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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調令》第209章
第209章

 從宮裡回來時,天空又開始下起了小雪,很快小雪就變成了大雪。

 曲瀲懷裡抱著手爐,身披著一件大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在丫鬟們的簇擁中進了室內,一股熱浪滾滾撲面而來,將身上的寒意驅散幾分。

 「娘!」

 響亮的叫聲響起,屋子裡原本正在和丫鬟玩扔小皮球遊戲的阿尚見到她回來,小身子跑得飛快,一把撲過來,摟住她的腿,抬起包子臉朝她笑得歡快,已然忘記了早上出門前因為被拋下時哭得有多傷心。

 曲瀲的臉被凍得有些僵硬,不過看到閨女這麼精神活沷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摸摸她的腦袋,「阿尚今天乖不乖啊?沒有頑皮吧?行啦,娘先去洗漱更衣,稍會再和你玩兒。」

 阿尚笑呵呵的,見她進了淨房也跟著進去,像只跟屁蟲一樣跟著他團團轉,直到曲瀲換上室內穿的寬鬆的衣服,坐到炕上喝熱湯,她也湊過臉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瞅著母親手中的碗,啊了一聲,一副要喝的模樣。

 曲瀲忍俊不禁,喝得差不多後,將最後一口喂給她。

 宮心將新的手爐送過來,詢問道:「少夫人,可要準備晚膳?」

 「還不餓,再等會兒。」曲瀲說道,順便看了更漏,此時還未到酉時。

 宮心正欲退下,又被曲瀲叫住了,「你去將常山叫過來。」

 宮心怔了下,應了一聲。

 很快常山便過來了,給曲瀲請安後,躬身問道:「少夫人有何吩咐?」

 「今日早上常安可有和世子一同出門?」曲瀲從旁邊案幾上的雕紅漆描金海棠攢盒中,拿了一塊雲片糕給旁邊坐著的阿尚,一雙眼睛沒什麼情緒地看向常山。

 常山微微垂首,回道:「世子出門後,兄長稍後才出去。」

 「去何處?」

 「屬下並不知。」

 曲瀲問了幾句,見常山真是不知道,只得作罷。

 過了酉時,雪越下越大,天色也漸漸晚了,不過紀凜還未回來,今日太子百日宴,宮宴雖然結束了,但是宗室卻仍留在宮中與宴,宴樂會持續到三更時方散。

 晚膳後,曲瀲陪閨女玩了會兒,便將她抱去淨房洗白白,雖說天氣寒冷,並不需日日淨身,不過京城中的富貴人家對此事當作一種享受,曲瀲上輩子留下這麼個習慣,這輩子出生江南,一日不淨身就覺得難受,對著閨女也是如此。

 曲瀲不知道紀凜今日會不會回來,因天氣冷,便將阿尚留在房裡,和她一同入睡。

 打過二更鼓不久,曲瀲才剛入睡,便被人叫醒了。

 宮心和碧春等人將曲瀲推醒。

 「少夫人,寒山雅居那邊來了人,讓您和大姐兒過去。」宮心的聲音有些焦急。

 曲瀲瞬間清醒,慌忙起身,一頭長髮垂落在身後,「發生什麼事情了?」如果是淑宜大長公公主出事,不會叫她將阿尚也帶過去的。

 「奴婢不知,只道讓您和大姐兒趕緊過去。」宮心邊說著,邊捧了衣服和碧春伺候她更衣。

 曲瀲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就是這種不知道才讓人心中焦灼,她也不廢話,飛快地收拾好後,讓人用一件貂皮大氅將熟睡的阿尚裹住,以防在路上凍著了她。

 出了內室,便見常山已經等侯的那裡,上前給曲瀲行禮,然後抱住被裹得嚴嚴實實的阿尚。

 曲瀲披上鬥蓬,戴上雪帽,看了眼室內的人,冷靜地說道:「行了,出發吧。」

 出了門,一陣風雪撲面而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曳,火光明明滅滅,風聲雪聲響起,黑暗中仿佛有什麼噬人的怪物。

