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寵溺》02
唐湘昔迷迷糊糊望著眼前一排遺照及牌位,氣氛陰沉,小時他很怕這兒,總想若哪天自己死了,肯定不入祠,現在……他扯唇,或許人家根本不打算把他放入祠堂裡。
裡頭香熏彌漫,他頭很疼且沉,眼睛被煙弄得很酸澀,羅穎道:“跪下。”
男兒膝下有黃金,偏偏母令不得不從,唐湘昔跪下,可腰杆子直挺挺,面對祖宗,毫無畏縮。
“你這孩子……”羅穎歎氣,“你就是逼得小九離開唐家,又能怎樣呢?他一個孩子,能幫得了唐湘罭什麼?”
旁人或然沒想到,可她瞭解兒子不幹無用之事,稍一推敲,便敲出大概。
唐湘昔直言:“他有股權。”
所以只要唐湘望兩不相幫,他們就算得利,更何況醜聞發生後,他與唐湘靉格外親近,在股東大會上唐湘望還是幫了他們一把的。
這景況下輸了,倒也心服口服。
唐湘昔:“我沒有錯。”
他堅持這句話,也三年了。
幾乎當作魔咒,午夜夢回難以入眠之際,念給自己聽。
羅穎拿這固執兒子不知如何是好,她曉得唐湘昔為他哥付出多少,可不代表認同,何況整件事要平安落幕,唐湘昔勢必得認錯,再加上大兒子那兒……他軟歸軟,同樣有唐家人驕傲,愛兄護弟,自認與唐湘罭良性競爭,她不確定他承不承受得了真相。
若是一般還好說,他患有病疾,作為母親只想盡力保全兒子。
包含眼前這一個。
“不管怎樣,唐九也是你兄弟,你那做法……太不厚道,小姑若回來,你要你媽如何面對人家?”
唐湘昔不屑,“她在乎嗎?”
羅穎歎,“母性天生,自己的崽子,總要想方設法護著的。”就像她現在這樣。
她試圖與兒子講道理。“你就好好的認了錯,唐湘罭……他跟他爸不同,還是挺論理的一個人,不會拿太重的家法壓你的。”
家有家法,唐家五代至今,自有一套規矩,如今主事者是唐湘罭,自然由他負責發落,畢竟是祖宗傳下的,沒人會也沒人敢打破。
唐湘昔突然笑了一聲。
羅穎不解,“你笑什麼?”
“沒事。”
笑他們一家,爭口氣爭到現在,到頭來還不是得看唐湘罭面色?
“我只笑,若早知有這麼一天,我定把事情做絕了。”
“啪!”這回甩他巴掌的是羅穎,左邊一個右邊一個,剛剛好,很均衡。
羅穎氣怒,“你當真不知悔改?”
“我有何要改?”唐湘昔挑眉:“我沒有錯。”
“那你給我好好跪著,等想清了要認錯,再出來。”
她說完走了,扔下頑劣兒子,唐湘昔嗤笑了聲,不顧雙頰疼痛,對著祖宗牌位,他複述:“我沒有錯。”
※
唐湘昔長跪不起,食水不進,唐湘芝氣他惱他又無可奈何,進去想與弟弟溝通談話,卻頻遭打發,一家人很愁,唐父歎:“早點催他結婚就好了,妻子的話總會聽進去吧?”
唐濟中自己是愛妻家,諸事以老婆為首,唐湘芝繼承良好傳統,唯獨羅穎曉得自己二兒子就是個沒心沒肝的,怎可能把人當心肝?取了王母娘娘亦沒用。
這三年,唐湘昔全心投入工作,幫助哥哥,且斷了所有女伴,寡欲得像個和尚。家裡大喜一時,安排相親,他統統赴約,甚至不是敷衍,女方回饋好極,卻沒一樁有下文。
一家人漸漸覺察不對,為此急愁了腸,羅穎更直接問:“兒子,你是不是同性戀?”
唐湘昔沒否認,只說:“放心,我會找女人結婚的。”
“放你媽的心,你若是同志,豈不禍害人家女孩子?”
唐湘昔笑,“你是我媽,當然是放你的心,反正我能跟異性做愛,不會影響結婚生子的。”
只是愛,就永遠另談了。
不過估計這輩子,他也愛不上誰。
……
唐湘昔跪在祠堂裡,他已有三年睡眠障礙,好似枕畔缺了暖,無法安心入睡。但凡他想,他都能把那暖物自千百裡外取回,牢牢鎖進懷裡,用盡手段使對方插翅難飛,可他寧可選擇藥物,也不願選擇另一條路。
藥物或然上癮,甚有腦癌風險,然而另一條路……他若想牢顧,那得捨棄的東西太多、太多,他不為個人,僅為全家,犧牲到了眼下這地步,如今咬斷牙都要撐下去。
唐湘昔抬頭睞望頂上“行端坐正”的牌匾,心想全唐家沒人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連唐湘罭都比不上。
所以,他何錯之有?
