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歸鄉》
出京南下,一路走走停停,等馬車拐進家宅所在的巷口,便只剩下嚴鸞一個。
老僕領了銀錢回鄉養老,驛吏也回返復命去了。
於是一手牽了馬韁,腳下隨著阿福,慢慢朝巷子裡走。
此時已是四月初,灰敗的牆角漫了許多青苔,被伸長的屋檐遮了清晨的陽光,兀自長得茂盛。這裡是偏僻地方,很久前就開始荒廢,族裡人丁漸漸稀少,屋宇少了人氣養護,也隨之頹敗得厲害。如今再見,依稀還是離開時的模樣,同樣的陰濕荒涼,仿佛躲過了這十余年的光陰消磨。
嚴鸞在門前駐了步,離開時套上的銅鎖已然不見,檻上牆邊竟連雜草灰土也見不著,卻像正有人住著似的。稍一猶豫推開門,天光順著門縫兒剛照進一尺,阿福驀地吠了一聲。裡頭忽然鬼一樣蹦出個人影來,兩手扒住門板探出頭來,操著方音道:“這位老爺哪裡來?”
嚴鸞朝後退了一步,見他露出半身僕役打扮,仍不由自主用了官話道:“這是我家祖宅,你是何人?”
那僕役應了一聲,立即敞開門,又跳出來替他牽馬,一面解釋道:“我家主人賃了您的宅院,不常來,只遣我這個門房在這時時看護屋子。”
一路顛簸勞頓,嚴鸞不願多作糾纏,離鄉時曾將房契交給了同族的遠房長輩,想來大約被順手租賃了出去,於是轉了身道:“叫你家主人另擇吉宅罷。”
僕役竟也沒多詢問,只作揖道:“主人家就在城裡,這便回去稟報。”說著馬不停蹄鑽進了側廂,不多時便打了只小包袱匆匆去了。
待卸好了車,安置了馬,搬出行李,天光已經過午。宅院後多了只馬槽,草料都堆在檐下,大約是賃屋的人新置的。好在有人住著,灶屋水井都還能用,嚴鸞便將廚下存的食材隨意烹熟,就著路上買的干糧,一人一狗應付了一頓。
雖有人住著,大約不怎麼上心,極小的院子裡還顯露著曾經的荒涼痕跡。嚴鸞便將寬大的外衣解了,使襻帶系了袖子,先將天井衝洗了,堵了水道,將水積在裡頭浸泡積年的灰土,又去灶間燒上熱水,這才轉回曾經的臥房裡。卻見床鋪整齊,仍舊是當年的被褥,腳下便不由住了住。
待回過神來,便循著記憶找出張竹躺椅,直拖到天井邊上,對著那小小的一方天光躺下歇息片刻。阿福湊到天井邊上嗅了嗅,便又老實趴回竹椅旁。
天井裡的陽光不像外頭那般刺目,仰身看得久了,卻讓人有些朦朧的眩暈——那是柔和而白亮的一片,從黑的屋檐中落下。嚴鸞覺得自己大約真是累了,稍稍一躺便覺得眼餳身軟,昏然欲睡,這樣的和柔的白光,竟讓他想起了輕軟細密的雪。也是這樣柔白,從暗色的檐角飄落。
那是他見到的故鄉的最後一場雪。
順康二十一年冬,安王府宴請新舉人的筵席散了場,一直躲在湖邊避席的兩人才姍姍回返。那一年的自己還未及弱冠,惶惶然致了歉便要離開。
安王世子直送到門口,看著他下了第一層台階,突然開口道:“你走著回去麼?”
嚴鸞回過身,點頭道:“不遠,就在城外。”
世子忽而歡喜起來,也隨之下了台階:“車馬都是現成的,送送你罷。”僕從得了令,立時便趕了馬車出來。嚴鸞被他不由分說拉上車,便向城門疾馳而去。
到了家門口,又被他尾巴一樣跟進門裡,登堂入室,坐下不走了。
嚴鸞蹙了眉在屋前團團轉了幾圈,斟酌著開口逐客:“天色已暗了,世子不如……”
那人本在堂屋端正坐著,聞言跑到檐下,與他一同仰頭瞧著天色,嘴裡卻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最講風雅、最惡權貴的麼,稱字不好?”
