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白璐坐在看台上,低著頭發呆。
她有一點睏了,周圍嘈雜的鑼鼓聲和叫嚷聲並不能讓她精神起來。
運動會的第二天,白璐昏昏欲睡。
昨晚回家太晚。
吃完了飯,孫玉河與惠子就離開了,剩下白璐跟許輝兩人在步行街上閒逛。
她看著時間,說要回家了。
許輝在路口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白璐說:「我坐公車回去。」
「哦。」
司機見沒人上來,又把車開走了。
「明天有事麼?」
白璐沒說話。
「過來麼。」
白璐低聲說:「應該不行,明天我要回家。」
「還打工?」
「嗯,有事要做。」
「哦。」
許輝的語氣聽著心不在焉,他把白璐送到公車站。
白璐說了句謝謝,許輝嗯了一聲。
他還沒走,白璐又說了聲再見。
「就這樣?」許輝眉頭終於又緊了起來。
白璐微微低著頭,許輝沉沉地出了口氣,「我也真是服你了……」
白璐:「生氣了?」
「沒。」
「那別抽煙。」
許輝按打火機的手一頓,瞄向白璐。白璐抬手,把許輝已經放到嘴裡的煙抽了出來。
「剛吃完飯,等會再抽。」
許輝眉頭舒展了一些,不在意地問:「為什麼?」
「剛吃完飯消化系統會全面運動,胃腸蠕動和血液循環都會加快,這個時候抽煙,身體吸收的要比平時更多。」
「哦,那不是賺了。」
白璐抬眼,許輝笑著說:「十多塊錢一包呢,都吸收不了多賠。」
白璐靜靜地看著他,半晌點點頭,「好吧……」又把煙插回許輝嘴裡。
許輝玩得很開心一樣,咬著煙咧嘴笑。
可煙卻沒有點著。
他的手按在白璐的頭上,揉捏了幾下。
「真是呆……」
白璐縮起脖子往後躲。
公車來了,白璐往前趕了兩步,回頭說:「再見。」
「嗯。」
車上人很多,白璐把包放到身前,從前面兩個肥碩的女人中間的縫隙看向窗外。
剛好與許輝四目相對。
車開動,他轉過身。
只是一瞬間,她還是看到他將煙點著了。
「喂……喂喂喂!」
白璐回神,看見一邊滿頭大汗的吳瀚文。
運動會第二天,學校說道也少了,大多同學都沒有穿校服,吳瀚文穿了一身淡黃色籃球衫,手裡捧著一堆東西。
「比完了?」
吳瀚文身上還貼著號碼牌。
作為一班學委,不能不起帶頭作用,吳瀚文跑步實在不行,勉勉強強報了跳高和跳遠,結果不負眾望地兩項都在第一輪被刷下來了。
「別提、別提……」
吳瀚文呼哧呼哧地喘氣,坐在一旁灌了半瓶子淡鹽水。
「喲,學委,你這是逛瀑布回來了?」路過兩個男生,看見吳瀚文狼狽樣子,打趣道。
「去去去。」
「我們老遠看見你跳高直接坐竿上了是吧。」
「一邊待著去。」
吳瀚文也知道自己運動細胞欠佳,被調侃得臉上通紅。
男生們嬉笑而去,吳瀚文抹了抹臉上的汗,轉頭,手邊抵著一盒東西。
跟他比起來,白璐身上很乾爽。
其實今天天氣不錯,秋風颯爽,還沒有大太陽。
白璐的髮絲被背後的風吹得在臉前輕晃。
「你的巧克力。」白璐說。
「記著呢啊,我就開個玩笑的。」嘴上這麼說,吳瀚文還是把巧克力拿到手裡了。
德芙絲滑牛奶巧克力,圓圓的一個小盒子。
「謝謝你幫我。」白璐說。
吳瀚文氣漸漸喘勻了,深呼吸,說:「好說好說。」
「等會我留下幫忙吧,是不是要收拾看台。」
「是要收拾……」吳瀚文扭頭看白璐,「不過不強制留人,只有班委是必須留下的,你想幫忙麼?等一會可是正式放假了的……」
「我幫忙。」
吳瀚文一拍手,「那行了!等一會結束了我去主席台把獎品發了,你在這裡等我一會。」
假期的誘惑難以抵擋,最後八個班委偷偷跑了三個,多出來了一個白璐,還有一個走完三千米癱了的李思毅。
「你也是朵奇葩。」吳瀚文一邊撿地上的垃圾一邊跟李思毅說,「我第一次碰見裁判求運動員下場的比賽。」
三千米項目,李思毅滿打滿算跑了三百米,剩下的都是走的。
前面的學生陸陸續續不是跑完了就是退賽了,到最後就剩他一個人,走了一圈又一圈,到最後體育老師上去求他下場。
「你懂個屁,那叫堅持。」
「對對,我不懂。」
「別跟我說話……」李思毅癱在看台最上面,「我現在就是一團有機物,沒有思考的能力……」
「您老躺著,好好休息。」
白璐拿著大大的垃圾袋,將看台上的彩帶紙屑和空瓶子裝起來。吳瀚文去她身邊幫忙,「我撿,你拿著袋子就行。」
「好。」
幹了半個多小時,看台收拾整潔,同學都整理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了。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吳瀚文撓了撓鼻尖,「你先說。」
