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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磊醉醺醺的從酒館出來,手中甩著錢袋子,一步三晃。
忽而,前面有一道白影,腳步急促的上了馬車。腳步一頓,睜開醉眼迷蒙的眼,伸長脖子,仔細看了一眼。
那背影,赫然就是龔青嵐的!
酒,霎時醒了一大半!
按理說,這個時辰,龔青嵐不該出現在此處才是?
心底這樣想著,肖磊便提著步子,悄悄的追趕著馬車離開,一路來到城南的一個荒宅。看著人下馬車,匆匆的進了屋子。
肖磊一時遲疑了,看著斑駁腐朽的宅門,唯恐裡頭有詐。便靠在牆角上,等著龔青嵐出來。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輛灰布小轎停在門口。幾個鬼鬼崇崇的奴才,扛著一個卷起的被子,一眼瞧去,裡頭便是有個人。被隨意的扔進了灰布小轎子裡,隨即催促道:“快!快!別讓人給發現了!”
“噯!”其余兩個抬轎的應聲,東張西望後,確定沒有異樣,便朝荒山而去。
“走快點,待會世子妃還有其他的吩咐。”兩個轎夫相互的催促著對方。
“世子妃這次真是惱火了,她手中的人,可不能毀了,到時候暴露出去,世子妃討不得好。”
“行了行了,都是主子們的事,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做好分內事兒,就夠了。”說話間,已經走出很遠。壓低的嗓音,卻是若有若無的傳遞到肖磊的耳中。
心中思忖,怕是龔青嵐手中抓到的是了不得的人物。不然,為何如此謹慎?
心下便是按耐不住了,想要進去一探究竟,最好是抓住龔青嵐的把柄,好報那一牢之仇!
偷偷摸摸的靠近側門,伸手推開,卻是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口等待片刻。忽而:
嘩——
匡啷——
頭頂上掉落一個小盆,鮮紅的液體潑灑而出,濺得他胸前、袍擺,到處都是血印子。
嚇得肖磊朝後退一大步,暗歎一聲好驚險。否則,他進去,便是狗血淋頭了!
面色不禁隴上了陰霾,這個龔青嵐,斷然是布置了陷阱在裡頭。宅裡斷然是無法進去,否則,被困住了如何是好?
抖了抖袍子,看到上面星星點點的血印,低咒了一聲:晦氣!
濃烈的腥臭味撲鼻,肖磊一臉的嫌棄,腳步略有些蹣跚的打道回府。沐個浴,換下這一套髒污的衣服。
方才一回到府中,一換下這身血衣,便聽到屋子外邊響起了爭執聲,細細的辨認,是他身邊的小廝,還有幾個是生人。
這樣一想,便沉著臉,推開門出去,怒道:“你們這些狗奴才,爺花銀子雇傭你們,不是帶到府中用來吵架!快快干活……”話不曾說完,瞇著的眼睛,看清楚了與小廝爭論的幾人,身著官差的衣物,腰間掛著佩刀,上下打量著他。
“肖磊?”官差看著他濕答答的長發,披散在身後,滴著一小攤水,在腳後跟。
“我就是!有什麼事兒?”肖磊握拳,大拇指指著自己,懶怠理會他。
上次才從天牢裡出來,那裡頭的日子可不好過。若是沒有依仗,天天只有被欺壓的份,飯菜都吃不飽。難免他放出來,心裡有怨,不待見裡頭的官差。
“帶走!”官差臉色極差,肖磊的態度,惹惱了他。
手銬銬在手腕上,肖磊如夢方醒,急忙給官差賠不是,諂媚的說道:“官爺,這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好端端的又來抓人,我可是燕王側妃的弟弟,嫡親的。”
這時,有人送肖磊屋內,搜出了方才帶血的衣裳,還有一把藏在床踏板下面的匕首。
看到這些個東西,官差冷笑道:“燕王妃的嫡親弟弟也無用。”
肖磊心中‘咯登’一下,指著血衣和匕首說道:“那匕首不是我的,這是有人栽贓給我。”
“衣裳可是你的?”
“是。”肖磊糊塗了,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帶走。”官差一揮手,便拖著肖磊去了衙門。
衙門內一片肅靜,全都等著張生、張文指認。看著被官差押進來的肖磊,張生、張文齊齊指著他說道:“就是他!”
肖磊傻眼了,看著這二人,覺得份外熟悉。看著站立在大堂中央的龔青嵐,肖磊一怔,她不是在別院麼?怎得轉眼間的功夫,就到衙門了?