 曲瀲將圍在脖子的兔皮圍脖拉高,迎著風雪,在下人們的簇擁下往寒山雅居行去。

 暄風院距離寒山雅居極近,路上靜悄悄的,走了半刻鐘不到,便到了寒山雅居。此時寒山雅居院前守著幾名侍衛,見到他們過來,躬身請安,沉默地打開院門讓他們進去。

 曲瀲看得心中一沉。

 這些侍衛看著極為陌生,並不是平時見的那些,可能是鎮國公府隱藏在暗處的人手。

 曲瀲緊緊地摟住揣在手中的手爐,整顆心都懸了起來,開始為在宮裡的紀凜擔心,然後又擔心起景王府的姐姐,由於她月份大了,所以這次太子百日宴,她並未進宮,景王倒是進宮了。

 一路胡思亂想著,終於到了寒山雅居的正院,明珠和幾個僕婦袖著手站在門口中,吹著風雪,見到他們到來,明珠快步上前,「世子夫人,天氣冷,快進去。」目光一掃,便看到抱著孩子的常山。

 常山將懷裡抱著的孩子交給一旁的奶娘,並未跟進去,和宮心、琉心等暄風院原來的下人們轉身離開了。

 曲瀲沒有過問他們的去處,在丫鬟打直簾子時,進了室內。

 室內燒著地龍,淑宜大長公主端坐在那兒,手裡拽著一條十八子的檀木佛珠,眉頭緊蹙,見到曲瀲進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說道:「快過來暖暖,將阿尚放到這兒來。」

 曲瀲坐到薰籠暖身子,阿尚被放到炕上,這麼折騰的功夫,小傢伙並沒有醒,依然睡得虎乎乎的。淑宜大長公主慈愛地摸摸她的小腦袋和手腳,發現沒有凍著她,讓烏嬤嬤拿了件毛毯過來蓋在她身上。

 丫鬟呈了熱湯過來,曲瀲喝了口熱湯,總算緩過來了,問道:「祖母,發生什麼事情了?暄和……沒事吧?」

 「沒事,你放心吧。」淑宜大長公主寬慰道,「將你們叫過來,也是為了以防萬一罷了。」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明說什麼,曲瀲想再問時,門外又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紀二夫人帶著紀語、紀詞兩人過來了。

 一路走來,三人被凍得臉色有些發青,丫鬟們忙上前去給他們打熱水淨臉淨手,呈上熱湯。紀二夫人還算是鎮定,只有紀語和紀詞兩個女孩子看起來有些不安。

 「娘,夫君去前院找冽兒和沖兒了,沒什麼事吧?」紀二夫人忍不住道。

 「不會有事的,放心吧。」淑宜大長公主說道,她的目光往紀語等人掃去,蹙眉道,「怎地不見詩丫頭?」

 紀詞看了一眼淑宜大長公主,小聲地道:「二姐姐說要去前院找二哥。」

 「胡鬧!」

 紀詞被嚇得打了個哆嗦,一副快要哭的神色。

 淑宜大長公主並未看她,而是對烏嬤嬤道:「你叫幾個人去看看,將詩丫頭他們帶過來。」

 等烏嬤嬤下去吩咐,室內呈現一種詭異的安靜,紀語拉著紀詞的手,仿佛在安慰這個膽小的堂妹,同時也有些不安地看向室外。她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剛才睡下,就被奶娘推醒了,然後母親過來帶她去寒山雅居,路上遇到了紀紀詞這個堂妹和大房的幾個姨娘。

