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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五娘》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壽宴(三)

  這天晚上見來店中借宿的朱文相貌忠厚,便想與他結為夫婦,但卻不知他有沒有妻子,遂趁夜裡王行首夫婦入睡,以乞火為由,來到朱文房中。打聽之下,她得知朱文因家貧未娶,便向他表明心願,並把自己親手縫製的一隻牡丹繡篋,裡面裝著一百文太平錢贈與朱文,以作表記。

  不久,王行首夫婦新開一茶店,請朱文前往試茶。朱文贈五十文太平錢作為賀禮,取錢後不慎將一粒金所贈的繡篋遺忘在店中,被王行首拾得。王行首看是一粒金之物,知道兩人私下有來往,便設計要阻止兩人來往。他將一粒金的真容掛在神龕內,待朱文發覺繡篋不見,回店中尋覓時,看到神龕中一粒金的真容,並聽王行首說一粒金已死去半年多,朱文不知是計,大為驚恐,不敢再店中住下去了。而一粒金遭到王行首夫婦毒打後,乘機逃脫,趕上朱文說明就裡,兩人終成夫妻。

  孟楚潔講完,拉著孟楚清問:「五妹,你說這一粒金,可值得佩服?」

  這一粒金姑娘的身上,很有些穿越女的風範,孟楚清自是點頭,道:「的確值得佩服。」

  孟楚潔見她贊同自己的意見,很是高興,又去問孟楚涵。孟楚涵卻期期艾艾,不肯作答。孟楚潔看不慣她這幅樣子,罵了她幾句,她才道:「三姐,是你叫我說的,我真說了,你可別惱。」

  孟楚潔不耐煩地道:「你再不說,我才惱哩。」

  孟楚涵這才道:「以我所見,這一粒金結局雖好,但究其行徑,也太孟浪了些,哪有大姑娘家,在夜裡獨自跑到男人房裡去的,而且還自薦枕席,實在是不知羞恥。」

  孟楚潔眉頭一挑,問道:「那依你看,她該如何?」

  孟楚涵聽她語氣不善,忙道:「我並非認為她做得不對,只是若遣媒人前往,豈不是更為妥當?」

  孟楚潔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便去問孟楚清:「五妹,你覺著你四姐說得如何?」

  孟楚清道:「事出緊急,尋媒人哪裡來的及,況且一粒金的養父母虎視眈眈,又怎容許她請媒人來?」其實她還想說,一粒金雖然處境險惡,但仍只想與朱文做正頭夫妻,並沒有自甘 ,生出去給人做妾的念頭來,僅憑這一點,就值得人敬佩了,更何況她還有為了自身幸福,不畏艱險,主動求取的精神。只是思及孟楚潔和孟楚涵的生母都是妾室,她便把這話隱去了。

  孟楚潔見她站在自己這邊,很是歡喜,連連點頭道:「五妹講得極是,所謂事急從權,她主動向朱文表明心跡,是嫌羞了些,但總比被賣了強。」說完,卻又嗟歎:「可憐我身世比一粒金強,樣貌本事也未必就不如她,但卻沒得她那樣的膽量,不過事事聽人安排罷了。」

  「可不是……」若非如此,她們姊妹幾個,也不會裝病的裝病,裝瘸的裝瘸了,不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這種行為,也是一種無言的抗爭罷,只不過來得委婉些罷了。孟楚清捧起茶盞吃了一口,裝出幾聲咳嗽來。

  孟楚潔難得地傷春悲秋了一回,突然又問:「不知這齣戲,是哪個寫的?」

  孟楚清等又沒有聽過,哪裡知道是誰寫的,於是叫了戲頭來問。戲頭答曰,是城東賣酸文的王繼。孟楚潔便贊了一回有才,流露出欽佩的神色來。

  這出朱文太平錢唱完,肖氏便命擺酒,眾人入席。堂屋一桌,大人們坐了,小輩們的席面,就擺在涼棚裡。所有小輩,也不過孟家四姊妹而已,連個客都沒有,孟楚潔感歎道:「韓家莊的女孩兒們,竟連出門做客都不能,這還是親戚家呢!咱們與浦家作親這幾年,通共見過英娘和大妞幾回?」

  孟楚清笑道:「風俗如此,奈何?三姐若是想念她們,發個帖子,專程請她們來家便是。」

  孟楚潔點頭稱是,招手叫來戲頭,卻是命他將方才那處朱文太平錢再唱一遍。才聽過一遍的戲,又要再聽?眾人詫異,皆笑她癡,孟楚潔卻不以為然,執意叫戲子重新裝扮,又唱了一遍方才作罷。

  酒席吃到一半,自前院湧來一群鶯鶯燕燕,全是孟振興雇來的妾,前來與浦氏敬酒。肖氏今日刻意要奉承浦氏,見妾們舉止殷勤又小意兒,表現還算不錯,便留了她們在堂屋內伺候,為浦氏斟酒,逗浦氏開心。

