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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事嫡妻(春光正好)》第4章
第三章一動不如一靜

  當個好妻子真的很難。

  明知道婆婆是怎樣的人還要裝成孝順的媳婦更是難上加難。孟清華前思後想,目前她手上沒有酬碼,與其平日樹敵不如先順著崔氏再見機行事。

  只是如此一來,周明寰便立即滿臉寒霜地冷視她,好似她沒拒絕婆婆、小姑的靠近便是天大的過失。

  她一動不如一靜的策略在他看來卻是順應討好崔氏,而他冷著一張臉,令她不由得想起前世兩人冰凍的夫妻關系,心中忍不住酸楚。

  他到底知不知道一個女人家的爲難,在後宅之中,除非是掌權的主母,否則媳婦在婆婆面前都是矮一截的,只能微不足道地任人擺布,一個孝字就能壓死人。

  入了周家門,她必須先做好人家的媳婦,別人才會認同她是與他一體的妻子;若要同心迎戰,他也得先告訴她要怎麽做,而不是由著她去摸索,把她丟在獅子籠裏讓她拚殺出一條血路。

  「你、你慢點,我跟、跟不上你,你走得太快了……」孟清華喘著氣,追著前頭快步疾行的男人。

  周明寰明明聽見妻子的呼喚,可是他胸口堵著一股難消的怒火,怎麽也停不下來,只覺得平日的沈穩瞬間化爲碎片,飄散而去。

  他心裏很清楚不是妻子的錯,剛嫁過來的她什麽也不知道,也不曉得他和繼母之間面和心不和,各有算計,並未當對方是真正的家人。

  可是看到妻子和崔氏母女有說有笑的相談甚歡,一副婆媳和樂的模樣,他莫名地心生埋怨,有種被最親近的人背叛的感覺,她應該站在他身邊支持他,而非去討好崔氏那婆娘。

  「你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你給我停下來,我是你的妻子,不是領你月銀的下人,我靠嫁妝也能養活自己。」很想耐住性子的孟清華雖然語氣和緩,但終究骨子裏仍是那個傲氣比天高的孟家千金,她忍不住嗔道。

  明顯地,周明寰的步伐有慢了一些,但對個子嬌小的女人而言,他還是走得很快,讓人跟不上。

  「周明寰,你站住,你想成婚第一日就和我和離嗎?」她惱了,不重覆前一次錯誤的方法有很多種,以孟府的風光,她不必承受這樣的委屈,再嫁也不是多困難,她只是想跟他好好談談,他能不能別道麽「種」?

  一聽到妻子口中的「和離」,周明寰眼神蓦地銳利,停在原處等她走近。「你腦子在想什麽,我不過在想著生意上的事,沒聽見你的叫喚,你就想搬梯子登天嗎?」

  他需要她,需要孟府的鐵礦。

  爲了扳倒崔氏,他必須有個強勢的妻子幫他在周府站穩腳步,他挑上孟府並非看上美名在外的孟二小姐,而是她的娘家能給他許多幫助,進而奪回崔氏奪去的家業。

  他在這樁婚事上用了心機,用了一把先祖打造的名劍和孟府當家攀上關系,藉由兵器鑄造和鑄鐵世家聯盟再創高峰爲由,說服孟府同意以聯姻方式讓兩家更爲親近。

  但是在掀開紅蓋頭的當下,她貌美如花的容貌和明亮的雙眸確實令他心口悸動,而讓他一時動了情的,當屬她眸中那抹不知名的堅毅,與沈斂怡然的氣質,令他迷失在她的水眸中。

  可也僅限于此,一日的夫妻能有多深的情意?他可以寵她,縱容她對後院女人的安排,但她不能挑戰他的權威。

  看著他的冷厲目光,孟清華心知自己衝動失言了,趕緊露出楚楚可憐的嬌態。「我腳疼。」

  「你……」想罵人的冷言冷語在舌間轉了一圈,化成無聲的歎息。「走不快就慢慢走,有人拿著藤鞭趕你嗎?」

  「你不開心,我擔心。」她裝出十足委屈的神情,好似丈夫的不管不顧傷了她比琉璃還脆弱的心。

  面對她的柔軟,他的冷硬倒成了可笑的破牆,擋不住她的軟刃。「我沒有不開心,只是事多,我一人勢弱難以處理,總要多費點心才能順利的解決。」

  「不能靠你的兄弟嗎?夫君有一嫡一庶兩手足,總有一人能爲你分憂解勞。」她有心提點,庶弟明澤是不錯的幫手,他無野心,沒什麽心機,爲人做事倒是十分實在。

  周明澤性格正直,說一不二,是個實心的二愣頭,不是掌家的料,因此前世她才排斥讓他管鋪子,他太老實了,除去這點,他常跟在長兄身邊跑腿,深受周明寰的信任,感情甚笃的兩人常被人誤爲是一母同出的親兄弟。

