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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妻(穿越的祕密之二)》第2章
第一章

 穆國夏邑二十八年

 穆國多山,尤以都城北方那片綿延千里的險峻群山為最,穆國人稱其為「佰山」。

 佰山上大大小小數百座山嶺並非皆有名字,但前三座最著名的山,那麼碧伏山必為其一。

 只是碧伏山之所以出名,倒非由于與他山有何極不同之處,僅是因其位于佰山正南,地勢與他山相比較為平坦,欲入佰山,通常得自碧伏山進入。

 然而盡管碧伏山于佰山中已屬平坦,可山勢仍較他處之山陡峭許多,再加上有不少猛禽凶獸,除了靠采集佰山上特有草藥或獵捕飛禽走獸的人,為求生計涉險入山外,甚少有人煙。

 然而這人跡罕至之處,如今卻詭異的出現了兩批對峙的人馬。

 但這麼說可能不太正確,因為事實上這是一人對十幾人的單方面屠殺,而被屠的,竟是那十幾個正倒在地上唉唉叫的大漢。

 這場屠戮十分無趣,一群人提著刀劍想砍人,卻連對方衣角都未踫到,在離對方還有三尺處就紛紛倒下了,一點看頭都沒有。

 而此刻唯一站著的,自是那與他們敵對的青年。

 青年看起來年紀不大,最多二十出頭,山風拂來,吹起他白衫衣擺與如墨般的黑發,與那些正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大漢相較,身形明顯單薄許多。

 他的視線落在遠處蒼翠的山頭,神態悠然閑適,仿佛眼前發生的一切、那幾個人中招哀號都與自己無關。

 最教人移不開目光的,不是他的淡然神色,而是那張不似凡人擁有的面孔。

 彎彎的柳眉襯著一雙美得近乎妖異的鳳眸,鼻梁挺而不豐,絳紅色的薄唇輕抿,不難想見當其柔和的微微上揚時,會如何傾倒眾生。

 可惜有緣見著美人一笑的人並不多,反而是被他面無表情狠狠整治的人從未少過。

 「姓祁的,你有種就一刀殺了我們,這般折騰人算什麼好漢?」一名大漢很有骨氣的怒道。

 這一吼,倒還真喚回了青年的注意,雖然只有一點點而已。

 「我又沒讓你們繳了刀劍,想死不會自己抹頸子嗎?」他的聲音極好聽,清亮得猶如仙音,偏生吐出口的卻是冰冷無情的話語。

 說完後,青年又別開目光,將注意力放到碧伏山秀麗的景致上了。

 「你、你……」大漢被他傲慢的態度氣得不輕,「你身為武林盟主的外孫,不以武功服人,卻暗中施毒,真是卑鄙無恥,壞了祁老前輩的一世英名!」

 「這倒有意思了。」祁兆禾毫無笑意的勾唇,「你們用拳腳刀劍殺人便是英雄好漢,而我施毒傷人就是卑鄙無恥?同樣是傷人殺人,用什麼手段又有何分別?」

 「當然有!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使毒分明是小人行徑!」

 「隨便你們說吧,」他聳聳肩,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你們大概還要痛上七七四十九天才會五髒俱毀、七孔流血而死,不想受苦的不妨自我了結,我不會出手阻攔的。」