龔青嵐看著肖磊眼底的驚愕,嘴角微微上揚,視線落在官差手中的血衣和匕首道:“肖側妃,這才是人證物證俱在。”
知府秦大人看著那件血衣和帶血的匕首,冷聲說道:“呈上來。”
官差將東西放在仵作的跟前,道:“大人,這都是在他的屋子裡搜找到的。”
仵作掀開血衣,上面都是噴濺上的血液,呈黑褐色,儼然是過去了有些時日。匕首,確實是與龔遠山身上的傷口一致。
“大人,是證據。”仵作將東西堆疊好,而後呈給知府。
秦大人睨了眼罪證,看著下首指控龔青嵐的男子手中拿著的一支珠釵,道:“肖磊故意殺害龔遠山,處以斬刑!”
肖側妃聞言,雙目圓睜:“大人,我不服。為何方才他提供了罪證不成立,方才龔青嵐拿出罪證,你不問,便直接定罪?”
“仵作有檢查,這血衣上沾染的是死者的血,匕首與死者傷口一致,這些都是在肖磊屋子裡找出,他自己也承認罪行。至於方才審判世子妃,著實證據不足,難以定奪。”秦大人方才也是想要草草的結案,畢竟沒有人指證。而龔青嵐是有最大嫌疑的人,又有一些個證據,為了討好燕王,便打算屈打成招。誰知,龔青嵐拿出了更有力的證據。
肖盈面色慘白的跌坐在椅子裡,怔怔的看著呆如木雞的肖磊,哭喊道:“磊兒,姐姐對不起你,姐姐連累你了!”
眾人方一聽,便以為是肖盈得罪了龔青嵐,時才會被龔青嵐栽贓陷害。
龔青嵐聽在耳中,知她說的是實話。肖盈讓龔遠山跪在王府門口給她賠罪,倘若她沒有出去,便是不孝。這個罪名,輕則流放,重則要處以絞刑。而偏偏她壞了肖盈的打算,不但去了,還與龔遠山和好如初。肖盈一方面認為龔遠山與自己在做戲,謀騙她的財產,便動了殺心,借機栽贓陷害給她。
自從知曉肖盈與龔遠山聯手,她便秘密的讓人暗中盯著,適才發能及時發現他們的計謀。而後吩咐陸姍,等她被衙役帶走,便裝扮成她的模樣,將肖磊引去了荒廢的別院,猜測出肖磊為人多疑,謹慎。礙於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她的把柄,於是讓人偽造出她背地裡殺人,且是一個有身份的人,引起他的好奇心。斷定他會先推門,查看沒有危險才會進內,便在門架上擺放著一盆加了料的狗血。
他一推開,狗血潑灑而出,濺在他的身上。形似他殺人,死者身上噴薄而出的血跡一般。
龔青嵐冷冷一笑,只要他推門緊隨著而入,她這個計劃就行不通了。那盆狗血會迎頭倒在他的身上,達不到那種效果。
“多行不義必自斃。”龔青嵐冷笑道。毫無畏懼的對上肖盈噴薄怒火的雙目,緩緩走過去,低聲說道:“被人當棋子使用,便要有承擔棋子最後下場的覺悟。”慢條斯理的拍了拍肖盈的衣裳,替她整理好道:“這就舒心多了,你要時刻謹記著,你是王府側妃,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王府。”
聽著她說無關緊要的話,以勝利者的姿勢。肖盈恨的咬牙切齒,還不待開口,便聽到龔青嵐說道:“我得感謝你身後之人,若不是她提醒我,我又怎會禍水東引?我嫁禍你弟弟,都是按照他的指示,因為他覺得……你弟弟是個拖累,影響你今後的手段。”
“若不是看在我們是‘一家人’,榮辱共存,你這般陷害我,我都懶怠理你,直接等著你死就好了!”龔青嵐壓低了嗓音,貼在她的耳畔說話,旁人看著,便是龔青嵐微笑的替肖盈整理衣裳,二人在閒聊。
肖盈猜忌心重,聽聞這一番話,心驚肉跳,沒料到龔青嵐知曉她受人指使。後來,聽她說是背後之人洩露,心中隱隱有些信了,畢竟她做事密不透風,特別防備著龔青嵐,龔青嵐又豈會知曉自己殺了她父親陷害她?