  只是在外人面前,甚至是崔氏母子面前,他們兩個人走得並不親近,似乎還有點交惡,孟清華在成親一年後才無意間發現他們並非如表相所見的疏遠,周明澤對長兄甚爲敬重。

  這件事她一直未告訴崔氏,只當是兄弟間的秘密,她和丈夫已經夠不合了,用不著再因此事雪上加霜,讓彼此的憎惡加深。

  那時她還顧念著夫妻情分,以爲壓下丈夫的妾室就能讓他回心轉意,百般順著她、遷就她,卻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爲反而是將他狠狠地推開。

  直到死亡來臨她才知自己錯得多離譜,原來對她好的人不一定是真心爲她著想,而她瞧不起的人卻想救她。

  「你是指明溪嗎?」周明寰面露提防,與崔氏母子走得近的人都不是他的同路人,他心生戒意。

  孟清華佯裝不解,一臉嬌憨地反問:「不能是明澤嗎?三叔有婆婆幫襯,將來定有一番大作爲,他哪裏抽得出空幫你的忙,可二叔是庶子,以後分産僅能分到些銀兩,魚幫水,水幫魚,不如你也幫幫他,讓他攢些家底好養家。」

  繼母與繼子是天生的死對頭,不論是後娘難爲或是繼子頑劣,終歸是走不到一塊,不是血脈相連就是親不了,何況中間還多了個親生嫡子,爲人母者總會爲親兒子多設想一番。

  以前的她只顧著和丈夫的妾室周旋,壓得她們毫無擡頭的機會,既不想著修補夫妻間破裂的感情,也不清楚周府親衆錯縱複雜的關系,一味聽信崔氏的片面之詞,把局面搞得很僵,一發不可收拾,最後夫妻離心,衆叛親離。

  如今她會睜大眼睛好好瞧,用心觀察,把擱置不用的腦子重新啓發,她的戰場不只在春莺院幾個女人身上,還有整個周府,連最不起眼的小家丁都有可能是背後放冷箭的人。

  更甚者,她懷疑她的死並不尋常,似乎另有蹊跷。她只是動了胎氣怎麽會導致難産致死?爲何口鼻無故滲血,氣血上湧吐出好幾口血泉?

  她絕不能白死一遭,必須從中得到教訓,從此再也不讓任何人從她身上鑽空子。孟清華蔥白纖指松了又緊,暗暗一握,隨即舒放,警告自己不能衝動行事,要善用智謀才是長久之道。

  一聽她提及庶弟的名諱,周明寰冷硬的神色爲之一緩。「你認爲他可用,不會不可靠?」

  他這句話有試探之意,用意在考驗她是否能與他同心,或是只能放在後宅鎮壓魑魅魍魉。

  「不試一試怎知他不行,終究是兄弟,再壞也壞不到哪去,他還沒本事連骨帶皮的吃了你。」她語帶調侃,有幾分夫妻間的親昵和爲夫著想的真心,讓人聽了打骨子裏舒心。

  微擰的眉頭一松,他主動握住瑩潤小手。「不喊我夫君,不自稱妾身了,才入門一日就養大了膽子?」

  她眉目輕揚,絲絲送情。「那是夫君寵我,給我壯膽,身爲周府長媳,豈可怯弱裹足不前,定得有足夠膽童方能與你並肩同行。」

  聞言,他不發一語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牽著她往自個兒院子走。「希望你能謹記今日之言,不要讓我失望,我要的是遇事不慌不驚,懂得審時度勢的妻子。」

  動不動落淚,哭啼不休的女人只會拖累他,影響他精心布置的全局,他要娶的妻子不能是絆腳石。

  「是的,夫君,妾身知曉了。」原來她前世的做法是錯的,一直以來都走偏了,把眼界局限在小小的後院。

  一旦講開了,她才明白今後的走向,丈夫的心不在淺淺的池塘,他的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遼闊。