嚴鸞直挺挺站著不接話,仍舊厭煩一般地微微蹙著眉頭,又聽他自說自話道:“我單名楹字,表字世桓——這是要下雪了啊,暗成這樣。”
聞言抬頭,巧的仿佛讖言一般,目光越過天井上方四面圍簇的屋檐時,正逢第一片雪花自檐角飄落。接著是細碎的一大蓬,飄飄灑灑,越來越密,不過數息的功夫,那一小片天空都被映得白亮了。
趙楹便順勢又踱進屋裡,端了那杯還冒熱氣的白水,點頭道:“風雪難行,我今晚就在此留宿罷。”
嚴鸞吐了口氣,耐著性子道:“世子金玉之軀,蓬門陋戶並無多余的床鋪……”
趙楹擱下杯子,一言不發朝大門走。
嚴鸞見他惱了,匆匆追出去相送,卻見他又轉回來,差遣著僕人將車裡的被褥連同暖爐都搬了進來,又擺擺手攆人:“回去就說我同文士秉燭夜談,明日再歸罷。”
於是到了夜裡,也只能硬著頭皮整好床鋪,請人就寢。
趙楹抱臂在床前看了看,彎腰把兩卷被子疊在了一處。車裡抱來的錦被在下,床上原本薄而窄的舊被壓在上頭,然後舒舒服服坐下,一面盯著嚴鸞,一面慢騰騰解衣,道:“不睡麼。”
嚴鸞坐在桌前,忍耐著翻開書:“我今夜要溫書,世子安寢罷。”
趙楹輕輕地嗤笑了一聲,“這麼冷的天,半夜燈油都要凍住,溫什麼書。”一面伸手來扯。
“燈油哪裡會凍住,也只有這樣不知稼穡的富貴紈绔想得出。”嚴鸞忍不住腹誹,嘴巴卻閉得緊,又掙不過他拉扯,只好剛胡亂吹了燈。對著一片漆黑,手指僵冷地解了衣帶,爬上床去。
側身躺下,幾乎貼到了牆。身後的人立即也挨過來幾寸,幾乎到了肌膚相貼的地步。嚴鸞又動了動,已經避無可避。可是身下的床褥、身上的被子既厚且軟,暖和得要命,躺下片刻,便開始溫柔地侵蝕著他的神志,好似伸出無數只綿軟的手來,急急拉著他跌進黑甜鄉裡。
半夢半醒之間,隱約有只手慢慢搭到了腰上。
天光透窗時,嚴鸞倏然驚醒,頓時冷汗直出——一條沉甸甸的手臂橫在肚皮上,褻衣被撩得老高,系帶扯開了,襟懷大敞。他竟真的睡著了!
嚴鸞僵著臉慢慢翻身,讓那手一寸寸從腰上滑落下去。偏偏今早起了邪火,下身不合時宜地硬挺著,燥得心裡煩悶。身邊的人兀自睡得熟,舒緩的吐息都吹到他頸上。嚴鸞小心偏頭避開,剛坐起身,便將人驚醒了。
趙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順手結結實實地在他腰上摸了一把。嚴鸞翻身便起,又被橫臂攔住。
那人幾乎貼在背上,繞在胸前的手卻是探在衣內,貼著肉的。
嚴鸞默然將那只手扯開,抿唇不語,臉上卻已氣得一片漲紅。
趙楹似笑非笑地壓住他肩膀,湊過臉來:“夜裡摟人睡慣了,莫要介意……”
嚴鸞低了頭系衣帶,從牙縫裡應了一聲,起身去打水洗臉。
天井裡只積了薄薄一層白雪的痕跡,青石板濕漉漉地反著光。冷水掬在臉上,寒氣鑽進指骨裡,將埋著的燥熱都澆熄了。
嚴鸞從冰冷的水盆中抬起頭時,就見趙楹站在後頭,只松松垮垮披了件袍子,也不怕冷,抱臂看著他。
銅盆咣當丟在地上。嚴鸞冷著臉看他。
趙楹笑了一聲,“摔那個做甚麼?”
