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八月之光（中）

　　媒體的動作都是飛快。

　　上一刻可能還在現場，下一刻關於沈鶴的那則新聞稿就已經從手底下「啪啪」寫了出來直接郵件飛回國內，連同在閉幕式上看到的照片。

　　因此，當這些照片傳回國內的時候，毫不意外地掀起了軒然大波。

　　幾乎沒有人去關注這一屆的威尼斯國際電影節究竟是誰拿了影帝影后，又是誰拿了最佳導演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影帝》換角這件事上。

　　藍光影視被沈鶴這突然的爆料震得來不及任何反應，辦公室的電話幾乎要被打爆。不巧的是，藍光的老闆剛好回國，看著因為電話忙成一團的辦公室，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儘管比較滿意這個叫廖旭東的演員的長相，但是如果明眼看過對方能帶來的經濟效益，並不像閆總說的那樣好，作為一個商人，他當然不會同意讓劇組換掉演員。

　　「要不，就再試鏡一次？」秘書在旁邊出謀劃策，「不管換不換，媒體既然都知道了，藏著只會被人添油加醋再亂寫一筆，還是要請媒體一起參加試鏡，到時候不管出什麼結果都好說話了。」

　　覺得秘書這計畫不錯，老闆點了點頭，讓底下人給劇組打個電話，順便把需要邀請的媒體列出來分別電話邀請參加試鏡。

　　試鏡的日子剛定下來的時候，沈鶴還在威尼斯，參加電影《落日》劇組的慶功宴，直到孟章接到洪濤的電話確定了試鏡的日期。他這才和盛伯雍一道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

　　試鏡的地方直接是《影帝》劇組目前下榻的酒店會議室。

　　下了車，沈鶴就發現今天來酒店的熟人不少——或者應該說臉熟的人不少。大概是為了顯示公平的關係，試鏡的消息一傳開，劇組就在藍光的授意下，接納了其他幾位演員的試鏡要求。只不過，這些演員站在一起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在玩找不同。

　　——都是手術刀底下出來的臉。

　　雖然試鏡沒盛伯雍的時候，但他依舊陪在沈鶴的身邊。兩人一路並肩走著，時不時低聲說著什麼，經過的媒體看見他倆打了聲招呼，後者抬頭微微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有熟悉的媒體已經在佈置一新的會議室裡等著了，看到沈鶴他們倆進來，連忙站起來打招呼。而沈鶴卻好像被什麼吸引了目光，回頭看了眼，笑道：「哦，海報是剛掛上去的，用的是還是你的那張。」

　　掛在會議室牆面上的一張宣傳海報，用的是電影剛開機的時候，沈鶴配合拍攝的那張。

　　橫版的海報上，沈鶴穿著一身黑色襯衫，襯得膚白如雪，坐在高腳凳上，一隻腳踩著旁邊的臺階。臺階上還坐著另一人，是在劇本中被設定為對手，後期加重了不少筆墨的盛伯雍。而沈鶴的另一邊，坐著談靜，妝容清麗，雖然穿的也是同色系的裙子，但是看起來並不顯老。三個人的表情都不一樣。沈鶴微笑，盛伯雍面無表情，談靜則是若有所思……

　　因為考慮到現實環境的關係，劇本在正式拍攝的時候，將所有人的名字都進行了更改。對外宣傳依然是說以宋霖為原型。

　　沈鶴的宋霖在目前已經拍攝完成的部分裡看，讓洪濤難以割捨這樣一個仿佛宋霖重生的好演員。以至於今天試鏡的時候，他直接就讓人把海報列印出來掛到了會議室裡。

　　——也不知是想給那些來試鏡的演員看，還是故意曬給羅代表跟各家媒體的。

　　沈鶴感謝洪濤這份情，更不會輕易放棄這部電影。其他演員陸續進會議室的時候，撞見早早坐在一邊的沈鶴和盛伯雍都不由自主地愣了愣，然後在後者的目光牽引下看到了掛在牆上的巨大的海報。

　　不少演員根本不在意今天的試鏡是不是陪太子念書，在出發前，甚至到會議室前都還在反復看著宋霖的電影電視劇，快進、後退，一遍一遍研究他的神情、姿態……但是到了現場，看見海報上的沈鶴，忽然剛起來的自信又一盆水倒上去熄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有些微妙。

　　明明還沒開始新的試鏡，單是從宣傳海報上來看，所有人似乎心底都生出了退意——大概還是比不過沈鶴吧。

　　想到這，不免有人洩氣。才關上的會議室又被人從外頭打開。有演員轉過頭去看，看見進來的人，紛紛有些出神。

　　「是衛彥？」

　　「不會吧？不是說還在看守所麼？」

　　「可是長得很像啊。你沒看見他眼睛鼻子這塊……」

　　「拜託，他這塊是整容的好不好，這人長得比衛彥更像宋霖。」

　　廖旭東進到會議室裡，盯著牆上的海報有些出神，收回視線的時候毫不意外地撞上了沈鶴打量的目光，他微微頷首，回頭同身後跟來的經紀人說了兩句話，這才走到位置上坐下。

　　跟著廖旭東進門的經紀人並沒有馬上把門關好，走廊上還有沒進門的演員和經紀人，忽然間就騷動了起來。沈鶴聽見動靜，抬首往門口看去，孫堯被助理和經紀人一左一右小心扶著走了進來。