  曾爲兩年的周家媳,孟清華對春莺院並不陌生,行走間態度自若,不見局促,新婦的不安和羞怯她全都沒有,從容自在地揚散大家氣度,笑意盈目。

  入了月洞門是一整排漆了桐油的影壁,幾株紫藤爬上影壁以壁爲架,成串的紫紅色小花垂挂于綠葉繁密處,暖風一吹,花與葉隨之搖晃,托紫嫣紅迎風而展,美不勝收。

  影壁旁是含苞待放的紫荊花,花形較大,紫豔偏深,很淡很淡的香氣如煙飄散,無月季的濃郁,不若丹桂的清香,卻有股沁人的甜辛。

  日光隱隱透過疏密的枝葉照在地面,其中幾道有別于樹影的影兒微微晃動,探頭探腦的隱于樹後。

  孟清華看見了,但她假裝不知,低頭跟著丈夫。

  周明寰也瞧見了,他的反應也是視若無睹,拉著妻子走入貼滿囍字的新房,房門一關,不聞窗外事,倒教屋外的人直跳腳,小聲的不滿和怨言脫口而出。

  「哎呀!怎麽把門關了,那我們怎麽去通傳姨娘的意思,這還不冤死人,少不得挨罵受氣……」

  「瞧瞧大少奶奶多不知羞,大白天的還和男人關在屋裏,雖說是新婚也不能夠太放肆呀,巴著大少爺不放。」

  「就是說嘛!大少爺又不是她一個人的,總要雨露均沾,咱們後院還有兩個姨娘,哪一個不是早她進門,就算名分上差了些,上不了族譜,好歹也要見上一面吧。」

  「善妒,肯定是醋壇子,咱們日後得小心點,別讓她捉到把柄,不然准吃不完兜著走。」

  「怕什麽,還有大少爺在,她能吃了我們不成,我們盾姨娘可是爲大少爺擋過刀,這份天大的恩情誰也比不上……」

  孟清華進門一事,眉姨娘、珍姨娘表面上不動聲色,私底下卻遣了身邊的丫頭、婆子前來打探一二,因爲她們在春莺院的地位頗爲尴尬,並不受寵,不冷不熱的晾著,像是一只擺設用的花瓶。

  一年見不到周明寰幾回,到她們屋裏一歇的次數屈指可數,少得她們都要懷疑自己不是個姨娘,而是一件玩不順手的玩意兒,偶爾想起才來看一看。

  在房事上面,周明寰的性致並不高,說有兩名妾室,但他很少找上她們。

  不過是有原因的,青樓出身的眉姨娘雖是花中魁首,容貌堪稱絕色,可爲人自私貪利,慣以眼淚收服男人,若非她爲了周明寰擋下飛來橫禍,絕美容顔因此有了損傷,他也不會爲償這份人情替她贖身,收她爲妾。

  至于珍姨娘他更是連碰也不想碰,只是偶爾應付性的在她屋裏坐了一會兒,喝了盞茶便起身走人,因爲她是崔氏賞給周明寰的,名義上是妾室,實際上卻是眼線,專門探聽他院裏的大小事再回報崔氏。

  所以當自身的丫頭、婆子在影壁暗處喋喋不休的議論時,眉姨娘和珍姨娘同樣坐立難安,伸直了脖子看向被重重樹影遮蔽的主院,心急地想知道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感情如何,對她們又做何打算,名門世家的大少奶奶能不能容人等等……

  可她們的急切全都傳不進春意暖暖的正屋。

  一回房,孟清華便坐在花廳的紅木八角雕海棠大桌前,聽著丫頭說起嫁妝的安排,厚厚的嫁妝單子鋪開在桌面,紫檀木白玉八摺屏風、半人高的薄胎窯瓷梅瓶、琥珀角燈夜光爵、玉枕瑪瑙翡翠盆景、金鑲玉漆盒……

