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
這短短一句話,卻像是一把利刃,撕開了胸腔,將心臟穿透。
樊深握著手機的手十分用力,關節處都已泛白。
夢將醒,而那露出一點頭角的現實,比想象中還要殘酷數倍。
樊深斂眉,沈默地將手機放回原處,轉身離開,沒有發出哪怕一丁點兒聲音。
蕭禾對此毫無所知,他從浴室出來,穿戴整齊後拿著畫板出門了。
蕭禾拿著手機,給艾爾發了條信息,先一步去了花園。
他剛將畫板支好,艾爾便來了。
蕭禾很意外他的速度,再加上心情不錯,所以沖他微笑道:“好快。”
艾爾看到他笑,連日來的思念和等待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不禁目光放柔,手指微動,竟輕輕落在了他肩膀上。
蕭禾皺眉,本想躲開,但艾爾並沒多做什麼,只是輕輕拍了拍。這樣的行為哪怕是朋友之間也不算逾越,再加上他違背約定,說好每天一見,拖成了七天一見,而艾爾也沒生氣,他心裏有些愧疚,所以也就忍下來了。
只是這一幕落入高閣之上的樊深眼裏,卻刺目的讓他手指微微蜷縮。
原來是艾爾。
樊深早在第一天來到這裏之後,就不生聲色的調查了他母族的情況。
他的母親有一個弟弟,名叫艾爾,同畫像中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蕭禾喜歡的便是他的舅舅。
樊深知道這些,但同時他也知道,艾爾死了。
早在五年前便意外身亡,再沒回來過。
人死不能復生,艾爾不可能活過來,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那只能是根本沒死。
關於這點,樊深並不意外。
他在樊家根基不穩,如果有人有心瞞他,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為什麼要瞞?又是誰來瞞的?
樊深死死地盯著那個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眸中一片陰霾之色。
艾爾喜歡蕭禾,從那露骨的視線就能分辨出來。
蕭禾喜歡他嗎?
樊深瞇著眼睛,強忍著胸腔裏的悶痛。
不是喜歡,而是深愛!
想想那個保險箱,想想那些畫像,想想他日日夜夜都在不斷描繪的。
全是思念,全是渴望,全是濃到化不開的愛。
蕭禾深愛著艾爾,樊深很清楚。
可是他以為艾爾死了,這個世界只有他了,他對蕭禾那麼好,他那麼愛他,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蕭禾會慢慢移情,會慢慢地喜歡上他。
他和他才擁有一輩子。
但現在……一切都完了。
蕭禾不可能會屬於他,甚至還騙了他。
背叛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樊深的心臟,很多以前不去思考的細節,在這一瞬間變得清晰,變得明朗,變得觸目驚心。
七天前,蕭禾恰好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得,變得有生機,變得喜歡他了。
當時他覺得有些突兀,但因為太過驚喜所以不願深想,可現在一回憶,卻什麼都清楚了。
他是在討好他吧。
為了讓他放松警惕,他不惜讓他為所欲求,為了能麻痹他,他不惜裝出一副喜歡享受的樣子,更為了和艾爾相見,他甚至可以說著那麼多昧了心的話。
樊深慢慢回憶著,一顆心越來越涼。
他想起蕭禾那次腰上的傷,當時蕭禾說是畫板撞得,真的是嗎?
當時他便覺得那烏青隱約有些像個指印,但因為蕭禾神態自然,再加上蕭禾不愛和人親近,所以他快速打消了那個念頭。
雖然事後幾天,他也有安排人看著蕭禾,但蕭禾一直都沒出門。
可現在一想,才覺得如此荒唐,如此可笑。
那不是畫板,而是艾爾吧。
艾爾握著他的腰,那麼用力,是在做什麼?
一想到蕭禾背著他與別人親近,樊深便覺得心臟裂開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會和他親吻嗎?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會在他身下呻吟嗎?
在他為他們以後的生活忙碌的時候,他是與他相擁纏綿嗎?
嫉妒和怒火像熊熊燃燒的火焰,瞬間將他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樊深很少會情緒波動如此之大,但現在他坐在高閣之上,拳頭砸向欄桿,砰的一聲,木制圍欄碎成了兩截。
再也看不下去了,樊深起身,大步走回屋子。
蕭禾與艾爾相處的還算愉快。
只是一個小時的時間到了之後,他還是如釋重負一般的松了口氣。
總算結束了。
艾爾看到了他神態的變化,心中一澀,不禁問道:“你喜歡樊深嗎?”
蕭禾一怔,但他很快就說道:“喜歡。”
艾爾眼底有一絲受傷閃過,不過緊接著他又問道:“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怕我和他相見?這其中有什麼矛盾?”
蕭禾沒出聲。
艾爾緩聲道:“如果你能告訴我,我就徹底離開,再也不出現,行嗎?”
