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啊啊啊

　　咕嚕，咕嚕。

　　現場有無數人，盯著吃麵的大廚，同時咽了口唾沫，喉嚨無比乾渴。

　　那咽湯水的聲音，聽著都無比動人。

　　這碗看似寡淡的湯水，似乎有神奇的魔力。

　　他們看到大廚眼中，忽然煥發的神采時便明白了。他們很好奇，那是怎樣一種味道，令人充滿無限想像力。

　　因為空，才有無限可能，才會包羅萬象。

　　無論武藝，廚藝，或者做別的什麼。

　　天朝文化總是講究一個——

　　大道至簡。

　　但簡的背後，往往是經年累月的繁。

　　此刻只有大廚本人才知道，這碗鎮魂麵，有多麼奇妙。

　　清清淡淡的湯水堪稱極品。

　　所有的香氣都深藏在每一滴溫熱的湯水中，入口的瞬間，香氣瞬間爆炸發散，沖進鼻腔，咽喉，從頭頂到腳底一氣貫穿。他仿佛看到眼前就是滾燙翻騰著的砂鍋雞，嗅著那味道，鍋中，晶亮亮的雞皮燉地爛而不破，筷子輕輕一戳，就被撕開，滑滑的油脂黏在白嫩的雞肉上。

　　浸泡在雞湯裡的筍片，香菇，枸杞，源源不斷吸收雞湯滋潤自己的同時，也將自己的香氛味道釋放，清香怡人，中和了雞湯的濃郁。

　　緊接著，又是另一層味道。

　　這個湯水的奇妙之處，就在於一波又一波不同的鮮味。各種細微的味道分子如同颶風般從舌頭上碾過，他必須牢牢閉緊嘴巴，壓住它們，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去感受美味的巔峰，令人渾身發麻，顫抖的美味——

　　乾貝類的鹹鮮味竄了出來，那是屬於江河湖海的味道，霸道的，純粹的，原始的，詮釋著鹹和鮮最完美的結合。雖然它的軀體已經不復存在，但他仍然能感受到，那柔軟又有韌性的肉質。

　　甚至可以想像到，它們剛被撈起來時，水淋淋地，佈滿污泥的模樣，裡面還藏著鮮活的小東西。拆開外殼，能看看到水靈靈，亮晶晶的豐滿肉質，可以沾點香油醋，一口吸溜吞下，入口冰涼，滑不溜秋。也可以稍微煎一煎，清水煮一煮，撈上來，配上點溫過的黃酒，夾上兩筷子吞下。

　　「這位……」記者小哥已經忍不住想要採訪他此刻的感想。

　　大廚理都不理他，已經進入目瞪口呆.jpg模式，沉浸在自己的美味世界中。

　　背後洶湧而來的浪花瞬間退下。

　　隨之襲來的，是稻香陣陣，蛙聲千里。

　　敏感些的人，或許能夠察覺到前後三次，大廚身上不同的情緒變化。

　　前兩次，都相當亢奮激昂，這一次，卻突然平靜了許多，但也只是相較前兩次而言。

　　經歷過雞湯的極致鮮甜，干貝的純粹霸道的鹹美，最後，卻是家常的肘子肉的香味，比起雞肉羊肉海鮮，豬肉更加頻繁地出現在家家戶戶的餐桌上。

　　因為是大家熟悉的，稀鬆平常的美味，所以它顯得更加溫厚，踏實。

　　比起味道，聶霜複刻的，更多是感受。我們在什麼時候吃過一道菜，聽過一首歌，經年後，突然重新嘗起，便能立馬想起當日的場景情緒，往日的回憶與一些東西一旦掛勾，讓人怔鬆，又動容。過去不明白的，現在明白了。

　　它們也教會人大徹大悟。

　　每個人應該都有關於豬肉，最美好，或者最傷心的回憶。

　　或許是別的什麼食物。

　　劉大廚曾經吃過一碗最好吃的紅燒肉。

　　大鍋燉煮的紅燒肉，肥中有瘦，瘦中有肥，炒成漂亮的棕紅色，油光發亮，隨意堆疊在黃色的搪瓷盆的，堆成了高高的小山，每塊的肉孔裡都往外散發熱乎乎的香氣，它有著無與倫比的鮮甜，和濃郁的肉香。那種味道難以言喻，但大家都懂，一聞，口水就會流個不停。

　　咬一塊，滿嘴巴都是油。

　　要怎麼形容……

　　總之，愛吃肉的你們都懂的。

　　紅燒肉，什麼都不需要配血噬「生化+暮光」。

　　一碗白米飯，足矣。

　　只要今天晚上吃了這麼一頓。

　　就可以拍拍肚子，妥帖地度過一晚上，明早起來，心情依舊好的不行。

　　紅燒肉和白米飯。

　　讓人幸福到哭的簡單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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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喂！劉大廚真的哭了！

　　「一……一滴晶瑩的淚水突然從劉大廚的右眼角留了下來，這種文藝的單眼流淚技能，實在是少見。不知道這碗鎮魂麵到底觸動了他的何種心情，太，太令人震驚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嘗一嘗——」果然最後一句才是記者小哥的重點。

