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準備決戰(中)
「那個……」吳橋覺得氣氛非常尷尬,「我……我沒想到您會過來。」
「我只是想和你說一說話。」談衍看著吳橋,「……甚至只是想多看你幾眼。」
很快他們又要分開,因此每一秒的相處都是彌足珍貴,談衍恨不得時間能夠停止了才好。通訊器裏見面,和真的在眼前,感覺還是非常不同。
「抱歉……」吳橋低著頭,手握成了拳,「蘇憶青剛走了,紀遙他需要我。我想讓他知道,他身邊還有別人在。」吳橋覺得,如果這個時候他都不能陪著,自己作為朋友還有什麼用呢。
「我明白。」談衍歎了口氣,「我讓路。」
「上將。」吳橋見到對方那失落的樣子,心臟突地就疼了下,好像被什麼給收緊了,第一次主動伸手摟住了對方,輕輕嗅著他的領口,「真的……抱歉……」
他現在已經察覺到,談衍是專門為他過來的,對方千里迢迢趕來,他卻將對方自己晾在這,實在不是待客之道,怎麼樣說都不過去。
「沒事。」談衍低頭在吳橋頭頂上輕吻了一下,「去吧。」
「嗯。」吳橋很感激談衍的體貼。他又忍不住想,他究竟為什麼,能得到這麼多、這麼好的感情。
吳橋抬頭仔細看了一看談衍,然後有些依依不捨地退開了。
「等等。」談衍突然又叫住他,並且走了過去,摸了一下他的衣服前襟:「扣子掉了。」
「……嗯?」吳橋低頭一看,發覺真是這樣,「應該是剛才訓練時掉的吧。」
談衍問:「找不到了是麼?」
「對。」吳橋說,「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我去後勤那再拿一個吧,現在快點來來得及……紀遙十一點就睡了,我得在那之前過去。」現在已是10點20,吳橋十點才結束了他的加練,也就是用腦電波控制的練習,而談衍回來得比他還要更晚。
「不用,」就在吳橋想要走時,談衍伸手拉住吳橋,「不要出去。」
「……?」
談衍說:「如果你還有一點點時間的話……就留在這陪我說說話吧。」
「……嗯。」吳橋也沒堅持。他理解談衍的想法。既然這麼地捨不得,就別耽誤時間出去弄什麼扣子的事情了。
「明天還要訓練,必須穿戴整齊。」談衍又說。
「對。」當然不能就這樣去。
「有別的衣服嗎?」
「另外一套送去洗了……」基地有專門洗衣服的機器人,他們平時都會將衣物送去那,不過那裏距離宿舍也不算近。吳橋洗衣服還是洗得挺勤的,基本總有一套衣服會在那邊。他甚至會在更衣室換上新的,然後再將舊的直接留給機器。扣子忽然掉了這種事情,他都是立刻去找後勤處理的。
「那麼,」談衍說著,伸手將自己胸口處的扣子給扯了下來,「釘這個吧。」
「……」吳橋呆呆地看著談衍手裏的東西。
上將軍服上的扣子,和他其實不太一樣。樣式倒是沒有差別,都是帝國軍徽圖案,但是材質卻很不同,細看就能看出差別。
如果被別人發現了,肯定覺得不倫不類。
「這個……不太好吧……」吳橋有些臉紅,「不好釘您的吧。」
「沒事。」談衍用漂亮的眸子看著吳橋,「我不止這一件。」
「……」吳橋摸著那空空的地方,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他看著那顆扣子,想像了下帶著它的樣子,又是有點不好意思。
上次已經拿了上將一顆扣子當護身符……這次還要再拿一顆放在自己身上嗎?
「有針線嗎?」談衍又問。
「有。」
「拿出來。」
「嗯?」吳橋有些疑惑,「現在釘麼……?有點晚了,我等下還要去紀遙房間,明天我早一點回來好了。」
「你去你的,我給你釘。」
「……什麼?」吳橋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上將在說什麼?
