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幽深而翠綠的群山之間，世代居住著以馭靈為職業的獨孤家族。

僅容一個人通行的蜿蜒小路通向一扇窄門，門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牌匾，滿是蛀蟲的泛白木片顯示出老舊的氣息，上面書寫著幾個篆書：獨孤宅•靈馭。

跨進門內，仍舊仿佛身處山間，一條卵石小路深入林木之間，兩邊是山中隨處可見的巨大古樹，蒼老的樹根露出地面，像一根根探入地底的觸手，緊緊紮根在土壤之中。

林木之間很乾淨，除了一些很矮小的草貼著地面一叢叢生長，並沒有過多的藤蔓纏繞，也看不到亂糟糟的雜草，卵石小路的兩邊，有著打掃過的痕跡，路面上只有新掉落的幾片殘葉。

繼續往裏走的話，轉過一道彎，眼前就會豁然開朗：平坦的場地上鋪著潔白的粒石，看不出是什麼材料，但在陽光下折射出些微的七彩光芒。

樸素的木屋前，在臺階的左右兩邊各種著一株樹，沒有葉子，只有滿樹的潔白花朵，在這樣深秋季節綻放得分外妖豔。

像這樣不起眼的木屋，在這片山裏，一共有九處，每一處都是同樣的佈置，不同的僅僅是木屋臺階兩邊，種植的植物種類。

今天，宗主獨孤嚴大人依然進行每日一次的占卜。

潔白如玉的靈骨碎片從蒼老的手中撒下，以靈力刻畫的占卜陣中，形狀大小各異的骨粒受到神秘力量的牽引，滴溜溜打著轉，循著未知的規律飄移。

汗滴從這位老人的額頭滴落，深邃的眼裏突然閃過一道光芒，占卜陣中的骨粒頓時定住，大部分跌落盤中，只有幾粒上下錯落的漂浮在各自的方位上。

收手放任骨粒跌落，獨孤嚴一臉疲憊，卻掩飾不住眸中的精光！

“獨孤飄雪，西方位有強大靈的氣息，你帶兩位長老去收服。”

“是，爺爺。”盤坐在第一位的年輕人答應了一聲。“依照爺爺的占卜靈骨來看，西方的靈雖然比較強大，但孫兒應該能應付得來。就請七長老和八長老陪孫兒去吧，長老只要在旁邊指點就行了。”

聞言，宗主附近的八位長老都贊許的暗暗點頭。

如同他的名字，明暗裏早被視為下一任宗主繼承人的獨孤飄雪，總喜歡穿著白衣。有著極好天賦的他年紀輕輕就修煉了強大靈力，周身環繞著強大自信和傲氣。

“南方位有幾隻不成氣候的小東西，嗯──”獨孤嚴看著身邊端坐的幾位長老。

“我去吧。”三長老撫著長須，“許久沒出門了，這把老骨頭也需要運動運動。”

“嗯。”獨孤嚴點頭。“那就麻煩三長老照看一下，把底下的孩子們都帶去，讓他們鍛煉鍛煉，受點傷也沒關係。”

“耶！”族中年輕的弟子們一陣歡呼。

這可是大好機會！雖然這片山脈是靈最喜歡的紫氳龍脈，但家族中大大小小的外圍弟子和親傳弟子足有幾百位，每天輪著來守護宗主占卜的弟子只有十名，能出去捕捉靈的機會更是稀少。

若是能捕捉到靈，將它們封印在自己的封印石中，經過一段時間的溝通練習，以後戰鬥就可以馭使自己的封印靈來戰鬥，對自身實力提高有著巨大的好處！

在馭使能力範圍內，擁有能力越大的靈、以及更多的靈，就意味著更強的實力！實力越強大，以後離開家族獨自修行的時候，也更安全！

獨孤嚴和藹地看著族中弟子們的歡呼，眸光掃過，卻在看到盤坐的隊伍最後一人時，停住了視線。

一席灰撲撲的粗布衣裳掩蓋不住天生俊俏，低垂著臉，露出光潔溫順的額頭和微微蹙起的眉頭。幾縷長髮滑落，遮掩住纖細的脖頸。

唉……

這孩子啊，這樣的性格怎麼能成為合格的馭靈使呢？

浪費了那麼好的靈力和天賦。

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獨孤嚴一擺手，讓喧鬧的弟子們安靜下來。

“平凡，今天你還是去北方先天祭壇去維護封印。在祭壇附近有微弱的靈氣，你順便去看看吧。”