嚴鸞重重吐了口氣,失了鬥志一般低下頭,“放了我罷。”
趙楹臉上還殘留了一點笑意,“怎麼了。”
嚴鸞盯著他腳下的青磚石階,口氣雖硬,吐字卻帶著細微的顫音:“我曉得你們這些世家子弟的習氣,龍陽也只好個新鮮,弄到手也就丟開了……春闈在即,何必非要……斷了我的前途。”
趙楹一臉會意地哦了一聲,又朝前兩步,直湊到他身前,忍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不如舍身一回,豈不是‘一勞永逸’?”兩人挨得極近,便見嚴鸞猛然抬頭,眼裡幾乎凝出層冰霜。趙楹只當不見,試探著伸手去摸他腰背。
嚴鸞一動不動站著,只待他挨得極近的一剎,猛然提膝。趙煊哪裡料到這一撞,那處最是脆弱,頓時疼得弓下腰去,手臂不由收緊,,正撞上嚴鸞慌忙後退,霎時失了平衡,雙雙摔下天井去。
青石上結了薄薄一層冰,又有積水,本就滑得很,這一下又重又實,兩人一道砸在石板上,幾乎將意識也摔飛了。嚴鸞在一片眩暈裡爬起來,半邊身子都在鈍痛,一撐身就按在了人身上,趕忙縮了手。趙楹立時捂著腦袋呻吟起來,他是平展展撂在地上的,後腦勺磕在石頭上,一時上面也疼,下面也疼,滾在泥水裡半晌爬不起。
嚴鸞見他這樣,一時也有些慌神,一面攬了肩膀想扶他起來,一面促聲詢問:“你怎樣?動得了……”話未說完,眼前一晃便被按在地上。
冰雪透過衣料,浸得背上一片冰涼。趙楹喘著粗氣壓覆下來,在極近處與他對視。天地一片寂靜,兩人急促的呼吸聲大到刺耳,天地又一片混亂,顛倒的視野裡,初明的天光照著檐上積雪,白亮亮一片眩人眼目。
不過數息,或者許久之後,趙楹低低開口:“你怕我?怎麼在抖……”
嚴鸞幾乎止不住牙齒相叩的細碎聲響,艱難吐息道:“很……很冷……”
趙楹盯著他的眼睛,漆黑的瞳仁裡映著小小一塊白雪掩映的天光,嗤笑道:“我還能生吞活剝了你不成?”說著卻真低下頭,咬住了他的脖子,在齒間碾磨。舌尖觸到年輕而干淨的肉體的氣息,已經止不住吐息的顫抖。這顫抖激得趙楹渾身發燙,熱血沸騰,好似自己變作野獸,銜住了小鹿之類的東西。
嚴鸞只覺心髒就快脹破爆裂,無數念頭洪水般衝刷過腦海,怎麼辦,會怎樣,後果呢?就在決心再將他踢開一回的瞬間,覆在身上的人突然離開了。
明亮的天光照下來,嚴鸞眯著眼睛,茫然看著逆光站在面前的人,聽見他說:“今天鬧這場,你知我知,就這樣罷。明年,衣錦還鄉之時,莫忘告訴我。”說罷拔腳離開。
第二年,就是順康二十三年,嚴鸞殿試奪魁,旋授翰林院修撰。此後十年,再未出過京城。
趙楹走進院子時,看到的就是嚴鸞這副懶洋洋躺著的樣子,袖子直挽到肘上,敞著衣襟。臉微微偏向一側,稀薄的陽光自鼻梁和睫毛投下淡淡陰影。
阿福聞聲爬起來,哈哧哈哧拖著舌頭朝他搖尾巴。趙楹隨手撥開狗頭,目不轉睛地走到躺椅邊。看了半晌,才擠到躺椅沿兒上坐下,與他緊貼著,又伸手去摸索他臉頰。這一下卻將嚴鸞惹醒了,昏然半睜開眼。
趙楹俯下身,與他面對面貼著,笑眯眯吐氣道:“想我麼?”