那邊談衍又重複了一遍:「我給你釘。」
「……」
「以我目前身份來說,這個不是挺正常的?」談衍說著,就伸出手,將吳橋腰間的皮帶抽了去,又一顆顆地解下剩餘的扣子,最後將他的外套脫下來。
吳橋:「……」他覺得心都要跳到口腔裏了。談衍的手指無意之中碰觸到他時,他覺得被碰到的地方像要燒起來。
「現在練練也挺好的。」談衍語氣非常輕鬆,「等到和平到來之後,說不定哪天我這上將就會當累了呢。那時我就辭職回家,每天收拾家裏照顧兩個孩子,做好飯菜等著你從軍部回來。」
「上將……」
「我覺得那樣也不錯。」談衍低頭看看那顆扣子。最近,他時常感到有一些孤獨,好幾次他在心裏羡慕著,羡慕著那些隨軍的家屬,因為他們總能見到自己的伴侶。
「……只要您願意的話。」吳橋小聲回答。
談衍笑了一聲。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後,吳橋又感到非常地窘迫。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
吳橋從未發覺時間過得這麼快過,就算他為了軍校培訓課程晝夜不停地練習的那個時候,也沒覺得半個小時這麼容易消逝。
他到盥洗室裏洗漱完畢,看看表發現還是得走了。剛才,他用他最快的速度洗漱,想要搶出一分鐘再和談衍待上一會兒,不過看來還真沒有那麼容易就能實現。
「上將……」吳橋低垂著頭,「我是真的……得離開了。再不走就趕不及了,紀遙十一點要睡的。」
「去吧。」談衍說,「我就留在你這,明早回來你會看到我的。」
「嗯。」
「那個,站住。」就在吳橋打算開門出去之時,談衍幾步過來就拉住了吳橋,「你不能就這麼去。」
「……」吳橋問他,「那還要怎麼去?」
吳橋揣摩著談衍的意思——這是要他依依不捨地去?一步三回頭地去?眼淚都要出來一樣的去?
談衍又說:「帶著你的睡衣睡褲,而且,必須得是長袖長褲。」
「……長袖長褲?」現在,基地根本不冷。這個基地,氣候真的算是不錯,很早就會暖和起來,吳橋還挺喜歡這裏的。
「叫你穿你就穿。」
「可是,為什麼?」吳橋聽明白了,他只是不理解。在這樣的季節裏面,誰會那個樣子睡覺?聽著就知道不舒服,能睡得香才叫怪了。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談衍暴躁了,緊緊皺著眉,「你該不會想要和他都脫光了躺床上吧?!」想想那個場景,談衍就很反胃。連他都沒看過,別人又憑什麼。
「……」吳橋猶豫著道,「但是……那也不用……穿長袖和長褲吧?」吳橋覺得有點好笑。紀遙只是他的朋友,談衍這是在想什麼。
這句話又觸到談衍怒點:「穿著短袖短褲纏一起也不行!」
想也知道,他們兩個只有一床被子。
吳橋有些說不出話:「……我沒想和他纏一起。」
「睡著了誰知道?」談衍說,「總之是不可以。」
「……好吧。」吳橋走在櫃子前面,從裏面扯出了套衣服。
「……」談衍接過外衣,仔細瞅了一瞅,說,「最上面那顆扣子也要牢牢地系上。
「這樣睡會不會有點喘不過氣……」吳橋問道。
「會麼?喘不過氣可以解開。」談衍說道,「最好是別讓人看見鎖骨——現在去吧。」
吳橋抱著衣服,又看了眼談衍:「那……我去陪紀遙了。」
「嗯。」
「上將……」
「怎麼?」
「我會早點回來。」
「……我知道了。」談衍說,「我等著你。」
吳橋去了紀遙住處。
紀遙剛好準備睡了。
「紀遙……」吳橋看著紀遙重重的黑眼圈,問,「這幾天你都沒睡好覺吧?」
「算是吧。」紀遙笑了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白天明明挺正常的……可是每天一到晚上,就覺得世界都黑了,每秒都在回憶過去,怎麼樣都抽不出來。」
「紀遙……」
「今晚你在這裏,我再努力試試。」
「……嗯。」
然而,到了半夜,吳橋卻被一陣聲音驚醒。
——紀遙在哭。
雖然紀遙努力壓抑著啜泣聲,吳橋卻是依然可以清晰聽見。
「……紀遙?」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事。」紀遙小聲地說,「今天晚上飯菜不合口味。」
「飯菜?」
「嗯。」紀遙回答,「這幾天的都是,好像菜裏是有熊膽蛇膽之類的東西吧,可能基地想在決戰之前給咱們些好的,不過真苦得很。」