“是。”獨孤平凡溫順的答應。

“那個……”遲疑了下，獨孤嚴補充了一句，“那個靈，不用去管它也沒關係。”

“是，爺爺。”

微笑。

從後窗投射進來的陽光，映照出一張清秀的臉。

密林之中沒有任何可稱之為“路”的東西。燦爛的陽光被茂密的樹蔭攔截，踩著秋天厚厚的落葉，昨夜殘餘的露水到處都是。

草尖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落下，正好滴落進了瓶子的入口。獨孤平凡晃了晃瓶子，發覺這一路走來，已經收集了小半瓶露水了。

如果有爺爺那樣濃郁的靈氣，就能不依靠筆墨、而直接以靈氣刻畫陣法。像他這樣修行還不夠的弟子，用筆墨來刻畫陣法的話，硯臺、墨和紙筆的好差，都會影響到其中蘊含著靈力的均衡和濃淡。

磨墨的水是最至關重要的，在這片有著紫氳龍脈的森林裏，孕育出的露珠比泉眼的甘泉還要好呢！

接滿一瓶露珠，獨孤平凡將瓶口封住，小心翼翼的收進懷裏。

這樣的分量，剛好足夠一天之用，龍氣在露珠裏最多只能保存一天，採集多了反倒浪費。

“狐一，走了。”朝著樹頂的方向招呼一聲，獨孤平凡便不再管那“人”跟上來沒有，逕自撥開半人高的野草，朝著每天做例行功課的方向走去。

“知道啦！”樹頂傳來懶洋洋的聲音，長相可愛的少年咬著一片樹葉，嘴裏哼著不成曲的小調，“你去吧。回來的時候記得順便把我帶回去就好。”

反正每天都是要去同一個地方，那裏有著讓他很不舒服的氣息，實在不是郊遊的好地方！

曲著一條腿踏在樹杈上的少年，另一條腿晃悠悠的好不悠閒。火紅的雙眸、小臉蛋大眼睛長睫毛，一頭蓬鬆爆炸的亂髮紛飛；隨意撕開的麻布胡亂用繩子紮住，就成了遮掩肌膚的衣裳，整個人可愛得像毛茸茸的寵物，讓人忍不住撲過去親親抱抱！

然而，讓人覺得心癢難耐的是──這少年竟然長著火紅的雙耳和狐狸般的大尾巴？！

吐出一口熱氣，白色的霧漸漸消散……然後深深吸氣，由透明之中，空氣漸漸泛白，凝聚成白霧，重新吸入口中……

重複著這樣的步驟，這是妖狐之靈的修煉方式。

像火焰般的皮毛柔軟光滑，不管是不是在傾聽周圍的聲音，耳尖總是會忍不住顫動，尾巴也遵循本能，垂掛在身後，左右搖晃……

茂密的森林裏滿是大片荊棘和灌木，獨孤平凡卻如同在自家後院裏散步，總能找到平坦的地方繞過。

先天祭壇是獨孤家族世代守護的地方，據說裏面封印著力量強大的惡鬼，那惡鬼長著八手八腳，三對眼睛，面目可憎作惡多端。先代宗主和族中長老用時三天三夜，最後憑藉族中秘寶天靈石，化作先天八卦封印大陣，終於將此惡鬼封印。

從此，獨孤一族在這紫氳龍脈中居住，世代繁衍，只為守護此大陣。

“真的是惡鬼麼？”獨孤平凡喃喃自語，看著祭壇中央的黑石。

雖然不是每個馭靈使都能做到，但獨孤平凡卻是能清楚的看到先天八卦陣運轉的人之一。

淨化之光由森林吸收，通過葉脈和樹幹、樹根傳到地底龍脈，龍脈彙聚在這龍丹之地，純淨凝結的光之液體被八卦大陣所吸引，繼而維持整個陣法的運轉。

大部分的淨化之光在對抗黑石中所封印的力量時消耗，另一部分則在祭壇外圍形成結界，防止外部而來的破壞。

每日的正午還會有一個輔陣吸收大量陽光對此陣加持，用來修補陣法中靈氣不足的部分。然而不管保護得如何周到，經過漫長的歲月以後，這祭壇也已經開始顯示出破損了。

“對不起，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惡鬼，但加持陣法是我的責任，請原諒。”

雙手合掌，進行了每天例行公事以後，獨孤平凡開始為結界輸入靈力。封印是幾千年前先代所設，封印的方法至今仍舊流傳，但和天靈石同等品質的秘寶卻不是易得之物。幾千年來，獨孤家的後代們所能做的，只是每日的加持而已。