蕭禾猛地擡頭看向他,眼中有些不敢相信。
艾爾卻看到了他眼中的驚喜,他眸子微斂,嘆聲道:“我不會騙你,也沒必要騙你。”
蕭禾想了想,覺得這似乎也沒什麼,如果真的能一勞永逸,那就太好了。
畢竟他這樣偷偷和艾爾見面也實在不穩妥,萬一哪天被樊深撞見,就更加解釋不清了。
至於怎麼說,蕭禾很快就有了腹稿。
他微微低頭,輕聲道:“有些難堪,不過你想聽,我可以告訴你。”
蕭禾深吸一口氣,才說道:“我不是個合格的父親,或者該說是個很垃圾的父親,我將他從小養到大,小時候是真的將他當孩子,但當樊深慢慢長大,我對他的感情變了,也分不清是從什麼時候,總之是變化了,但我不敢說更不敢表現出來。”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你知道的,我愛畫畫,畫人物還挺擅長的,就經常畫一些腦中樊深長大的模樣,一來二去,攢的畫像多了,直到某一天樊深的身世被揭開,而他又現了這些畫像,所以產生誤會了,以為我喜歡的是他的父親。”
蕭禾發現自己扯起慌來還挺有一套的。
艾爾眸色微黯,接著說道:“但樊深的父親同樊深長得不像,可是我卻同他一模一樣,所以你怕他誤會,你是喜歡我的?”
“對。”蕭禾松了口氣,“如果你們相見了,他必定會以為你是畫像中的人,到時候……”
他沒再說下去,但艾爾卻自行給他補充了:“原來是這樣,樊深本就多疑,即便你解釋了,他也不會信,是嗎?”
蕭禾點了點頭,然後略帶些期待的看向艾爾。
艾爾瞧著他的模樣,心中嘆息,他遇見他,總歸是晚了一步,如果強行掠奪過來,也不是不行,但想得到那顆心,卻就難上加難了。
有無奈也有遺憾,但艾爾卻並非看不開之人:“好吧,我明白了。”
“蕭禾,再見了,我不會給你增添困擾了,但是……”艾爾對著他微微一笑,“如果他對你不好,你可以來找我,這一生我都會等著你。”
蕭禾一怔,接著緩聲道:“抱歉了。”
雖然很對不起艾爾,但蕭禾覺得,這一生樊深不太可能對他不好,所以也就沒有那種可能了。
同艾爾道別,蕭禾徹底了了一件心事,回去的步伐也就越發輕快,心情也就更加愉悅了。
他面帶微笑的進屋,意外看到樊深回來了,不禁面上一怔。
而樊深等了他很久,久到度日如年。
蕭禾回來了,神采奕奕,精神盎然,為什麼?因為和心愛之人相會了一個小時。
看吧,現在看到他了,他就立馬怔楞了。
同樣的面孔,為什麼非要這樣差別對待?
樊深輕笑著,驀地起身,不過幾步就將他攔腰抱住,然後狠狠地親上了那薄情的唇。
蕭禾還沒回神,他有些驚訝,還沒弄清樊深這是怎麼了,但他今天心情好,想到以後都可以沒有顧忌的日日和他相守,他就不想計較太多。
樊深到底是年輕,想要就要吧,他陪他。
雙手環上他的脖頸,蕭禾主動回應著他的親吻。
若是以往,他這樣做了,樊深都會有所顧忌的放慢速度,會變得溫柔,會帶領他一起纏綿。
可是今天,感覺到他的回應,樊深的心臟像被針紮了一樣,刺痛的厲害。
一想到他會這樣對待艾爾,一想到他會更加熱情地對待另外一個男人,樊深的眸色就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為什麼就不能屬於他呢?
為什麼就不可以完完全全的屬於他呢?
抱著這樣的念頭,樊深沒有松開他,反而讓這親吻添上了血腥味。
蕭禾終於感覺到他情緒的不穩定,他滿是疑問的看著他。
樊深卻絲毫不給他考慮的機會,粗暴的扯開了礙事的衣服,沒有任何前戲,沒有任何溫度,帶著濃濃地報復欲,沖進了他體內。
蕭禾因為這撕扯般的劇痛,驀地睜大了眼。
樊深終於松開了他的唇,他總算能發出聲音了:“小樊,你怎麼了?”