「紀遙……」吳橋說,「並沒有啊。」
吳橋沒有覺得飯菜哪里苦了。
「……」紀遙愣愣地問,「沒有?」
「是沒有的。」
「……」
「那個……」吳橋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你大聲地哭出來吧。」
「不用。」但是,紀遙雖然是這麼說,在吳橋的懷抱裏面,他的哭聲卻是越來越大,連室友都被從夢中吵醒了。紀遙卻是全然不顧,幾天來第一次那麼放肆地大哭了一場。
吳橋一直從他身後緊摟著他,能感覺得到自己懷裏的身軀一直在很猛烈地顫。
上次,吳橋雖然看見了紀遙的眼淚,但那真的只是幾滴眼淚而已,像這樣的失控今天是頭一回見。不,應該不只是在自己面前,恐怕之前真的沒痛哭過。
紀遙是個驕傲的人,討厭展現出來脆弱。
吳橋驚訝於一個人身體中可以有著那麼多水分。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紀遙哭聲漸漸停止。
吳橋察覺得到,對方動作幅度已經小了,偶爾又會突然抽泣兩聲,但總體是平靜下來。
「紀遙?」吳橋問道。
他沒聽見回音。
大約半分鐘後,他聽見了對方睡夢中的呼吸,有時呼吸會突然間帶著哭腔,但應該確實是睡著了。
看來,紀遙哭得累了,終於是睡過去。
吳橋估摸著,這是紀遙幾天來第一次真正地睡著。大概,真的是在……慢慢變好的吧。
早上,吳橋立刻回到了自己那。
談衍還在睡覺。
吳橋覺得還有點困。
昨晚紀遙大哭一場,自己也是幾乎沒睡。
他輕輕地爬上了床。
看見躺在那的談衍,吳橋覺得,自己似乎從一個那樣的噩夢中又回到了很溫暖的一個地方。
他往談衍那邊湊了一湊,並且伸手揪住他的衣服。
這樣……就能一直留在這個地方了吧。
到了時間醒來,吳橋發現自己又被抱在懷裏。
「……」吳橋仔細看了一看談衍,覺得他的鼻樑真挺,睫毛也是真長。
老天對這個人真是太好……但是,似乎,作為這樣的一個寵兒,他承擔的也遠比別人多。現在,在睡夢中,他的眉頭也是皺著……
瞧著瞧著,吳橋忍不住掏出手,輕輕摸上他的眉頭,然後,又揪了揪他的睫毛。
談衍的睫毛動了下。
好有趣……
吳橋心裏想著,又接著揪了揪。
這回,談衍眼睛刷地一下就睜開了。
「……」被發現了。
談衍說:「還沒人敢做這種事情。」
「……」吳橋實話實說地道,「您的睫毛真的好長。」
「……是麼。」
「嗯。」
「……」談衍看著吳橋,之後突然說道,「閉上眼睛。」
「嗯?」
「閉上眼睛。」
「……哦。」吳橋以為談衍是要報復回來,沒有什麼反抗,很聽話地就把他眼睛閉起。
然後,他就感到自己腰上的手一緊,接著他就感到眼皮上癢癢的,但是被拂過的時候非常舒服——談衍將眼睛貼近了他的眼睛,在他眼皮上面輕輕扇了幾下睫毛。
「……」吳橋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然是挺長的。
「睜眼。」
「……」吳橋睜開眼睛,接著,他就看見對方的眼睛在極近的地方。
談衍目光深沉,眼瞳很黑,吳橋看見裏面倒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影子很小一個,有些變形。
吳橋第一次從這麼近的距離觀察談衍。
他從對方眼神裏面確認到了很多東西,包括他一直以來都不敢相信的。
對方的呼吸停留在臉上,溫溫熱熱,讓吳橋渾身都有些躁動。
「……上將。」
「嗯?」
「……沒事。」吳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談衍低了下頭。
在吻到吳橋的嘴唇之前,他停頓了一下,看吳橋沒反應,才真真正正地碰觸了一下。
「……」吳橋心跳得快到沖出胸膛了。
這回,是真的被親了……
「我……」吳橋從床上面爬了起來,「我……我去訓練。」
「……嗯。」
吳橋看著談衍。
談衍此刻側對吳橋,一手撐著腦袋,正半支著身子,臉非常地漂亮,挑不出來缺點。身上也是同樣,肌肉線條清晰,因為常年鍛煉,顯得肩寬胸闊。
「……」吳橋突然覺得,談衍就像自己最愛看的西遊記裏那勾引唐僧的妖精。
過去他最鄙視那群妖精,心想唐僧怎麼可能被誘惑呢,如今自己終於是明白了,要抗住這種事還真是不容易。
「對了,」談衍指了一下一架,「扣子已經釘上面了。」
「……謝謝。」
「那麼你先去吧。」