嚴鸞迷迷糊糊看他,目光還恍惚著,卻伸臂搭上趙楹的脊背,閉了眼親在他唇上。
趙楹陡然亂了呼吸,不由使了力將他抱在懷裡,捏開下頜,直吻入口中。嚴鸞卻也軟綿綿依在他懷裡任由調弄,又被一雙手摸進衣襟裡,漸漸氣息促熱。
趙楹松了口,順著濕潤的嘴角蹭過臉頰,吻上低垂的眼睫,動作忽頓了頓。這才發覺自己忙活這許久,嚴鸞竟還未醒。只是睡著頗不安穩,蹙了眉微微喘息著,臉上頸間染了層極淡的緋紅。
趙楹盯著他揣摩了一會兒,便止不住樂起來,干脆將人小心抱起,邁步朝屋裡走。
不想這一下顛簸得厲害,弄得嚴鸞猝然清醒,立即伸臂推拒,掙脫了出來。
趙楹未料忽然來了這麼一下猛推,又將把人摔了,一個踉蹌後退正踩到石階沿上,腳下一滑摔在天井積水裡。嘩啦啦泥水四濺。阿福也被觸了逆毛一般,奔到跟前汪汪狂叫著湊熱鬧。
兩人都呆了一呆。
下一刻卻一齊笑起來。嚴鸞回過神來,笑著起身去攙他:“王爺別來無恙?數月不見,怎的干起私闖民宅的勾當來了。”趙楹大喇喇坐在泥水裡,順勢抓住他手腕,嘖道:“我倒想問你,明明一來便見了我,怎麼又閉了眼裝睡。”
嚴鸞顯出些微尷尬神色來,敷衍道:“並沒裝睡,我以為……快起來罷,衣服都濕了。”
趙楹濕淋淋踏上來,突然發力一扯,便同嚴鸞滾倒在石板地上。嚴鸞被他擒住了雙手,整個人都沉甸甸地壓在身上,哭笑不得躲閃道:“你也正經些,這麼滿地打滾像甚麼樣子。”
趙楹埋首在他頸間,齒間咬囓著一點溫熱的皮膚,“怎麼說一半就沒了,‘你以為’甚麼?以為是做夢?”
嚴鸞不動了,胸口重重起伏了一下,似是嘆了口氣,終於抽出一只手來推他肩膀:“起來些,壓得我喘不過氣了。”
趙楹果然讓開些,以肘撐著地,依舊低頭在他頸間吮咬:“常夢見我這麼著?”
