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喜歡的你（下）

　　《天工》的首映禮在燕城一家剛剛開始試營業的影城內舉辦。

　　洪濤原定的一家電影院，有著整個燕城最好的放映設施，和最寬敞的環境，曾經成功舉辦過多部電影的一個首映禮。但是前一天才談好的合作，淩晨的時候就接到了婉拒電話。

　　一連試了幾家同類型的影城，都紛紛出現這種情況。眼看距離宣傳上已經說定的上映時間越來越近了，還沒能談下合適的場地，洪濤和發行方簡直要抓狂了。

　　一家小影城這時候忽然提出可以幫忙，但是能提供的場地只有一間二十多人的小房間。洪濤怎麼也不肯就這麼用一間二十多人的放映廳來給《天工》做首映禮，又聯合了幾個圈中老友，做了一番工作才知道，這是有人故意在打壓他們。

　　這時候就顯示出了背靠大樹的力量，吉訶影視的唐穆風在得知洪濤的這個情況後，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帶著他找到了剛剛準備試營業的自家影城負責人面前，很快把首映禮的工作佈置了下去。

　　「姓閆的腦子抽風？」孟章抽了口煙，皺著眉頭抬頭看唐穆風。

　　後者懶懶地躺在沙發上，臉上蓋著一本看了一半的小說。聽到孟章的話，他拉下書，露出睡得迷迷糊糊的臉：「誰知道呢。一開始為了讓衛彥進組，花了點錢，老總想著多少賣個面子，也就讓他這麼做了。現在又壓著發行，不給提供場地，估計不是吃錯藥了，就是又想捧著誰，順便打壓打壓這部戲裡的誰。」

　　孟章還是剛剛才知道首映禮確定前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想到宋霖的那些舊事，再想到前段時間偶然跟閆寧在工作場合遇見，他皺起眉頭，把香煙往煙灰缸裡撚。

　　「還有五個小時就要開始首映禮了，我先去看看沈鶴。」他站起來，提了提沙發，「首映禮那邊的安保都準備好了沒？不會出問題吧？」

　　「不會不會，你放心大膽地去接沈同學吧。」

　　唐穆風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撐著腦袋盯著面無表情往包裡塞工作記錄的孟章，隨口便道：「你現在帶沈鶴的架勢，讓我忍不住想起那時候你剛開始帶宋霖的樣子。」

　　收東西的手頓了頓，孟章提起公事包，抄起茶几上的一隻蘋果，直接往唐穆風身上丟。吃飽喝足躺在沙發上犯懶的男人被砸得哎喲了一聲，捂著肚子坐起來的時候，孟章已經走到了辦公室門口。

　　他轉開門把，站在那裡突然有些鄭重：「宋霖只有一個，不過再過不久，拿影帝的人還會多一個，名字就叫沈鶴。」

　　*

　　吉訶影視新開的這家影城規模不小。本來在試營業階段，各項優惠政策就價格低廉到讓人難以相信。這幾天更是在影城大樓的戶外led屏上迴圈播放《天工》的宣傳片。

　　作為一部傳記式的古裝題材電影，因為劇本出自在校大學生之手，本來就是一個宣傳的熱點，更何況演員表裡明晃晃寫著盛伯雍三個字，更是讓很多人對這部電影充滿了期待。

　　尤其在看到充滿了古韻和水墨色彩的宣傳片，更加激發了不少人對電影上映的期待。而每一次宣傳片播放結束的時候，led屏上都會打出《天工》首映禮的具體時間和參與方式。

　　到首映禮正式開始的前兩天，除去媒體票跟粉絲團的票以外，數量不多的普通觀眾票也已經銷售告罄。

　　於是首映禮真正開始的時候，沈鶴站在臺上，看著台下茫茫多的眼睛，終於意識到，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屬於他自己的世界。

　　台下不斷發問的記者時不時問到拍攝期間的一些日常上，盛伯雍一本正經的回答，一不留神就引發底下粉絲哄堂大笑。其他幾個演員也有說有笑地回答記者們的提問。

　　沈鶴以編劇的身份，和趙妃老師一起出現了一會兒，簡單的回答了幾個問題之後，就下了台。

　　陳大少從旁邊湊上來，滿臉緊張兮兮地遞過手機：「沈醫生的電話……」

　　沈鶴頭疼，正要伸手去接手機，背後突然傳來歡呼，他轉頭往身後看了一眼--記者採訪階段已經結束，這會兒輪到了粉絲互動時間，幾個激動的女孩子受邀上臺之後，大膽地抱住自家偶像索吻。

　　看到盛伯雍推開踮著腳尖湊過來想要強吻卻發現身高不夠的女粉絲，沈鶴挑了挑眉。

　　陳大少手裡的手機還沒被接走，剛掛斷的電話又嗡嗡嗡震動起來，他趕緊往沈鶴手裡一塞：「沈小鶴，你還是快接電話吧！」

　　這通電話到底還是沒接成。粉絲互動階段因為其他演員大方合影，很快就引起了粉絲們的熱情。女孩們瘋狂湧上臺，試圖和偶像合影留念，贈送手工禮物。

　　在看到盛伯雍動作飛快地從已經混亂的粉絲人群中跑出來，拉著自己出放映廳，沈鶴忽然覺得談靜這個時候沒來首映禮簡直運氣太好了……

　　逃避粉絲瘋狂追捕的經驗，不管是沈鶴還是盛伯雍，熟練度大概都是max的狀態。前者最紅的那幾年，幾乎天天生活在那樣的一個環境裡，後者本身就身經百戰，習慣了各種躲避追捕和突圍。