「……好。」
臨走之前吳橋仔細地看了看,覺得不近看好像發現不了什麼。
但是,「自己軍服上面被釘了一顆上將級別才會使用到的扣子」這件事還是讓他有點心驚膽戰的。
「吳橋,」一天之中,有很幾個戰友表示,「你今天好奇怪。」
「嗯?」
「動作特別地不自然。」
「……」
「你總用手擋著胸前幹嗎?」
「我……」具體原因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但是,也不知為什麼,一想到那扣子是從談衍身上給扯下來來的,是常年最貼近那個人心臟的東西,而此刻正在自己同個位置待著,吳橋就會感到一陣陣的暖和,仿佛這個可以使兩個人相隔億萬光年的人靠得更近,可以代表他永不滿足和永無休止的流離當中某樣不會變的東西。
吳橋知道談衍第二天就會離開了。
所以,他一整天都在盼望訓練結束,就連每天晚上例行加練都取消了。
鴉九聽到這消息後高興得是不能自已,不停地誇談衍,之後風風火火地就跑去看電視了。
吳橋知道,他最近迷上的一部電視劇是講兩個機器人談戀愛的故事。鴉九覺得這和自己還有龍淵一樣,既然機器人可以談,那機甲自然也可以,急急忙忙地就向龍淵極力推薦了這部電視劇,誰知龍淵卻說無聊透頂。
看著鴉九那不愛訓練的樣子,吳橋其實是有一點點哀傷的。
他的機甲這麼不思進取……
吳橋心裏琢摸了下,要不,明天就對鴉九說說,因為龍淵它愛砍人,所以才會變那麼強,以後還會越來越強,如果……鴉九總是這個樣子,差距就會越拉越大,龍淵就會看不上它。
到底要不要這麼說呢……吳橋覺得找個招有點損……
算了,先去看談衍吧。
然而……出乎吳橋意料的是,房間裏面空無一人。
……還在達雷爾那?
明明說會早點回來……
不過,達雷爾說想要商量決戰的事,現在還沒回來倒也是正常的。翔龍之翼的總基地到底在哪那個臥底還不知道,但他已經成功打入上層,知道這些資訊只是早晚的事,達雷爾希望他們能儘早做出更周密的準備計畫。
吳橋想:先在這看書,同時等他吧……
吳橋坐到桌前,卻看到了一樣東西。
他將那樣東西拿了起來。
「……?」仔細辨別之後,他發覺是一小袋的種子。
這是什麼……?為什麼有種子?
之後,吳橋發現種子下邊還有一張小的字條。
——上面是談衍的字跡。
談衍的字很有特點,和他本人一樣灑脫。
吳橋一字一字讀著,立刻覺得一陣失落。
留言只有兩行:
【軍部有些要事,必須儘快趕回。你還在訓練中,我不想打擾你。
花種是三色堇。】
落款是:
【永遠屬於你的,
談衍】
「……」吳橋瞬間覺得非常難過,甚至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最後一天相處,就這麼沒了嗎?
被突發時間給剝奪了嗎?
本來非常期待的事,突然間就變成泡影,他的心情像個孩子一樣,覺得世界都虧欠他。
怎麼會……就走了……明明應該還有一天的啊。
不過,三色堇是什麼?
吳橋在電腦上面輸入進去這三個字,結果立刻跳了出來。
是很漂亮的花。
吳橋又仔細閱讀著文字。
它的花語是——
互相思念。
「……」吳橋看著那袋種子,想,明天就去找個容器,再去弄來一點泥土,好好將它養起來吧。
希望,等到它們花開,自己就能再和談衍見面——
吳橋沮喪了一會兒,立刻開始練習鴉九,告訴它要照常加練。
「……啥?!」鴉九的反應及其大,「我不要!!!」
吳橋毫不留情地說,如果它總這樣,龍淵就會嫌棄它的。
果然,此話一出,鴉九立即表示它最愛訓練了。
吳橋:「……」
吳橋希望,能在決戰之前,掌握腦電波操縱的技巧。
那樣……就能保護更多的人,並且儘快取得勝利。
吳橋清楚,目前,達雷爾正在繪製翔龍之翼的全基地圖,其中不僅有總基地,還有其他基地分佈情況。這次,達雷爾想做更加周密的部署。除了進攻總基地外,還會試著切斷對方全部救援路線,在其救援路線上面選擇地點伏兵,讓總基地得不到任何的補給。達雷爾甚至在尋找對方通信信號的中轉站,打算在決戰前一周進行轟炸。
吳橋越來越想變強。
現在,這件事情,並不只是他的一個理想。
他要保護在自己身邊的人、以及不在自己身邊的人,自己認識的人、以及自己不認識的人。
還有……他想要結束這戰爭。
唯有這樣,他才能夠……不必再和那人分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