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順福

　我叫愛新覺羅.順福，是大清景綿帝的女兒，我的額娘是當朝皇后。可是，我的額娘過的卻連一個貴人都不如。小時候我不明白，很多次哭鬧，皇額娘一日比一日暴躁，無人的時候甚至掐過我，然而，在額娘以為我記事後再沒有如此過，其實，我記事的年齡遠遠比皇額娘以為的要早，起碼我知道，三歲的時候，額娘甚至想過掐死我，幸虧後來宋嬤嬤沖了進來，我不知道為什麼額娘會哭的比我還要慘，但那日之後三歲的我便知道了，額娘她不喜歡我。自那之後，我很聽宋嬤嬤的話，不哭不鬧，宋嬤嬤待我很好，年幼的我只有宋嬤嬤，她會給我講故事，會給我講坤寧宮外的人。我纏著宋嬤嬤想出去玩，宋嬤嬤無奈的看著我搖頭，她出不去，沒有那個我從未見到過的皇阿瑪的命令，宋嬤嬤甚至是皇額娘都無法走出坤寧宮。但是我可以，是的，我再怎麼不受寵，我也是皇帝的女兒，並且我才幾歲而已，侍衛們並未阻攔我。四歲那年除夕，我看著天空燦爛華美的煙花，忍不住偷偷出了坤寧宮......

　皇宮比我想象的要大，天真的我以為外面的世界跟坤寧宮是一樣的，雖然大，但是總能走到頭，可惜，我走啊走啊，始終是一片長長通道，兩邊是高聳的紅牆，向前看看不到頭，向後看我已經記不得回去的路，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我終於知道害怕，想起宋嬤嬤說皇宮是吃人的地方，我更加怕了，眼淚止不住往下掉，我一邊哭一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見到了一群人。

　「哪裡來的小東西？」轉角處，我終於看到了一扇大門，接著看到了一群太監，這是我第一次碰到不對我行禮的太監。我仰起頭看他們，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太監漫不經心的摸著浮塵，盯著我看了許久，然後笑了，他微微彎下腰，尖細的嗓音在我頭頂想起，「宮裡這般小的孩子，雜家唯一印象少點的就是順福格格了，想來就是您了。」

　我點點頭，那個太監這才笑著朝我下跪行禮，然而，我還沒來得及免了他的禮，他自己便站起來了。我從未遇到過這樣兒的太監，雖然坤寧宮已似冷宮，但那裡的奴才卻無人敢怠慢她和皇額娘。我復又仰起頭看他，那紅衣太監臉上始終掛著笑兒，也不知道他在高興什麼，「格格身邊兒怎不跟著人呢？坤寧宮已經落魄至此了么？也罷，小布子，你就送格格回去吧。雜家還要去找心蕊公主，哎呀，在宮裡這麼多年，雜家還真沒見過比公主殿下還要活潑的格格，你們眼睛都放亮點兒！要是再找不到，咱們腦袋都不保了！」

　「是、是、公公說的是！」旁邊一群太監彎著腰滿臉堆笑。

　「格格，奴才送您回坤寧宮。」

　此時有個人能送我回去，我急忙點頭。

　「慢著！」也不知道從那個角落傳來的命令聲，可能是我天生就有一種意識，這個世上能命令我的人不多，我絲毫沒意識到，這種理所當然的命令是沖著我來的。我只是看著那個要帶我回坤寧宮的小太監，示意他領路。然而，從那個聲音出現起，小太監的注意力便完全不在我這裡了，他和這裡所有的奴才一樣，臉上帶著一種讓我很不舒服的笑，他們爭先恐後的往一處矮樹叢去。此時我才看清，那裡不知何時站著一個和我差不多般大的女孩兒，我以為那是皇阿瑪的其他格格，我下意識抬起下巴，宋嬤嬤告訴過我，我是皇后的女兒，我不能丟棄身為嫡出格格的驕傲。

　「公主殿下！」

　我好奇的看著一群奴才一股腦兒的往灌木叢那邊奔過去，連剛才要送我回坤寧宮的那個小太監也去了。沒人帶我離開，我只能在那邊等著。

　「快快！湯婆子！披風！公主殿下喂~身上怎的這般涼！太上皇、皇上若是知道了，還不心疼死喲~」紅衣服的太監滿臉焦急的服侍著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那個孩子就站在不遠處，旁邊圍著一群奴才噓寒問暖，她卻混不在意，最後只抱著一個精緻的暖塢子，歪著腦袋，好奇的看著我。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未來大名鼎鼎的固倫天佑公主，此時，我們都還是個四歲的孩子，我什麼都不懂，也不知道，我當她是皇阿瑪妃子的女兒，我同樣挺直了背，直直與她對視。只是，再過不久，我徹底的明白了我與她的差距，不光是輩分，還有皇帝的榮寵，以及上天賦予的資質。此時的我只記著宋嬤嬤的話，縱使坤寧宮沒落了，坤寧宮的格格也不能沒了骨氣。

