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趕走令人妒恨的陸清雅,羅雲瑤的日子並未過得如想像中快意舒心,反而和失去孩子的鶯聲鬥得天昏地暗,兩個女人為了爭個男人醜態百出,不時唇槍舌劍,家無寧日。
被妻妾吵得待不下去,井向天只好向外發展,常常三、兩天不回府眠花宿柳,後來甚至包下一位名喚伶兒的花娘,還有意為其贖身帶回府裡,成為伶姨娘。
但是羅雲瑤仗著父親的勢力不准他再納妾,夫妻倆為了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已許久未同房,他大半時間都在青樓過夜,要不就留宿在小妾房裡,氣得她又砸爛了不少東西,一天到晚只想找鶯聲麻煩。
雖然她心裡放的是別人,對丈夫沒半點感情,可終究是嫁了,再怎麼不甘也只好認了,既然這輩子只能跟這個男入過,不跟小妾爭寵,難道要她眼見自個的地位一日日低微嗎!
她的一生已經算是與幸福絕緣了,而此刻,心上人小叔居然還來對她興師問罪!
「……‧…你是什麼意思!這又是什麼!我是你能動的人嗎!」
「能不能動要試過才曉得。這碗湯我命人熬了半個時辰,你乖乖的喝了省得我費心。」井向雲冷笑,沒人可以在他頭上動土,她也一樣。
「我為什麼要喝!你是什麼東西,敢用目中無人的語氣威脅我!」她才不吃他這一套,有她爹在,誰也動不了她一根寒毛。
「 喔!你不妨先看看這些,也許看了你會合作些,不會讓我的耐性越磨越少。」只要是人就有弱點,誰敢對他不利,他就先拿誰開刀。
他一彈指,身後已升為管事的莫草便恭敬地取出一迭紙,上面還蓋有官府的官印。
「這……你從哪裡取來的!!」只消看一眼,羅雲瑤便臉色慘白,捏著紙的手微微顫抖。
「自古以來清官不多,但貪官倒是隨手一捉就是一把,縣太爺這些年撈了不少油水吧!如果我把他收的賄銀清單送到御史台,你想他還能當多久的官!搞不好連頂上人頭都不保。」一頂烏紗帽而已,他要摘不難。
「你太卑鄙了,居然使小人手段!」她氣得牙根咬緊,怒目而視。
「要論卑鄙的話,我還不及你爹,你真以為他所做的事能瞞天過海嗎!沒他的默許,潛官徐錦春會上井府的船搜查!官官相護的道理人人懂,既然是官,怎會不看縣太爺面子!同濟女婿的家業,豈有不放水的道理!」
「你……你知道什麼!」她表面不動聲色,卻暗暗心驚,有些事她也是事後才知情的。
「他收了夏鎮東的銀子合演這場戲,抄了井府的船後,一方面施恩井府好從中得利,一方面放任夏鎮東的私鹽流通好收取對方孝敬的銀兩,一個官位兩邊討好,想一想他的胃口還真大。」井向雲神色漠然的揭出事實。
「錦祥號」上的私鹽,其實是夏鎮東命人放的,他藉由縣太爺這條便道運鹽上船,這一計就算不能一舉扳倒井府這個對手,起碼能削弱不少實力,讓他河洛夏府在販鹽上多少能分一杯羹,不落人後。
至於縣太爺,一手收下夏鎮東的銀兩,睜一眼閉一眼的任其栽贓陷害井府,另一手卻伸向井府的財庫,說好聽點是以親家姿態出面為其關說,但將來握有財務大權的井家長媳是他女兒,這條財路等於取之不竭、用之不盡,他何樂而不為!
「你胡說,別誣蔑我爹!他是縣太爺,不可能知法犯法做出貪贓枉法的事,你休想造假誣陷他的清白。」羅雲瑤嘴硬的否認,
她爹不能倒,爹一倒,她也跟著完了。
井向雲臉上笑意極冷,親手端著湯碗走到她面前。「喝下去的話,這事就是子虛烏有,否則……」其中的利害關係,不必他說想必她也知之甚詳。
「這……這是什麼!」聞到了湯藥的氣味,她臉色煞白。
「絕、育、藥。」怕她聽不清楚,他刻意一字一字地念出來。
「什麼!!絕育藥!」他……他居然想要她無法生育!!好狠的心呀!
他冷酷的諷笑道:「當日你逼我寫下休書的恩情我無以為報,大嫂,人把事做絕了會有報應,你不給人後路走,今日也該走投無路了。」
她駭然,「你大哥不會允許你斷他子嗣的,我的孩子一樣是你井府子孫,他得喊你一聲二叔呀!」她慌了,還想對他動之以情。
「大哥的枕邊人不只你一人,他的孩子自有別人生,少你一個不算什麼。況且據我所知,那個叫伶兒的女人己經有了身孕。」
至於是不是井家的種,那就不得而知了,畢竟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客嘗,青樓女子無真愛,個個恩愛喚夫君。
有了身孕……羅雲瑤的眼神變了,變得瘋狂而偏執。「你……你為什麼可以這麼絕情!你不知道我一開始愛的人是你嗎!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你兄長,我不愛他、不愛他!」
「既然不愛他就喝了它,一了百了,讓我看看你對我的感情有多深。」然後,她很快就能知道一個男人的心有多狠。
「喝就喝,我對你的情意絕對比一無所有的童養媳多。」被他一激,她發狠地搶過湯碗仰頭一飲而盡。但是喝完之後,她才有些後伯,懊惱自己太過衝動。身為大房正妻若無子嗣,那她當家主母的位置還能坐得穩嗎!