“世子妃說什麼呢?我怎得聽不懂?”肖盈緊緊的絞擰著手指,故作鎮定的說道。
“你今夜便知了。”龔青嵐意味深長的說道。
肖盈心中不安,看著被帶走的弟弟,哀求著燕王和王妃,見他們無動於衷。肖盈心漸漸的下沉,便聽到耳側有人道:“明日定然會救你弟弟出來。”
肖盈已經,猛然抬頭,便是看著龔青嵐盈盈淺笑的望著她。
心中一時拿不定主意,卻終究知曉現在無法救弟弟出來,便率先回府。
龔青嵐看著擔架上的龔遠山,讓人抬著他與季氏去做伴。
——
肖盈內心滿是煎熬,越到晚上,便是越坐立難安。
想到龔青嵐的話,心驀然一沉,心一橫,便決心試探一番。左手捏著右手衣袖,提筆寫下一封書信,交給了身邊的丫頭文書。
文書一出去,文竹便走進來,焦急的說道:“娘娘,舅爺他,他在獄中遇刺了!”
肖盈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肖磊遇刺了?
“傷著了沒有?”肖盈內心祈禱著,龔青嵐既然算准了肖磊會遇刺,為了拉攏她,斷然會救了肖磊。想到此,心裡稍稍松了口氣。
“傷著,傷著,舅爺日後無法傳遞香火了。”文竹臉色漲得通紅。
肖盈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臉色發白,雙手微顫的說道:“快!他人在哪裡?快帶我去!”
文竹帶著肖盈去了一所民宅,還沒有靠近,便聽到肖磊痛苦的喊叫聲。提著裙子,朝屋子裡跑去,卻被龔青嵐給攔住:“我還是去晚了一步,對方似乎知曉有埋伏,用了調虎離山之計。”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我不奢求其他。”只要肖磊活著,她就會減輕了心底的罪孽感。
龔青嵐似乎看穿了,欲言又止,聽著裡面如野獸一般的嚎叫,唇瓣蠕動的說道:“他中了情毒。”
肖盈備受打擊,身子搖搖欲墜。雙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那人太過狠毒。斷了子孫根,還下了情毒,無法宣洩,這是要生生的折磨死肖磊!
眼底閃過寒芒,大越只有那人手中有情毒,莫不當真是他要殺了肖磊?
“你知道是誰?”龔青嵐眸光微閃,略有些擔憂的說道:“這毒發的突然,傷口也沒來得及喚大夫包扎,繼續這樣下去,怕是會要了人命!”
“我……”肖盈幾乎要脫口而出,可看到龔青嵐的身後,雙眸圓睜,半個字說不出來。
察覺到她的異樣,龔青嵐回頭,只來得及看到一抹黑色的衣角。
“他是誰?”龔青嵐目光銳利,直直的逼視著肖盈。肖盈渾身哆嗦,咬著唇,拼命的搖頭。
龔青嵐眼底閃過陰鷙,只差最後一步!
龔青嵐也知曉逼問不出,便安撫了肖盈一番,回府了。
紅玉斟茶遞給龔青嵐,擔憂的說道:“世子妃,可有查出什麼?”
龔青嵐緩緩的搖頭,今夜不過是她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為的是取得肖盈的信任。可差最後一步,給人破壞了!
端著茶水抵在唇邊,驀然,龔青嵐臉色一變,將茶杯擱置在桌上。
“不是肖盈?”
“世子妃,怎麼了?”紅玉面對龔青嵐突然的轉變,有些回不過神來。
龔青嵐盯著茶杯,嘴角微揚,勾出一抹淺淡的彎弧:“這茶水裡也是下了毒的,這些日子來,吃食裡都是同樣的毒。我原以為抓到了肖盈身邊的丫鬟,加之有醫館的事情與她鬧得不愉快,便以為是她要毒害我。誰知竟不是她!”
肖盈心神難安,哪裡還有心思給她下毒?投放毒藥的人,都揪出來了。肖盈完全被她給控制住,斷然沒有機會下毒。究竟是誰,見縫插針?
找錯方向了麼?
龔青嵐快速的在心裡將有恩怨利害關系的人,一一排列,揣測誰嫌疑較大。
院子裡幾乎都是她自己的人,想要安插進來,談何容易?那麼,下毒的人,便是從廚房入手!
這時,陸姍從外面走來,將信遞給龔青嵐。
龔青嵐一看,竟是醉月遞來的,看著上面的消息,臉色微沉,竟是魏國侯府下的手麼?
魏邵天……娘娘?他們口中的娘娘是暗指肖盈,還是魏太妃?