加持完畢，獨孤平凡開始細細檢查地面的破損狀況。裂縫的多少和長度，都是必須紀錄下來的。似乎沒有什麼實際的作用，但家族中不管宗主、上任宗主還是每代長老，都是一板一眼的人，覺得有必要這樣做，於是便去做了。

“裂縫好象又多了一道，不過總覺得封印石裏的氣息，有點不一樣的感覺……”比對著翠綠玉簡中所紀錄的訊息，獨孤平凡自言自語著，然後認真的將今天的觀察結果紀錄進去。

與普通人不同，馭靈使們和一些奇特的世外族群，是不需要使用現代的計算機和圓珠筆之類。畫符和其它必須使用紙筆的時候，都是嚴格遵循古法，用硯臺、墨和毛筆，而且必須使用特殊製作的紙張、玉片之類的來傳達。

紀錄訊息用的是玉簡，直接以心神刻畫，玉材的好壞區分容量大小。像獨孤平凡手中的這枚，已經是屬於最上層的玉材了，這幾千年來，每天對祭壇狀況的紀錄狀況，都在這枚小小的玉簡之中。

咬破指尖，一滴鮮紅的血滴凝聚起來，獨孤平凡伸展手臂，將血珠滴落在結界上。像是被結界所蒸發，無聲無息的化為煙霧，直至消失不見……

爺爺曾經說過，他的血是全族最具靈氣的，他的修煉還不到家，所以只能用蘊含靈力本源的血液來作每天的最後加持。

“今天的任務完成。”長長籲了口氣，略顯疲憊的獨孤平凡隨意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看看天色，好象還很早，也不用急著回去。

伸了個懶腰，支著下巴發了一會呆，獨孤平凡突然從儲物戒指中取出硯臺、墨這些畫符的工具，將露水倒了一半入硯臺中，開始細心墨起墨來！

畫符畫符！一大堆必須的符還沒開始畫呢！今天也要努力了！

斂神屏息，獨孤平凡右手提筆，將靈氣彙聚於筆尖──

突然，左手飛出一片綠葉，筆尖揮舞，瞬間在葉片上畫下一道陣法！那濃郁的墨蹟在觸及葉片的同時沒入其中，像是天然生長的一般，隱隱約約的凝固在最中央。

那葉片鮮豔欲滴得青翠，像清晨被露珠清洗過般潔淨，透出一股淡淡的光華……

森林裏隨處可見的植物葉片，作為掩蓋氣息的符的載體，是最適合不過了，不但取之不盡，而且也完美的融入了獨孤宅充盈的靈氣之中。不過這些葉片並不是可以直接就拿來用的，必須依照密法，經由八十八道繁雜的程序處理過後，成為畫符的“紙”。

看到完成的符紙中凝結的形狀，獨孤平凡歎了口氣。

這種程度的符，不要說宗主爺爺和長老們了，就是弟弟飄雪也能輕易察覺想要掩飾的靈氣！雖然說一直都很努力的修行，總覺得稍微能夠觸摸到那道門了，卻總是差那麼臨門一腳，邁不進去！

簡單的說，就是靈氣的程度均勻有餘，凝實不足，是修煉不到家才會產生的情況！

掌間釋放三昧真火，瞬間將符紙燃燒殆盡，獨孤平凡咬破食指指尖，在硯臺中也滴入一滴血。

小小的漣漪一圈圈的散開，濃郁的靈氣鬱而不散，完全融入特殊的墨水之中。重新取出一疊符葉，獨孤平凡凝神聚氣，認真的畫起斂氣符。

身前地面上的落葉被清掃一空，露出光潔的地面。泥土上用利器刻劃出一道繁雜的魔法陣，深淺均勻，散發出靈氣的墨在其中緩緩流淌，並不沒入泥土裏去。翠綠的符葉像被線牽著，輕盈的漂浮在陣法上方，高度和間隔都一模一樣。

手持毛筆的獨孤平凡閉著眼睛，雙手抱球盤坐在地上，凝神屏氣，口中微微吐氣。

以靈狐的毛作筆尖、千年紫檀為筆桿的毛筆夾在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筆尖正點在雙手所抱靈氣之球的中央，隨著靈氣不斷聚集，漸漸泛出柔和的綠色光芒……