嚴鸞反手摟住他,不說話。過了片刻,突然笑了一聲:“果然是你賃了屋子……起來罷,灶屋還燒著水呢,正好洗洗你這身泥。”
趙楹抬起頭,看他眼睛裡映著一小片朦朧發亮的天光,忽然低頭吻住他。阿福坐在一旁歪著腦袋看,尖尖的毛耳朵一轉一轉。
不過數息,嚴鸞又扭頭掙開,卻是連氣也喘不勻了,一面推開他起身,一面慌忙去擦嘴角晶亮的津液,臉上暈紅一片。
趙楹舔了舔嘴唇,又要壓下來,卻被抵著額頭推到一旁。嚴鸞從他身下脫身爬起,喘氣道:“去……去屋裡等著,我去端水。”說著攏著衣服匆匆去了廚房。
趙楹追著背影看他進去,便老實走進屋裡。
不多時,嚴鸞端著只白汽裊裊的銅盆進來,沿兒上搭著塊布帕。趙楹已經脫了鞋襪,坐在凳子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走到身前來,彎下腰浸帕子,薄薄的春衫貼著消瘦的脊背和腰肢,然後蹲下身,細長的手指搭上腰間,開始解衣帶。
趙楹只覺下腹快要燒起來。
嚴鸞抬著臉望他,也不說話,眼裡帶著一點沉靜而狡黠的笑意。趙楹看著他,總覺得裡頭帶了點傷感。他並不管手裡,只將濕漉漉的帕子胡亂敷在趙楹腰上,慢慢擦拭。挨蹭著抹到下腹時,本就半硬的那處早已勃然漲立,突然濕潤的布巾抹到,趙楹喉結抽動了一下。
嚴鸞輕輕笑了一聲,低頭去看。正見那物直挺挺朝著自己,脹得紫紅,在手裡微微跳動。嚴鸞好像走了神,手裡不緊不慢地摩挲了一會兒。趙楹坐著,他跪著,這位置熟悉得很。略一猶豫,便慢慢將臉湊過去,伸出舌尖去舔。
剛觸到一點便被托住了。
趙楹捧著他的下巴,抿著唇與他對視,有些無奈似的,卻又不出聲。嚴鸞笑了笑,手指捻了捻鼓脹的頂端,濕滑的粘液沾在指腹,“你不喜歡?”趙楹終於開了口,先長舒了一口氣,方道:“錯了,不是這兒。”嚴鸞一愣,便被他扯到膝上坐下,擰著下巴湊到嘴邊,“換這兒,我更喜歡。”
嚴鸞笑不出來了,怔怔看他,只覺眼底胸中盡是酸意。只是沒等它醞釀出甚麼,便被突然滑入口中的滾燙的舌攪散了。趙楹撫著他的下頜,一寸寸舔舐著濕軟的口腔。嚴鸞只好閉了眼,反手攬住他的脊背,試著勾起舌頭學他那樣回吻過去。
兩人纏吻許久,氣息卻並不如何滾熱急促,只細水長流一般沒個停歇。最後還是趙楹先挪開嘴唇,吻了吻他的眉心,將人打橫抱起來,赤著腳走向床鋪。
嚴鸞閉眼倚在他頸間,黑暗裡清楚地聽到心口隨著他的腳步一下下猛撞。直到被小心放到了床上。薄薄的被褥下是堅硬的木板,躺上去格外踏實。
趙楹挨著他坐下,手臂撐在他腰側,俯身用唇輕觸嚴鸞的嘴角。
嚴鸞氣息不穩地避開他的撫觸坐起身,緋紅自面頰直染到耳根。胸口跳得厲害,叫他忽然有些頭暈目眩的心悸,只好伸手抵住趙楹的肩膀,干笑道:“你這又是哪裡來的新花樣……”趙楹卻已經抓住他一只手,按在袍子的系帶上,偏頭又吻住他:“唔……別說話,先幫我把衣服脫了……”說著,手已經摸到嚴鸞肋側,扯開了一邊的衣帶。
嚴鸞控制不住地手抖,細細的衣帶纏在在手指上,簡直要捏不住,直覺血一陣陣衝往頭上衝,兩頰燙得嚇人,只好將臉低得再低些。卻被趙楹捏著下巴抬起來。
趙楹嗤地笑出聲來,看他通紅的面孔上,連眼睛都發了高燒一般濕潤潤籠著層霧。
