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阿菀撩開馬車車簾,看到馬車旁挽著婦人髻、卻依然像個少女一樣靦腆羞澀的女子,臉上露出了歡愉的笑意。
「嫤妹妹!許久不見了!」
衛嫤激動地看著她,眼眶不覺有些發紅,欣喜地看著她,眼淚就要掉出來時,看到從馬車出來的衛烜,眼淚又硬生生憋了回去,耷拉著腦袋,就像一隻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小狗,更惹人憐愛了。
阿菀見狀,不禁瞪了眼衛烜,瞪得他莫名其妙,再看衛嫤那模樣,便知道阿菀以為是他回京這段期間欺負這個異母妹妹了,不過根本沒放在心上,我行我素地下了車,先將阿菀扶了下來,再將撲過來的討債兒子抱下。
原本想將討債的兒子放到地上的,誰知他伸出白嫩嫩的雙手摟著自己的脖子,小身子依然死死地依在自己懷裡,還抬頭朝他笑得歡快又甜蜜,奶聲奶氣地叫道:「爹爹抱~~」
衛烜頓了下,眼角餘光發現阿菀又盯著自己,只得抬起手臂,托住小傢夥的小屁股,由他坐在自己的胳膊間。
小長極被他抱住,顯然很喜歡這個高度,頓時大笑起來。
衛嫤的注意力很快便又被那對父子間的相處模式給吸引了,頓時也覺得衛烜不是那麼可怕了。在她心裡,疼孩子的男人長得再兇悍,也是有可取之處的,先前因為衛烜出手教訓丈夫周拓時的那種狠勁兒讓她心裡產生的害怕又淡去了許多。
「嫤妹妹怎麼來了?」阿菀高興地攜著疾走到面前衛嫤的手,將她上下一打量,發現雖然和以前一樣體態纖細,顯然嫁人後依然沒什麼變化,不過精神還算是不錯的。
衛嫤嫁到承陽伯已有兩年了,卻一直沒有消息,瑞王妃為這事愁壞了,沒少去燒香拜佛,又給女兒找了很多生子秘方,可是好像都沒什麼用。周拓雖然是承陽伯的嫡幼子,可是子嗣大事依然被長輩們看重,衛嫤一直未有消息,承陽伯夫人不免有些微詞。
阿菀原本還擔心衛嫤會抑鬱,卻不想精神還不錯的。
衛嫤朝她笑得很甜,「我聽說大嫂和侄兒回京了,今兒回來看看你們,卻不想你們一早就進宮了。」
阿菀見她的模樣,似是要回承陽伯府,不過因為她回來了,衛嫤便又跟著她轉身進了垂花門,衛烜抱著胖手吊在他脖子上的討債兒子走在其後,身後是一群丫鬟婆子們簇擁著。
他們先是去正院給瑞王妃請安,卻不想今日瑞王也在,並未去西郊營。
瑞王一看到孫子,頓時雙眼發光,便伸手道:「長極,到祖父這兒來,祖父抱你。」
長極瞅了下祖父,又抬頭看看衛烜,在他有限的認知裡,「爹」這個稱呼要比「祖父」熟悉多了,在明水城時陪他玩的朱家姐弟幾個掛在嘴裡的都是爹多,別人都是有爹有娘,他只有娘親,知道爹在京城裡不免十分期盼。等回京後見到爹了,自然要先黏著爹了。
於是,他抿著小嘴搖頭,雙手又摟緊了衛烜,一副誓不離開爹爹的神情。
瑞王看得憂傷極了,這熊兒子有什麼好?看著一臉冷淡,顯然一點也不稀罕的模樣,作父親的還不知道這熊兒子的德行麼?小長極還能這麼黏他,一定是康儀和壽安將他教得好,絕對和他的人格魅力沒一銅板的關係。
瑞王妃看得好笑,當作沒發現那祖孫三人的較量,招呼阿菀和女兒過來坐,又忙讓丫鬟上茶點,十分忙碌的模樣,顯然對女兒去而複返很是高興。雖說女兒是嫁在京裡,坐馬車來回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可是到底是別人家的媳婦了,回娘家也不能待得太久,免得婆家人說嘴。現下阿菀回來了,女兒多待會兒也無事。
母女婆媳婦三人坐在一起說得高興,衛嫤讓人將一個用大紅錦緞包袱拿過來,對阿菀羞澀地道:「聽說大嫂和長極要回來,我便給你們做了套衣服和荷包、汗巾等物,希望大嫂喜歡。」然後又駙上給小侄子的表禮。
阿菀歡喜地接過,邊打開來看邊對衛嫤嗔道:「嫤妹妹的針線我素來是相信的,不用看也知道是頂頂不錯的。只是以後莫要如此了,累著自己怎麼辦?」
衛嫤十分高興地道:「不累的,我喜歡做這些東西,給大嫂和侄兒做,是我的一點心意。」