　「我剛聽小德子叫你格格，那就是我皇帝哥哥的女兒了，快叫姑姑，我給你好吃的。」

　我愣在那裡，我不知道要不要叫，宋嬤嬤說過，我是皇后的女兒，是大清皇帝的嫡女，宮裡任何一個格格都沒有我高貴，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低頭，哪怕我的皇額娘並不受寵。可是宋嬤嬤沒有告訴我，宮裡會有一個比我還要高貴的孩子。儘管我才四歲，但是我每日學的東西卻是很多的，宮裡的規矩禮儀，還有宮外面女校里的學問我也要提前學起來，我已經能認很多字，宋嬤嬤說過，女校是我唯一能讓皇阿瑪看到我的地方，所以我必須拚命學。我懂得東西，要遠遠比皇額娘想的多得多。我知道，姑姑這個稱謂只能是長輩，見到長輩是要行禮的，可是，那個胖乎乎的小姑娘看著並不比她大多少。

　「怎麼你不信？你問他們。」小公主指著紅衣服太監，那太監立刻諂媚的笑道：「公主殿下說的是，順福格格，公主殿下是太上皇與元夫人的格格，您是皇上和皇後娘娘的格格，公主殿下自然是您的姑姑。」

　「順福給姑姑請安。」最終我還是相信了紅衣太監的話，宋嬤嬤跟我講過很多坤寧宮外的事，自然也會說到很多人，提及最多的就是元夫人，我知道她有一個女兒，跟我差不多般大，很得皇阿瑪寵愛。宋嬤嬤告訴我，若是見到這位格格，一定要跟她好好相處......我不知道為什麼宋嬤嬤一旦提及元夫人時總會格外的小心翼翼，話也是經常說一半兒。只是宋嬤嬤也很嚴肅的告訴我，這宮裡的格格，唯一比我高貴的，只有天佑公主，因為她是大清開國以來唯一一個滿月時便被冊封公主的，而且，也是紫禁城裡唯一的公主，就算自己是皇后的女兒，如今也只是個格格，品級就比不上，見到了一定要行禮的。我不知道這個姑姑脾氣怎麼樣，我想著宋嬤嬤說過的話，低著頭忐忑的給她行禮。

　「乖~給你糖豆吃~」頭頂被一隻小手輕輕摸了兩下，然後小姑姑伸出一隻肉乎乎的小手掌來，上面兩粒金色油紙細緻的包裹的糖果。

　「謝姑姑。」我又福了福身子。小公主咯咯笑起來，過來拉我的手。她的手很暖和，大概是一直抱著暖塢子的緣故，一碰到我，小聲驚呼了一下，旁邊那個叫小德子的紅衣太監急忙上來查看，小公主無所謂的擺擺手，將自己的暖塢子塞進我懷裡，露出兩顆小兔牙，「你是個乖孩子，姑姑疼你。」

　我那時年紀小，比小姑姑還要小一個月，可是看著這樣天真爛漫又善良的小姑姑，我突然覺得，其實我要比小姑姑多懂很多。起碼那時候，才四歲的我，看著那一群太監圍著小姑姑轉，我就隱約知道，要討小姑姑的歡心，再到見到皇瑪法和皇阿瑪之後，我已經很清楚的形成了一個概念，跟著小姑姑！雖然小姑姑對我只是像玩過家家一般的新鮮感，我就是那個玩具，但是沒關係，就像後來宋嬤嬤誇獎我的那樣，我做的很好！宮裡有好幾個小格格，可是小姑姑在宮裡沒有玩的來的，我是勉強能陪她的玩的，因為小姑姑的另眼相看，皇阿瑪終於第一次記起了我！那年除夕，坤寧宮第一次接到了賞賜，有皇阿瑪的，有太上皇的，皇額娘高興的都哭了，宋嬤嬤摟著我，滿臉的喜色，坤寧宮好似進入了春天一般，

　自那以後，每當聽到太上皇要回宮的消息，宋嬤嬤都會很用心的打扮我，囑咐我很多，我都乖乖的點頭，每當我出坤寧宮，皇額娘會很期待的看著我，他們將整個坤寧宮的希望都壓在我身上，可是她們不知道，小姑姑對我並非特殊，只要她回宮了，總有數不清的人圍著她打轉，皇阿瑪除了我還有三個女兒，年紀都差不多大，後來大伯伯直親王的三個格格也來了，其他伯伯們見狀，都將各自的嫡女送了過來。看吧，就算是給小姑姑當玩伴，所有的伯伯也不敢讓庶女出面，哪怕是側福晉的女兒也不敢，唯有嫡女，皇瑪法才勉強覺得配得上呆在小姑姑身邊。其實小姑姑更喜歡和阿哥們一起玩，小姑姑的精力之旺盛超出人類的想象，反正，十幾個格格陪著她，咱們這些格格都覺得累！身體累！小姑姑特別喜歡和阿哥們一起玩模擬演習，演習場是在軍校裡面，每年都有一次對外公開，約請全校學生家長前來觀賽的演習戰。小姑姑自從跟著皇瑪法看過一次后，便吵著也要下去玩，皇瑪法對上小姑姑，他的原則就是沒有原則，凡小姑姑說的話，他必是要實現的。