龔青嵐細細的回憶,突然發現,有一個共同點。自從她嫁給齊景楓,去了一趟燕王府。身邊便有人開始動手,慕思雨是燕王府的人,雖然是燕王妃的侄女,卻是寄養在太妃的名下。
而安插在身邊的細作,都是通過魏國侯府做幌子,最後喬裝,避人耳目的去燕王府。而魏國侯府是魏太妃的娘家……難道這一切都是魏太妃動的手腳?
這是為什麼?
既然她要扶持鳳鳴,而她與鳳鳴是表兄妹,手中有一定的勢力支持鳳鳴。她為何要暗下殺手?
紅玉也是打探消息回來說道:“世子妃,小廚房將您的膳食和太妃一起做的。”
龔青嵐冷冷一笑,果然是魏太妃!
倘若不是她,為何她的吃食有毒?魏太妃卻毫無動靜!
倘若不是心存了懷疑,便會忽略掉許多的細節。疾步到箱籠,將堆壓在箱底的碧玉美人鐲搜出來,龔青嵐親自拿著去了納蘭卿的院落。
納蘭卿正在院落裡整理藥材,一身青衫松松系在身上,越發顯得清秀。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眉眼帶著幾分笑意道:“世子妃有何事?”
龔青嵐面帶三分笑顏,將手中的玉鐲遞給他道:“還真的有事相求,你看看這鐲子可有問題?”
納蘭卿接過玉鐲,面色凝重的說道:“世子妃日後莫要碰觸這鐲子,觸手冰涼,並不是純正的寒玉,而是動了手腳。常久帶在手腕上,寒涼氣息入體,便是會導致不孕。”
終於還是印證了心中所想,龔青嵐心底發寒。魏太妃算准了她的身份與她年紀喜歡的物件,碧玉美人鐲,若她沒有重生,她這個年紀,斷然是會極喜歡,愛不釋手。
原來,她從第一次見面,便開始了布局。
這是為什麼?
“世子妃,你怨氣太重了。”納蘭卿面上含笑,清秀干淨的讓人無法直視。
龔青嵐扯了扯嘴角,眼底有著一抹哀愁道:“納蘭,正如你所說,人天性本善,誰又生下來,便是這麼多的恩怨癡纏?不過是身在那個位置,便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也想向善,可總有某些人、某些事誘你入魔。”若塵世間之人,都如他這般,她又何嘗這麼累?背負這麼多的罪孽!
納蘭卿愣住,不曾想她是透徹的人。看著她緩緩的走出院子,長裙拖過青磚地面,發過沙沙的響聲。
每一聲,都似敲在他的心頭。
緩緩的搖頭,驅散了這詭異的異樣,繼續埋頭整理藥草。
龔青嵐回到院落裡,便瞧見齊景楓站在院門口,披著滿身風塵。漆黑的眸子如裹薄冰,目光冷然,卻透著似冬雪般純淨的光芒。看著她,便似冰川消融,漾開了一抹清雅的淺笑。在這寒涼的夜裡,宛如夏花般絢爛,眉眼流轉間,光華萬千。
對著她伸出手,玉白的手修長,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圓潤干淨。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觸手的冰涼。
“騎馬回來的?夜間你日後做馬車。”龔青嵐空著的一只手,替他整理了散亂的衣袍。
齊景楓似乎很高興,伸手將龔青嵐攬進懷中,嗓音清潤溫和:“好幾日沒見你了。”手中的力道緊了幾分:“事情我都聽說了,這是我給你整理好的資料。”說罷,齊景楓將一疊訂成冊的本子放在她的手心。
龔青嵐心神一動,隨意的翻開,卻整個人定住一般,怔怔的看著那一頁的記載。霍然抬頭:“你早已知曉是她,對麼?”
齊景楓語氣裡透著疲憊道:“先前只是猜測,後來你搗毀的那個據點,讓我加重了疑心,便命人進京都去調查。畢竟過了幾十年,許多事情,都很難還原。如今,能找到這麼多,已是不錯。”
龔青嵐看著手中裝訂的冊子,裡面記載著魏太妃十四歲到嫁入燕北王府的事跡。
她沒有想到,一切都是上兩輩的恩怨,牽扯到她身上。
魏太妃當年與姐姐前朝的皇後,是京都雙姝,眼界極高。一個勢必入宮,一個要嫁給青年才俊獻親王。
那時候,前朝皇後順利的進宮,魏太妃卻是沒有這麼順遂。她心性極為好強,看准了獻親王,便是非他不嫁了。此後迎合獻親王的喜好,終於得到獻親王的側目,皇後讓皇上下旨賜婚。卻在婚禮上,獻親王並沒有穿上喜服,而是帶著她的外祖母出現在喜堂,並且宣布終此一生,只娶她一人為妻。
魏太妃受辱,當即便要尋死。被救活後,消失在了京都,再度出現,是嫁給先燕王做繼室。
愛得如此轟轟烈烈,如飛蛾撲火的魏太妃,是個剛烈的女子,她豈會不恨?