 那名大漢還想再罵,卻突然感到一陣劇痛,雙眼發黑,話再也說不下去。

 倒是另一邊有人受不了痛,哀求道︰「祁公子,饒了我吧,只要您願意放了我,我李木日後願意給你做牛做馬……」

 聞言,秀致的眉微微一挑。

 「真遺憾,我不缺牛也不缺馬。」牛他用不著,馬的話……他還是喜歡他現在的愛駒黑煞多一些。

 「那小的生生世世給您做奴才……」

 「聽話的奴才我家多的是。」還趕都趕不走,討厭的緊。

 這人會不會太難伺候了啊?那哀求的人牙齒咬得格格作響,但終究還是禁不住那刺骨般的疼,只得繼續求道︰「……不管怎麼樣,只要您願意放小的一條生路,要小的怎樣都行啊!」

 「行啊。」祁兆禾答得干脆,「只要你能讓顏家二十三口人死而復生,莫說你一人了,要我放了你所有兄弟都成。」

 此言一出,饒眾人正值劇痛之際,仍不禁變了臉色。

 「祁兆禾,你……」

 「我如何?」他反問。

 「你莫要含血噴人!」對方的語氣可說是氣急敗壞了。

 「喔?」這回祁兆禾是真笑了,「你倒是說說,我如何含血噴人?」

 大漢臉色一白,方意識到祁兆禾可從未說過顏家那二十三口虐殺命案與他們有關系。

 便在此時,祁兆禾忽然略蹙秀眉,揚手在瞬間隔空封了所有人的啞穴,遍地的哀號聲就這麼硬生生的止住了,接著也不見他屈膝,只足尖輕點,就這麼輕飄飄的躍上了丈余高的樹上。

 那群大漢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遠遠有個腳步聲,正慢慢朝這兒走來。

 那腳步聲聽來輕盈,卻有些虛浮,不似練武之人,直到來者走得再近些,眾人才發現那竟是名看來年約十六、七的姑娘。

 一個沒有武功的姑娘竟敢獨自跑上碧伏山?

 待他們看到她背在身後的藥簍,驚訝之情是有增無減。

 這麼年輕的姑娘,居然自個兒上碧伏山采藥?

 采藥人通常略懂醫理,當其中一名大漢想起這點,立刻拚命揮手想向對方求助,若不是被點了啞穴,恐怕早就大呼出聲。

 祁兆禾站在枝頭冷眼看著。

 他就是聽見那姑娘的腳步聲,才點了這些人的啞穴,並躍上樹隱藏蹤跡。

 倒不是怕人發現自己,還有他的所做所為,他祁兆禾做事可從沒想過遮掩抵賴,他只是嫌麻煩,不想和人打交道罷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來人根本不要走到這里,就算她非得經過這兒不可,也別多管閑事。

 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那采藥少女真想管閑事,怕也沒能耐。

 別說普通采藥人了,他祁兆禾下的毒,便是名醫亦難解,而那些有本事解他毒的,通常一眼就看得出是他的手筆,一般來說不會想不開和他作對。

 所以,現下他只要等那姑娘走開就好。

 果然不該不聽老人言,這碧伏山還真不大好爬哪!

 蘇湘梨氣喘吁吁的想著。

 當她說要來碧伏山上尋找藥材時,師父就勸過她,這碧伏山上的藥草固然他處難尋,可山勢也不是一般的險,她一個小姑娘還是別上山比較好。

 但是沒辦法,有些珍稀的藥材千金難換,況且她也沒千金可換,師父年紀又大了,總不好教他奔波,因此她便自告奮勇跑了這一趟。

 不過,她顯然還是太高估自己了。

 她打娘胎出生便帶了心疾,自幼體弱,從小看病看到大,直至這幾年,調養得當又開始學醫,懂了不少養生之道,才能勉強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然而她的身體最多就是這樣了,原以為自己至少撐得了半天的,可如今在這山上行走還不滿兩個時辰,她就開始感到胸悶暈眩,知道不能再逞強下去。

 她自個兒死了也就罷了,讓疼愛她的姐姐傷心卻是萬萬不該,因此她絕對不能出事。

 所幸她這一趟不是毫無所獲,碧伏山人煙稀少,奇花異草甚多,才一個多時辰她就已找著不少罕見的藥材,如今背上的藥簍早已裝了半滿。

 蘇湘梨打算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吃點干糧,之後再尋些草藥,至少將藥簍裝個八分滿再下山,才不枉她辛苦跑了這麼一趟。

 眼見前方崖邊景致似乎不錯,她于是選定那里做為休息地,慢慢走了過去。

 只是走著走著,映入眼中的景象卻讓她一愣,「咦?」

 前方地上那一堆堆蠕動的……是人吧?