 等來到寒山雅居,她才發現府裡的人都聚集在這裡了。

 過了一會兒,還未見人回來,紀二夫人不免焦急起來,就要開口時,突然敏感地聽到外面響起了什麼聲音,不禁打了個哆嗦。

 「發生什麼事了?」紀二夫人忙走到門口,朝外喝問道。

 很快,便見一個嬤嬤打著哆嗦過來,稟報道:「公主、二夫人,外面有賊子闖進來了,很多亂賊,已經和咱們府裡的侍衛打起來了……」

 紀二夫人眼前發黑,她的丈夫和兒子還沒有回來。

 紀語和曲瀲忙扶住她,曲瀲安慰道:「二嬸放心吧,有侍衛跟著二叔他們,定會沒事的。」說著,她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位置的淑宜大長公主,發現她臉色沉凝,並無任何急色,心裡若有所悟。

 紀二夫人不過是關心則亂,很快也明白過來了,覺得今兒的事情可能婆婆早有預料,所以才會將他們都叫到寒山雅居來。她雖然是一介婦人,但卻知道婆婆當年可是和公公上過沙場的女人,而且鎮國公府遠沒有表面上那般低調無為,很多事情連她這個身在鎮國公府當過家的二夫人也說不清楚。

 知道婆婆的手段,紀二夫人終於安心幾分,只是感情上依然十分擔憂。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外面才響起了聲音,很快便見一身狼狽的紀二老爺帶著兒子回來,他的懷裡還抱著一個人,那人披著一件灰鶴色錦綢鬥蓬,身上粉色的十二幅鑲寶相花的湘裙的裙擺上沾了一大聲血漬。

 淑宜大長公主蹙著眉看他們。

 「你沒事吧?」紀二夫人沖過去,一手抓著兒子,一手抓著丈夫的手臂,將他們上下打量查看。

 紀二老爺朝她憨憨地笑了下,說道:「我沒事,倒是詩丫頭嚇壞了。」

 聽到他的話,紀二夫人這才想起丈夫懷裡抱著的人,雪帽微斜,露出了紀詩慘白的臉,神色呆滯。

 紀二夫人暗暗地撇了下嘴,讓紀二老爺將紀詩放到一張黑漆太師椅上。

 「沖哥兒呢?」淑宜大長公主問道。

 紀二老爺無奈地道,「娘,兒子沒找到他,不知他去何處了。」

 淑宜大長公主聽罷,臉色未變,漠然道,「既是如此,不必理會他。」

 「不——」

 一道淒厲的叫聲響起,呆坐在那兒的紀詩終於有了反應,她尖叫著,「祖母,二哥……快去救二哥!二哥被那些賊子挾持了!」

 淑宜大長公主微微諷刺地看著她,「挾持?難道不是他將人引進來的?」

 「不是!不是!不是!」紀詩瘋狂搖頭,「二哥是被他們挾持的……」

 「閉嘴!」

 淑宜大長公主冷喝一聲,紀詩駭得臉色發白,呆呆地看著首位上容色冷肅的老婦人,身體如墜冰酷,這一刻,只覺得自己的心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寒冷,讓她軟倒在地上。

 室內的其他人都大吃一驚,忍不住看向淑宜大長公主,不敢置信。

 女眷們過來得快,所以沒看到什麼,但是紀二老爺去接兒子時,可是看到那些闖進來的賊子手起刀落殺人的模樣,十分兇狠,簡直就是一群手上舔血的江洋大盜。不過京城的戶籍管理十分嚴苛,就算是江洋大盜也沒那可能進得城來,只怕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怨不得那些人能如此順利地進來,如入無人之地,原來還有個內賊帶領。

 這一刻,紀二老爺臉色鐵青,怒道:「紀家幾時對不起他了?竟然做下這種事情?」

 沒人出聲。

 半晌,淑宜大長公主道,「行了,平安回來就好,都坐著,等明天吧。」

 她的聲音雖然有些年邁,但是卻奇異地安撫了人心,讓室內的人忍不住安靜下來。

 *****

 今夜的雪很大。

 就要進入臘月了,京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對於宮中值勤的人來說,並不是件好差事。

 天空的雪紛紛揚揚地下,今晚沒有月光,只有宮廊之間陳鋪而去的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澤,因今日是太子百日,宮裡到處張燈結綵,喜慶的氣氛將冬夜的寒冷驅除幾分。