　因為我是宮裡以及各王府里少數幾個和小姑姑玩的來的，所以，我們對於小姑姑的膽大包天幾乎已經習以為常。但是，那也只是幾乎，六歲那年，小姑姑還是做了一件幾乎把我們嚇得魂飛魄散的事情。小姑姑她要上軍校！

　早年太上皇在位時，大清只有兩所學校，一所是大清女子學院，另一所是大清皇家軍校，直到我皇阿瑪登基后，眼看著不光是滿人連漢人都是削尖了腦袋往裡擠，便又新增了兩所學校。如今，京城裡四所學校，原先兩所，現如今叫大清皇家男子軍校和大清皇家女子學院，新增的兩所，一所叫大清軍政學院，雖然未能冠以皇家二字，但這所學校幾乎是特地為漢人所設，既有軍事課程，也有各家學問，是的，是各家的學問，百家齊放，不光是儒家的，雖然儒家學問此時佔主流，但各家文化並未完全斷根，是元夫人花費數年，命人全國各地走訪，甚至派出伯伯們親去請人出山任教，整個軍政學院才變成了後來大清乃至整個亞洲文化最昌盛之地，當然，此時只注重儒家文化的書生們並沒有多少人選擇其他家的課程，大清想要恢復盛唐時期的百花齊放需要時間，另外一所學校，大清文藝學院，此學院最大的特點是，面向各階層招生，不分男女，不分貴賤，哪怕是妓女之子亦可報名。如此大膽舉動，想來大家也能猜到是出自誰之手，除了元夫人，再沒有人有這膽量和氣魄，頂著全國文人的口誅筆伐硬是成立了這所學校。此學校所設課程是四所學校立面最多種類，最莫名其妙的，從上不了檯面的歌舞戲曲到田地里的種莊稼到各種手工藝製作再到最近大火的護士科，總之，只要你想得到的所謂職業，這裡都有，並且學費低廉，可住宿可走讀，稍微富庶一些的地方的尋常百姓都能供得起，孩子想學什麼就學什麼......

　小姑姑所選的軍校自然是大清皇家男子軍校，從她得到消息四大學校開始招生開始，小姑姑就蠢蠢欲動。這四所學校，無論哪一所，俱都是十三年學期，五年小學，四年中學，四年大學，其中，軍校乃住宿制，一切都如在軍隊般，其餘三所校規較之軍校自然是鬆散些，住宿走讀皆可，有勢力的還能找些家奴一道陪讀，尤其女校更是如此。依照小姑姑的脾氣她偷偷報考軍校，說實話我一開始是難以置信，只是眨眼間我又覺得這才是小姑姑的風格。自小小姑姑的膽量就異於常人，更何況無論她弄出什麼樣的麻煩來，有皇瑪法和皇阿瑪在，誰又能耐她何？如此，導致越加無所顧忌，可能在小姑姑的世界里，沒有什麼事是她不能做的，畢竟，皇阿瑪都曾抱著小姑姑坐在龍椅上，教她如何看摺子。當然，這是事兒誰都知道玩笑居多一點，只是這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了我的皇阿瑪對他的么妹是如何的寵愛信任。

　小姑姑要去軍校，大伯家的靈格格和三伯家的玉嫣格格幾乎是立即附和著也要去，大伯伯性情豪爽，與大福晉感情甚篤，自家額娘受寵，靈格格自然自小就是千嬌萬寵的，行為完全繼承了大伯的豪爽講義氣，小姑姑一說，她第一個就跟著要去，至於三伯家的玉嫣格格，因為三伯伯的嫡福晉是元夫人的侄女兒，說起來玉嫣格格與小姑姑是血緣最近的，又有鈕鈷祿家的關係在，玉嫣格格雖然性情比較文靜，但凡事都是跟著小姑姑走，小姑姑說要去軍校，玉嫣格格咬了咬嘴唇，只糾結了一會兒，便說著也要去了......至於我，我大概是小姑姑派裡面最不能自主的吧。她們都可以肆意的活著，唯獨我不可以，我若走錯一步，剛剛重新走入眾人視線的坤寧宮恐怕又要再次沉浸下去。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很清楚的知道，身為皇家格格不能跟一群男孩兒混在一起，所以，我絕不可能跟著小姑姑去軍校。但是，我也不能告密，一旦告密，小姑姑就會厭了我，我的下場可想而知。但若是不說，到時候皇阿瑪一定也會知道，那是我就是欺君之罪，下場同樣可想而知。自懂事以來，我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一直以來我雖然沒辦法成為小姑姑最喜歡的那個，但我也成功的讓小姑姑信任我。不要以為小姑姑的信任很好得，她是皇瑪法和元夫人教導出來的呢，小姑姑大約除了不會一些旁門左道的歪心思之外，其實她是很聰明的，同一本書，我讀幾十遍才能背完，小姑姑只幾遍就記住了。我幾乎是將宋嬤嬤教我的全都使出來，好容易才讓小姑姑記住了我，後來又逐漸信任我。這是我費盡心思好容易得來的，如今，只為了一個入學的事兒，眼看著就要全部失去，我不甘心，路雖然有兩條，但是我知道，我能選的只有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