　　其他人頓時懵逼。

　　「為啥吃著吃著就哭了！我不懂！」

　　「不就是一口白開水嘛！」

　　「導演這裡有個人喝開白水喝哭了快來找他演戲！」

　　「……感覺這位兄台喝湯喝出了情懷。」

　　「因為他喝的是雞湯。」

　　小夥伴：你說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不對，霜妹子啥時候會燉雞湯了？這雞湯的濃度也太高了點吧，都哭了啊喂！

　　麵：愛我你們怕了嗎＝。＝

　　「這位，大廚，可以採訪一下你此刻的感受嗎？」記者小哥默默地把話筒遞了過去。

　　劉大廚卻只仰天一長歎，猛一握拳：「我感受到了紅燒肉之神的召喚！」

　　記者小哥：？？？你啥時候偷吃紅燒肉了都不分我們一口（重點不對……

　　不過，還沒等小哥問下一句，劉大廚就揮揮手，揮開他的話筒：「爾等凡人是不會懂的，我的麵還沒吃呢，別吵！」

　　記者小哥：……等你吃完再high了要等到猴年馬月啊混蛋！

　　想雖然是這麼想的，但記者小哥還是乖乖收回了話筒，等劉大廚品嘗完麵之後，再來個全面詳細採訪，當然——在此之前，他也要近水樓臺立馬先吃掉一碗鎮魂麵再說。

　　看起來真的很好吃的樣子。

　　咕嚕。

　　而三位評委中，只有何廚微微點了點頭，他心中，已經有了幾分評估。看劉大廚的反應，他基本已經肯定這碗鎮魂麵大體的構思是來自於哪裡。

　　但哪怕如此，也是夠驚悚的。

　　何廚還不知道的是，聶霜這碗鎮魂麵，比原型有過之而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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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用的是陽春麵那種圓圓的細麵，不是扁扁的那種。

　　湯已經給了劉大廚極大的驚喜，這種驚喜幾乎讓他認為，這就是他嘗過的味覺巔峰。可這僅僅是湯啊，雖然他覺得單憑這湯，這小姑娘就算啥都不用做，就可以取勝了。

　　真正無中生有，簡單之中包羅萬象。

　　這境界啊……

　　讓外國人也好好瞧瞧我們的神奇。

　　歪果仁：你們已經神奇地不像人類了混蛋qaq

　　劉大廚已經無法想像，麵會是什麼味道，這碗鎮魂麵在味道上，已經超乎他的認知，他完全猜不到，到底怎樣完美的麵，才能和這樣極品的湯所匹配。

　　若是有，便是真正的圓滿。

　　若是不夠好，便成了敗筆，遺憾。

　　反正，這碗湯，已經足夠成為傳奇。

　　劉大廚想歸想，握著筷子的手已經躍躍欲試，整齊地碼在湯碗中，乾乾淨淨，呈現淡黃色的麵條，被劉大廚的筷子這麼一攪，便亂了。因為湯清，他能清晰地看見光溜溜的麵條在湯中飄動的模樣，柔軟，蜿蜒，富有藝術感，帶著美味的氣息。

　　一筷子挑起，不多不少一掛麵便撈了起來，湯水順著捋直的麵條嘩啦啦地流回碗中。這場面，遠遠看過去，仿佛一排排整齊的白玉簾子，細膩黃白，憑空掛起，美不勝收，嫋嫋的白霧從碗中升騰起來，又平添了幾分仙氣。

　　簡簡單單，也是美的。

　　劉大廚迫不及待地將這掛麵餵進嘴中，筷子不停拎著面望嘴巴裡塞。

　　他嘗到了甜頭。

　　勁道柔滑的麵條在嘴巴裡彎折彈跳，每一小折斷裂的刹那，他都能感覺到純粹的穀物清香，從面孔裡源源不斷地散發出來，那是身處萬頃金燦燦的麥田中，風吹麥浪，溫暖的陽光曝曬，雨水淅瀝瀝落下，才結成每一粒小麥。

　　它品嘗的不止是麵，而是自然的味道。

　　吃麵條的幸福感其實和吃米飯，吃大白饅頭差不多，他們只要簡簡單單配個醬料，麵條加點剁椒醋，米飯拌上點醬油，大白饅頭配上脆生生的大蔥，就能變得無比美味，讓人大口大口地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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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湯一樣，麵吃起來，也是有層次的。

　　穀物的清香之後，劉大廚嘗到了這碗鎮魂麵，最後一重，震撼人心的味道。

　　或許，這才是它的真諦。

　　所謂鎮魂。

　　吃過春筍嗎？撥開層層髒汙的筍皮，裡邊清瑩潔淨，用手一摸，可滑著呢。刀起刀落，切成一片片，白嫩清脆，和著油炒一炒，就清香地不得了，哢嚓哢嚓，吃的都是春天陽光雨露的味道。