  琳琅滿目的珍貴之物皆由四名陪嫁丫鬟二清點入庫,還有一疊地契和銀票壓在箱籠的最底部,除了親近人外,沒人知曉孟府嫁女兒給的私房夠她花上三輩子了。

  而周明寰則拿著一本帳冊斜靠著身後的靠枕,一人在內室,聽著妻子柔軟的輕嗓,有條不紊的安頓瑣事。

  「大少奶奶,你要不要趁這時候見見眉姨娘和珍姨娘,她們遣了人來問安,想來見大少奶奶。」

  正在說著鋪子該交給哪個陪房打理,孟清華忽被打斷,她美目瞅著直視她的之韻。

  「我讓你進屋了嗎?」

  之韻一怔,微帶一絲不服氣。「奴婢一向是服侍大少爺的,這屋子奴婢每日進進出出好幾回,沒聽過不給進的。」

  仗著入府早,又是大少爺身邊的人,之韻對甫入門的孟清華語氣多有不遜,自認爲是府裏的老人,春莺院的事又是由她一手打理,大少奶奶只有聽的分,沒得插手。

  也就是欺生,太把自己當一回事,忘了自己是賣身爲婢的下人,老是端著半個主子的架子,以爲大少爺不管事,這院子就是她說了算,沒有人的實權比她大。

  眉姨娘、珍姨娘算什麽,每個月的月銀還得從她手中領取,她皺一皺眉,她們連氣也不敢喘一聲,還好聲好氣地喊她「之韻姑娘」呢。

  「斜月,掌嘴。」

  掌……掌嘴?

  還沒回過神,之韻已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被甩了好幾個巴掌。

  「奴大欺主,以下犯上,罰眨爲三等丫頭,未經傳召不得入內,拖出去。」孟清華想給她機會,可惜之韻不自愛,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留不得。

  「你……」之韻怒目橫視,妄想反抗。

  「堵上嘴,丟進下等丫頭房,餓她三天只給清水,等她知道錯了再放她出來。」這丫頭該認清自己是誰。

  「是。」

  斜月一揚手,三大五粗的看門婆子先用破布堵住之韻的嘴巴,幾個力氣大的婦人分別擡手擡腳,連扯帶拉地將雙手直揮、兩腿亂踢的之韻拖走,見她不安分還踢了幾腳。

  一捧一殺,之韻不貼心便眨,老實做事的蘭香仍是一等大丫鬟,依府裏的規矩一位主子最多有四名一等丫鬟,因此孟清華又發話令碧水先降爲二等丫頭,但仍領一等丫鬟月俸,由孟清華的私房支出。

  「大少奶奶,那眉姨娘和珍姨娘見不見?」這些愛生事的女人,應該先給她們一頓教訓才是。

  孟清華淺笑看了驚秋一眼。「不急,等三日回門後再說,她們玩不出麽蛾子,而且還得看咱們爺的面子,別一次鬧太大了。」

  想跟她鬥?她還怕她們玩不起。

  新婚夜就想惡心她,她倒要看看眉姨娘的肚子怎麽掉下一塊肉來,這等拙劣的把戲

  也敢拿出來。

  屋裏,周明寰聽著這一切,斂眸沈思。

  三日回門。

  平頂紅綢墜銀絲掐花宮燈大馬車,富貴團花牡丹絨氈挂在馬車外頭,紅豔圓滾的珊瑚珠子串成簾門,密實地遮掩外頭目光,四匹黑得發亮的高大駿馬並行,沙揚塵飛。

  由周府到孟府花不到半日光景,馬兒停在朱漆大門外,孟清華在夫君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馬車,一身嶄新喜氣的正紅衣裳襯得她膚白勝雪,氣色甚佳。

  孟清華一下了車便依偶在丈夫身側,由她臉上的紅潤和眼中盈盈笑意,看得出她過得很好,並未受到委屈,甚至新姑爺的疼寵讓她又美了幾分,增添了幾許初爲人婦的嬌媚。

  看到此情此景,孟府的老老少少滿意極了,以孟家長子孟觀爲首,笑容滿面地迎入這對新人。

  「看起來你嫁得不差,沒因見不著爹娘便瘦上一大圈。」看著疼愛的妹妹一臉羞澀模樣,老是在她面前吃癟的孟大少故意揶揄,取笑她女大不中留。

  「你倒是吃肥了一大圈,妹妹不在家少了一雙搶食的筷子,你就拚命的吃,才三天便養得一身腦滿腸肥。」看到笑著拍拍她頭打趣的兄長,孟清華忍住欲湧而出的淚水,不讓人看出異狀。