 紀凜迎著風雪,在周圍巡視了一圈,算是完成了他今天的任務。由於太子百日,今日宮中大宴,他也跟著忙碌,今晚不可能回府了,只能在宮裡留宿。

 迎著風雪,紀凜回到宮裡的值班房,發現伺候茶水的內侍並不在,等他推門進去,卻見房裡坐著一個人。

 那人正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他回來,抬頭朝他微笑,笑容看似溫和,卻蘊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一張俊逸的臉龐在燈火中明明滅滅。

 「夜深了,三駙馬不去歇息在此有何貴幹?」紀凜笑問道,一雙清潤的眸子因為笑意變得瀲灩起來,如若那枝頭絢麗的杏花。

 郭鴻將手中的茶盞放下,站起身來,和站在門口的青年對望。

 他將對面的青年上下打量,突然笑道:「紀暄和果然是人中龍鳳之姿,實在是教人心動,莫說女子,甚至連男子也對你有那麼幾分情誼。」

 貴族私下豢養孌童之事世人心照不宣,男人們的聚會時,除了叫上風塵女子相伴,還有更多的是叫一些容貌秀美的男童,做盡一些放浪形駭之事,甚至有當眾與孌童行事都有。而紀凜這等長相,如翩翩絕世的如玉佳公子,在貴族之中是極為受歡迎的,但是由郭鴻如此說出來,卻有污辱之意。

 紀凜臉上的神色淡了幾分,一雙眸子變得深邃。

 郭鴻一無所查,或者是他看出來他的神色變化,卻並不覺得素有賢名的鎮國公世子有多可怕,當下笑道:「紀暄和,我們來合作吧。」

 紀凜微微一笑,「合作?我並不覺得這種時候,和一位駙馬有什麼合作的。」

 對他的拒絕,郭鴻並不惱,笑道:「難道你不擔心府裡的祖母和妻兒?」

 紀凜漠然看他,沒有回答。

 郭鴻見狀,繼續道:「我們金吾衛負責禁宮內的守護,一門之外,五軍營隨時可待命,如果,五軍營闖進來護駕,你說會如何?」

 紀凜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問道:「三駙馬之意,是五軍營叛變了?是誰?」

 郭鴻也不瞞他,微笑道:「大皇子和五皇子聯手了。」

 紀凜目光微黯,「他們聯手,如果事成,忠勇侯府幫誰?其他幾位皇子可不會坐以待斃。」

 郭鴻哈哈一笑,擊掌道,「那也得有命才行!你以為五皇子會容他們活著?」

 「所以,事成後,大皇子也不會活下來,是吧?」紀凜說道,「我倒是奇怪,五皇子一個蠢貨,哪裡來的這般自信?難道是你們郭家給的?你們郭家又憑什麼?難道憑的是……北蠻?」

 聽到最後兩個字,郭鴻臉色微變,很快又恢復了正常,他笑起來,「紀暄和,我原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卻是個蠢的,知道得太多,對你沒益處。」說著,他擊掌。

 啪的一聲脆響,室內出現了幾個穿著禁軍服飾的侍衛。

 紀凜神色微微一變,看向郭鴻的目光有些不一樣,「你連皇上的羽林軍也滲透了?」

 「這倒沒有,我可沒這般大的本事。」郭鴻英俊的臉龐上露出笑容,「我不過是讓宮裡的郭妃幫我一個忙罷了。紀暄和,怎麼樣,要不要和我合作?」

 紀凜沒有說話,他凝神傾聽,風雪之中,隱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躁動,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這笑容落到郭鴻眼裡,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妖異起來。

 只見他突然旋身暴起,抽出腰間的佩劍,在門邊一個侍衛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人乾淨落地斬下了首極。

 溫熱的鮮血噴濺到地上,室內彌漫一股腥濃的味道。

 殺了一人後,容色精緻秀麗的男子手指撫過劍上的血,朝郭鴻露出一個嗜血的笑容,「我們之間沒什麼可合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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