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姍姍來遲（下）

　　沈鶴就坐在旁邊，冷眼看著衛彥在洪導面前受到冷遇，心裡卻不斷地發涼。

　　他過去二十年，小心翼翼維護著一段地下戀情，圈子裡所有人都不知道宋霖是個同性戀，並且有一個在一起二十年的同性戀人。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閆寧喜歡捧小明星，卻不知道閆甯和宋霖看起來毫無關聯的兩個人竟然會是戀人一樣。

　　這世上太多的理所應當，太多的陰錯陽差，造就了宋霖的悲劇。但是也造就了如今可以重活一次的沈鶴。

　　「小沈。」

　　談靜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沈鶴回頭：「靜姐。」

　　「準備好了沒？這次爭取一條就過。」談靜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們早點過了它就早點結束，回頭我請你吃燒烤。」

　　吃不吃燒烤是一回事。總之這一次，過得很順利，沒有再發生任何意外情況。看著被陳大少用毛巾按著腦袋使勁擦的沈鶴，談靜笑著撞了撞盛伯雍的胳膊。

　　「晚上一起去吃燒烤？你，我還有小沈，最多再算上三個助理，就六個人。」

　　正在喝水的盛伯雍扭頭，順著談靜的視線看了一眼費力從陳大少手底下掙脫開，頭髮亂糟糟的沈鶴，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線：「嗯，我去。」

　　他收回視線，眼角瞥見正笑容可掬地和幾個群演說話的衛彥，眼神卻忽然冷了下來。

　　其實早在衛彥剛出道的時候，圈子裡就已經有了一種說法。很多同行都在說，衛彥很像宋霖。

　　其實不是像，在盛伯雍還有宋霖圈中好友眼裡，衛彥一直就是在模仿宋霖。

　　一樣的髮型，一樣的說話口吻，一樣的舉手投足，甚至於連宋霖私下的一些小的行為舉止都像複刻一樣，出現在衛彥的身上。

　　所以，在宋霖還活著的時候，他的經紀人開始頻繁出現在衛彥身邊，就讓不少人感覺到不太對勁的地方。通常一個經紀人不會帶兩個風格類型相似的藝人，更何況，儘管宋霖二十年來沒有再拿影帝，但是其他獎項他從來不少。電影票房差根本不能說是一個演員的原因，更何況，宋霖參加的綜藝，參演的電視劇向來收視率極高。賀闐放下宋霖的工作，跑去照顧點撥一個□□人一樣的衛彥，誰都會覺得奇怪。

　　直到宋霖出意外死亡，看著在電視上拿死者做最後炒作的賀闐，以及被賀闐正式公開的「將會像帶宋霖那樣帶他」的衛彥，盛伯雍和宋霖的生前好友一度在圈子裡曾對他們進行過排擠。

　　但是衛彥的背後有閆甯，為了錢趨炎附勢的人太多，他們的排擠根本成不了作用。

　　「盜版永遠成不了正版。」

　　旁邊橫空冒出來的一聲笑讓盛伯雍下意識地回了頭。俞國強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和談靜的身後，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衛彥和賀闐。

　　五十來歲的俞國強，背著手，淡淡道：「打擊盜版，人人有責。他一沒注冊商標，二沒版權，三是劣質產品，想要依靠盜版宋霖躋身一線演員行列，夢做得太美了點。」

　　俞國強的年紀要比宋霖大了將近兩輪。兩人也是曾經有過多次合作經驗，在試鏡的時候，俞國強對衛彥的態度就一直冷冰冰的。

　　最後試鏡結束，衛彥的演技不足以讓他和洪濤給安排任何角色，於是直接毫不留情地打了回去。但是完全沒想到，最後閆寧會給投資方施加壓力，並且花錢替換掉了一個實力絕對足夠的新人演員。

　　對於他用盜版來形容衛彥的舉動，談靜表示十分貼切。趁著洪導喊收工的功夫，談靜趕緊招呼沈鶴一起坐車回酒店。

　　剛剛換下濕衣服出來的沈鶴答應了一聲，帶著陳大少往談靜那邊走。經過衛彥的時候，對上了對方那雙陰鷙的眼。

　　「才進組就抱上視後的大腿了？」

　　衛彥壓低了聲音，在旁人眼裡，只看得到他似乎在和沈鶴說話，但究竟說什麼卻從雙方的表情上窺探不到絲毫。

　　「談靜有老公的，去年才結婚，想抱大腿，也找個牢靠一點的。」

　　「比如閆總？」

　　大概沒有料到沈鶴會突然提到閆甯，衛彥的神情變了變。

　　沈鶴抬手，指了指自己領口的位置：「皮帶抽的？傷痕不算新鮮，但是看起來應該是幾天前的。」

　　衛彥猛地抬手捂住領口。

　　沈鶴：「閆總這條大腿牢靠麼？」

　　衛彥惡狠狠道：「你別想勾.引他……」

　　「我不想勾.引任何人。」沈鶴不理他，微微蹙眉，「閆總在大學門口高調追求女生的事，衛先生，你沒聽說麼？」

　　衛彥瞪著他，呼吸變得有些急促。沈鶴卻沒有再做停留，一把拉過旁邊站著的傻愣愣的陳大少，直接往談靜的座駕走去。

　　開玩笑。

　　犯過一次傻之後，要是他在同樣的坑裡再摔一次，那就是徹頭徹尾可以放棄治療了。

　　*

　　燒烤約在了晚上八點。

　　因為劇組其他演員還有夜戲要拍，談靜是背負著劇組同仁們滿腔怨念，興高采烈地坐在酒店大堂裡等待沈鶴和盛伯雍下樓。偶爾有住客認出她的身份，她也心情格外愉快地答應了合影的請求。