嚴鸞一巴掌打開他擒在下頜的手,蹙眉道:“別玩了,怪嚇人的……這會兒突然不太舒服……”一面下意識地撫著心口。
話音未落便被趙楹合身抱住,兩人胸口嚴絲合縫地緊貼著,心跳撞出此起彼伏的兩個聲。趙楹慢慢撫著他後背,嘴上調笑道:“這才幾個月,見了我就這麼慌……別急,先順順氣。”
嚴鸞閉了眼靠上他的胸口,方才紛亂狂躁的心悸感果然一點點平順了。除了腿間那物已經脹到不能不管,硬挺挺戳在趙楹腿上,心裡卻安定下來。
衣衫層層剝落。
趙楹握著他的手,將自己最後一件小衣扯下來。嚴鸞只剩一件上衣半敞著掛在肩頭,趙楹伸手去脫,他卻先轉過身趴伏下去。褻衣被扯下,灼熱的手附到腰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掌心帶著汗水的潮氣。嚴鸞隨之細細顫抖,濁重的喘息呼在單薄褪色的褥子上。
預想中的壓覆沒有到來,嚴鸞肩上一緊,忽而被翻過身來。趙楹撐身在他上方,剛要說甚麼,舌頭一梗,臉上突然沒了笑意。嚴鸞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
趙楹半壓上來,與他腿腳相纏,陽物便順勢抵進股間,不安分地鼓脹脈動著,手指卻觸到了胸口上,“這是甚麼?”食指指腹在柔嫩的粉色傷疤上輕輕滑動。
嚴鸞心跳得厲害,頭昏腦脹得根本想不出該如何回答,新長好的皮肉沒經過撫觸,敏感得厲害,幾乎將整個胸口都挑得養起來。喘息了半晌,只好轉開目光輕聲答道:“在京裡的時候……出了點意外……已經養好了。”
趙楹看向他眼睛。一瞬間的對視,嚴鸞又垂下眼簾,然後聽到趙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似乎接受了那個潦草的回答。正想舒口氣,一張嘴卻驚叫出聲。濕熱的舌尖抵在傷痕上,靈巧而輕柔地滑動。
嚴鸞呻吟了一聲,抱緊了他的肩背大口喘息。舌的舔舐愈發肆意,濕滑的唾液沾在皮膚上,卻像帶著暗火的蛇,鑽進皮肉,鑽進骨頭,燒得整個身子都熱癢起來。唇舌滑向挺立的乳尖。嚴鸞聽見自己不受控制地淫叫出聲,長而綿軟的呻吟回蕩在陳舊的房梁間。這是自幼生活的地方……模糊地想到這裡,強烈的羞恥感驀地洶湧而來,卻將快感衝刷得更鮮明猛烈。他像掉進熱水鍋的蛇一樣難耐地扭動起來,赤裸的身體在趙楹身下廝磨挨擦,嘴裡含混地說著催促的話。
半抬起腰時,趙楹的唇舌離開了一霎,重新落在了肋側。那處也有一道細短的傷痕,在唇舌的吮吻下迅速充血,變作鮮紅的顏色,胸前肋下盡是一片醉紅。
嚴鸞的手指顫抖著插進趙楹的頭發裡,慌急中扯散了他的發髻。濃密的發絲垂落下來,撒了滿胸微涼。嚴鸞受驚般“啊”了一聲,呻吟緊隨而來,細韌的黑發黏在汗濕的腰腹上,好像無數細小的觸須輕輕滑動。嚴鸞仰起脖頸急促地喘息,筋骨一寸寸熬化了,軟得腿也抬不起。掙扎半晌,只能胡亂摸上趙楹的背,從連綿的呻吟中勉強開口:“世桓……進來……”
趙楹失控地咬住他的脖頸,焦躁得像頭餓極了的野獸。齒間一寸寸地吮咬,控制不好力度,便留下星星點點一片淤血。嚴鸞緊緊絞纏在他身上,仰起脖頸由囓噬,汗濕的身子被欲火煎熬得不住顫抖。