他勾唇再道:“我沒有錯。”
唐湘昔足足跪了一天,最後是唐湘罭開口:“先讓他出來吧。”
他是被人抬出來的。
唐湘昔雙膝屋青,整個人暈暈濛濛,說不出話,羅穎心疼兒子,看得眼淚滴下來,因為走不了,不得不在本宅留宿,唐湘昔問:“我的藥呢?”
羅穎:“什麼?”
唐湘昔緘默,不說話了。
羅穎:“到底什麼藥?”
唐湘昔:“止疼藥。”
羅穎狐疑,取了止痛藥給他,可心底總隱隱感覺不對,尤其唐湘昔三年來表現過於奇異,她偷偷打電話給新婚燕爾的管論和,劈頭問:“我兒子到底出了什麼事?他用的那藥……叫什麼來著,會不會有副作用?”
對著昔日女神,管論和雖不敢講全話,但聽她提及用藥,約莫是曉得了一部分,於是撿能回的答道:“沒什麼,安眠藥而已……”
羅穎嗓音拔高:“等一下,為什麼我兒子要吃安眠藥?!”
哎唷,壞了,而且是死了。“沒、沒,現代人多少有點睡眠障礙嘛,你兒子工作忙啊,煩的事多啊……”
“管、論、和!你可以去死了!”羅穎咆哮,“我讓你輔佐我兒子,你輔佐到他夜不能寐,我又不是沒管過公司,你到底偷懶到什麼程度,他才忙得連睡都不能睡?嗄?!”
管論和冤都要冤死了,感情問題能賴他嗎?從三年前跑了兔子,這頭獅子堪稱一蹶很振,收了好幾個新進藝人,推出種種企畫,把公司股價又翻了一輪,堪稱娛樂界龍頭。
他一股腦撲在事業上,卻疏忽人類是感情動物,沒有寄託如同浮萍,這三年管論和唯一見他流露神采,是某日他似收到一則消息,具體他不清楚,只記得唐湘昔露出一種恐怕連他都不自知的憐愛表情,道:“管叔,你那境界,以前我不懂,現在卻懂了。”
看著一個人好,而不插手叨擾,明知擁有才是人生唯一解方,可卻選擇撒手,對他這持有主義者來講,堪稱神跡。“難怪你以前陶醉成那樣。”
管叔抗議:“喂喂,別把人說得像變態啊,我看你才不折不扣的變態!”
唐湘昔扯嘴一笑,沒語。
他現在確實挺像個變態了。
唐湘昔坐臥難挨,夜長難眠,羅穎終對大兒子道:“去他家把藥取來吧。”
她問了管論和藥名,唐湘芝雖不認同他作為,仍是親弟弟,見他這樣自然不好受,遂領命而去。
他很熟悉唐湘昔家,倒是臥室沒進去過,裡頭很整潔,唐家的人除了唐九,均有良好生活習慣,原因出於老爺子不喜外人,家裡除一位老爺走後不久身故的管家外,便是廚子園丁及司機和一位幫傭太太,基本雜事得小輩從小自己來。
常言道富不過三代,他們卻能綿延至今,大抵出自老爺子管教嚴格之故。
唐湘芝翻找,既然是睡前藥,應當是放在床頭附近。他拉開抽屜,卻被裡頭塞得滿滿的物件震懾:“這……”
全是照,各式各樣的照,有偷拍的,亦有廣告形象照之類,而主角全是同一人:一個男人。
唐湘芝不能再眼熟,因為三年前這個男人給他留下難忘記憶:無論是第一次還是第二次碰面。
第一次他被他弟弟壓在身下,柔弱得像個玩物,他壓根兒沒擱進心裡;第二次……這個人趁他酒醉之際偷襲他,給他一拳,並取了他口腔細胞,最後傳訊:“不是你的。”
他安了心,私下查過此人資料,發覺兩人為姊弟關係,而伊人已杳,不由歉疚更深,遂把他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揭過,不曾談及。
而此人在螢光幕上曝光過一陣,隨後消失,在唐湘芝以為自己再不會見到他時,未料竟在弟弟的抽屜裡,發現了他。
海量的他。
一張一張,有昔日舊照,亦有看似近日的,他看得眼眶灼熱,這年代還有誰會把照片沖洗出來的?獨獨唐湘昔,幼時曾言:“我若有喜歡的人,就要塞滿一抽屜她的照片,這樣隨時想看就能看。”
後來手機、平板普及,相機沒落,當年願望成了天真記憶,可唐湘昔卻真正做到,塞滿一抽屜,裡頭有幾張看似近期偷拍的,折痕很深,唐湘芝瞥見床頭櫃上還有幾瓶酒,有的喝完,有的剩一半,而近似藥片的東西,就擱在照片上頭。
畫面太不健康,細思恐極,唐湘芝連忙抹了情緒,拿了藥,回到本家。
唐湘昔看見藥時沉默了一陣,繼而連水服下,昏睡之際,他跟他哥說:“哥,不論你看到什麼,統統是假的……統統是……”
唐湘芝鼻子一酸,他忍住,和善摸摸弟弟的頭:“行了,睡吧。”
他籲口氣,關燈掩門走出房間,今晚精神耗費太大,他猶自震愕,難以平復,父母親走過來問:“怎樣了?”
“他睡了。”說完他睇向母親,“媽,我能跟你談一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