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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少爺劫後餘生,坐在主位上,孫二少爺理所當然坐他右手邊,傻子本來和小輩們坐在一起,一看和孫少爺隔了兩張圓桌,硬是要擠在孫少爺左手邊坐著,孫少爺怕他鬧將起來,也就算了。這兩人一個纏著孫少爺絮絮叨叨,擺明不堪受擾,一個長得兇惡,一副生人勿近,有族親們剛端起酒碗,想敬孫少爺一碗,跟著就打了退堂鼓。
孫慧崇湊近兄長,“大哥,這是哪里來的人物你有個大概麼?我看他分明是習武的江湖人。”
“反正是萍水相逢,你管他作甚。”
“讓這傻子獨自一人,大哥你不怕他餓死、凍死?”孫慧崇覺得奇怪,孫家大少爺雖花心,但是出了名的善商,從不輕易開罪人,遇到老弱婦孺,能幫忙的絕不吝惜,何況共過患難,留住一晚於別人比如他孫家二少已算發善心,于孫大少,卻反常。
孫少爺橫他一眼,“這七月流火的見鬼嚇死比凍死容易百八十倍,何況他恁大的塊頭,幹甚麼活計不能混一口飯吃。”
孫慧崇大驚小怪,“那可是個傻子喏大哥。”
孫少爺露齒一笑,低聲,“哼,傻是不明事理癡癡呆呆,你看他那一點像?”孫慧崇不著聲色地打量過去,孫少爺又道,“我再問你,有朝一日你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會了,周遭什麼都不認識,看著這些那些,你不會急得哭?”
傻子吃飽了飯,把視線投到兩兄弟這頭,定定看著,咧著嘴笑。孫慧崇越看越覺得大哥所言在理,“大哥的意思是,這人無需我們擔心,今日不和他多打交道是怕日後惹禍上身?大哥真真目光長遠……”
孫少爺心道:我胡謅的這些,也只有你能越看越像了。
不經意對上傻子目光,清澈澈的,仿若鏡鑒,一時愧從心中來,吩咐慧崇安排他住處,先行回房歇息了。
第二日孫少爺早早醒了,聽孫武說昨日孫少爺回房後,傻子滿堂屋的亂竄,又是扔筷子,又是摔碗,只差沒掀了桌子,上房揭瓦。
付之一笑。
差了孫武去做事,自己偷偷摸摸地去了別院,佇在廊渡出張望客房動靜。
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傻子才推門出來,衣衫還算齊整,精力充沛的模樣,負責別院的丫頭怯生生的問道,“大爺要梳洗罷?”
忙跳了出去,“你下去罷,我來。”
覃鎮不比富貴繁華的京都地方,不然也不會有匪獨大,孫家早早去了家主,規矩不多,僕眾也大都不是死契,不拘泥於主奴,孫家幾個兄弟不消人伺候的時候也是極多的,那丫頭給孫少爺一鞠就退了下去。
傻子一看到孫少爺就親昵地迎了上來,笑得眼睛彎成了條縫。
孫少爺把他領著往外走,出了孫家又一直走到街口,拐了彎,這才停下來,傻子還是不諳世事的魯直樣子,孫少爺道,“天下無不散筵席,何況你還虧待了我,我們就此後會有期。”心裏補了句:最好你莫留在覃鎮。
轉身就逃難似的跑了,初時還覺著傻子跟在他後面,一路都不敢回頭看,直到到了家,闔上了厚重木門,豎起耳朵貼在門上聽了半晌,也未聽得動靜。
默念了聲佛號,平了平心,就進了屋裏,喚來孫武,吩咐說不要隨便開門,開門也不要放那傻子進來。
孫武以為是那傻子不懂規矩,飯桌上唐突了孫少爺,連連答是,還罵了聲,“不識好歹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