腰背被緊緊抱住,然後緩緩抵入。嚴鸞溺水般的劇烈喘息,淚水混著汗水刺得淚眼朦朧,痙攣般弓起腰身,促聲抽氣:“慢……慢點……”
趙楹被這火上澆油的呻吟生一喚,猛然伸臂抱緊了他,渾身的肌骨都繃緊了,一動不動地壓著他劇烈喘息。嚴鸞略略找回些說話的余力,手腕酥軟地撫上他披垂的發,無力道:“怎麼……喘得這樣厲害……”趙楹自他頸間抬起頭,眸色深重地看了他一眼,重又埋首下去,低啞地“嗯”了一聲,下身緩緩抽動起來。
嚴鸞皺著眉頭,不受控制地弓起脊背一寸寸承受。滾燙的陽物楔入到令人頭皮發麻的深度,然後緩緩退出。內壁不住絞緊吞咽,太過劇烈的快感兼之火辣辣的鈍痛,逼得身體早早痙攣起來。不過數下抽送,趙楹突然悶哼了一聲,重重壓上來。
甬道驟然被滾燙的精液一激,愈發咬緊。趙楹舔著他耳垂,一手摸上他臀瓣,手指抵在會陰緩緩揉動,喘氣道:“放松些……”
嚴鸞尚有余力與他調笑,緩緩喘氣道:“真快……”臀上立即被“啪”地回敬了一巴掌,聲音在屋裡大得驚人。嚴鸞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又被噙住舌尖,含在舌間舔吮。趙楹捧住他的臉,喘息未平:“是你太緊。”
嚴鸞霎時漲紅了臉,只好尷尬地轉過臉去。趙楹低下頭一下下親在他耳畔,掌心揉了兩把抵在自己腹上硬脹的那根,啞聲道:“難受麼……”嚴鸞的呼吸立時帶了顫音,細細喘息著不回答,又被他摸到大腿內側摩挲,低低笑道:“自己動一動,就不難受了……”
嚴鸞馴從地閉了眼,緩緩動了動腰,後穴中半軟的陽物在粘液中滑動,發出細微黏膩的水聲。嚴鸞只覺臉上快要燒起來,肉壁卻渴得厲害,不住地裹緊絞纏,直將粘稠的濁液擠得流出身體,牽牽連連滴落在床上。埋在體內的肉莖的變化便愈發清晰,一點點鼓脹、翹起,撐開緊縮的腸肉,轉眼便已全硬。趙楹又在他唇上觸了觸,突然直起上身,猛然挺腰深深抵了進去。嚴鸞輕促地叫了一聲,手指攥緊了身下的薄褥。
深而重的頂撞毫無預兆地開始。趙楹一面劇烈挺腰,一面低下頭,緩緩摩挲親吻身下被欲望煎熬得輾轉反側、呻吟扭擺的身體。嚴鸞受不住地抱緊了他,從手指到聲音都在顫抖,不多時便痙攣著泄了,濺得兩人腰腹間星星點點。趙楹抽動放緩了些,只抵在敏感處轉著腰碾磨,在嚴鸞顫抖到嘶啞的叫聲中將他磨得一點點射淨了,又拿手揉擠了兩把,直把嚴鸞揉得蝦子一般渾身醉紅地蜷縮起來了,方松了手。嚴鸞頭暈目眩地癱軟著喘息,心髒幾乎不堪承受地劇烈跳動著。忽被抱起來,反身壓覆在了趙楹身上。
兩人完全赤裸著交疊在一處。趙楹將他粘在頰上的濕透了的發絲一點點歸攏,曲起食指,以關節輕輕刮弄他酡然泛紅的臉。嚴鸞抬起濕漉漉的睫毛,看了他一眼便又枕回肩上,聲音輕而沙啞:“稍歇一歇……我不行了……”
趙楹灼熱的陽物沒根埋在他體內,果然沒有再動,只以手指梳了梳他的鬢發,隨手拔了簪子,打散發髻,潮濕的黑發鋪開在汗津津的雪白脊背上。趙楹順勢摸了摸,自凹陷的背溝滑到挺立的乳尖上,輕輕揉捻,聽嚴鸞用那沙啞的聲音輕哼,只覺心裡有許多小爪子抓撓,牙癢地咬著他耳垂道:“倒是比那時長了些肉……怎麼精力還這麼差。”