「你真的喝了賤人!寧可為了一個不愛你的男人作踐自己,可真是我有情有義的好妻子。」一道帶著怒意的男音忽地揚起,來人正是井向天,他不該對她寄望的太高的,人若自私,藥石罔效。
一聽見熟悉的聲音,羅雲瑤心先涼了一半,再看到丈夫怒氣沖沖走來的身影,她當下眼前一黑,差點暈厥。
「你……你不是去收帳!」以他早出晚歸的作息,此時該在外頭奔波才對呀!
「你是不是想著我很笨,知道妻子心裡有別人還和她同床共枕!今天我就老實告訴你,你喝下『絕育藥』正如我所願,因為我從沒想過要你生的孩子。」所以他才由著妻妾互鬥,吃過虧的鶯聲絕對曉得如何讓女子交歡後不孕。
「你……你說什麼!你不要我的孩子!!」羅雲瑤驚得身子搖晃,幾乎站不穩。
「你有驚人的美貌沒錯,可惜心腸惡毒如蛇蠍,若是生下和你一樣性情的孩子,我井府可還有安穩的一天!你錯就錯在做得太絕,連清雅妹妹也容不下。」
那一天起,他對她的夫妻情分便就此斷絕,她的趕盡殺絕令人寒心。
「陸清雅……又是她~~你們兩個就是為了她才對付我是吧!因為我對她不留情,你們也不想讓我好過……哈哈,你們儘管護著她,我就不信她能一輩子好運,若有一天落在我手中……」她定要她生不如死!
受到刺激的羅雲瑤放聲狂笑,眼中滿是妒恨和憤汽,她恨陸清雅的存在,搶走原本屬於她的井向雲,她不甘心,她的不幸際遇全是那個該死的童養媳造成的。
「大哥,接下來是你的家務事我就不插手,管好你的妻子別讓她亂咬人,要是她敢再動小雅一根頭髮,就別怪我不給你面子了。」
其實一個女人不能擁有自己的孩子,已經是最大的懲罰,夫君無情,她下半生的依靠等於是空了,從此只有孤寂和落寞,沒人能安慰她的空虛。
「清雅妹妹在哪裡!」井向天倏地捉住弟弟的手臂追問,不讓他離去。
井向雲一根一根扳開兄長的手指,面色冷峻的表示,「那就是我的事了,不勞大哥操心。」
「井府的財產你不要了嗎!庶出的你也有一份的。」井向天自以為這是一份令人心動的誘惑,沒有人拒絕得了。
像是同情,又似憐憫,井向雲深幽的目光在兄長臉上停留了一會。「大哥大概不曉得爺爺留下的遺囑有兩份吧!你和大娘毀掉的那一份是假的,另一份真的早在我手中。」
「什麼!」井向天一聽大驚,瞪大眼駭然不已。
「不過大哥放心,我不會和你爭,井府這塊餅我嫌小,你想吃就拿去吃吧。記得照爺爺生前所言—好好守成,不出大亂子總
餓不死。」井向雲一臉淡然的說,兄弟相爭太無趣了,要搶他也要去搶別人的,這才是馬賊本色。
「那你呢!」並向天就不信弟弟一點也不在意井府的一切,肯定是另有圖謀,他不相信有人會放棄近在眼前的財富,那是傻子的行徑。
井向雲笑著拿出遺囑,當著兄長的面撕成兩半。「我有兩隻手,天下盡在掌握中。」
「你……」看著他飛揚張狂的神采,井向天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看在我不和你搶財產的分上,以後對我娘多點關注吧,別處處打壓她。」井向雲半開玩笑的說道。
「你要離開井府!」井向天訝然。
井向雲毫不留戀地一揮袖子。「是呀,因為我要娶老婆了,總要自立門戶。」
「是清雅妹妹!」
井向雲不回答,但眼中的笑意令人一目瞭然。「就不請大哥喝這杯喜酒了,我娘對這媳婦)壓非常不滿意呢。」
「我不會恭喜你的。」井向天瞇起眼,面有不甘。
「不必,我們自個開心就好。」一說完,井向雲隨即爽朗的大笑,真的兩袖清風離開井府,反正他想要的,井府也給不了他。
但是出府不遠處,有道纖細身姿立於金陽下,用淺淺笑牆迎接他,將白哲小手放入他大掌中,任他緊緊握牢。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真用了『絕育藥』!」陸清雅看著他問,一生無子可是件悲慘的事。
「不,只是『避子湯』,幾年內不易受孕而己。」不過他們夫妻不睦,想有孩子也難了。
她輕歎地偎向他懷中。「有仇必報,得罪你真的很可怕。」
「哼!就你吃定我,不但不怕我還一腳踩在我臉上,讓我顏面無光。」全天下只有她一人敢當他是無牙老虎。
她低低輕笑。「那是因為我愛你。」
聞言,他先是一征,繼而狂喜。「多說幾遍我就原諒你。」
「向雲,這一輩子,我都跟著你好嗎!」她終於深情款款的響應他的感情,只願一生一世一雙人。
「。‧‧…好。」他喉頭一緊,想笑卻哽咽了。
