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上）

當天跟溫俊龍聊完後，兩人決定分工合作。溫俊龍繼續排私家偵探調查連天野的事情，而他則去拜訪一個被他們忽視的人，陳橋。

陳橋曾經提到過當年畢業後他的店面裝修時曾碰到過唐曉，或許是他們這群同學中最後一個見過唐旭的人。為什麼是唐旭呢？因為當時的唐曉已經失憶了，所以當時出現在學校的人絕對不是他。

已經十二月份，天氣比較冷，羅軒穿著羽絨服，圍著圍巾，看起來就像個大學生，他來到店裡時，正值下午兩三點學生上課的時間，店裡比較清閒。

“歡迎光臨。”

店裡只有三兩個人，門口放了風鈴，推開門時冷風和風鈴聲跑進室內，陳橋站在收銀台後不知道在看什麼，聽到有人進來頭也不抬地喊了一聲後才緩緩抬頭。

“唐曉！”陳橋驚喜道，趕緊從收銀台後走出來招呼唐曉坐下。

“今天怎麼有空來？”

羅軒坐下後摘下手套脫掉圍巾跺跺腳縮縮脖子，陳橋見此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羅軒趕緊接過捂在手裡。

“想你了唄！”

陳橋見他捂手跺腳的樣子，笑道：“我看不像。”

羅軒倒是不急，先四周看看，打量店裡的裝修，小聲和陳橋八卦那些做作業或交頭接耳的學生，兩人攀談了起來。

☆、第三十九章

陳橋走開一會兒，給他煮了一杯咖啡，羅軒趕緊小口地喝了起來，滿口讚歎，“不錯不錯，我都好久沒喝咖啡了。”

“喜歡的話等下帶幾包即溶的回去，國外進口的，味道不錯。”

“不行，溫俊龍不讓喝，說是對身體不好，最多只能喝奶茶。”

陳橋笑了，“你們感情真好，當年還以為你們要分手了，沒想到繞了一圈終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這就是緣分吧！”

羅軒頗為得意地笑了，“那是，都是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溫俊龍。”

陳橋看到笑得這般燦爛而無憂，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頭髮剛剛掙脫衣帽還有帶了些靜電效果，他胖了一些，臉上白白淨淨氣色很好，顯得越發年輕。

他整個人無意間透著現世安穩的悠閒，可以料想到是被溫俊龍捧在手心裡寵著的，但也只有安逸的生活和甜蜜的感情才能養出他這般無憂無慮的快樂。

羅軒注意到陳橋的目光，摸摸臉，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我什麼哪裡髒了嗎？”

“沒有，替你高興罷了。”陳橋說道。

“怎麼，難道當初唐曉被溫俊龍欺負了嗎？據我所知當年還是我甩了他呢！”羅軒臉上露出三分得意的笑容，但心裡正在打鼓，希望話題能順利引到當年的自己身上。

陳橋攤攤手，“不知道，但是當初你好像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羅軒假裝露出興致來，身體向前靠，“快說說，我當年是怎麼被溫俊龍欺負的，現在我要一個個報復回去！”

陳橋見他這樣不禁失笑，“我哪裡知道那麼多，當初跟你的關係只是一般。不過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倒是還記得一些。”

“說！快說！哎，其實你也知道我失憶了，當初的事情都忘記了，只有溫俊龍記得，有時候會覺得挺對不起他的。”

“當初的事情也都過去了，現在過得好就行。”陳橋安慰道。

羅軒故意帶著幾分憂鬱道：“但兩個人的記憶少了一部分，總歸是終遺憾，再說正因為我們現在在一起了，所以就算當初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現在看來也不過爾爾。陳橋，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多知道一些也是好的。”

陳橋見他如此也不好再拒絕，“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

陳橋最後一次見到唐曉時，唐曉正在校園裡閒逛，是被他叫到店裡的。當時工人剛好休息了，店裡雖然挺亂，但好歹安靜。他給唐曉煮了一杯咖啡，兩人聊了起來……

“我當時捧著那杯咖啡，聞著那個香味，感覺一點都很不真實。那個人叫我唐曉，問我畢業後有什麼打算，跟我說某某同學去了那個公司，某某同學考上研究生，某某同學要出國，那些離我非常遙遠的事情就發現在他們的身旁。他問我的打算，我腦海裡冒出來的畫面是就像電視裡那樣寬敞高大的公司，來往的人都是穿著西裝皮鞋，打扮整潔。有一份讓人羡慕的工作，有一個光明的前途，還有不錯的收入。這是我從未想過的生活，全新的，更美好的，更光明的。不用每天在烈日下暴曬，搬石頭、挑水泥，又髒又累，每天身上都是汗味和粉塵味，一件衣服從白天起床到晚上睡覺前都是汗濕的，發酸發臭。不用再忍受周圍髒亂的環境，不用再跟那些滿口髒話粗俗不堪的民工為伍，不用再為了省一點錢而捨不得喝冷飲。在那之前，我連咖啡都沒喝過。”

“連天野，當我從那個人嘴裡知道原來畢業後我有這麼多條出路，而且每一條都要比我原來的生活美好這麼多時，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多嫉妒嗎？然後我就想到偷偷跟著唐曉時看到的情景，他在全省最好的大學裡上學，每天都能在那麼大的教室裡聽課，身邊有很多朋友和同學，當他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父母過世時，他身邊有那麼多同學和老師安慰他。知道得越多我就越妒忌，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夠成為他，佔有他的一切。”

