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阿帕契的話在肖金心裡引起了軒然大波,對獸人來講,再沒有比不能正面迎敵更能刺激獸人神經的事了。如果讓一個獸人在敵人侵犯他的地盤時,不是正面迎戰,而是躲在樹木後面或者房子後面,都是在折損獸人的尊嚴!
這明明是雌獸和小獸人才會做的事。
但是……
肖金長長地出了口氣。
拉坎冬部落的傷亡率實在太大了,照現在這個樣子,部落裡幾乎所有能打鬥的獸人都上了戰場,多多少少都有傷口,根本沒有休息和讓傷口恢復的時間,照這個樣子下去,拉坎冬部落能不能撐過這個冬天就會是個問題,如果獸人們全部死戰,那麼後面,部落裡的雌獸和孩子們怎麼辦?
肖金的眉頭夾死了,“啪嗒啪嗒”的抽煙聲在屋子裡急促地響著。
“……”
肖金回頭,自己的伴侶從後屋出來,手裡抱著一個搗藥用的石罐,他連忙站起來將石罐拿了過來,“怎麼樣?藥夠用不?”
石罐裡的草藥是給這幾天受傷的獸人們塗抹用的。
祭師點了點頭,看著肖金把石罐放在桌子上,便走上前去,從後面抱住了肖金。
“我聽到阿帕契的話了,”祭師說完,便覺得肖金的身體一僵。
屋子裡兩個人陷入了沉靜。
“其實,你們獸人,有時候也應該聽聽我們雌獸們的意見,”祭師幽幽的聲音在肖金背後響起,“不錯,每個獸人都是勇士,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在面對敵人和來犯者時,你們決不會退縮,也決不會低下頭退讓,這些,我們都知道……”祭師的鼻子酸酸的,他從肖金身後伸出手去,抓住伴侶的大掌,“但是,你們想過沒?沖在最前面的你們,如果都倒下了,躲在後面的我們,怎麼辦?”
“阿帕契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暫時的退讓會迎來勝利,會讓我們大家在一起,這就足夠了。如果你們都不在了,我們還能安全地在這個世界上存活嗎?拉坎冬部落,現在只有一百七十五名獸人了,他們每個身上都有傷口,連癒合的時間都沒有,咱們的部落本來就小,如果再這麼硬抗下去……”
肖金握住了祭師的手,安慰地拍著。
祭師難過地說,“阿帕契說的沒錯。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活下去。”
翌日,肖金集合了部落族人,向大家宣佈了阿帕契的計畫。
拉坎冬部落的獸人當時一愣,隨即紛紛跳腳,大聲反對阿帕契的計畫,不少獸人跳到阿帕契面前咆哮起來:
“你怎麼能讓一個獸人在敵人面前退縮!這是在侮辱我們!”
“我們寧願死,也決不會躲在一邊!”
“小雌獸,你毛還沒長齊呢?趕緊回家去吧!”
凱勒曼和韋爾奇面面相覷,他們對自家雌獸弟弟的提議覺得相當不可思議,但長久以來對阿帕契的愛和信任還是讓兩頭熊站在了阿帕契身邊,將情緒激動的族人和阿帕契隔開,樂斯和小吉森也走了過來,四隻在阿帕契周圍悄悄地形成一個保護圈。
阿帕契感動地看了家人一眼,又瞄了眼高臺上默默抽煙,靜觀事態發展的族長。他忽然對著四周情緒激動的獸人“哈哈哈”大笑起來,獸人們一驚,阿帕契隨即冷笑,“你們決不會退縮?你們覺得退縮侮辱了你們?”
獸人憤怒地答道:“當然!”
“那你們覺得是你們自己的名聲重要?還是覺得你們伴侶和孩子的性命重要?”阿帕契朗聲問道,“如果你們覺得你們的名聲重要,那麼就請趕快去死在敵人爪子下吧!”
“你——”獸人們紛紛震怒。
“韋爾奇哥哥,把我放上去。”阿帕契扯了扯加斯拉熊的前肢,指著高臺。
雖然不知道阿帕契要做什麼,韋爾奇還是迅速地將自家弟弟送到了高臺上。
看著高臺下一邊激動地向自己揮舞著爪子,一邊高喊“你這小雌獸!居然敢低估我們!”的獸人,阿帕契大聲質問,“你們很強嗎?你們能把那些進攻的外來獸人外來野獸全部打倒嗎?
“當然能!”獸人們的眼睛都赤紅了,對於敢這樣質疑他們能力的阿帕契,他們恨不得撲上去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雌獸摁在自己的爪子下。
“那你們身上的傷口哪裡來?”阿帕契指著因為氣憤想跳上檯子,但卻把自己傷口撕裂了的獸人們高聲詢問。
獸人們一口氣堵在了胸口,腦袋差點炸開!
打鬥哪有不受傷的?這個雌獸是個小白癡嗎?
怎麼會用這麼瞧不起的眼神看著他們!
“就算你們能把現在赫塞湖聚集的外來獸人和野獸全部打倒,你們能打倒後面繼續進入瓦美爾平原的其他獸人和野獸嗎?”阿帕契高聲問著台下的族人,“上次的戰役如果不是因為雪崩,如果不是因為對方對由布山的地形不熟,我們能贏得了嗎?我們失去的會僅僅是七個獸人同伴嗎?拉坎冬部落的獸人現有有多少個?有多少獸人身上沒受重傷,能馬上去應付下一場來犯!”