　　所以，當沈鶴下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場臨時的談靜粉絲見面會。

　　陳大少看著排起長龍的粉絲隊伍，愣了愣：「這什麼節奏？那麼多人都拍照合影，結束要花多少時間？」

　　介於他過去一次戀愛經歷中曾經有過犯傻幫小女朋友參加什麼簽售會，拍了三小時的隊才簽到某歌星龍飛鳳舞鬼畫符一般的簽名，陳大少每回看到這種長龍都會犯怵。尤其是這會兒，他為了晚上的燒烤特地少吃了晚飯，現在已經獨自開始咕咕叫了，他很怕等長龍結束，自己能餓成一張紙片。

　　「先去停車場。」沈鶴聽到聲音回頭，看見盛伯雍壓了壓帽子從電梯裡走出來繼續道，「我的車已經在停車場等著了，去我車上等她。」

　　沈鶴沒有拒絕。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酒店大堂的長龍，順順利利地坐上了汽車。剛一屁股坐下，陳大少的肚子就毫不客氣地發出了鳴叫。

　　沈鶴：「……」

　　盛伯雍：「……」

　　「那什麼，我這個人就是吃得多，消化得快。吸收太好了，沒辦法。」

　　看著這個富二代公子哥給自己當助理後，整天可憐兮兮看起來三餐不繼的樣子，沈鶴抬手扶了扶額頭，無奈道：「你吸收能力好，真的看得出來。」一米九的大高個不是平白長出來的。

　　談靜結束這場臨時粉絲見面會趕到停車場的時候，已經是四十來分鐘以後的事了。六個人兩輛車，在比預定時間遲了將近一個小時後，終於從酒店停車場開出，往附近最大的燒烤攤子趕去。

　　因為燒烤攤子就在酒店附近，大概是見多了各種明星大腕。不管是負責燒烤的老闆，還是招呼客人的老闆娘跟員工，抬頭看到盛伯雍和談靜出現在攤子前，表情平靜地就好像看到普通客人一樣。老闆娘推薦了自家比較特色的燒烤，就熟絡地帶著人去了樓上包廂。

　　孜然、胡椒、辣椒面的香味從樓下不斷地傳上來。一行六人剛落座，老闆娘就體貼地開了排風扇。

　　這家燒烤攤子的生意從來不差。樓下貼了不少老闆和演員的合影，所以也經常會吸引一些粉絲過來碰碰運氣。光是沈鶴他們坐在包廂裡等燒烤的時候，就聽見隔著一扇門的過道上，來來回回有幾波小姑娘正在聊會不會湊巧遇見哪個大明星。

　　想起之前在酒店的烏龍，談靜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正巧門開了，老闆娘端著一大盤烤好的串串進門，沈鶴抬頭，一眼對上了正要從門口經過的賀闐。

　　其實宋霖演第一部電影拿到影帝的時候，經紀人並不是賀闐。賀闐是閆甯的朋友，在宋霖接受閆寧的追求後，很快就簽約了賀闐所在的娛樂公司。二十年的交情，說實在的，不是說斷就能斷的，但是自從在電視上看到賀闐在他死後還拿出來炒作新聞，壓榨最後一點娛樂資源，沈鶴就覺得，賀闐和閆寧真的是臭味相投的兩個好兄弟。

　　大概是發覺賀闐突然停下腳步的緣故，走在前面的人又退了幾步回來，沈鶴就這樣不期然地再次見到了衛彥——酒店附近燒烤攤子不少，為什麼偏偏在這裡遇見礙眼的傢伙？

　　這家燒烤鋪子的包廂大概一次能容納十人左右。所以盛伯雍他們帶著各自的助理坐下，也統共不過六個人。老闆娘背對著門口，在往桌上擺燒烤，完全沒注意到門外還站著其他人。等東西擺好，回頭看到人，老闆娘還以為是晚來一步的朋友。

　　「你們是一起的麼？」

　　「見多識廣」的老闆娘一眼就看出門外站著的兩個人和包廂裡的客人認識，熱情地招呼道，「包廂有點緊張，要麼你們就拼一桌吧。」

　　說著，老闆娘也沒有客氣，忙拿手往自己的圍裙上擦了擦，然後推了一把賀闐。

　　比起只是喜歡乾淨的宋霖來說，賀闐才是真•潔癖。他可以一天之內換三套衣服，只因為身上沾了飯菜的味道。所以宋霖簽到賀闐手下的那些年，氣味重的菜館只能私下偷偷的去。

　　像現在這樣，跟著衛彥到燒烤鋪子來，沈鶴怎麼也不會想到有這樣一天。

　　他甚至以為，賀闐會因為老闆娘的那一碰擺臉色，但是顯然，他忘記了，賀闐現在帶的藝人不是宋霖，而是因為模仿宋霖最近處處受人擠兌的衛彥。

　　「就拼桌吧，不用另外開包廂了。」賀闐說著，順勢往包廂裡走了一步，衛彥臉色一變，伸手就去拉他。然而沈鶴看得一清二楚，賀闐只是稍稍一甩手，就掙脫開了衛彥的動作。他過去的這位經紀人，壓低了聲音，對著衛彥說了一句話，「放聰明點，這個圈子裡，人脈最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