏無師道:「既然帛片可以修補魔心,你現在最好……」

  話說一半,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因為拿掉冪籬的晏無師已經吃掉第一個糖人,正對著另一個糖人的「腦袋」慢慢舔,舔得「糖人沈嶠」滿頭滿臉亮晶晶。

  沈嶠:「……你在作甚?」

  晏無師無辜:「有點飽,這個要,慢慢吃。」

  沈嶠又不能說你不能舔,這樣看著特別奇怪,因為人家就是在吃糖,這樣一說反倒顯得他多心了。

  他只能選擇眼不見為淨,將方才未竟的話說完:「中原不比西域,一入周國,我們的行蹤遲早會暴露,如今有帛片在手,你的破綻修補指日可待,有空不妨也多琢磨一番。」

  說罷沈嶠又禁不住搖頭失笑:「其實你現在若是真正的晏無師,定輪不到我來叮囑這番話。」

  晏無師忽然道:「若魔心修好,謝陵未必還在。」

  沈嶠斂了笑容,也沉默下來,半晌才輕輕一歎:「但你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這樣,謝陵甘心,晏無師未必甘心。」

  「謝陵」是晏無師之一,但晏無師永遠不可能在抽身離開之後還回頭來救他。

  也許每個鐵石心腸的人內心深處終有一絲柔軟,即使微乎其微,而謝陵分到了這一絲柔軟,他又將其傾注在自己覺得最值得信任的沈嶠身上。

  然而當有朝一日,「謝陵」消失,這一絲柔軟,是不是也將隨之消失無蹤?

  晏無師,也還依舊是那個自私冷漠,不會為任何人事動搖的浣月宗宗主?

  對方看著他,眼神黝黑,專注分明,不含任何雜質,這是沈嶠從未在晏無師其他性情上看過的。

  這是謝陵,不是晏無師。

  他告訴自己,然後走過去,輕輕撫上對方的頭頂。

  對方任他施為,僅僅是略略揚起下巴,作出一個近似磨蹭的舉動。

  這是一個只有謝陵才會做出來的動作。

  沈嶠心中忽然柔軟,柔軟之中,又湧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傷感。

  頭顱外傷在玉蓯蓉的作用下果然開始逐漸彌合,但裏面受損的經脈想要修復,卻非一朝一夕能成,晏無師現在性情多變,未必能專心修煉,譬如現在,他的身體由謝陵這個性情來主宰的時候,慾望就會降至最低,想法似乎也變得簡單出來,連一個糖人都能讓他得到滿足。

  「帛片可還在你身上?給我看看。」沈嶠道。

  對方將懷中帛片交到他手裏。

  沈嶠接過帛片,眯起眼仔細端詳,上面蠅頭小楷乃用絲線繡成,而非墨筆寫就,所以歷經年月而不褪色。

  上面所載,的確與魔門武功有關,陶弘景當年興許曾經見過日月宗的武功典籍,洋洋灑灑一千字左右,多數都是對魔門武功的點評和自己的感悟,並無具體涉及如何習練魔門武功的訣竅秘法,沈嶠現在目力不濟,借著微弱燭光勉強看完,眼睛便有些酸澀難忍,幾乎要流下淚來。

  「這上面並沒有提及如何修補魔心破綻罷?」他有些奇怪,將帛片遞回去。

  晏無師:「有。」

  沈嶠:「哪里?」

  晏無師搖搖頭。

  過了片刻,他又道:「我不知,但他知。」

  意思是「謝陵」並不知道,但本尊卻是知道的。

  沈嶠點點頭,沒再多問,他等對方入睡之後,方才找了塊褥子盤膝打坐。

  月色如水,時辰漸晚。

  連遙遙的犬吠聲也消失了,天地陷入沉睡,由裏而外透著安寧。

  床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身體偶爾會微微掙動一下。

  沈嶠注意到他的動靜,睜開眼睛,起身上前察看。

  「謝陵?」他輕聲喚道。

  對方眉頭緊擰,似乎陷入某種夢魘。

  沈嶠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只是還未碰到肌膚,對方就驀地睜開雙眼。

  這不是「謝陵」!

  觸及對方眼神,沈嶠立馬心生警惕,抽手後退。

  但晏無師的動作遠比他想像的更快,對方如鬼魅般騰身而起,閃電一樣朝沈嶠面門抓了過來!

  「晏宗主,是我!」沈嶠喝道。

  但無濟於事,對方不管不顧,出手狠辣,招招俱是要人命的凶戾。

  晏無師的確身受重傷,但並不是武功盡廢。沈嶠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之前對方很少出手,所以才給了他這種錯覺。

  不過即使是真正的晏無師,也不可能一睜開眼就不管不顧對別人攻擊,這明顯是神智迷亂的表現……

  沈嶠突然想起般娜曾說過晏無師掐住她脖子的情形,只是在那之後,沈嶠沒再見過對方展露出兇狠毫無理智的一面,所以逐漸將此事淡忘。

  難道這會是眾多性情之中又一面的展示?

  他無可奈何,雙方過手數招,現在的晏無師不是沈嶠的對手,但他不要命似的打法讓沈嶠諸多顧忌,沈嶠又不可能要他的性命,為免動靜太大驚動客棧其他人,沈嶠覷准機會點中對方穴道。

  晏無師反抗不能,往前倒下,沈嶠及時將人扶住,卻發現對方臉色驟然充血變紅,忙把脈探看,發現晏無師體內氣息紊亂,四處流竄,明顯有走火入魔的跡象,不由吃了一驚,趕緊解開對方的穴道。

  但穴道一解,晏無師卻驀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一面湊上來,竟直接咬住他的嘴唇!

  沈嶠吃痛,手繞到他頸後狠狠一劈,對方軟軟倒在他身上。

  總算清靜了。

  沈嶠鬆了口氣,執起晏無師的手腕,這一探,又禁不住咦了一聲。

  若說方才對方還處於走火入魔的狀態,此刻才沒過多久,脈象竟已完全平靜下來,而且還呈現出截然相反的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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