  這些妾都擅察言觀色,如何不知肖氏心意,卯足了勁兒,輪番上陣,直把個浦氏哄得眉開眼笑。

  浦氏漸漸有了幾分醉意,瞧著簇擁在肖氏周圍的那些花紅柳綠,就有些羡慕的意思,問道:「大嫂,你這些妾,哪裡雇來的,價錢如何?」

  肖氏不怕她開口,就怕她無所求,此刻一聽這話,喜不自禁,忙道:「弟妹喜歡?趕明兒我送你一個。」

  浦氏聽她說的是「送」,很有幾分驚喜:「當真?大嫂這樣厚待我,從今往後,你要有甚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馬氏聽了這話,連連向肖氏打眼色。肖氏本覺得這樣太操之過急,但挨不過馬氏才是委託人,便只得開口對浦氏道:「弟妹,你這話可也當真?嫂子我還真一事相求,這可便說了。」

  浦氏沒朝深處想,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拍 道:「大嫂有甚麼話,但講不妨。」

  肖氏看了馬氏一眼,猶豫著開口道:「弟妹,你家三娘子年紀也不小了,何不親上做親,嫁與二舅太太家?」她眼見得浦氏面色變化,忙又補充了一句:「將來她那份嫁妝,全包在我身上。」

  但浦氏還是頃刻間笑容全收,翻起臉來,抬手就摔了酒杯,罵道:「怪道今日特特與我做生,又要送個妾與我,原來是在這裡等著我呢?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老實,好欺負,所以一個二個都來算計我?」

  見她發起脾氣,肖氏懊惱不已,深怪馬氏太過急功近利,將她多日籌謀毀於一旦。

  馬氏卻比浦氏還要生氣,回罵道:「浦家是不是你娘家?大牛是不是你親侄子?你家三娘嫁到我們家怎麼了?委屈了她?這就叫作算計你?」

  外面坐著的孟家四姊妹聽到這裡,再也坐不住,個個拿帕子遮了面,紅著臉離席。因馬氏的話提及孟楚潔,而且又不怎麼好聽,幾姊妹就不約而同地隨孟楚潔去了她房裡,想了話出來安慰她。

  可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她們都身處其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反正有一個人要倒楣,而人人都只希望倒楣的是別個,因此不管是甚麼安慰的話,講出來都顯得太過蒼白乏力,寥寥數語後,就只剩下了默然靜坐。

  堂屋裡的爭吵聲,越來越大,隱隱竟有打起來的架勢,肖氏見情形不對,忙勸馬氏先回去,待她來慢慢地勸說浦氏。可誰知馬氏在聽了唐氏幾句歹話後,竟一路跑回家,把浦老爹和浦老太搬了來。

  浦氏哪裡是個聽父母勸的,她若肯聽父母勸,當年也不會一意孤行,嫁了馬世庚了。因而任憑浦老爹說破了嘴皮子,任憑浦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罵她,她都不肯改變初衷,甚至還反怪浦老爹夫妻貪圖她家繼女的田產,沒安好心。

  此時除了孟家的幾位小娘子躲在屋裡,其餘的人都擠到了堂屋裡看熱鬧。孟振興曉得事情原委,看著著急,一個勁兒地與肖氏咬耳朵,埋怨馬氏操之過急,反激起了浦氏的擰性子。

  孟振業平日裡對浦氏有諸多不滿,但今次浦氏所為,卻深得他心,儘管她處理的方式,太過潑婦了些——他並不知浦氏為何要這樣做,還道她是一心為繼女考慮,心中滿是感激。

  浦大和浦二齊齊上陣,一個去勸浦氏,一個去勸馬氏,卻都無功而返,最後乾脆悄悄溜出去,到前院繼續吃酒去了。

  浦岩捅一捅壯實的浦大牛,道:「都是你惹出來的禍。」

  浦大牛卻無比委屈:「我都說了我只娶溪妹妹了,我娘偏不肯,非鬧出這許多事來。」

  浦岩對他這話,嗤之於鼻:「鬼才信你,你何時說過要娶他們家大娘子?我可沒聽說過。」

  浦大牛見他不信,當即犯了牛脾氣,猛提一口氣,大吼一聲:「哪個說我沒說過!我這就說給你聽——我要娶溪妹妹!我要娶溪妹妹!我就是要娶溪妹妹!」

  滿座皆驚,竟教他連喊了三遍,才想起來去捂他的嘴,而西廂房裡坐著的孟楚溪,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浦氏當即松了口氣,笑嘻嘻地對肖氏道:「大嫂,你看,難得大牛一片赤誠之心,你就允了罷。」

  肖氏紫漲著臉,不曉得是怒視她好,還是去瞪浦大牛好,抑或,該去罵馬氏教子不嚴?

  馬氏的心情,一樣十分糟糕,這混小子,安分了大半天,怎麼突然又泛起渾來了?枉她同浦氏吵了這大半天,竟白費了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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