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歸家
心心唸唸之人行在隊伍最前方,飄渺雪幕稍微有些蔽眼,待到視野越漸清晰之後,那人忽然快馬加鞭,迅速將所有兵馬甩在身後,馬蹄揚起白雪,極快地向著營門而來。
此朝得勝,並且終於又見到在等著自己的少年,平非卿心情頗為愉悅,頭一次讓手下的將士瞧見他不夠嚴肅的一面。
蘇如異踩在板凳上揮手喊他,笑得眉眼彎彎:「平非卿!你看見我了嗎?」
如此醒目個如意寶貝,平非卿怎麼可能沒看見,一路疾馳而至,路過蘇如異身邊時,微微俯身,順手便把這少年撈到馬背上,直截了當地奔到主帳之外。
罷了才勒繩止馬,抱著蘇如異行入帳中。
蘇如異摟著他脖子笑個不停,嘴裡一直念著他的名字,直到被壓在鋪席上吻住雙唇,總算安靜下來。
身上的棉衣被細雪打得微潤,這人一邊吮著他的唇舌,一邊探手將這襖子扒下來,隨後一層一層拉開裡衣,袒露出胸膛。
平非卿順著他的唇角吻過脖頸與鎖骨,在整片胸膛上流連忘返,身上還穿著冰涼軟鎧,時不時磨蹭到肌膚。
蘇如異被冰得一顫,嘴裡抱怨著冷,胳膊卻依舊摟得緊緊的,捨不得推開他。
這人低笑著撐身坐起,將累贅的軟鎧脫下,這麼冷的天,裡頭依舊只穿著一件柔軟錦衣,蘇如異看得心憂,問道:「你不冷嗎?」
「不冷,」平非卿躺下來抱住他,拿絨毯將兩人一裹,倒沒了方才急切難耐的樣子,只將他攬在懷裡細細瞧那眉眼唇鼻,輕聲問道,「寶貝,你好不好?」
「我好啊,」蘇如異笑瞇瞇地看著他,「跟信裡說的一樣,我很好,最近幾日的信還沒給你送出去,你就回來了。」
說著話,一邊拿軟軟手掌摩挲這人臉頰,片刻後又問:「明明是冬日,怎麼覺得你曬黑了?」
平非卿當然知道原因,這是寒冷風沙日日刮拂臉龐,令其粗糙黯淡了些。其實他無甚所謂,本就身為武將,征戰之時不必在意形貌如何。
倒是眼前這只白面饅頭,跟著他在邊關這些時日,不僅沒了肉乎乎的腮幫子,面上肌膚也不如之前白皙剔透,實在令他疼惜不已,不禁想著,待返回京城,一定要像養小豬似的把他給養得白白胖胖。
平非卿戲言回道:「大概是髒兮兮的不曾清洗?」
「哈哈......」蘇如異被逗笑,在他臉上親一口,「挺乾淨的。」
「嗯?」這人學著他的語氣繼續說笑,「難道我不『臭臭的』?」
蘇如異搖頭:「你香香的,我臭臭的。」
平非卿禁不住大笑,笑夠了又將他往懷裡揉緊些,含住耳垂哄道:「你也香香的。」
這人手掌自腰後鑽進衣裳裡,貼著肌膚撫摸,片刻後挪到臀上揉了一把,心想著這地方的肉倒是分毫沒見少。
蘇如異臉紅,不知他是不是真要做羞羞的事情,畢竟這時候天還亮著,整支兵馬歸來,營中人來人往,萬一給人聽見了什麼動靜該有多不好意思。
正自緊張著,平非卿的手已經從他衣裳中抽離出來,不再有進一步動作,僅是抱著他,緩緩地在面上淺吻,平息著體內的熱情。
這人心中有數,是不會真在這時候要他的,不只是顧慮軍中風紀,還因翌日一早,軍隊便會啟程返京。來時讓蘇如異受過的罪,此次歸去,可不能再令他難受一次了。
至於欠下的東西,回到王府,有的是時間慢慢討回來......