　　從威尼斯回國後，沈鶴去了醫院探望孫堯。後者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仍然被醫生勒令好好待在病床上不要到處亂走。儘管如此，在從許小坤口中得知沈鶴的角色要被人代替，並且也得到了沈鶴的確認後，孫堯當即就表示試鏡當天他也要到場看一看。

　　現在來看，當時醫生的囑咐和許小坤的阻攔都沒能成功。孫堯就頂著他那張憔悴了不少的青白的臉，穿著寬鬆的衣服搖搖晃晃地出現在了會議室裡。

　　媒體們一陣譁然。

　　想要圍上去採訪，又被保安阻隔開，只好隔著人牆追問。

　　「請問您的身體目前恢復得如何了？」

　　「請問爆炸發生的時候，是什麼促使您沖上去保護沈鶴？」

　　孫堯的經紀人作勢要擋下擠過來的鏡頭，孫堯卻把人叫住，面對鏡頭，露出蒼白的得體的笑容：「感謝大家對我的關心，目前處於身體恢復狀態，過段時間會進行植皮手術。」他的傷勢主要在背後，脖頸後側也有不少地方皮膚損毀的地方，比起替換掉沈鶴，孫堯覺得自己才應該是那個要被替換下來的演員。

　　畢竟，以他目前身體的康復情況來看，沒有半年很難再站到燈光鏡頭前。

　　只說了兩句話，孫堯的額頭上就已經開始冒出冷汗。許小坤趕緊懇求媒體們放他一馬，讓孫堯先坐下來，有機會再採訪。

　　媒體們也不敢多強勢，等孫堯落座後，仍然時不時去往他身上拍兩張照片。

　　洪濤掃了眼會議室裡的情況，壓低聲音跟旁邊的副導演說了些什麼，副導演點點頭，提高聲音客氣道：「麻煩各位都坐好，我們的試鏡馬上就就開始了。」

　　並不是多正式的試鏡會，也不需要再向媒體方介紹藍光影視和劇組的主創成員。試鏡會在副導演的主持下直接開始。

　　洪濤原本打算播放一段他讓人連夜剪輯出來的視頻，但看到前來試鏡的這些年輕演員，忽然就歎了氣，直接跳過視頻階段，讓人按序號一個一個上前來表演。

　　每一位參加二次試鏡的演員都在事前提交了自己的硬照。沈鶴坐在洪濤的身後，身前的桌面上攤著這些競爭者的照片，每一張照片都很有自己的特色，但第一次試鏡能輸給自己，第二次依然贏不了。他抬眼，看著一位演員說話時下意識抬起的下巴，和不自覺地尾音，忍不住別過臉。

　　這樣子的宋霖，大概會被「羚羊」們亂棍打死。

　　他一側頭，視線就對上了坐在後側試鏡演員中的廖旭東。

　　看著時隔不久再見的衛彥，沈鶴微微眯起眼。

　　閆寧那邊沒有任何的徵兆顯示他會把衛彥從看守所裡撈出來。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覺得風頭過了，可以動手了，所以花了點錢把人帶出來了。

　　但是到底是為了什麼？

　　「下一位，廖旭東。」

　　副導演翻過一頁簡歷，隨口念出下一頁簡歷上的名字，視線掃過照片，微微一愣。

　　想要依靠相似的容貌拼一拼宋霖這個角色的演員，從第一次試鏡開始就沒少過。副導演在羅代表手裡也是見過這個廖旭東的照片的，但是看到真人，陡然間還真以為是宋霖回來了。

　　當廖旭東走到鏡頭前，按照副導演的要求擺出幾個劇本中宋霖常用的姿勢時，沈鶴明顯聽見受邀媒體中不少人都在詢問廖旭東的背景。而等廖旭東演完一幕戲後，議論聲變得更大了。整個會議室一時間被分割成幾塊。

　　一塊媒體群，都在議論廖旭東是不是衛彥。

　　一塊演員群，互相試探詢問這個人是哪家經紀公司的新人。

　　剩下一塊是洪濤和沈鶴他們。

　　只有他們這裡，沉默著沒人說話，更沒人去點評廖旭東的演技。

　　看到廖旭東鞠躬下臺，沈鶴微微垂下眼簾。

　　衛彥這次出來，好像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過去囂張跋扈的性格完全收斂，加上整容，也難怪媒體方面會遲疑這個人的身份。

　　「沈鶴。」

　　「洪導。」

　　洪濤握著筆，鼻頭敲了敲桌面：「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