  她的激動壓在心裏,不敢表露出來。

  重生前,大哥一再勸她要以丈夫爲主,不可局限于內宅的爭鬥,全心全意用在夫君身上,丈夫好便是妻子好,一榮倶榮,一損倶損,她的一生好與壞全系在夫婿身上。

  可是她不聽,反而怪起大哥不疼她,認爲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她的死活與他無關,他不幫她管束不聽話的丈夫,反而勸她要有容人之量,不要再拿妾室的錯處出氣,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當時的她並不曉得夫婿對兩名妾室的態度是可有可無,毫不看重,爲此還和大哥起衝突,盛怒之下做了傻事,一棒子把他打出周府,以致兄妹倆互有心結,再不往來。

  「啧!一嫁了人就瞎了眼,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有油肚子,妹妹你真是個沒良心的,有了良人忘了兄,我這個礙眼的要蹲牆角畫圈圈了。」唉!真舍不得,他怎麽豬油蒙了心同意爹把她嫁了呢!留在府裏多好,還能和他鬥鬥嘴。

  「不用看也曉得你一身肥肉,自個兒沒聞到一張口滿嘴的油味嗎?肯定偷吃了不少油渣子。」孟清華下巴擡得高高的,做出不屑的神情蔑視兄長的貪嘴,有失名門公子體面。

  「你這張嘴呀!誰能說得過你,好妹婿你有大義,爲兄在此感謝你的舍身成仁。」孟觀豪氣萬千的往周明寰背上重重一拍。

  義氣無價。

  「不敢,大舅兄言重了,是明寰前世積德才能迎入明珠,光耀門楣。」原本面帶訝色看著妻子與兄長拌嘴的周明寰一被點名,立刻接話,話說得深得人心,一下子就博得孟府上下的喜愛。

  「明珠?你確定,不是瓦礫堆中的臭石頭?」調侃完自家妹子,孟觀豪爽地仰頭大笑。

  「哥,你再笑話妹妹,待會妹妹向娘親告狀。」她是臭石頭,那他算什麽。

  「哎!不說不說,你就會拿娘壓我。」孟觀撇嘴。

  「倆嘀嘀咕碧說什麽,從小鬧到大還沒完呀!姑爺都上門了,還堵著門幹什麽?」孟夫人也來到前頭,對著兒女們叨念。

  「娘。」

  「娘,女兒回來了。」

  一見到娘親,孟觀立即乖得像上了鏈的猴兒,端端正正的垂手而立,面上笑意不減卻多了一絲安分。

  而女兒見娘當然是親親熱熱,孟清華手兒一挽的撒嬌,藏不住的熱淚盈滿眼眶,又哭又笑的討親娘的撫慰。

  「乖,回來就好,才三天沒見你就覺得過了一年,娘的心肝呀!想死娘了,快進來,還有女婿,也別在外頭站著,快進來吧。」看到女兒、女婿和和美美地一同回門,孟夫人馬上眉開眼笑地招呼。

  孟夫人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扯著女婿袖子,呵呵地笑得快看不見眼,將兩人拉進宏偉寬敞的正廳,孟老爺坐在上位,兩旁是年輕貌美的妾。

  和一般的大戶人家一樣,孟老爺也有幾名小妾,陳姨娘、林姨娘、周姨娘是他年少時納的妾室,雲姨娘和花姨娘則是近年迎進門的美妾,出身不高但姿色佳,服侍得他妥妥當當的,讓他生活過得十分惬意。

  庶子庶女若幹,但在孟府嫡出子女才是正經主子,庶出的兒子頂多在成年後多給些銀子便分出去,女兒便在嫁娶上添點聘禮嫁妝就是了。

  孟老爺還有數位通房,只不過是丫頭往上擡的,他想起來便去宿一夜,一不順心便轉手賣掉,從不放在心上。

  雖然他身邊的女人並不少,可是結發妻子是他一生舍棄不了的最愛,即使兩人都上了年紀,依然常見兩人手牽手的在林間漫步,喁喁私語說著令人臉紅的情話。

  「拜見嶽父大人。」周明寰禮數周到,見了老丈人便是拱手作揖,神態沈穩,光華內斂。

  「好、好!穩重自持,相貌堂堂。」雖然早已相看過,此刻孟老爺仍忍不住頻頻點頭,口中贊譽有加,對這位謙遜有禮的女婿分外中意。

  這叫愛屋及烏,他疼女兒是出了名的,挑挑揀揀了好一陣,適巧門戶相當的周府長子求娶,還特意打聽了他的人品和才能,覺得配得上他女兒才允婚,否則他還打算多留女兒兩年。

  「爹,相貌堂堂就不用說了,爹嫁女兒是看重對方能對女兒好,可不是因爲對方一張臉皮生得俊俏,這話要是傳出去,女兒也不必做人了,何況比起容貌,夫君更爲難得的可是他的才幹。」就算是真的也說不得,女子名聲爲重。

