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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千寵》第113章
第113章

 柳之南不說話,裝啞巴。

 「你不說,我就來說說你到底做了什麼糊塗事。」孟宗揚把今日瞭解到的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又說起是非輕重,「如果羅氏得逞,如果師虞沒有親自介入此事,那麼你的宜室姐、潯表姐,怕是都會因為擔心出事進到那所宅子,而後會再出什麼事,不可預計。」說著就想到了她那兩件首飾,「你的簪子、耳墜,師虞已交還給我,我隨手放在外面了。」

 柳之南這才明白,羅氏不會給她足夠的時間去探聽徐寄思到底要如何報復裴奕。從一開始來往的時候,徐寄思夫婦就已開始施行報復。

 孟宗揚語帶苦澀,「你以前不是沒犯過這種錯,好心辦了壞事,我以為你就算沒有心機,最起碼會記住這種教訓,一輩子都不會再犯,眼下看來並非如此。」他瞥了她一眼,「祖父也悉心教導你這麼久了,你到底記住了他老人家幾句話?」

 「……」

 「這件事,我自然也有錯,該派人暗中保護你,卻只顧著置氣罔顧大局。」孟宗揚見她打定主意不開口,也不勉強,只說出自己所思所想,「我認識葉潯在你之前,真對她有心的話,就沒你我相識至如今的事了。除了你,皇后與葉潯是我最熟悉的兩個女子,大事小情上,她們會不時點撥我幾句。一有個什麼事,我不好與你直說的時候,就會托葉潯幫忙。她離京前我去找她,本意是想讓她得空來看看你,開解幾句,也替我跟你認個錯,卻沒想到,事情趕巧了,她正要出門,我也就沒提。」

 柳之南抿了抿唇,心裡稍稍好過了一點。

 孟宗揚起身,去了臨窗的大炕上歇下,「要讓我說實話,你現在變得快讓我不認識了。不知道你怎麼會這般斤斤計較,頗有些不可理喻。而且固執己見,一句良言都聽不進去。興許……你我都把成婚這件事想像得太樂觀,看的太簡單了。」

 快變得讓他不認識了……

 柳之南抬手捧住臉,想到了她曾對江宜室也說過這樣的話。

 那時的江宜室像個怨婦。她呢?她現在是個妒婦。

 怨婦也不過是多幾句抱怨,妒婦卻少不得平添是非。

 他說的對,他們把成婚這件事想像得太樂觀。以前以為成婚是喜樂圓滿,事實卻讓人感覺落差太大,失望的情緒也就特別濃烈。

 原來拜堂成親只是親自面對世俗一切的開端,宛若重頭活過。一不小心,便會走上歧路。

 **

 翌日,葉潯整個上午都留在花廳理事,看看這幾日管事們做事是否盡心。結果很是喜人,管事們不但沒有因她不在家中懈怠,做事反倒更加細緻謹慎。

 葉潯為此心情愉悅,命竹苓取了銀子打賞眾人。

 午間才得空哄哄兒子。

 用飯時,庭旭打起了呵欠,太夫人便讓奶娘抱著他回房午睡,又提醒葉潯:「等到庭旭滿周歲之後,就給他斷奶吧。暮羽小時候便是這樣,早些斷奶,多吃些五穀雜糧,對身體好。自然,起初會顯得瘦一些,以後卻比別的孩子壯實。」

 葉潯笑盈盈稱是,「我也聽外祖母提過此事,還擔心您心疼旭哥兒不同意呢。」

 「怎麼會不同意。」太夫人笑道,「我不如你和暮羽深諳藥理,可這些還是明白的。奶汁再補人,每日吃著也就那回事了,哪裡比得了五穀雜糧養人。」

 葉潯莞爾一笑。

 飯後,太夫人午睡,葉潯回正房的路上,外院小廝來稟:孟宗揚過來了。

 她請他到正房的小花廳說話。打量幾眼,見新柳所說非虛,眼前的孟宗揚的確是變化不小,那雙鷹隼般的眸子都有些黯淡了。

 孟宗揚思來想去,還是把柳之南莫名其妙的猜測如實告訴了葉潯。雖說昨晚聽她的話鋒是不會質問葉潯的,但是……他已不能完全相信。末了,他道:「日後我不會凡事都麻煩你了,而你要心裡有數,日後規勸她的時候,防著別踩線。總之是我不對,過失太多。抱歉。」

