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成揚啞口無言。
他深吸一口氣,煩躁得幾乎想在當場踱兩圈,冷靜一下。可寧飛一直沒鬆手,不放心似的緊緊抓著,像是怕一鬆開成揚就去告密。
雖然他絕不會做那種事。寧飛給了他這麼多消息,他不能利用寧飛的軟肋來過河拆橋。
「是我疏忽。」嚮導嘆了口氣,「我不會亂說其他的,只是想告訴謝彤,你的雇主很可能和公會這次動亂有關係。」
寧飛凝視著他,眉頭皺起,緩緩放開成揚的衣袖。
「但是,」成揚反問,「這個問題很重要,我必須弄清楚——她能通過探針來控制你嗎?」
黑貓輕輕「咪——」地喊了一聲,尾巴垂下來,委屈一般趴在墻頭。寧飛狠狠瞪它一眼,脊背反而挺直了,硬邦邦回答:「我不知道。」
成揚用自己的目光對上去,然後哨兵賭氣一般的神情稍稍退縮了一點。他移開臉,低聲補充了一句:「你已經答應當我的嚮導,你會讓我被她控制嗎?」
寧飛的視線焦點明明放在別的地方,又時不時飛快地移回來瞄一眼,又馬上聚焦回去,偽裝成什麼也沒發生。他在等成揚的答案。
「……我不會。」過了一會兒,成揚輕聲說。
這不是明智的回答。
他理當反悔的,對這句話,以及之前的承諾。從昨晚的夢開始,有些事便產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他們的契合度太高了,寧飛造成的影響比成揚想像中的要大。
但成揚很難拒絕。
很難去傷害一個真心實意、用全部感情愛著他的人。
他畢竟是一個嚮導。
「但如果這有這樣的意外發生,我可能得控制你。」成揚說。
寧飛答得毫不猶豫:「隨你。」
至少他們終於達成了共識。
沿著高墻,繞過紀念館,便是辦公樓。謝彤與導師會議似乎已經結束,三兩成群的人沿著樓梯向下走。成揚和寧飛沒再說話,怕不小心便被附近的哨兵聽見,只一前一後沉默地走著。黑貓在高墻上領路,腳步輕巧。反正一般人也看不見它,成揚便隨它去了。
其中一個導師與同行的人打了聲招呼,停在兩人身前。他大約四十餘歲,短發,左臉有個燙傷的圓痂。成揚依稀在公會裡見過他,是個嚮導,卻不記得叫什麼名字。他向成揚伸出手:「我是阮明徵。紀永豐叛逃之後,他的學徒都由我來負責。」
成揚與他握手:「阮老師。」
「謝彤想單獨見你。」阮明徵說,轉向寧飛,打了個招呼,「這位是夜鷹?」
寧飛也與他握手,臉上沒有表情。阮明徵並不介意,隨意笑笑:「成揚一會兒要忙,我先帶你去公會裡轉轉?」雖是問句,但沒半分商量的意思。
成揚替寧飛答道:「那就麻煩老師了。」
寧飛沒有說話。
成揚轉身走向電梯口,按下向上的按鈕。寧飛將手插在褲兜裡,心不在焉跟在阮明徵身後,聽著成揚的動靜。上樓,與人互相問好,最後有一扇門被關上,隔絕了所有來自成揚的聲音。
「那邊的灰白色建築是哨嚮紀念館。」阮明徵對他介紹。
那確實是一個適合閒逛的地方,可阮明徵並沒帶他走進去,反而繞了個圈,來到一條小道上。寧飛認出了這條路,還在公會的時候,他曾注意到成揚很愛來這裡。有時是和葉宇晴,有時是獨自一人。所以他也總是刻意裝作路過,希望能碰到成揚。
成揚會笑著和所有遇見的人打招呼。
當時他沒多少機會和人說話,導師不允許。所以一個招呼就夠了,足以讓他聯想起一些溫暖的、愉快的畫面,禁制環也變得輕了幾分。
路走到盡頭,阮明徵的話突然打斷回憶:「前面是老宿舍樓,樓對面是哨兵訓練場,我們過去看看吧。」
雖然前一晚剛出意外,但哨兵們的訓練還在照常進行。阮明徵一邊帶他走過去,一邊介紹。空地上的訓練項目是力量、速度、瞬間爆發、耐力、戰鬥技巧,其他五感開發相關的都在旁邊的樓房裡進行。
寧飛全都記得。
這麼多年,公會的布局都沒怎麼變過。
墻上掛著榮譽榜,記錄了各種訓練項目中最高紀錄的保持者。第一個便是李政青,深入感知的最高分,時間是二十年前。
他的導師。
這記錄竟然還保留著,還真是天大的諷刺。
阮明徵見他看了許久,出言解釋:「李政青是以前公會最傑出的的嚮導之一,他能把測試程序的模擬人格摧毀之後,再重建出一個分毫不差的。二十多年過去了,這個訓練項目上,沒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寧飛點頭,輕而短促地冷笑了一聲。阮明徵似乎有些詫異,他仰頭看著記錄,追問:「以前?」
「這幾年被調去軍方。」阮明徵嘆道,「他年紀大了,感知能力逐漸退化,已經不適合繼續留在公會。」
寧飛繼續向前,過了兩三個不認識的人,在大範圍高精度操控的條目下,一個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是成揚,右邊有一行小字,表明記錄是精神體一同創下的。
他還從沒見過成揚的精神體,自己的貓卻早就迫不及待地纏上去。
前面其他記錄都是屬於哨兵的。阮明徵輕笑著提議:「要來我們的訓練場試試嗎?說不定還能創造幾個新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