大軍班師回朝,六日之後,行入京城地界。
聖上御駕親臨,立於高高城門之上,靜靜等待了一個時辰之久。
遠方官道處逐漸出現兵馬行進的身影,皇上欣然低笑,城門守衛皆高呼起來,聲音順風而去,傳到行軍隊伍耳中,將士們呼喝相應,亢奮不已。
——得勝歸家了。
軍隊終於行近,平非卿抱蘇如異下馬,隨後獨自上前幾步,向著城樓之上彎下單膝。諸將士紛紛擱下兵器俯首跪拜,蘇如異不太懂,但也學著大家的模樣恭敬行禮。
皇上迎下城樓,快步走上前來,親手扶這人起身,笑意深刻道:「非卿此去辛苦了。」
平非卿起身回應:「臣弟未負皇兄所望。」
「朕一直信你。」皇上鄭重頷首,隨後又向眾人道,「平身,諸位皆為護國之勇士,朕定當重重犒賞。」
將士們高呼謝恩。
皇駕領著軍馬隊伍入城,百姓齊聚在街頭歡呼稱頌。
人群之外遠遠地站著兩人,蘇如異坐得高,一眼便望見了,可眼下人多,令他不太好意思開口呼喊,只能興奮地睜大眼,對著那裡的人笑,一邊扯一扯身後人道:「你看!師兄也來了!師兄一定是來接我的!」
平非卿順眉望過去,向著那淺淺微笑之人頷首。
斷顏同他一般頷首致意,瞧見蘇如異平安便放下心來,與身邊人先行離開了。
隊伍繼續前行,一路穿過承定門橫街,為勝仗而慶賀,十年前的盛況彷如重演,這一日的京城歡聲載道,熱鬧持續至白日落盡。
宮中慶典結束之後,平非卿仍未返回平王府,不及梳洗更衣,便又被皇上留在宮中用宴,私下暢敘一番,在場之人還有瑜王平溪崖,元靖,以及早早便入宮等待的平非靈。
蘇如異自然也跟在身旁,狠狠蹭了一頓宮宴。
吃了近三月的饃饃,這一頓美味佳餚幾乎快把他給感動哭了,心滿意足地想著,自己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畢竟有多少人能吃到皇上吃的飯菜呢!
況且他還跟著軍隊去過戰場,跟著平王進過皇宮,多麼稀奇的體驗啊!
蘇如異大口吃肉,右側鄰桌便坐著平非靈,小姑娘神智清醒已然知道何為端莊守禮,面上瞧來得體又大方,但骨子裡卻還非常調皮,忍不住悄悄地偏著身子同他聊天,有意戲弄道:「先生,你瘦了不少呢,怎麼沒見你把胃口餓小啊?」
蘇如異不服氣地嚥下嘴裡獅子頭,轉頭低聲回道:「雖然只有饃饃吃,但我可以吃很多饃饃啊,怎麼會把胃口餓小。」
平非靈噗嗤一聲笑得清脆,引來眾人目光,不覺臉一紅,稍稍頷首坐正一些。
皇上也將目光挪過來,望著她與元靖二人,便想起話要說,笑道:「朕欠了安平與元愛卿不少,你二人成婚不過幾日便分隔兩地,確是辛苦。」
元靖拱手回話:「皇上如此說,臣可要惶惶不安了,保家護國本為男兒之己任,國若不安,何以安小我。」
「愛卿說得好,於朕而言,這份忠心可謂是萬分珍貴之物。」皇上欣慰,繼而怡然向平非靈問道,「但作為兄長,朕尚需安撫安平才是,安平,你可有何要求,朕都允你。」
平非靈抬頭眨眨眼,彎眸笑答:「皇兄,小妹沒有要求,軍隊凱旋,親人平安,便覺得滿足了。」
皇上十足歡快,沉聲笑道:「知足常樂,安平自病癒後是越發識大體了......說到此事,朕記得安平講過,你那癡症,是平王府的醫師治好的?」
平非靈笑望向左側,回道:「皇兄猜到了吧,平王府的醫師,便是此次隨王兄出征的醫師。」
話題牽到了蘇如異身上,但少年沒認真聽,依舊吃得非常專心。
——佳餚盛宴,不可辜負!