 她加快了腳步,走近後發現竟有十幾個大漢一臉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奇怪的是他們明明看起來很難受,卻誰也未發出呻吟。

 她起先還有些猶豫,怕他們是壞人,但秉持著醫者父母心,最後還是大著膽子走上前。

 「咳,這位壯士……」應該是這樣稱呼吧?她不是很確定,雖然已來這世界十幾年,她卻始終不習慣這世界的用詞,「小女子略通岐黃之術,不知可否替壯士把個脈?」

 有人願出手相救,豈有不允之理?那大漢忙不迭的將雙手都伸了過去。

 蘇湘梨直接以雙手把起脈來,之後古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中了毒又被點了啞穴?」

 那大漢忙點點頭。

 「唔。」她想先替他解穴問個清楚,卻詫異的發現自己竟解不了穴。

 一股氣阻滯著穴位,不說以指解穴了,連用金針也扎不進去,這可是她頭一回踫到這種情況。

 「你惹到武林高手了?」這看起來像是師父說的,以高深內功點的穴啊。

 那大漢瞪著銅鈴般的大眼。

 什麼武林高手,分明是個使毒的妖孽!如果他能開口,必會這麼說。

 不過蘇湘梨已經沒心思理會他想表達什麼了,她繼續把脈,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後皺起眉。

 「奇怪,這癥狀看起來像是中了‘蝕魂散’啊……」她喃喃的道,「可這毒不是挺罕見的嗎?」

 殊不知此話一出,那一干倒地的大漢與樹上的祁兆禾皆感訝然。

 大漢們是驚訝于這一聽就覺得很可怕的名字,不愧是那妖孽下的毒。而祁兆禾則沒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診斷出他下的是何種毒。

 其實這蝕魂散倒不是他獨門所創,只是材料取得不易,會制作的人又不多,他常拿來用,倒像是他將它發揚光大了。

 反正不管那些藥材毒物再昂貴,只要他一聲令下,哪還有不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選的?他每回選用的毒方,都是看效用和當下心情而定,從沒在管材料貴不貴的問題。

 祁兆禾的思緒快速飛轉,卻沒忽略底下那姑娘的聲音,她還在繼續說著。

 「這蝕魂散可不好解,而且也沒有解的必要,因為……」

 因為醫治蝕魂散需五天的時間,而那五天痛楚不減,但它的毒效不過是讓人劇痛個七天七夜,第八日後便會恢復正常,並不似他先前所說的,會讓人痛個七七四十九天後再死亡。

 他原本就只打算狠狠折磨這些人一番而已,若他們痛到忍不住自戕,那是他們家的事,與他無關。

 不過,他可不能讓這不知哪冒出來的采藥姑娘揭破秘密,因此他輕飄飄的自樹頂落下,連一片樹葉都沒晃動,但他落地時倒是故意踏重,踩碎一地落葉,制造出有人走來的聲響。

 這動靜讓蘇湘梨停下說到一半的話,起身回頭望向他,然後,慢慢瞠大了眼。

 仙人!

 這是躍進蘇湘梨腦袋里的第一個念頭。

 膚若凝脂、面如冠玉,一身白衫似雪,配合遠處的飄渺雲霧,恍若下凡仙人。

 她愣愣的瞧著仙人朝自己越走越近,最後在她面前站定。

 「你好漂亮。」這是她脫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聞言,那一地的大漢都不禁暫時忘了疼痛,在心底小小聲為她默哀。

 江湖上無人不知,祁公子生得一張花容月貌,卻偏偏最痛恨人家稱贊他的「美貌」。而他多的是各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花樣,所以甚少有人敢不識相的在他面前提起他的容貌。