龔青嵐伸手撫上那一條記載,魏太妃曾對著皇後立誓,獻親王如此羞辱她,此生僅此一妻,她便要他此生妻妾成群,荒淫無度!
似乎為了印證魏太妃的話,不久後,獻親王夜宿花街柳巷,府中美妾成堆,日日醉生夢死。
誰都說獻親王得到了報應,可誰知,他是中了情毒?
雖然他一夜間變了,外祖母依舊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他。
魏太妃的恨,依舊沒有消散,一直到如今,都是憎恨著外祖父。否則,為何對她趕盡殺絕?
這件事說不清楚誰對誰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悲劇收場。
“你日後見她,小心一點。”齊景楓眸光變幻,不知多少人因‘情’之一字,結下許多的孽緣。
又有幾個人,能像他一般得償所願?適才要倍加珍惜,上天對他的厚愛。
知道背後之人是魏太妃,龔青嵐也猜測出指使肖盈的恐怕也是魏太妃。一個側妃,在府中無所依,未來的燕王,也是過繼來的子嗣,恐怕沒有她的立足地。除掉自己,選一個與她可心的人未來王妃,肖盈在府中又稍好過些。
過了兩日,燕王府風平浪靜。肖盈忙於替弟弟求解毒的解藥,沒有心思想其他。燕王燕王妃依舊和藹可親,每日都免了龔青嵐的請安。
可,盡管如此,龔青嵐還是病了。
魏太妃坐在花圃裡修剪花枝,身旁候著康嬤嬤。
康嬤嬤降在府中折磨成翔,還有打探來的消息,盡數說與了魏太妃聽。隨即,布滿一些皺褶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老奴除了這些事兒,還有一件事兒相告。”見魏太妃看來,康嬤嬤緩緩的說道:“奴婢日後有了送終的人。”
魏太妃手一頓,清清冷冷的目光看向康嬤嬤的肚子,嘴角微勾,似是有些嘲諷:“也是你命中該有。”
康嬤嬤被魏太妃那一記目光盯的四肢發涼,連忙跪在地上說道:“太妃若不喜,奴婢這就落了他。”康嬤嬤嘴上說的利索,心中卻是不捨的緊,不曾有後送終,是她的遺憾。如今,她四十有七,老蚌懷珠,是老天的眷顧。
“不必。”
太妃的話,讓康嬤嬤松了一口氣。
這時,寧嬤嬤匆匆的走來,附耳對著太妃的左側,嘀咕道:“太妃娘娘,竹閣那位病了。對外是染了風寒,她院裡有個丫鬟將藥渣埋進了樹洞裡。老奴挖出來,不是風寒,是解毒的藥材。還又一味,是散寒……怕是要調理身子受孕了。”
魏太妃眸光微閃,想到這兩日龔青嵐早上來請安,手腕上的碧玉美人鐲,冷笑道:“成婚都四五月了,再不調理要孩子,也著實太過了。王爺這一脈子嗣單薄,楓兒又只娶她一個妻子,倘若再沒有消息,便是要納妾了。”
“調理好……應當不用多久吧?”寧嬤嬤話裡存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命裡有時終須有,康嬤嬤不就是?”魏太妃極有深意的說道。
寧嬤嬤心中‘咯登’一下,命裡無時莫強求,這句是指世子妃麼?想來世子妃是沒有孕的了。
進屋,見魏太妃梳洗干淨,便拿著盒子朝外走,連忙追上道:“太妃,您這是去哪裡?”
“世子妃病了,我自是要去看看。你將箱籠裡的那個包袱裡的小衣,給康嬤嬤帶走。”魏太妃目光平靜,眼角眉梢都染著淡淡的憂愁,似乎在替龔青嵐擔憂。
寧嬤嬤一怔,眼底閃過一抹詫異,還是
到了竹閣,魏太妃不用人通報,便掀簾而入。屋子裡一股子濃郁的藥味沖鼻,似乎用藥材在裡頭熏了一般。
魏太妃眉頭微皺,將盒子放在龔青嵐的枕頭邊,就著床邊的繡墩坐下,關切的問道:“怎得好端端的,便病倒了?”