「如異。」平非卿低聲喚他。
「嗯?」蘇如異轉頭疑問,筷子上還夾著一片扣肉。
平非卿眼中含笑,眸光往上頭瞟一瞟。
蘇如異順著他的暗示抬頭望去,撞上皇上滿是興味的目光,驚得手一抖,然而扣肉穩穩的,還是沒掉下去。
蘇如異佯裝淡然,平靜地,慢慢地,得體地,把扣肉放下,擱下筷子坐正一些,抿唇認真地等問話。
「......」皇上最終什麼也沒問,忍俊不禁地評價道,「很有趣的少年。」
平非靈又沒忍住笑出聲來。
蘇如異覺得很委屈,悄悄問身邊人道:「我雖然吃很多,但沒有吃得很失儀啊,為什麼會注意到我?」
平非卿低笑回道:「因為你可愛。」
蘇如異臉紅。
雖聽不清對話,但他兩人的小動作卻被看在眼裡,皇上故作惋惜道:「非卿曾說此生不納妃,看來的確不是兒戲。」
平非卿當然聽得出他是玩笑之意,不必認真回應,只笑道:「後院之事太過擾人,因而臣弟避開了,且看王弟以後會如何。」
「朕也等著溪崖納妃之日。」
座中瑜王聽這對話忽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不甚在意地笑著搖頭,舉酒道:「敬兩位兄長,實在是太關心弟弟了。」
三人笑著將酒飲下。
高座上那人不再關注到自己,蘇如異鬆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吃掉方才擱下的那片扣肉,美味入腹,依舊十分饜足,但聽著方纔那幾句對話,心裡卻忽然有點兒犯堵,獨自滋味難言起來。
過不一會兒,平非卿便察覺到身旁少年的異常,當下不太方便問詢,待到天暗之後,眾人各自歸去,才好好關切一番。
王爺回到王府,下人們都打起精神來,尤其華月庭裡的侍女僕從,個個手腳利索,歡歡喜喜地送上熱茶小點,備好乾淨衣物,將棉被仔細鋪開。
此時總算可以洗去一身疲憊,平非卿攬著蘇如異泡在浴池裡,滿意地摸著他吃得脹鼓鼓的小肚子。
蘇如異努力地搓洗著自己,時不時嗅一嗅胳膊,判斷自己是不是還臭臭的。
這人瞧得輕笑,安撫道:「你香得很,別擔心。」
「嗯,洗一洗是不臭了。」蘇如異點點頭。
平非卿揉一揉他腦袋問道:「那會兒在宮裡頭,你是不是不開心?」
「嗯?沒有啊。」
「我瞧你後來似乎有心事。」
平非卿目光溫柔,盈滿了關切,蘇如異轉頭,在他眼底看見燭火星光,沉吟少頃,開口道:「你不納妃,真的沒關係嗎?」
原來是為此事而不安。
「有什麼關係,」平非卿失笑,「傻饅頭,遇到你之前我就沒打算過要納妃,如今有你,便更加不會。」
他在回答之中故意提及遇到蘇如異之前的想法,便是為了讓這少年安心,不至於會感到自責。
可沒想到蘇如異卻依舊顯得有點消沉,擔憂道:「可你這樣,就沒有子嗣了。」
「為何一定要有子嗣?我身為平王,上不愧家國,戎馬一生,不負活這一場,便是哪一日死了,也可說是不枉此生。因而有沒有子嗣,又有何關係呢?」平非卿歎氣,輕吻他微蹙的眉心,「除了保家衛國,還命中有你,足夠了。」
「真的嗎?」蘇如異眸光亮了不少,乖乖巧巧地對他笑。
見他總算開心起來,平非卿便也笑道:「真的,對我而言最為重要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靈兒。靈兒如今嫁給無殊,將來她的孩子雖然姓元,卻也是我的親侄,因而平王身後的一切,都會屬於那個孩子。」
蘇如異不再感到慚愧了,這個人把一切都安排得仔細妥當,諸事清明,根本無須他來憂心甚至自責什麼。
平非卿消解了他心中煩惱,便帶著一絲玩笑給他講一件事道:「你知不知道,皇兄後宮也空著。」
「啊?」蘇如異聽得可意外了,忙問道,「為什麼呀?」
這人道:「今日宴席,你別看他獨坐高位,其實他身旁那位置,心中是有人選的。」
「是誰呀,他是皇上啊,他心中的人選,難道還能違背他的意願嗎?」
「按理說是不能,可那人偏偏還就違背了,」平非卿搖頭道,「是名男子,本就在宮裡頭,卻從不肯出現在殿前,還一直勸著皇兄納妃,把皇兄氣得白髮都生了不少。」
蘇如異瞪大眼。
「皇上也可以不要子嗣嗎?」
「噓,」平非卿笑著壓一根手指在他唇上道,「許多事情你不明白,皇家的故事很是複雜,皇兄與那人初有糾葛的時候,你這寶貝還沒出生......皇兄其實很不容易,他所歷之心路實在太難......有些時候人在事中,不得不被迫招架一些事情,因而皇位是他必須得到的,平崴也是他必須守護的,絕不能讓給別人,但雖然如此,恐怕對他而言,今後的太子是不是他的子嗣,其實並不那樣重要。」
蘇如異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能理解,茫然地眨眼。
這人低低一笑,抱緊他喟歎道:「罷了,你不必明白,我也不用和你講這些事情的。只是想讓你知曉,每個人的一生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有自己的抉擇要做......而你就是我的抉擇,寶貝,把你這顆心穩下來,好好呆在我身邊就行,什麼也不用顧慮,不論發生什麼,萬事都由我來解決。」
這番話倒是半知半解地聽清楚了,蘇如異笑盈盈地點頭。
平非卿彎唇,輕輕吻到他的唇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