  孟清華嬌嗔,故作惱羞。

  「哎呀!瞧瞧我家華兒真成了人家媳婦了,一顆心全偏向夫婿,還爲了夫婿叨念我這做爹的,枉費我真金白銀、錦衣玉食的養大她,真是養了一頭白眼狼。」養熟了還得給人。

  孟老爺似真似假的埋怨,眼裏全是調侃。

  「爹,你就會取笑女兒,女兒不理你了。」孟清華嘟著嘴,一副小女兒模樣,逗笑了在場的男人。

  「好了,爹不說就是,你也快去陪你娘,母女倆到後頭聊聊閑話,這幾天她老在我耳邊叨念著,念得我耳朵快要長繭了。」難爲父母心,自己照看不到時,總要東操心、西操心地想著兒女過得好不好。

  「爹……」孟清華多有不舍,想多和爹敘敘,兩世嫁人,她已好久未看見爹了。

  瞧她頗有依戀不肯走,眼眶微熱的孟老爺揚手趕人。

  「少在我面前礙眼,爹要和女婿喝上一大壇女兒紅,你在這兒擋著,爹怎麽好意思灌醉他呢,快走快走,爹的酒瘾犯了。」

  「還不知道誰灌醉誰呢,你女婿的酒量好得很。」爹才該小心點,誰不知他一壺酒下肚就醉得不省人事。

  孟清華的咕哝聲雖不大,卻清楚地飄入身側周明寰耳中,他眼角微彎,低視著在嶽父嶽母面前顯得孩子氣但更有生命力的小妻子,大手輕握了纖纖素手一下,感覺她詫異地輕顫,眼眸深處多了愛憐笑意。

  若不是有多雙眼睛盯著,他最想做的是抱起妻子回房,好生憐愛一番,她此時的嬌媚太誘人了,他不想與人分享。

  「來來來,妹婿,酒席早就擺好了,咱們往偏廳走,我順便介紹個朋友讓你認識,今兒個不醉不歸,要喝個痛快……」孟觀大方的拉著人,絲毫不見生疏,仿佛與他相識已久。

  他雖是個商人,但性情更像江湖中人,潇灑直率,有話直說,豪放灑脫得有如大俠一般。

  但是真正熟識他的人可不敢小觑他,在商場上他可是笑裏藏刀的笑面虎,頗有經商手段,能在談笑中痛宰對手,讓人不知不覺失去半壁江山。

  「九爺,我妹婿周明寰,兵器世家的傳人,鑄出的刀劍天下無雙,明寰,這位是九爺,從京城來的,複姓東方……」一進偏廳坐下後,孟觀滔滔不絕爲兩人介紹。

  來自京城,複姓東方……東方是國姓,唯有皇家子孫……周明寰心下一驚,面上卻不露半絲情緒,黑瞳幽然地看向對面一身尊貴氣息的卓爾男子,心中已有定數。

  九爺……九皇子東方浩雲,明妃之子,衆皇子中最不出色的一位。不出色?看著面前的男子,周明寰心中略有領悟了。

  孟府的東暖閣是男人聚會的場所,佳肴與酒香味飄香千裏,不時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賓主盡歡。

  而在西暖閣裏,一臉慈愛的孟夫人擁著女兒坐上炕頭,春暖花開的季節不算冷,所以炕下並未升火,只在炕上鋪了幾層內縫細棉的錦褥,幾碟茶點一壷清茶,暖爐裏熏著香。

  母女倆面對面的坐著,似有千言萬語又不知從何說起,一口茶點一口茶地悶著,有些沈悶。

  噗哧一聲,受不了的孟清華先笑出聲。

  「娘,女兒很好,沒有少吃也沒有少穿,周府的人看起來還不錯,沒人對女兒下毒手。」她說時輕松,臉上還帶著笑,可心裏明白是還沒有,未來就難說了。

  蓦地,她指尖不由自主的發冷,身體猶能感覺到撕心的痛楚,想起她寶貝的孩子最後連一面都沒能見到。

  孟清華不敢往下想,不願再回想那椎心剌骨的痛以及怵目所見的血紅,抑或是在染紅的床褥上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的恨意。