 「真是沒想到,你們會把日子過成這樣。」葉潯不免唏噓,「是不是之南不適應成婚後的光景?」

 「你倒是一點兒都不上火。」孟宗揚既是意外,又是欣慰,隨後才答她的話,「她的想法又不肯告訴我,休沐時只看到她多疑生事,內院的僕婦都被她換掉了,我就是想找個人問問她是為何不快,都已不可能。」

 葉潯上火、無奈的時候已經過了,眼下能夠以局外人的立場來斟酌此事,「她是看著我和嫂嫂近來的情形,才不再抵觸嫁人的。以往雖說與你情投意合,卻不見得有多想嫁給你,甚至於是嫁不嫁兩可。站在她的角度,看到的大多是我和嫂嫂的如意之處,沒顧慮過別的,嫁人之後可能很失望,失望深了就生氣,生氣了自然就要找些事情發洩。耐心點兒,她不是不辯是非的人。」

 「只因為不如意就能胡作非為?」孟宗揚扯扯嘴角,「若是昨日師虞大意,你又恰好回京,豈不是就被羅氏騙過去了?」

 葉潯卻是一笑,「把我騙過去又能怎樣?我走到何處都會帶著新柳新梅,覺著不妥當的門第更會帶上護衛,橫豎吃不了虧。至於我嫂嫂,如今很是謹慎,要她忙中出錯也不大可能了。你倒是不必為了這些耿耿於懷,找找你們到底為何走到這地步的原因更好。」

 孟宗揚心裡好過了不少,打趣道:「男人千防萬防的也就罷了,你一個女子也如此,不覺著累?」

 葉潯實話實說:「變成習慣了,倒是不覺得累。」

 孟宗揚一笑,起身要走時,又狐疑地看向她,「她生氣發洩就能變得這樣糊塗?我是真難以釋懷,覺得她似是變了一個人。」

 「你說她糊塗,也算是吧。可女子有火氣無處發洩的時候,難免會賭氣任性胡思亂想。」不論日後她與柳之南的情分會不會變淡,她還是希望他們夫妻能好好兒的,話也就刻意往好處說。

 「難得你肯一直願意幫我們。」孟宗揚感激地笑了笑。

 葉潯面對他的感激,倒是有些於心不安,轉而問起柳之南:「她還好麼?」

 「我把她禁足了。」孟宗揚皺了皺眉,「等年節時再跟她理清楚這些事,現在她不肯跟我說話,神仙也沒轍。」

 「你耐心一些。」

 「嗯,我儘量。」孟宗揚很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走了。」

 葉潯命新柳送他,暗自歎了口氣。

 她一直是有一份私心的。

 記得前世放浪形骸肆無忌憚的孟宗揚,實在是不想他重蹈覆轍。若他變回前世那般,外祖父、裴奕興許都會受到影響,全無益處。說到底,她在有意成全他和柳之南婚事的時候,這是原因之一,不論從大局還是從柳之南那方面著想,都該讓兩人成親,希望兩全其美。

 本就不是完全地為柳之南的姻緣著想,如今引發了柳之南的誤會,也只能說是自找的麻煩,自然不會放在心裡。

 下午,葉潯去看江宜室。

 「總算是回來了。」江宜室滿臉的笑意,「今日你不來,我也要命人去請你的。」

 葉潯笑著落座,「有事?」

 江宜室點頭,「有事。沛兒的婚事該定下來了。你也知道,先前上門提親的不少,可你哥哥太挑剔,直到荀佑來提親,他口風才鬆動了。今日上午急匆匆回來一趟,我認真問了問他的意思,他說行。」

