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是夜孫少爺坐在石台邊納涼,突而草鞋搽地,孫少爺頭都無需轉就知是傻子,由他在自己身邊坐下,兀自喝手中井水鎮過的三白酒。
傻子也不說話。
孫少爺突而好奇,“你不會說話了?”偏頭望向傻子,靜靜等他回答。
傻子眼神和他撞到一塊,看著看著不知怎地一縮,起來就跑了。
孫少爺眨眨眼睛,搡搡衣襟,又啜了一口杯中酒。
晚風鬟繡鬢,枕石戴月,飲繁星,為子一淹留,愜意,愜意。
第二日孫少爺起得遲了,卻容光煥發,臉上仿佛都在放彩,孫廣延正帶著孫子孫立在院子裏背書,念到 “天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包裹天地,稟授無形。”
於是莞爾,“對著書看都能漏字,‘高不可際,深不可測,包裹天地,稟授無形’,孫立讀掉了。”
傻子從廚房探出頭來,嘿嘿傻笑。
孫武道,“大少爺,孫白已經教好了,洗衣打掃,喂馬劈柴,養豬倒水……”說得口沫橫飛。
孫少爺打斷他,“我家幾時養了豬?”
孫武呃了聲,諂媚道,“總之,孫白聽憑大少爺差遣,大少爺儘管使喚他。”
“你是孫白還是他是孫白?就是他甚麼是都做了,你也別想偷懶,”孫少爺灌了口豆漿,把孫武一橫,“過兩日我下鄉收棉,把他也帶上,讓他多扛點東西。”
“是,是,孫武知道了。”
太陽著實毒辣,孫少爺手執蒲扇,慢慢搖著,馬車裏實在是不能坐人,傻子就擠在他身邊,挨著的皮膚高熱濕黏,不由推他,“過去些,過去些。”
一看孫廣延有意說話,忙夠起手拍了下傻子的後腦,“不用挪了不用挪了,老實坐著罷。”
傻子就盯著孫少爺咧開了嘴,兩道濃眉也樂呵呵的揚著。孫少爺細看過去,暗忖那傻子若然不笑,一張臉必然算得俊朗,畢竟他棱角分明,氣概十足,身材又頎 長健碩,一身威武氣。
可惜,可惜。
邊在心裏略有些惡毒地想,這便是你欺辱良家婦男的下場。
“孫少爺,我家剛產了窩小狗,你看,要不,挑幾隻護院?”
一行幾人正在種棉花那家老漢院子裏站著談價,一隻肥團團的小狗爬到孫少爺的腳邊,昂著腦袋直嗅,初時還把孫少爺驚了一下。那土黃小狗耳朵還耷拉著,站都站不直,四隻腳爪覆了白毛,看著討喜,孫少爺看老漢也開了口,轉頭對孫廣延,“伯伯帶回去給孫立養著罷。”
孫廣延搖頭,“我可不敢把活物交給他養,那是荼毒生靈。”
種棉花那家老漢蹲下來摸了摸那只小狗的頭,咧開一嘴白牙。
孫少爺突而道,“老伯,我就要這只,孫伯,記得多付三十錢。”
“要不得,給多了……”老漢連連擺擺。
孫少爺挽起袖子,笑吟吟的,“要得要得,只是你家的棉花都留給我來收罷。”一彎腰一手攬起那小狗,就見小狗四隻爪子連個小小頭顱在他掌中掙動。
傻子在後頭笑出了聲,孫少爺看他喜歡,就把小狗拎到他跟前,“抱著,顧好了。”
傻子盯著孫少爺看,看著看著又低頭看手中小狗,一雙眸閃著欣喜,動作愈發小心翼翼。
小狗還未斷奶,孫少爺讓人取了些米湯,每每看著傻子用手指蘸了喂那小狗就忍俊不禁,傻子人高馬大的,手指粗 長,小狗就趴在他手上,吮著他的指頭。
暗想,傻子倒是細心。
不曾想是自己吩咐了傻子要好好顧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