獸人們沉默了,阿帕契質問的聲音在空氣裡來回回蕩。
他們沒人答應,因為他們知道阿帕契說的是對的。
但是,作為獸人與生俱來的驕傲,怎麼能讓他們放棄正面迎敵?
“我知道你們獸人都很勇敢,你們會在戰場上堅持到最後一刻,為家園保護流完最後一滴血,但我們怎麼辦?”阿帕契走到台前,看向台下獸人的眼睛,輕聲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倒下後,在防線後的我們怎麼辦?看看你們伴侶的眼睛,看看你們孩子的眼睛!”
獸人們偏了下頭,立即垂下了腦袋,他們何嘗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只是……
有種後事交予天命的無奈罷了。
“為什麼不看看身邊?為什麼不看看你們的伴侶和你們的孩子?”阿帕契大聲質問。
卻沒有一個獸人能仰起頭,來回答阿帕契的問題。
他們或許可以讓自己的伴侶跟孩子一起逃,他們在後面殺敵,但逃走後的雌獸和小獸人,又怎麼在這個無比艱險的世界裡活下去。
在這個紛亂異常的時刻,在個瓦美爾平原遍滿了不知名野獸和不分敵我部落的時候,他們又怎麼放心讓自己的伴侶和孩子流浪在外。
“所以,我們需要方法,我們需要得到讓部落的勇士們喘氣的時間,我們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和手段,讓那些來犯者知道拉坎冬部落的地盤不是那麼好攻佔,也不是那麼容易逃脫的。”
“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堅持到最後,我們的家人全部都跟我們在一起。而不是你們孤身奮戰,結果到最後,我們也難逃一死。”
廣場上一片死靜。
阿帕契的話顯然引起了獸人心頭的共鳴,有雌獸走上前去,將自己的頭埋在了伴侶胸前哭泣起來,不少雌獸哽咽著對自己的伴侶說,“哪怕就是一死,也願意抱著你的屍體,倒在你的身邊。”
悲壯的情緒在拉坎冬部落的上空彌漫開來,獸人們眼含熱淚,緊緊地擁抱住自己的家人。
在自然的命運之前,他們勇於抗爭,他們無可奈何。
肖金的眼睛驚異地盯著阿帕契,這個小雌獸,可真了不得。
阿帕契的想法得到了拉坎冬部落的全體通過後,在當天下午,肖金帶領著拉坎冬的眾人紛紛忙碌起來。
受傷輕的獸人趕往由布山西北,用下午的時間,將山腳下大片的樹木全部清伐一空,按照阿帕契的要求拉上山頂。
在伐木人選時,森格與阿帕契起了爭執,森格覺得不應該將霍珀和年輕的獸人作為補充軍,加入到伐木隊伍中。阿帕契卻說上次來犯獸人的傷亡也非常慘重,在剛剛經歷過戰爭後,它們必然要休息一兩天,所以拉坎冬部落這兩天應該很安全。但絕不會安全太久,因為,對方早早就沒有了食物!饑餓會使它們做出更瘋狂的事情來,為了抵擋下一波的攻擊,必須儘快把冰坡築起來,人手是必不可少的。
肖金沉吟了一會,便同意了阿帕契的說法。
樹木很快被拖上了山頭,由布山西北山角下慢慢除了雪一無所有,略微有點毛色的動物在上面走動,都會被輕易地發現,拉坎冬獸人的警戒線有了更良好的視野。
趁著傍晚的天色未黑,阿帕契分出一部分獸人,開始將由布山上的雪滾起來,放到早早準備好的大皮兜裡,用拖上山頭的樹木就地起火,將雪球化成水,迅速往山下潑下去,水很快湧入雪中,又迅速被寒冷的空氣凍結成冰,經過獸人們反復的努力,原本坡度急峭的山坡立即出現了一面光滑的冰坡。部落裡的一個年輕獸人不小心滑了下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來。
原本對阿帕契輕視的獸人紛紛驚訝起來,大家向站在肖金身邊的阿帕契投去了不可思議的目光,原本有些遲疑的手下動作也愈發快起來。在雪水的不停澆灌下,由布山西北面山坡很快變成了光滑無比的冰面。
阿帕契對此表示滿意,他笑了一會,感慨出聲,“人還是太少了,要不然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可以一起進行,還可以多設些障礙。”
肖金抽了幾下煙,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只能明天一大早做了。”他轉頭,看著阿帕契,不經意般地問,“你這些想法是怎麼想出來的?不像雌獸,也不像獸人。”
阿帕契一愣,隨即展開純真的笑臉,“之前我曾在森林裡生活過將近一年的時間,我一個雌獸單憑體力怎麼能在那麼險惡的環境中活下來,自然是想些用些方法,族長叔叔忘了麼?”
肖金看著那張笑臉,突然覺得這張臉特不老實,那些設在林子裡的陷阱,某些簡直很陰狠,不過,肖金吐了口煙,算了,只要能保住拉坎冬部落,管你是什麼身份。
當天夜裡,拉坎冬部落所有的族人情緒都繃得緊緊地,然而來犯獸人並未發起新的進攻,這讓肖金和阿帕契都鬆了一口氣,第二天一大早,阿帕契就伏在月熊身上,上了由布山,他的第二道防線,陷阱,就設在冬天的林子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