 「荀佑?」葉潯記得那個時常和付仰山唱反調的人,由衷地笑起來,「榜眼之才,能結親自然是好。」

 江宜室喜滋滋的,「你們兄妹倆都說好就行,我就不再跟媒人拖著了,儘快將親事定下來,過一兩年沛兒就能出嫁了。」又道,「這親事,我們可得感謝侯爺。荀佑是他的幕僚,不然怎麼會來求娶沛兒?」

 「話也不能這麼說。」葉潯笑道,「我哥可也是很厲害的人物,誰不想跟他攀上關係?」

 江宜室就笑,「聽聽這話,好像我輕瞧了他似的。」隨後才說起柳之南的事,「都知道了吧?這幾日我也命人盯著她那邊的動靜呢,眼下淮安侯把她禁足了,雖說這不是解決事情的法子,可我聽了還是踏實了一點兒。」

 「知道了。」葉潯苦笑,「那丫頭也不知道怎麼了,走到這地步,我實在是沒料到。」

 「誰說不是呢?」江宜室將之前柳之南過來的事情告訴了葉潯,末了直蹙眉,「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讓人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你得空就去看看她吧?」

 「我現在不方便去。」葉潯啼笑皆非的把新柳所聽聞的事說了,「拿不准她是認真的還是口不擇言,我去了她給我甩臉色的話,我該怎麼應對?」

 江宜室驚愕不已,「虧她想得出……」隨後思忖多時,道,「不管怎樣,也不能不管她,總不好驚動外祖父那邊。凡事也不能只指望著你,我見見她吧。明日讓人把她接過來,好好兒跟她說說話,看看她到底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也好。」葉潯道,「你也幫我問問她,走到今日,有沒有後悔嫁給淮安侯。」

 江宜室點頭,即刻命人去淮安侯府傳話。

 **

 這晚,裴奕去了醉仙樓,戌時回到家中,神采奕奕的。

 葉潯幫他更衣時不由問道:「有喜事?」

 「有。」裴奕低頭用力地親了她一下,「自皇上登基之前,江南官員便**成風,皇上登基之後,裁撤了兩名江南首腦,可情形一直未曾轉好。年初皇上派人去江南巡視,如今加上錦衣衛的幫襯,已有眉目。那邊的官員之所以如此猖獗,抱團欺上瞞下,是因在朝廷有人為他們撐腰,一個是徐閣老,一個是楊閣老。」

 徐閣老已經被治罪了,而在他被治罪之後,江南的風氣還是如此,是誰導致的,不言自明。

 「但是,江南是朝廷主要的財路,那邊的官員要是抱團欺君**的話……皇上能下狠心全部治罪麼?」葉潯很懷疑這一點,「我總覺得,江南官員的地位比京官的地位還穩固。」

 要是下手太狠了,財源之地若是出了亂子,影響太大。

 「那是皇上要斟酌的事。不論是不是要將江南一帶涉案官員全部治罪,楊閣老都是罪魁禍首之一。」裴奕語氣篤定,「不論他是否還做過犯忌諱的事,這都是扳倒他的突破口。」

 葉潯明白過來,隨後又問道:「可見到羅大人了?」

 「見了。」裴奕也不瞞她,「等楊閣老的事情鬧起來,江南官員必然會聯名上疏保他,皇上礙於大局,再惱恨也不能無視,到時候我們就得做些別的文章,讓皇上為了別的事情堵住江南官員的嘴,發落楊閣老。」