 這可憐的采藥姑娘怕是凶多吉少嘍。

 事實上祁兆禾的確在一瞬間升起了「解決」掉眼前姑娘的沖動,然而當他望進那雙干淨澄澈的明眸時,心中揚起的殺意竟如同熾熱的鐵塊突然被冷水澆下般,發出「嗤」的聲響,霎時只余白煙。

 只因她眼中僅有純然的驚艷與好奇,看不見任何令他生厭的欲望。

 她呆呆的看了他好一陣,像是出了神,而祁兆禾也不出聲制止,大大方方的讓她看著,直到那些身中劇毒的大漢因忍受不住痛楚用力捶地,才猛地喚回她的意識。

 她有幾分無措的低頭瞧向那些傷患,又抬眼望向祁兆禾,眼中有著請求,支吾道︰「呃,這位公子……」

 「你想救他們?」她的眼楮根本藏不住心事。

 啊,好好聽的聲音哦,簡直有如天籟!蘇湘梨一時聽得有些怔了。

 「……是啊。」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小心翼翼問道︰「不知能否勞煩公子幫個忙?」

 有趣,這小姑娘居然要他幫忙救被他下了毒的人?

 祁兆禾挑眉,很難得的對個陌生姑娘產生那麼丁點興趣。

 但他主要還是想知道她怎麼能夠瞬間判斷出他下的毒為何,甚至還知道解法。

 「你是大夫?」他問道。

 「呃,勉強算是吧。」其實她很不習慣被稱作大夫,她覺得不大好意思。「我姓蘇,公子如何稱呼?」

 「祁兆禾。」

 「原來是祁公子。」她沖著他甜甜一笑。

 江湖上人人皆喚他「祁公子」,不過他一看她的神情便知,眼前的姑娘根本不曉得「祁公子」三個字背後所代表的意義。

 她眼中沒有半分敬畏或恐懼之類的情緒,且顯然完全沒把這群疼得滿地打滾的大漢和他聯想在一起。

 「那麼,可以請祁公子幫忙嗎?」她指指那些大漢。

 「幫什麼?」他頗感興趣的問道。

 「我想請祁公子幫忙搬動這些人……」她一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改口,「啊!不用了,請公子替我看著藥簍就好,其他的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剛才她將話說出口後,忽然覺得自己讓「仙人」做這種粗活未免太過分,而且祁公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說不定力氣還比她小呢,她才趕緊改口請他幫忙看著藥簍。

 這小姑娘挺有趣的嘛。

 祁兆禾將她所有細微的動作、心思轉換都看在眼底。她太單純干淨,想什麼都統統寫在臉上了。

 他含笑問道︰「你真的想救他們?你難道不覺得這些人莫名倒在這兒很可疑?」

 「是挺奇怪的,」她輕輕皺眉,「據說中了蝕魂散後會立即感到痛苦難當,不可能還有力氣走遠,因此他們應是直接在這兒中毒的。但他們怎麼會上碧伏山又在這兒中毒呢?」

 就算她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罪魁禍首便是身旁這位白衣公子。

 祁兆禾瞧了她好一會兒,微笑開口,「我倒是知道為什麼。」

 「咦?」她好奇的瞪圓了眼。

 他懶懶睨了那些大漢一眼,面不改色的扯起謊來,「我原本是獨自一人入碧伏山賞景,不料踫到這群盜匪,正當他們打算殺人奪財時,幸好出現一名俠士相救,使毒放倒了他們。」

 大漢們聽了他這番話,氣到差點吐血。

 明明就是這妖孽一路尾隨他們入山,大伙兒認出他來,個個是嚇得膽戰心驚,偏偏他又只是跟著,不主動出手,讓他們提心吊膽一整路,最後他們耐不住性子,鼓起勇氣想一擁而上殺了他,沒想到卻連人家一片衣角都沒踫到就中毒倒下。