　　還有綠油油的白灼小青菜，白灼萵筍，嘖嘖，那色澤，那綠地，就像是剛擠出來的深綠的水粉顏料，亮晶晶的，和那春天剛長出來的綠芽尖尖也沒差，還是掛著露水的。這些嫩綠地能掐出水的小菜，用滾燙的清水棹一下，放到白盤子裡，手起，稀裡嘩啦淋下一掛香油，撒點蒜蓉。吃的時候蘸點蠔油，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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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大廚吃到的，正是這些自然本源的寧靜味道。

　　春筍，小青菜，甚至剛摘下的新鮮番茄，大蔥，青椒紅椒，乃至清湯羊肉，白切雞，他們最開始，簡簡單單的本源味道。或許這些味道都不盡相同，但不變的是人，對這種純粹的體會。

　　任何菜，無論做出什麼花樣來。

　　都源自於最初的食材。

　　偶爾一嘗，會覺得自然真是神奇，創造出如此之多美好的食物。

　　它們靜靜地生長，消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伴隨人類渡過無比漫長的歲月。

　　那一瞬間，會真心感謝，自然給予人類的饋贈，感謝萬物的生死榮枯，亙古迴圈。

　　一口古鐘，已敲過千年。

　　比它更漫長的，是世世代代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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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大廚清醒過來的時候，仿佛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到自己走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刹那醒來，卻發現自己什麼地方也沒去。

　　眼前只有空空的碗，以及黑壓壓地盯著他看的人群。

　　氣氛有瞬間的凝固。

　　劉大廚只好與他們大眼瞪小眼，因為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神魂都還沒有歸位呢。

　　沒有人說話。

　　最後還是記者小哥打破沉默，圓場：「劉廚師，您已經吃完了這碗麵，可以告訴我們你對這碗麵的有什麼想法嗎？」

　　劉大廚目光失焦，心不在焉，嘴唇囁嚅了幾下：「我想……靜靜。」

　　記者小哥：呃？

　　算了，看來得問地簡單點，大家可都等著這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安利呢：「咳，您覺得這麵好吃嗎？」

　　劉大廚：「……你說什麼，好吃？不能用好吃來侮辱它！」

　　記者小哥嚇哭：他說了啥？不就說了個好吃嗎突然這麼生氣簡直嚇死人了！好吃怎麼侮辱了？你想過其他好吃的菜的感受麼？！

　　「呵呵呵，看來劉大廚認為這碗麵非常好……咳，已經不能用好吃來形容了。」記者小哥勉強給了大家一個解釋。

　　眾人心寬的同時，又有了更大的疑惑，這碗清湯寡水的鎮魂麵，真的這麼好吃？看起來不像，但剛剛劉大廚全程high地不行的表情告訴他們——這麵好吃到炸！

　　「要不，嘗嘗吧！我相信霜妹絕對不會做難吃的菜。」

　　「除非她故意的。」

　　「不，我相信她做的黑暗料理都會是人間美味。」

　　「你還真是有秘制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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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吐槽是這麼吐的，但身體比嘴巴要比老實，一個個拿碗的動作可快了，瞬間四面展臺所有的鎮魂麵都被拿空。

　　連三位評委手裡都各拿了一碗。

　　現場瞬間響起了各種喝湯吃麵的聲音，事實是，大多人只要吃了第一口，就再也停不下來。

　　所有玩家都受到來自聶廚師［鎮魂麵］＋max精神攻擊。

　　他們終於明白為何剛剛劉大廚是那般模樣。

　　這，這哪是麵，這簡直是藝術品級別的精神食糧。

　　一葉一菩提。

　　一面一世界。

　　這……這姑娘已經超神了！

　　三位評委更是震驚不已，包括何廚，他們從未想到，能在這樣一碗麵中，囊括如此多的東西，並把它們代入其中。兩位外國評委更是在驚詫的同時，感覺到了恐懼，天朝真的太可怕了混蛋！這個小姑娘才幾歲，成年了嗎？哦！這個東方娃娃看起來如此嬌小，天朝的娃娃已經這麼厲害了嗎，太可怕了！

　　你大天朝這是要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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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評委們還算是比較矜持，只是腦內活動，其他人就不管了，吃了幾口酒哭天喊地。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吃到這樣一碗驚為天人的麵，死而無憾啊！」

　　「我終於明白剛剛那大叔的話了，好吃，已經不足以形容這碗麵。」

　　「媽呀我竟然覺得一碗麵的價值觀比我還端正！」

　　「兄弟我也是！喝了這口湯，我都快覺得自己昇華了想要為中華美食而奮鬥！」漢子默默握起了拳頭。

　　「我……我見到了天使。」

　　「胡說八道你家供的不是關公爺嘛！」

　　「我見到了菩薩嚶嚶嚶要哭了！」

　　「我……我也見到了……」

　　「啥，你見到了啥？」

　　「見到了……」

　　「你見到了倒是說呀！別半天不出聲啊急死人了知道不！」

　　小夥伴虔誠地注視前方，憋了好一會兒，終於出聲：

　　「我見到了巴拉拉小魔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