 「這樣說來,羅家和徐寄思是用來收尾的人了?」葉潯笑起來。

 「是這樣打算的,但願別出岔子,讓我白忙一場。」裴奕不是凡事都能樂觀看待的性情。

 葉潯卻是相信他的能力。不論前世今生,這人在官場都是頗有手段的。

 **

 第二日,江宜室命白管事帶人將柳之南接到了府中。

 柳之南眼神陰鬱,沒精打采的,落座後問道:「接我過來做什麼?」

 「別多想,只是要跟你好好兒說說話。」江宜室予以一個和善的笑容,「此外也是要跟你賠個不是,之前我不該不問青紅皂白就命人監視你,你可千萬別放在心裡。」

 柳之南卻是怏怏的歎氣,「現在想來,倒是情願你一直命人監視我。若不是表姐夫干涉,我就要連累到你和潯表姐了。」

 「你……」江宜室好笑地看著她,撒了個小謊,「我其實一直都命人在暗中監視你,到昨日才將人收回來了。我聽說,你懷疑侯爺對阿潯有意?你那顆腦袋裡怎麼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那事情可能麼?」

 柳之南被揭了短兒,臉騰一下紅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那會兒就是鑽進了牛角尖,怎麼想怎麼覺得他對潯表姐太在意了……」她低頭掐著自己的手,「可能我才是那個失心瘋的人吧?」

 「不能跟我說說因何而起麼?」江宜室又道,「我也不瞞你,那日你與侯爺爭吵的時候,阿潯的貼身丫鬟恰好奉命前去看你,又恰好聽到了。就是為這件事,阿潯覺得不好過去看望你。」

 柳之南訝然抬頭,因為不自在,臉紅得更厲害了。

 江宜室婉言道:「之南,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姐妹了,總不能因為這點子事,日後就不來往了吧?我是覺得你近日的行徑太反常了,阿潯聽說後也是這個看法,我們都盼著你好,還是想與你常來常往,像以前一樣親厚。不為此,我今日也不會特地命人接你過來。只盼著你能跟我說說體己話。自然,我一直都明白,你更信任阿潯,覺得她凡事都有主見,而我不行,到了如今才勉強算是會過日子了。可是同樣的,你有些難處,阿潯未必就能感同身後,可我不一樣,我以前也有過種種不是,某種角度而言,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

 柳之南被這一番話打動了,眼睛有了些光彩。

 江宜室坐到她身邊,握了握她的手,「是不是成親之後一直不如意?」

 柳之南低頭思忖片刻,抬頭看向江宜室的時候,已是淚盈於睫,「是不如意,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我起先以為,成親之後,跟他過的日子,就像是表姐夫和潯表姐過的日子一樣,可是完全不一樣……」

 江宜室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靜待下文。

 「便是成親初時,他也只能陪我十天,還要除去迎來送往的應酬。之後呢,便是沒十日休沐一次,偶爾宮裡有事,或者皇上要他去辦別的事,他就不能回家了。一個月也就團聚三兩日,平日只有我一個人在家。」柳之南說起這些,是打心底的委屈,「誰能過得了這種日子?我勸他找個別的差事,明知自己是無理取鬧,還是這樣做了——實在是太悶了,過不來這種日子了。」

 江宜室聽著,便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也是經常眼巴巴的等著夫君回家,不由黯然歎息。

 「我總覺得,嫁給他之後,還不如出嫁之前在娘家的日子。」柳之南的聲音一路低了下去,「在娘家有祖父祖母爹爹娘親寵著、提點著,能學很多東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可是嫁給他之後呢?一個月二十七八天都在等著他盼著他回家陪陪我,餘下的日子就是百無聊賴。這算起來,嫁給他倒是三四個月了,可團聚的日子加起來也就半個多月……不能總回娘家,娘親說嫁了人就要有個體統,總往娘家跑算是怎麼回事?祖母也是這樣說。那就儘量少回去,來找你和潯表姐,想說說心裡話的……可你有身孕,潯表姐要帶孩子,哪兒有功夫聽我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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