突然，獨孤平凡雙眸一睜，眸中閃出一道精光，夾著毛筆的手指稍稍用力，筆尖滑過一道弧線，穩穩的捏在了三個指頭之中，赫然是標準的握筆姿勢！

滑筆、甩手點墨、取符葉畫符，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流暢如行雲流水，隱隱切合自然天道！在獨孤平凡眼中，墨中濃郁的靈氣被符葉吸收進去，不但不損失分毫，周圍的靈氣反而跟隨著那墨蹟，一同流入符中！

翡翠般的符葉、仿若流水的墨蹟，斂氣的陣法如同活過來一般，在符葉之中似流非流，似靜非靜，任何人一眼看去，都能看出這斂氣符的不一般，絕非凡品！

畫完的符被獨孤平凡隨手放回到漂浮陣中。趁著靈氣未散、靈力尚未消耗過度，獨孤平凡抱守元一，不斷從漂浮陣中取出一片又一片符葉，刻畫著斂氣符。

七片、八片、九片、十片……

漂浮陣中空白的符葉越來越少，完成的斂氣符越來越多，感覺到靈力消耗的獨孤平凡漸漸慢下筆速，努力平穩住呼吸和手勁，筆尖卻沒有絲毫慌亂……

突然，一陣輕風拂過，樹葉沙沙的晃動聲中，夾帶著些許混亂的靈氣。

那些混亂的靈氣與森林中的靈氣一同，循著墨蹟前進的方向，匯入斂氣陣中，自然的進入符葉。

彎曲、弧度、再彎曲……斂氣陣那些或彎或直的符號中均勻附著了靈氣，安靜的收斂起來，連同那些混亂的靈氣也一樣，乖巧的沉睡其中──

然而，最後一筆的時候，情勢突變！那些看似乖巧的混亂靈氣驟然發難，四處遊走吞食其它靈力，這突然而來的變故，使得獨孤平凡筆尖一滑，本該首尾連接的陣法突兀滑出了一道長長的尾巴！

收斂的靈氣頓時混亂起來，“砰──”的一聲，即將完成的符葉化為粉末，在輕風吹拂下，四處飄散……

一片寂靜。樹葉沙沙的搖擺著。

凝神屏氣、眼觀鼻鼻觀心，獨孤平凡努力安撫體內亂流的靈力，將它們逐一導回丹田……半晌，喉頭一甜，壓制住的血液從喉間湧出，沿著齒縫流出嘴角。

用手背擦去血跡，抿著嘴角，獨孤平凡居然微微笑了一笑。

幸好只是簡單的斂氣符，即是靈力反噬也不會造成多大的傷害。若是大型攻擊符，這麼一來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北方弱小的靈”麼？怎麼忘了宗主爺爺的話了？印象裏在封印陣附近不會出現任何靈物，因為強大封印會自然產生威壓，使得感覺敏銳的動物和靈物有天生恐懼而不敢靠近，所以也就忘記了吧？

弱小的靈不會對紫氳龍脈和封印造成影響，即使封印在石中，也不能幫助戰鬥。所以宗主才讓獨孤家從來沒有封印過任何靈的獨孤平凡來這裏──

早就知道他不會去找那弱小的靈吧？

半人高的雜草後面傳來“簌簌”的聲音，不一會出現了一顆小腦袋，兩隻水汪汪純潔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看著他，耳朵不時顫動一下。

一頭未成年的小鹿……麼？

不對，它的眼睛是藍色的。

“過來吧，小傢伙。”伸手招喚著這小傢伙，獨孤平凡舉舉左手，殘留的血滴和痕跡顯示出鮮豔的紅色。“是想要這個？”

被獨孤平凡的聲音嚇了一跳，小鹿直覺向後退了半步，但那充盈著強大靈力的血液的召喚，讓它忍不住站定，仍然小心翼翼的看著。

獨孤平凡坐定不動，只是舉著手，誘惑著這小東西。

“不過來麼？只有虛弱到無法凝結靈體，才會寄生在弱小的動物身上吧？”和煦的聲音充滿了平和的安全感。“這些血液和墨，至少能讓你重新聚集靈體，真的不過來麼？”

小鹿猶豫的踏著前蹄，直直的看著獨孤平凡。在這個人的身上有種奇怪的熟悉味道，熟悉得好象每天都能聞到的感覺，讓它忍不住降低了戒心。

當然，那些靈力濃郁的血和墨，也是吸引它的因素之一，雖然不足以讓它重聚靈體，但至少能讓它凝練一些，不會像現在這樣虛弱得隨時會消散……

終於，小鹿下定了決心，慢吞吞的走了過來。但是那警惕的眼神和顫動的雙耳，獨孤平凡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只要他稍微動一動，它就會飛快的躍入樹叢、消失不見！