白璐:「去吃個飯吧。」
吳瀚文有一瞬間的愣神,「啊?」
白璐:「還是你等下有事情。」
吳瀚文馬上說:「沒事啊。」他看天氣一樣抬頭環顧,「正好天快黑了,折騰一天也沒吃東西,餓死了。」
白璐說:「我請你吃。」
吳瀚文沒拒絕,「行。」
食堂也放假了,他們去了樂購超市裡的一家快餐店,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見對面六中校園。
光輝將盡,天外橘紅。
歡騰的一日結束,剩下疲憊的餘溫。
吳瀚文端著餐盤坐在白璐對面。
白璐看著說:「你還是吃這麼多。」
吳瀚文笑著說:「啊,今天是體力勞動嘛。」
「考試有消息麼?」
吳瀚文嘴角依舊彎著,「好像還不錯,等確定了之後告訴你。」
「恭喜。」
「過一陣再說也不晚。」
白璐只點了一份叉燒包,墊著軟紙,她咬了一口,然後問道:
「你從初中開始學習就這麼好吧。」
吳瀚文包著一嘴飯,「還行吧,其實初中一開始學習也不是特別好。初中不是分片的麼,我那個初中比較水。」
「怎麼個水法?」
「魚龍混雜。」
白璐淡淡地點頭,又咬了一口包子。吳瀚文看見,說:「你那嘴也太小了,跟小貓一樣呢,一個包子得吃多久。」
白璐抿嘴,低了低頭,吳瀚文以為自己說得過了,連忙又說:「不過慢點吃好,據科學分析,一頓飯吃二十分鐘以上才能真正吸收。」
白璐盯著自己的包子,低聲說:「哦對了,好像你提過,蔣茹喜歡的那個職高的男生,跟你是一個初中的。」
吳瀚文啊了一聲,「許輝吧,是啊。」
白璐看著吳瀚文,「他很會搗亂吧,在這樣環境的初中裡能考到六中,你真的厲害。」
吳瀚文頓了頓,似乎是擺了擺頭。
白璐放下包子,「怎麼?」
「也沒什麼……」吳瀚文小聲說,「其實他,也不是……」
白璐凝視著他,「許輝?他怎麼了?」
「哦。」吳瀚文又吃了口飯,驀然笑出來。「哎,我要是跟你說,初中的時候他學習比我好,你信麼?」
白璐:「什麼?」
吳瀚文:「真的,初一初二的時候,他成績整個年級都數得著的,人又帥,在學校裡很拉風。」
白璐笑了,「那現在怎麼這樣了。」
吳瀚文回憶說:「他家裡出事了。」
「什麼樣的事。」
吳瀚文轉過眼,「你怎麼問起這個了。」
「閒聊,你說他學習比你好,我不太相信。」
吳瀚文不好意思地笑了。「你把我想太厲害了啊……」
「他家出了什麼事?」
「啊……我也是聽人說的。」吳瀚文說,「一開始大家都知道他家裡條件很好,那時候小嘛,男生都喜歡炫,他經常請客,給人買生日禮物什麼的也都是大手筆。」
「家裡做什麼的?」
「他爸好像做生意的,具體幹什麼不太清楚。不過後來……」
吳瀚文欲言又止,白璐接著他說:「後來出了什麼事?」
「許輝媽媽在他念小學的時候得病去世了,初二那年,他爸爸又娶了一個女人……」談起別人家的隱私,吳瀚文稍有點不好意思。
白璐靜靜看著,「就這樣。」
「當然不止,他爸跟那女的其實過了很久了,領回家裡的時候大家才知道的,都已經有個孩子了。許輝那段時間特別亂,一天也沒老實過,這事全校都知道了。」
「所以他學習就這麼耽誤了?」
「也不完全是……」吳瀚文放下筷子,說:「後來又出事了。」
「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吧,比許輝小四歲多,特別喜歡許輝……」吳瀚文說到這,聳聳肩膀,小聲說:「那時候許輝學習好體育好,長得又帥,男生女生都喜歡他。他只要稍稍對他弟弟好一點,他弟弟就恨不得天天黏著他,都來過學校,我們還見過呢。」
「然後呢?」
吳瀚文努努嘴,筷子尖不知何時落到桌面上,自己也沒察覺。
「初二那年過生日,許輝可能不想帶他弟弟,就騙他晚上在學校補課,然後請了十幾個朋友去外面玩。那天已經很晚了,他弟弟偷偷去學校找他,結果出事了。」
吳瀚文抬手比劃著,「他弟弟來學校的時候大門已經鎖了,他就去爬後門。結果那時候我們後門的空地在施工,地上刨著坑,天太黑他沒注意,就摔進去了。」他指指自己的頭,「磕到腦袋了,這事鬧得大,都上報紙了。」
白璐微微張開嘴,「嚴重麼?」
她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日。
灰黑色的樓層索引。
七層。
神經內科病區、康復科病區。
「很嚴重,好像進了醫院就沒出來過……其實很慘的,他弟弟被發現的時候,懷裡還抱著給他做的機器人模型。」
吳瀚文說著,也嘆了口氣。
「許輝是從那時候開始,徹底變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