阿菀知她喜歡伺弄針線,就如同有些人喜歡詩詞歌賦筆墨丹青等物一樣,雖說不夠風雅,卻也是她的愛好之一,她自不會打消她的熱情。後宅婦人少有消遣之事,這也是一種消遣,她自不會多說什麼。
打開來看罷,那衣裳的針腳整齊細密,就像機械做出來的一般平整,衣服上繡的富貴花卉和祥雲紋栩栩如生,看著就喜歡。
「嫤妹妹的手藝越發的好了!」阿菀讚不絕口。
衛嫤害羞地抿嘴笑。
瑞王妃見這姑嫂二人並不因為幾年未見而有所隔閡,心裡也十分高興。父母總有老去的時候,出嫁女一生中所倚仗的多是娘家的兄嫂,女兒和娘家嫂子交好,等自己百年後,也不怕女兒被人欺負。
想罷,她也跟著說道:「自從知道你回來後,阿嫤便一直盼著了,你回來也好,以後她也有個說話的人。」
阿菀笑道:「我喜歡嫤妹妹,沒能參加嫤妹妹的婚禮,心裡也十分遺憾。」
婆媳三人說了會兒話,便又聽下人來報,二少爺衛焯回來了。
很快便見到一名十來歲的俊美少年走了進來,腳步有些急促,進來時便往廳堂裡看過去,當看到衛烜和被他抱在懷裡的孩子時,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頓時彎成了月芽,頰邊因為笑意而露出一個小小的酒窩,顯得有些憨氣。
衛焯先是給父母和兄嫂、姐姐行禮請安,然後馬上蹦到衛烜那裡,「大哥,我回來了。長極,小叔叔抱你好不好?」
長極再次將腦袋搖成了波浪鼓,又伸胖手摟緊了衛烜的脖子,整個人繼續吊在他脖子上。
衛焯頓時有些失望,捏了捏小侄子的胖手,「長極,你不喜歡小叔叔麼?」然後很快又振作起來,「對了,我有禮物送給長極。」說著,便走了出去。
等他回來時,手裡拿了一個兩個巴掌大、用牛皮做的彩色小皮球,皮球上系著做工精緻的金色鈴鐺,輕輕一晃,便叮叮噹當地響起來。
「長極喜不喜歡?」
長極果然被色彩鮮豔的皮球吸引了,一隻手攀著衛烜的肩膀,一隻手伸過去接了過來,朝衛焯說了聲謝謝,就理所當然地坐在衛烜懷裡搖著皮球玩。
衛焯見他喜歡,喜得整張臉都亮了。
衛烜見蠢弟弟的模樣,撇了下嘴,然後將懷裡的討債兒子丟給他。
長極嘟起嘴,見父親冷眉冷眼的,便投入小叔叔懷裡,和他一起玩兒,將眼巴巴地看過來的祖父無視了。
瑞王很受傷。
傍晚,衛嫤被留了一頓飯後,方告辭離開。
不過在離開之前,便有下人來報,周郡馬過來接郡主了。
聽到下人來報,衛嫤馬上拿眼睛去覷衛烜。
阿菀見狀,也忍不住看了眼衛烜,有些懷疑這位世子爺是不是對周拓這位妹夫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方才會讓衛嫤總是下意識地看他。
衛烜很淡定地坐著,低頭喝茶。
很快地,一身朝服的周拓被人引到廳堂,斯文有禮地朝眾位長輩行禮請安,特地來拜見阿菀這位嫂子,然後給長極見面禮。
「知道大嫂和侄子回來,我便想和阿嫤過來拜見一翻,近來公務忙沒有假期,實在是愧疚。」周拓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忙忙解釋道:「原想今日陪阿嫤一起回來,卻不想衙門臨時有事被叫過去了,現下才過來……」
「無礙,公務要緊。」阿菀仔細打量周拓,在心裡暗暗地估量他。
周拓是個面相斯文清雅人物,外表自然比不得衛家的男人的出色,不過也自有其出凡的風姿儀度,行舉斯文有度,笑起來時有些憨厚,顯然性子是不錯的。
雖然還不知道周拓的性情如何,但第一印象卻是不錯。
阿菀笑著客氣了幾句,便坐在一旁不說話了,由著瑞王夫妻和女婿問話。
說了會兒話,周拓婉拒了瑞王府的留膳,帶著妻子離開了。
衛焯去送他們。
一直送到門口時,衛焯一臉天真地看著這位姐夫,等衛嫤上了馬車後,拉了拉他的袖子,等周拓看過來後,小聲地問道:「姐夫,你還疼麼?」
周拓一臉沉重地看著小舅子,說道:「還有點疼。」
衛焯噢了一聲,然後裝模作樣地道:「我大哥就是這性子,姐夫別見怪。不過我卻喜歡得緊,至少他很有擔當,是不是?」