 這樣他也可以顛倒黑白的說是他們想殺人奪財?而且最可怕的是,這采藥姑娘居然還相信了他的話

 蘇湘梨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他們太過分了!」

 祁兆禾一笑,沒有半點說謊的心虛樣,「正是如此。」

 「那確實不該救他們!」她回頭瞪了那些大漢一眼。

 其實若他們中的是不解會死的毒,她還是會救的,不過那蝕魂散的毒到第八日後便會散盡,而即便耗費藥材相救,也要五日才能將毒驅盡,還不如直接把人丟著等毒散省事。

 可那些大漢不知其中原因,還真以為他們得痛個七七四十九天,最後模樣淒慘的死去,個個頓時面如死灰。

 「是啊,所以你就甭理他們了,將人扔在這兒不管,豈不省事多了。」祁兆禾附和道,心里暗忖︰怎麼有這麼單純的姑娘,他隨便說說的話她竟然信了,還一點懷疑都沒有?

 他一方面覺得有趣,另一方面又覺得她的家人未免太大膽,居然放這個天真的年輕姑娘獨自一人在外行走,不怕她哪天被歹人拐了都不知道?

 「嗯,不過那位俠士挺厲害的啊。」蘇湘梨可不知祁兆禾現在如何看待她的,她再次蹲下身,指了下其中一名大漢的穴道,「這啞穴明明是用尋常手法點的,但我居然解不開。」

 照師父的說法,武林各家有其獨門點穴手法,非外人所能得知,解不開也是正常,但如今這只是最尋常的點穴手法,她卻還解不了,可以想見點穴的人功力有多深厚。

 「別管他們了。」光看那些人祁兆禾就覺得厭煩,「蘇姑娘既是來采藥,采完便早早下山吧,碧伏山上有凶禽猛獸出沒的事可不是傳聞。」

 「原來真的有野獸啊?」蘇湘梨眨眨眼,「不過其實比起野獸,我倒覺得壞人可怕多了。」她說著,還順便瞟了地上那些打滾的大漢一眼。

 「說得不錯。」祁兆禾一笑,「所以姑娘還是盡快下山為妙。」

 「祁公子怎麼只說我,明明你自己也是呀。」她不大服氣,「好歹我上碧伏山是為了采藥,祁公子兩手空空只是為賞景而來,怎就不忌憚那些野獸呢?」為了賞景而遇難,可比為采藥遇難更不劃算。

 祁兆禾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上碧伏山的真正目的,不過這姑娘噘嘴不滿的模樣實在太可愛,讓他看得心情頗佳。

 「蘇姑娘說的是,若非踫上那俠士,只怕在下便得葬身于此了。」他微微一頓,又笑道︰「不知蘇姑娘是否願與在下一起下山,也好有個照應?」

 這樣單純可愛的姑娘,要是不小心失足或是被什麼野獸給叼走了,他想自己大概會有點不舍,何況他還想知道她師承何人,怎地小小年紀就知道蝕魂散?

 蘇湘梨在聽了他的話後,像是有些意外地睜大眼看向他,那神情讓他想到過去養的小狗,既純潔又無辜。

 「當然好啊!」她嫣然一笑,「祁公子看起來弱不禁風……呃,我的意思是,文質彬彬……我們結伴而行確實安全得多。」

 祁兆禾聞言更覺好笑。

 瞧她那一臉認真的模樣,她居然還想保護他?

 她怎麼不想想,若他真的不會武,難道和她這同樣不會武的小姑娘一起走,便有辦法對付盜匪猛獸了?