唐曉，不，或許應該稱之為唐旭，他的瞳孔縮了一下，眼中帶著一股瘋狂，臉上顯得有幾分兇狠，“我恨啊，但是我一開始並沒有想要代替他，我以為我們只是長得像而已，而唐曉所有的美好都是由於他有一對好父母，能夠給他提供優質的生活和滿滿的愛。我只能怨天尤人，怪自己出身不好。”

唐旭將手裡那份dna檢測報告拽在手裡，因為過度用力紙張被揉地不像樣，“哈哈，出身不好，出身不好。”

他吼叫著，眼底發紅，眼眸中帶著水汽，他將手裡的報告甩在連天野身上，一肚子的委屈和怨恨不知道該找誰述說，只能借著酒勁在自己的alpha面前流露出幾分。

連天野將他抱在懷裡，輕聲安慰道：“都過去了。”

唐旭掙扎著大叫起來，他緊緊拽著連天野的衣領，帶著哭腔大吼道：“沒有過去，沒有過去，唐曉他回來了，他又要奪走我的東西，我奮鬥了這麼久，努力了這麼久東西他輕而易舉地就能奪走。”

連天野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只能用力地將唐旭抱緊，但唐旭喝多了使不上力氣，正在連天野打算將他公主抱時，唐旭主動爬到連天野後背上，嘴裡嘟囔著，“背，背，背。”

連天野本來就慣著他，更何況此時這樣帶著撒嬌的要求，立即半蹲下讓唐旭趴在背上。

“走走，快，走，走回家去。”唐旭喝醉了，帶著幾分迷糊重重地拍連天野的肩膀，虧得連天野比較結實也不算疼。

連天野背著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就像多年前背著他回工地的住處一樣。

當年唐旭無父無母，年紀又小，時常被人欺負，而連天野只比他大了一歲，卻身高馬大，也同樣是沒人管的野孩子，也因為孤立而被人欺負。在吵鬧髒亂人群混雜的工地裡，兩人開始相依為命，當時的他們被生活欺壓著，過得並不好，每日干著繁重的體力活，身體疲憊，精神上也不見得有多快樂，但現在每每想起來反倒覺得沒那麼困苦，帶了幾分歡樂。

剛開始頂替唐曉生活的那幾年，唐旭過得並不安穩，總是擔心被人揭穿，但隨著生活和工作的環境一點點熟悉起來，他認識了新的鄰居，新的同事，結識了新的朋友，全是他的而不是唐曉的，唐旭才開始漸漸放開，那幾年算是他過得最愜意的日子之一，雖然他的工作壓力很大，但能夠用自己的努力創造更好的生活他樂在其中。但這樣的日子隨著真正唐曉的出現而日漸崩潰，更讓唐旭無法接受的是，他們居然是親兄弟。

他一直愧疚自己偷了唐曉的身份，只是偶爾抱怨自己沒投好胎否則根本不用搶唐曉的，說不定他自己也能有這樣的身份和生活。但沒想到的是他們偏偏是兄弟，原來這一切他本來也是可以擁有的。

“哈哈哈哈，兄弟，兄弟，哈哈哈哈……”唐旭靠在連天野的後背上，嘲諷地笑道。

連天野這人比較木楞，嘴巴笨，面對這樣的唐旭更不知道該講什麼，只能笨拙的安慰道：“都過去了，以後會更好的。”

“沒有過去沒有過去，唐曉他回來了。他為什麼要回來？他會把我的東西都搶走的。”唐旭心裡恨極了，恨命運的不公、恨父母的離棄、恨唐曉的出現會破壞他現在擁有的一切。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唐旭嗚嗚地喊出這三句，趴在連天野的肩頭哭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哭過了，也許是因為喝了酒，情緒更加容易發洩出來。他不僅哭，氣急了還會咬連天野，但連天野由著他咬或打，什麼都沒說，只是一遍遍背著他哄著他睡覺。

第二天唐旭醒來時，頭疼，疲憊，依稀能覺得昨天自己的失控。

連天野煮了粥，勸他吃一點，他沒聽見去，出神了。

“喂，我昨天哭了嗎？”

連天野點頭，將手裡的碗端到他面前。

唐旭一臉不高興，還有些彆扭，又霸道地命令道：“你不許記得，立刻給我忘了。”

連天野再次點頭，“吃一點，墊墊肚子。”

唐旭不喜歡吃粥，太過清淡，但也知道自己剛醉酒，吃些清淡的比較好。

他吃了幾口，忽然看向窗外，“連天野，我總覺得有人在監視我們。”

“確實有人。”連天野肯定道，他其實早就發現了，只是不想讓唐旭擔心就沒提起。

唐旭怒道：“你早發現了不會說啊你。”

“打草驚蛇不好。”

“你有什麼打算？”

連天野搖搖頭。

唐旭沉吟了幾分鐘，終於下定決心，“看來只能搬家了，溫俊龍一定已經開始懷疑我了，否則不會派人來查。而且當年的事情只要想查，也不是查不到。”

連天野只說：“你決定就好，我們一起走。”他沒說自己在這裡多年結交的朋友，也沒說其實他正在準備盤下一家修車店，價格都談好了，只差交錢了。

唐旭攪了攪碗裡的粥，低落道：“其實早就該走的，還以為自己真的能瞞天過海，沒想到最後還是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