周拓頓時有些胃疼,覺得這小舅子一點也不天真無瑕,反而時時在補刀。不過想想自己也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妻子的事情,頓時很理直氣壯地挺直腰杆,和小舅子搭了幾句話,方上了馬車和妻子回承陽伯府。
衛嫤見丈夫上車,便好奇地問道:「你和焯兒說什麼呢?」
周拓覺得這是男人的事情,便含糊地道:「也沒什麼,只是說了些話。」見妻子一雙盈盈如秋水的眸子柔柔地看過來,看得他心軟成一團,不由有些臉紅地道:「你別擔心,沒事的。」
衛嫤想到前陣子的事情,耷拉著腦袋,絞著手,悶悶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哥會這樣做,不過他也只是擔心我……」雖然又一次被衛烜嚇得見他就怕,但衛嫤仍是覺得這個大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了,縱是丈夫,也沒法代替的。
周拓忙拉著她的手,柔聲道:「沒事沒事,我沒放在心上。」然後低聲道:「本來也是我不對,大舅哥打我是應該的……」
馬車裡,夫妻倆難得交心,看著對方,都傻笑起來。等到了承陽伯府裡,小夫妻倆已經甜甜蜜蜜了。
承陽伯府的世子周拯知道小弟今兒去瑞王府接弟媳回家,所以早早地等在門口了,冷眼看著扶著弟媳下車的蠢弟弟,見兩人一副甜蜜蜜的模樣,眉頭不由得跳了跳。
「大哥!」
夫妻倆看到他,忙過來行禮。
周拯淡淡地應了一聲,對衛嫤道:「弟妹,我找拓弟說些事情。」
衛嫤乖巧地點頭,識趣地道:「那我先去給娘請安,你們聊。」說罷,便帶著丫鬟婆子往承陽伯府的正院行去。
等衛嫤走了,周拯看著小弟走過來,憨憨地看著自己、滿臉疑惑的樣子,問道:「今天去瑞王府了?」
「對。」
「沒挨打?」
「大哥!」周拓一臉莫名其妙地道:「我為什麼要挨打?難道你巴不得我挨打?」
周拯哼了一聲,厲聲說道:「你既然娶了郡主,便好生待她,不然我第一個不放過你。」當年他跟在衛烜身邊,沒少見識衛烜的手段,自是知道這位主可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縱使他看著對兩個異母弟妹沒什麼臉色,卻也容不得旁人欺負。
原本他以為這弟弟憨厚老實,娶了性子靦腆羞澀的衛嫤,只要衛烜在,便能保弟弟一世榮華安穩,可誰知架不住家裡的長輩們犯蠢,還有這弟弟也跟著犯蠢。所以,衛烜當時將這弟弟拖出去一陣好打,親娘哭得像死了兒子一樣,他也不敢去求情。
「我自是要好好待她,阿嫤很好,我愛重她都來不及。」周拓撓了撓腦袋,「那真是個誤會,是娘自己一頭熱,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被打了。」他一臉鬱悶的表情。
周拯冷笑道:「那是你自己蠢,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來娘的意思了,我還以為你會明白,卻不想你蠢到這程度。不過也好,給你個教訓,以後別再犯蠢了。」
他自是知道衛嫤嫁過來兩年卻一直沒生養,所以娘才會急了一些,可是這事情也不能一味地怨怪在女人身上,且以衛烜的性子,就算衛嫤一輩子都生不出來,也由不得人來欺負他。
周拓還是很鬱悶,當時他都被大舅哥打懵了,還是衛嫤來求情才沒有被打成豬頭,可是也讓他疼了好久,連他娘也被嚇住了,不敢再給他們院裡隨便塞人過來,況且他原本就不想要好不好?因為從來沒往那方面想,當時才會遲鈍地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不過等回到房,見到燈下邊做著針線邊等他的妻子,周拓覺得自己的心又活過來了,只剩下滿心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