三步、兩步、一步──

突然定住腳步，小鹿小心翼翼的看著獨孤平凡，飛快的看了一眼硯臺中的墨，比森林中蘊含的正常靈氣高上幾百幾千倍的濃度，讓它呼吸急促起來！

獨孤平凡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

確定了沒有危險，小鹿低頭開始舔食墨汁，仍舊非常警惕，一邊舔食，一邊偏頭用一隻眼睛看著他。

很快，剩餘的墨水就被舔食乾淨，連沾在嘴角和鼻尖的墨汁，都被舔得乾乾淨淨。

小鹿周身的靈氣，似乎變得穩定了一些。

感受到其中的好處，小鹿的眼睛不由得投向那一抹殷紅的血跡……

“別擔心，過來吧。”溫和的聲音低低的誘惑，小鹿忍不住小步小步靠近──

挪動一小步，停頓一大會，再挪動一小步，再停頓。小小的一段距離走了漫長的時間，但終於，能夠觸及到那伸長的左手了！

低頭，湊近、湊近……

碰到了！

平安無事。

獨孤平凡沒有動，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氣息。他的心跳聲音仍舊如同先前一般穩定的跳著，呼吸也如同一開始的頻率。

他是安全的。

小鹿篤定的放下心來，從那修長的左手手背舔食血液。蘊含著的龐大靈力從舌尖進入身體內部，每一個毛孔都舒展開來，浮躁的靈魂慢慢變得平靜，熟悉的輕柔感覺漸漸升起，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能輕易漂浮在空中的感覺……

倏然，獨孤平凡反掌一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握住小鹿前腿，右手飛出一枚血色石子！

強大的吸力頓時撲面而來，沒有提防這變故，一道黑色煙霧立即從小鹿身上浮起，飛快且悄無聲息的，被血色石子吸收了進去！

完了！

瞬息閃過這個意念，黑色煙霧中的意識發覺自己進入到一個封印著的空間之中。

又被封印了麼？該死的！怎麼會忘了人類的奸詐！

只靠吸收山脈中的靈力，雖然得冒著被靈力彙聚的風吹散的風險，但百來年後就能重新聚集靈體了！這下又得被封印多少年？說不定靈力消耗完，就灰飛煙滅了也說不定！

空蕩蕩的封印有如之前剛逃出的那個地方，只是沒有那強大封印中的威壓。寂寞、冰冷、荒涼，完全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黑煙的心中冷涼如墜冰窟，千回百轉中，只覺得絕了一切生機……

林中小鳥鳴叫、樹葉婆娑，獨孤平凡專注的看著暈倒的小鹿，翻開它的眼睛查看瞳孔的顏色。

幽藍得異常的顏色已經褪去，回復到最初的純淨顏色。身體的各部分狀況都很好，經過靈力洗禮過的身體強健而有彈性，溫熱的呼吸的體溫顯示出它的健康。由於身體曾經被靈識強佔過，意識被壓迫到最深處沉眠，所以即使將寄生的靈識誘導出去了，小鹿也還需要時間來醒轉。

看了看天色，好象快中午了，再不回去爺爺和飄雪都要擔心了吧？再說，狐一也會不耐煩的。

獨孤平凡想了想，從儲物戒指中找出一粒略略泛黃的丹藥來，掰開小鹿緊閉的嘴巴，塞了進去。

雖然是最普通的丹藥，但對於出生于紫氳龍脈中的動物而言，效果還是很明顯的。若是在別的地方，靈智未開的動物不會運用靈氣，使用這種丹藥只會爆體身亡，但出生於此的動物天生就帶有靈氣，這小鹿由於寄生過靈識，又經過他的血液洗禮過，所以不會有問題的。

果然，小鹿的喉嚨骨碌碌輕響了一陣，呼出一口濁氣，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看著歡快的跳躍遠去的小鹿，獨孤平凡露出純樸的笑。

良久，起身拍拍灰塵，獨孤平凡發現，身下略微潮濕的土壤已經讓外袍的後擺髒濕了小小一片。苦惱的看著臀部那塊印記，這麼大人了還會弄髒衣擺，會被取笑吧？

可是煩惱也是無濟於事的，很快，獨孤平凡的注意力又轉移到其它地方去了──

奇怪，都進去那麼久了，那靈識怎麼還不出來？

用食指的指節敲敲小封印石，獨孤平凡貼近石頭輕輕叫喚：“喂，還好吧？你不出來看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