　　兩個人從放映廳跑出來，一路狂奔，穿過影城大廳長長的排隊購票的隊伍，躲開沒接到首映禮邀請蹲在門口的一些媒體記者，直接從大門口的臺階往下跑。

　　路邊一輛正好開過來的黑色豐田直接一個急刹車停在他們不遠處。車窗降下來，沒穿白大褂的沈良臣戴著副眼睛，氣急敗壞：「上車！」

　　盛伯雍動作利索地拉開車門，等沈鶴上車後，自己彎腰跟上。「砰」一下關上的車門，成功攔截了就要撲上來的幾家媒體。沈良臣油門一踩，直接開了出去。

　　「真瘋狂。」他看了眼後視鏡裡正在後面拼命追車的記者和粉絲，嘖舌道，「沈小鶴，你就是為了這些，所以連身體都不顧了？」

　　沈鶴僵了僵：「表舅，我只是忘了……」

　　沈良臣：「……你記憶力不錯。劇本臺詞都記得住，定期來醫院複檢記不住？你下次再胡來，我就跟你爸媽說，把你老老實實關在家裡，不讓往外頭跑了。」

　　出院前，他千叮嚀萬囑咐，提醒沈鶴一定要定期回醫院做檢查。不管心臟移植之後究竟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定期檢查都是對自己的負責。剛開始倒是都記得，隔段時間就來一次，藥也按時在吃按時在配，但是最近幾個月，連個人影都沒看到，幫忙來拿藥的還是經紀人。

　　一想到一個醫學奇跡很可能因為病人自己的不負責任出現問題，作為醫生，沈良臣是真的很想立刻馬上就現在把人捆住，然後塞進醫院病房，再做一次全面到頭髮絲的檢查。

　　「我是真……」

　　「醫院複檢多久一次比較合適？」

　　沈良臣在前頭開車，聽到盛伯雍的聲音，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後視鏡：「最好是一個月……」他愣愣得看著坐在自家小孩身邊，一副監護人模樣的影帝，收回視線咳嗽兩聲，「最好是一個月就能來檢查一次，實在沒空，三個月起碼來看下。一年一次的檢查，對小鶴來說時間太長了，不利於觀察。」

　　在沈良臣說完話後，盛伯雍和沈鶴一度沒有任何聲音。追車的人已經看不見蹤影了，沈良臣放緩速度在城區中自如地行駛。

　　在一個紅燈前，沈良臣停下車，大約靜了有十幾秒後，盛伯雍突然道：「沈醫生，直接去醫院吧。」他頓了頓，「以後我會盯著小鶴的。」

　　離綠燈亮還有大概三四秒的時候，沈良臣抬眼看了下後視鏡。鏡子裡，和自家小孩坐在一起的男人五官英挺，然而側頭和小孩說話的時候，眼神卻意外的溫柔。

　　沈良臣抿了抿嘴唇，猶豫了一會兒，踩下油門：「你們……認識多久了？」沒等回答，他繼續往下說，「小鶴剛動完手術沒多久的時候，你來醫院找他，他不在病房。那時候，你們就認識？」

　　沈鶴愣了愣。盛伯雍去醫院找過他這件事，沈鶴一直不知道。

　　「嗯。我去找過你。不過沒找到。」

　　*

　　這是盛伯雍在車上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到沈良臣把車子開進醫院，帶著沈鶴去做全面檢查，盛伯雍全程戴著墨鏡跟在後面一言不發。很多檢查科室並不是透明的，他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能等在外面。

　　一直到沈鶴做完檢查，一邊扣著衣服上的扣子，一邊往科室外面走。盛伯雍這才走到身邊，低聲問情況。

　　「檢查報告要過幾天才能拿出來。到時候我會打電話通知，你最好是本人過來拿，要是實在不行，經紀人或者你爸媽都可以。」沈良臣跟在後面出來，看到對方幾乎只要伸個手就能把自家小孩摟進懷裡，他咳嗽兩聲，擠到中間繼續叮囑，「雖然目前看來沒什麼問題，不過還是要注意，不能太過勞累。你的身體情況畢竟和其他人不一樣，別去當勞模。」

　　檢查都已經做完了，沈鶴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氣味，沒再多留一會兒，直接拉著盛伯雍就往外頭走。

　　小鄭已經開車在外頭等著。兩人上車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直到回到盛伯雍的別墅，關上門的時候，他終於出了聲。

　　「粉絲見面會那次，我親眼看到你被摩托車撞倒。」男人的聲音平平靜靜，只是眼神卻濃烈到讓人幾近窒息，「你簽過器官移植協定，賀闐作為你的代理人幫你簽署了所有協定內容。我花了很多功夫，一家醫院一家醫院的找，找到了那些接受了你的器官移植的病人。看著他們手術之後慢慢恢復健康，我都在想，如果你還活著該多好。」

　　沈鶴看著他，沒有說話。

　　「心臟的捐獻我費了最多的功夫，去醫院找你的時候，你不在病房裡。直到那天在墓地碰到你，葛暉提醒我你和接受宋霖心臟捐贈的病人同名，我才開始注意你。」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離奇的事情？」

　　盛伯雍老實地搖頭。說實話，死而復生，成為另一個人的事情，誰會想得到。

　　「我一開始也不相信。」沈鶴笑，「我在icu發瘋，打了好幾次鎮定劑，最後終於接受這個現實。出了icu，又剛好跟閆老先生同病房，遇見過幾次閆甯跟衛彥，我那時候以為，老天爺讓我重生，是為了讓我報復他們。」

　　「現在呢？」

　　「現在啊……」他淺聲低吟，微微抬頭，吻了吻男人的唇角，「大概是為了發現某個暗戀了我十幾年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