樊深的動作不停,哪怕蕭禾面色發白,哪怕有血腥味彌漫,可是卻絲毫止不住他胸腔裏的痛,那種心臟被撕裂被捏碎被剜掉的痛。
“我都看見了,”他貼著蕭禾的耳朵,用冰冷低沈滿是無望的聲音低語,“你和艾爾在一起。”
蕭禾整個人如墜冰窟。
樊深埋在他頸間,繼續說著:“為什麼要騙我,哪怕你什麼都給不了我,但別騙我行嗎?給一點希望,再把我推向地獄,這樣很有趣嗎?哪怕全是我的錯,但我們相守了十八年,為什麼你要對我這麼殘忍。”
伴隨著絕望的話語,是毫不留情地沖撞。
可是蕭禾感覺不到身上的痛楚了,他完全被從胸腔傳來的劇痛給霸占了。
他看不見樊深的容貌,看不清他的神態,但是僅憑聲音,他已經體會到其中的絕望和悲傷,甚至……還有濃濃地無助。
他的樊深,這麼痛苦,全是因為他。
蕭禾身體驀地一僵,他不管不顧地抱住了樊深,快速說道:“不是的,小樊,我沒有騙你,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他不停地表白,可落在樊深耳朵裏,卻只是諷刺和嘲笑。
喜歡他?樊深忍不住在他脖頸上咬了一口,為什麼到現在他還要說這樣違心的話?
他喜歡他,但這也和他喜歡他是完全不同的。
喜歡和愛,怎麼能相提並論?
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蕭禾有多愛艾爾了。
愛到夜夜難眠,愛到日日思念,愛到必須要用筆去描繪,用心去承載,用漫長的時間去不斷回憶。
樊深一直都很明白,他抓不住蕭禾的心,但至少他可以擁有他這個人。
可現在,他很快就要一無所有了。
因為絕望,因為恐懼,因為信念的倒塌,他整個人都在崩潰的邊緣徘徊。
“其實沒關系的。”樊深忽然溫柔下來,他親吻著他,觸碰著他,讓他情起,讓他舒服,然後低聲說著,“你愛他也沒關系,你可以把我當成他。”
蕭禾的心臟猛地一揪。
樊深微笑看他,溫柔到讓人心動的神態,可眼底卻是一片恍如地獄深淵一般的空洞。
“把我當成他好不好?蕭禾,我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他是怎麼樣的,我也可以怎樣,你喜歡他什麼,我都可以變成那樣,你不愛我沒關系,把我當成他來愛好不好?我可以變成他,你可以叫我艾爾,你可以把我幻想成他,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只要……你別離開我。”
最後的一句話已經暈染了化不開的悲哀。
蕭禾心臟痛到了極點,他眼淚直流,用力地抱著樊深,大聲說道:“不是,樊深,我喜歡你,我不愛這個艾爾,他並不是他,我愛的是你,只有是你。”
“不是他?”樊深輕笑著,“我這樣說了,你也沒法把我當成是他嗎?”
“對,你何必把我當成是他?”樊深眼神空洞,湛藍色的眸子正在被血色彌漫,“你有了真正的他,又何必要我這個贗品?”
“不要這樣說,求你了,不要這樣貶低自己。”蕭禾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不斷地說著,可是卻根本沒法讓樊深聽到。
“既然我沒有存在的價值,那你為什麼要把我養大?”
“既然你從來都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給我希望?”
“我愛你,蕭禾,為什麼你就不能屬於我?”
“我只想要你,蕭禾,為什麼你要愛著別人?”
樊深怔怔地看著身下的人,精致的面容上沒有絲毫表情,但眼中卻詭異的有了絲孩子氣的笑意。
“你一定會逃跑的。”
“只要你有力氣,一定會逃跑的。”
“我關不住你,所以我們不要腿了好不好?”
“你想去哪兒,我都可以抱著你,我就是你的腿,好嗎?”
樊深的語氣越來越溫柔,眼底的笑意也越來越深,就像個終於得到心愛玩具的孩子,高興地那麼純粹,愉快地那麼簡單,可是卻讓人心底生寒。
蕭禾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眼中已經便是驚慌:“不……不要……別,小樊,你醒醒,小樊你相信我!”
“不要?”樊深根本聽不到其他的,“還是不要嗎?”
他漂亮的容顏上有毫不遮掩的失落和苦惱,這比他面無表情時要動人的多,可是卻像妖一樣,看似美麗無害,其實內裏全是劇毒。
“對,你討厭我,不想見到我,連把我當替身都不願意,蕭禾,你真是全天下最殘忍的人,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喜歡你。”
樊深俯身,貼在他的胸口,聽著那砰砰跳動的心臟,忽而柔聲說道:“它跳的真快,跳得真好聽,可是……它就是不肯為我跳動。”
“你的心,既然只為別人跳動,那我們不要它了,好嗎?”
蕭禾驀地喉嚨一緊,上一次的畫面像洪水一般襲入腦海,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了。
不能這樣下去,絕對不能這樣。
他的小樊,他一手養大的孩子,他不能讓他這麼痛苦。
最後一秒鐘,蕭禾徹底不管不顧了。
“樊深,我不管你信不信,但事實就是如此,艾爾就是你,你就是艾爾,從頭到尾你們都是同一個人!我愛的也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