嚴鸞聞言稍稍撐起身,瞧著他輕笑道:“差不多了……你倒沉得住氣。”說著動了動腰,主動去吞身後那硬熱,輕喘著抽出小半截又連根沒入。吞吐間腰臀緩緩起伏,又浮著層濕淋淋的水光,仿佛玻璃碗中搖晃著的半凝的乳酪,看得趙楹再沉不住氣,直想湊過去咬上一口。如此想著,手便揉捏上去,隨著嚴鸞的動作一同挺腰,力道卻急重得多,幾下便將他頂得沒了骨頭一般貼在身上,只能隨著撞擊軟聲呻吟:“慢一點,啊……慢……世桓……”
頂送愈快,嚴鸞呻吟漸高,挺直的下身擠在兩人腹間,脹得一跳一跳。趙楹知道他快到了,便專往深處送,直插得嚴鸞渾身起了戰栗,抬起腰想脫開,即刻被牢牢箍住了腰,摁在深處頂送的硬熱上。
嚴鸞抽搐著再次泄了,身子軟得沒了形狀,只癱在一旁喘氣。
趙楹看著他,慢慢撐身坐起,又俯身埋首在他胯間,含住頭端小孔仍不住張闔的陽物,將最後幾滴白液吮在嘴裡。嚴鸞驚叫了一聲,猛然伸手去推:“你別——”卻被趙楹反手抓住,伸出舌尖來,小心舔上泄精後敏感異常的頂端。嚴鸞的喘息聲幾乎在嗚咽了,只能弓起身抓緊他的發,軟滑的舌尖每一觸碰,便引出一陣顫抖,只得抖著聲音勸道:“世桓……別弄了……嗯……”
趙楹含進嘴裡著實地吮了最後一下,直讓他兩條腿都痙攣起來,才松了口,轉身吻到唇上去。舌尖進出交纏,一起將那點微腥的粘液都吞吃干淨了,才牽牽扯扯地分開。趙楹猶覺不足,捏著嚴鸞的下頜直吮到喉結。
待到兩人喘息漸定,趙楹忽而低啞道:“我是不是差點見不到你了。”嚴鸞呼吸一滯,低頭道:“這不是好好的。”趙楹抓過枕頭來塞到他後頸,自己也擠上去枕著。兩人臉龐相距不及半寸,吐息相聞,“你再騙我一回試試。”頭發都被攏到枕後,鋪在褥上糾纏在一處。
嚴鸞默然瞧了他一會兒,笑道:“怎麼知道的。”趙楹卻伸臂扯了張薄被來,半蓋在他汗濕的身上。這被子是舊物,大約才曬過,微微的陳氣裡帶著干燥溫暖的陽光味兒。嚴鸞扯過被角,也給他蒙了腰腹,方聽道:“你放心罷,我並非在京裡安了暗線。只因為這兒——”手指便劃到肋下的傷痕處,“是老李的手筆。從前行軍……不到極危急時,非要死馬當活馬醫,從不敢用這法子。是你還是誰。”嚴鸞無話可答,只摸到他點在肋上的那只手,在被子下握住,“是我自己。”
片刻的靜謐之後,趙楹攥了攥他那只手,長長呼了口氣道:“別再犯傻……好好地活。”話一出口,忽覺出與此時此地的不合時宜來,便又道:“你這趟回來,能呆幾天?”
嚴鸞正心緒翻湧,乍聽到這句,惑然道:“嗯?”隨即便明白了,瞧著他微笑道:“……你想叫我留幾日?”
趙楹臉上掩不住地顯出疲態來,只伸臂摟住他腰背,按在褥子上:“先睡會兒,醒了再說。”
嚴鸞反而撥開他的手,一言不發地舔了舔嘴唇,撐身坐起。趙楹從方才便止不住眼底泛熱,只得側過臉親了一下他的額角,嘶啞道:“渴了?我去倒杯茶。”話音未落,便覺嚴鸞極近地湊到耳邊來,濕潤的唇貼在耳上,暖暖吐氣道:“你在幾日,我便留幾日。”說罷轉過他的臉來,將嘴唇慢慢湊過去。
願如梁上雙棲燕,與君歲歲常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