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牛羊成群、綠草如茵、百花盛開,風吹草原發出沙沙的聲響,粉的、紅的、黃的、紫色的花朵在花海中搖曳,頂上是一片湛藍晴空:不遠處,馬嘶聲一聲接著一聲,千百匹馬兒形成壯觀的景象,其中一匹高大駿馬毛色光亮、四腿修長,一頂野花編成的花冠戴在馬首上,在英挺中增添了一絲趣味。
穿著紅嫁裳的新娘子被高高抱起,由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牢牢攬著,一雙儷人共乘一匹馬,馬蹄一揚,裙擺飛揚,奔向巍巍高山。
青山綠樹、流霞飛瀑,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她成了他的妻,兩人相對凝視無語,眼中充滿情意……
是夢吧!在她陸清雅短暫如流星的生命裡,原來也有一場黃梁夢,死前能做這樣的美夢,她一生也值得了。
在夢裡,他是愛她的,她已了無遺憾。
「娘、娘……」
忽遠忽近的,隱隱約約傳來童稚的叫喚聲,那是她來不及出世的孩子嗎!
對不起了,娘真沒用,沒能保住你,下輩子找對人家投胎,不要再當我的孩子,我就要死了……
兩行清淚滑落女子臉頰,閃著晶亮的光芒。
「……‧…娘,不要睡了,快起來陪陽兒玩。我要放風箏,好大的風箏嗅,飛高高……,
是誰在喊她娘!吵得她不能睡個好覺……醉月樓的姑娘都打扮好了吧!該出去替她賺銀子了……
「……‧…娘,你太過分了,怎麼可以不理陽兒!我壓……壓醒你,看你還睡不睡……」
咦!這麼蠻橫的個性究竟像誰呢!匪聲匪氣的……啊,是二少爺!他打小就是個蠻到底的土霸王,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根本是個小惡霸。
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頭,陸清雅快喘不過氣,緩緩睜開水亮的眸子,刺目金光在頭頂閃耀,她微瞇起眼,吃力地想看看是什麼東西壓在身上。
葺地,她訝然瞳目,眼前的小臉竟然是——
「向雲哥哥,你也重生了嗎!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小!」差不多才五歲左右。
神似井向雲的男童不高興地鼓起腮幫子。「娘,我是陽兒,你不要認錯人了。」
她更詫異的驚呼,「什麼!你喊我娘……你重生後居然變成我兒子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老天爺又開了她一個玩笑嗎!「娘……」吼!我本來就是你兒子,你在驚訝什麼!陽兒快昏倒了。「娘子,你在說什麼重生!還沒睡醒嗎!都是孩子的娘了,還會在樹底下睡著!」幸好方圓百里的土地全是他的,不然妻子益發嬌艷的睡顏不就讓人偷瞧去了!
成親多年,井向雲的醋勁只多不少,只想把妻子當成稀世珍寶的藏著不讓人瞧,比命還重要的護住。
「咦!有兩個向雲哥哥,一大一小……」她是睡糊塗了嗎!還是仍在夢中!陸清雅看看所處的四周,放眼儘是綿延的綠意,遠處一群馬兒低頭吃草,而眼前兩張相似的面容則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她嫁人了。
「醒了沒!」井向雲戲諭地捏捏她鼻頭,抱起她胸前有些沉的胖小子。
她怔了怔,揚眉一笑,將手放在丈夫掌心裡。「醒了、醒了,太幸福了都覺得像在作夢。」
他低笑,在她唇上一吻。「那就繼續作夢吧,我會一直陪著你。」
「嗯。」這是她最美的夢,到老都不願醒來。
如今,遼闊的大草原上有她的家,昔日的井府二爺成了北方霸主,取代本該名揚一時的夏鎮東,專橫作風令人畏俱三分,壟斷北國商場,富可敵國。
「爹、娘,你們不要擠我……我的風箏!我要跟晃哥哥比賽誰飛得高,你們幫我……」小小井向雲—陽兒霸道地宣告。
晃哥哥是莫草和夏螢的兒子,今年六歲。而冬梅嫁給傻乎乎的胡一虎,也生有兩子一女了。
「好好好,放風箏,我們拉著娘,免得她像風箏一樣的飛走了……」唉,怎麼就是養不眸呢!井向雲一面哄兒子一面在心中苦惱的想。
心有同感的井陽用力一點頭。「嗯,娘太瘦了。」
看著表情如出一轍的父子,陸清雅笑得眼含淚光,一手拉一個,奔向燦燦金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