  「瞧你,嘻皮笑臉的,還有心思開玩笑,你是不能受氣的性子,娘當然曉得你不會委屈了自己,可是聽說周府是繼室當家,她不會從中下絆子,苛扣你們院子的開銷?」自古以來有幾戶繼母繼子能同心,不結仇已是老天保佑。

  孟清華淺淺一笑,水眸生輝。「娘不用操這份心,女兒明白爲人媳婦的不易,公爹雖然偏寵婆婆和婆婆生的三叔、小姑,不過你女婿也非等閑之輩,吃不了虧的。」

  「這會兒你還笑得出來,真要吃了苦頭,娘看你哭都來不及。」畢竟是婆婆,光是晨昏定省就能整死媳婦,偏這孩子貪睡又貪懶,可若是不去問安又落人話柄,小倆口的日子肯定不好過呀!

  「娘,我是孟家的女兒,爹一手教出的機伶鬼,你還怕我著了人家的道嗎?我不去算計別人,別人就該偷笑了,你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大哥不是被我惡整了好幾回。」她不笨,只是鬼迷了心竅又心高氣傲看不清時勢,才會糊塗了那麽一回。

  「那是你大哥疼你,讓著你,你是聰慧,可總是不用在正途。娘就是不放心,擔心你鑽牛角尖,把路越走越斜,自斷回頭路。」聰明人老做笨事。

  知女莫若母,女兒才剛嫁人,孟夫人已先看出她前途堪憂,以女兒不肯低頭的倔性子,認定了一件事便悶頭直走,就算撞了牆也不認爲自己有錯。

  是他們寵壞了她,給了她太多的自由,從不拘著她,才會養成她我行我素的個性,

  只要別人順著她,不肯聰勸,稍有不順心就怪罪旁人。

  孟清華不否認自己是把路走偏了,不過這一次她會走對路。「娘,你睜大眼睛好好瞧一瞧吧,女兒會讓你以我爲傲的。」

  爹娘老了,她不能再讓他們傷心,白發人送黑發人。

  孟夫人一聽,不太相信地拍拍女兒的手。「別太勉強,娘不求你富貴一生,就盼著你夫妻和樂,兩情相悅。」

  別的不說,感情一事絕對是重點,男女間互生愛意,什麽都能容忍,女婿明寰還年輕,尚不知何謂少年夫妻老來伴,在年少時奠下的感情基礎最深刻。

  縱使到了後來有再多的女人,最初的那一個總是教人難忘,就像她和老爺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他身邊的女人一個又一個,個個比她年輕美麗,可是能擁有他的愛的只有她一人。

  「姑爺院子裏有兩個姨娘,這兩日花招百出的想見小姐。」一回到孟府,驚秋又改口稱主子爲小姐。

  「驚秋,你話太多了。」孟清華斜眼睨她。不過是姨娘罷了,見不見在她一句話,她還拿捏得住,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小姐,奴婢是爲了你好,要是不告訴夫人,奴婢都快憋壞了。」心直口快的驚秋

  不若斜月沈著,有什麽說什麽,雖然忠心卻常好心辦壞事。

  「以後你再多話就留在孟府,不用跟我回來了。」她這般毛毛躁躁,遲早會出事。

  「不要呀!小姐,奴婢以後都不說了,奴婢閉嘴。」一說完,她用雙手捂住嘴巴,表示再不多嘴。

  「是『大少奶奶』,華兒都嫁人了,別亂了規矩,在咱們府裏說說還行,萬一被孟家人聽見挑錯處,可是要挨板子的。」孟夫人神色平靜地喝口茶,抿抿茶香。「姨娘,還兩個?」

  「女兒應付得來。」太當回事是擡舉她們,犯不著爲了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兒勞心,擺著當風景看便是。

  孟夫人嗯了一聲。「重要的是丈夫的心,你要牢牢捉住,娘教你的那幾招好手藝沒擱下吧!」

  「娘是指?」

  她低笑,慈祥地看著女兒。「人的一生離不開衣食住行,有好衣穿,人不受寒,肚子一飽,不知饑餓,男人其實很好掌控的,只要你用對方法便水到渠成。」

  孟清華笑了,露出了重生以來第一個燦爛若陽的笑靥。

  「娘的教誨,女兒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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