 但他也不說破,只點頭道︰「是啊,看來得勞煩蘇姑娘陪我下山了。」

 地上那群被點了啞穴的大漢們,親眼看著這表里不一的家伙臉不紅氣不喘的裝起文弱書生,個個氣得快吐血,很想揭破這人的假面具。

 可惜他們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啊,可是我的藥簍還沒裝滿啊。」她突然一臉懊惱。

 「若蘇姑娘不嫌棄,在下願陪同蘇姑娘采一會兒藥再下山。」正好讓他順便瞧瞧她的能耐。

 不過蘇湘梨顯然想岔了,她以為他被那些強盜嚇到,才寧願陪著她繼續在碧伏山中繞上一大段路,也不敢再獨自一人在山里行走。

 想想也是,如果換作她遇上盜匪打劫,死里逃生後一定同他一樣心有余悸。

 真可憐。蘇湘梨想著,臉上不禁浮現了同情,暗自決定別在山上逗留太久,早早采完好帶他下山。

 她朝他露出了個安撫的笑容,「那麼就委屈祁公子和我再走一段路了。」

 兩人就這麼邊走邊聊。

 一個時辰過去,見草藥采得差不多,兩人便準備下山。這一個時辰中,祁兆禾已經大致摸清蘇湘梨的底了。

 她父母雙亡,是由舅舅養大的,不過舅母似乎待她並不好,但她有個非常疼愛她的姐姐,姐妹感情極好。

 而教她醫術的大夫姓黃。

 他聽了頗意外,因為盡管姓黃的大夫不少,然而聽她的形容,那分明是當年號稱「第一國手」的黃子意。

 黃子意既然有第一國手的稱號,醫術自然是沒話說,只是他性情古怪,多年來隱姓埋名,行蹤不定,甚少有人找得到他。

 過去從未聽說他收過什麼徒弟,沒想到竟有個年輕活潑的姑娘喚他師父,這世上雖不是沒有女醫,但畢竟是少數,且通常以看婦女病為主。

 只是與蘇湘梨相處了一小段時間後,祁兆禾卻又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為何黃子意會收她為徒。

 別的不說,光瞧她認藥草的功力,以及先前只把脈就能探出蝕魂散的能耐,便很難想象她今年芳齡十七,習醫不滿五年,她是極有天分的。

 醫毒本是一家,連他都有想收她為徒的沖動了。

 她腦袋里似乎有一堆稀奇古怪的念頭,刮骨療傷固然是自古便有的法子,可她一個姑娘家不但不怕血,竟還興奮的侃侃而談,甚至提出剖腹產子、鑽腦骨取瘀血等驚世駭俗的想法。

 她還說了一堆連在醫毒之道上浸淫十數年的他都不曾聽聞也聽不懂的字詞,像是什麼「殺菌消毒」之類,可她的表情太理所當然,他不禁開始反省是不是自己閉門造車太久,以致孤陋寡聞。

 「想不到蘇姑娘竟有如此雄心壯志,立志一輩子行醫救人,在下好生敬佩。」

 祁兆禾在她的話告一段落時,淺笑道。

 盡管覺得她太過天真,但這話倒也不算違心之論,當她說起行醫之事,眼中綻放的燦亮光芒教人別不開眼。

 他心中頓時有幾分迷惑。

 這姑娘雖然生得好看,但更嬌艷或秀麗的女子,他過去也不是沒見過,更何況他自己便有張足以傾倒眾生的容貌,照理說應該再也沒什麼美人能夠吸引得了他。

 但不知怎地,當蘇湘梨用那清脆的嗓音,眉飛色舞的說著醫理時,他卻怎麼都無法將目光自她身上移開。

 「也說不上雄心壯志。」她輕嘆,「我只是很清楚被病痛折磨是什麼樣子。」

 「蘇姑娘過去曾生過重病?」他皺眉,胸口好像突然被扎了根針,微微的疼。

 「不是什麼重病啦!」蘇湘梨爽朗的笑了笑,「只是我有心房中膈缺損,是先天性心髒病的一種……啊,抱歉,我講得太難了吧?其實簡單來說,便是從娘胎里就帶了心疾的病根,以現在的醫療技術是沒法醫的,但因為我之前得過同樣的病,所以才能夠這麼了解。

 「實際上我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好了,有不少得了這種病的人都得動手術修補心髒呢!我沒動手術還能好好活到十七歲,已經很幸運了,而且經過這些年來的調養,也勉強能與常人無異……」她滔滔不絕的說了一大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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