龔青嵐面色灰白,氣弱游絲,想要撐著坐起身來,手一軟,卻是又跌落在床榻上,苦笑道:“這身子太破敗了,三天兩頭的病倒,累太妃操心了。”說這一番話,龔青嵐費了不少的力氣勁兒,直喘息。
魏太妃眼底盛滿了關切,濃濃的擔憂溢於言表:“你這孩子瞎說什麼,好好的誰願意受這份罪?你好生修養,莫要想這次糊塗事兒。”
龔青嵐感動的淚光閃閃,抽搭著鼻子說道:“我怎麼能不憂心呢?我知太妃一心為我好。可是,怪我自個不爭氣罷。身子弱不說,就連大夫說我有……”說到這裡,自覺失語,龔青嵐閉了嘴。
魏太妃輕歎,握著龔青嵐的手,一手輕輕的拂過她的手腕,勸慰道:“這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你還年輕。說句不知丑的話,我身旁的嬤嬤,都有了身孕。”
龔青嵐眼底閃過驚愕,她是真的震驚,康嬤嬤成婚方才一月,就懷孕了?
是丸藥的效果麼?
魏太妃見龔青嵐陷入了沉思,笑道:“你呀,就是心思太多。莫要想這些糟心事兒,順其自然的好。這是康嬤嬤吃了丸藥,你試試,指不定吃下去,便有孕了。”
龔青嵐看了眼盒子,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魏太妃便起身離開了。
龔青嵐看著自己的手腕,方才魏太妃給她把脈了。是來一探真假麼?
“出來吧。”龔青嵐淡淡的說道。
納蘭卿從內室出來,拿著盒子裡的丸藥看了看,皺眉道:“這是吃了能懷孕了丸藥,且能化解了體內的寒氣。”
龔青嵐一怔,有些摸不透魏太妃了。她百般下毒害她,她病倒了,倒是給她送藥來了。那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不孕的手鐲給她呢?
難道,那個手鐲是有人要害前朝皇後?
納蘭卿把扎進龔青嵐脖頸的一根銀針取下,龔青嵐灰白的臉色,瞬間氣色紅潤。虛弱的脈搏,也恢復如常。檢查了一番,納蘭卿適才開口道:“這丸藥能有孕,可裡面有一味藥材,毒性極強,能毀壞了胎兒生長的神經。一般的大夫,是不會注意這味藥材的藥性。也有健全的胎兒,但極少!”
龔青嵐心一沉,好歹毒的心思!沉吟了一番,腦子裡閃過一道靈光。提筆,給呂寶兒寫一封信,塞了一粒丸藥,一同裝進信封內,給陸姍送到魏國公府。
“我的病該要好了麼?”龔青嵐詢問著納蘭卿,倘若她沒有將計就計的裝病,興許魏太妃不會給她這丸藥!
“不急。”納蘭卿出乎意料的沒有阻止龔青嵐。
——
呂寶兒近來心中苦悶,雖然被魏紹勤調到了身邊,可是又不太理會她。
她也不知那夜裡給他搓身,他是記住了,還是忘記了?反正他的神色正常!
只是,不知小一從何得知了,每日裡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對著她,冷嘲熱諷。
“三少爺要用膳了,你快去廚房端來。”小一緊繃著臉,叮囑著呂寶兒。
寶兒斜視著小一,冷哼道:“這是你的事兒,我的職責是伺候三少爺沐浴更衣。”
“你,你不知羞恥!”小一氣得臉色漲紅,這女人果然沒安好心,好想要給少爺沐浴!想得美!
“知羞能抱得少爺歸麼?”寶兒挑高眉梢,露出一抹清麗的笑容。轉身,進了屋子,恰好看到魏紹勤坐在輪椅中,目光悠揚的望著牆壁。
看著牆上眼色深淺不一,儼然之前上面是放過東西,按照尺度,該是畫像。寶兒眉頭微皺,誰的畫像?他前妻的麼?
寶兒心裡有些個不是滋味兒,索性不給自個添堵,轉而去收惙凌亂的書案。看著空白的宣紙上,畫滿了女子的輪廓,寶兒心裡微酸,是他前妻的麼?
驀然,想到小一的話:你再多費力也無用,三少爺屋子裡堆滿了三少奶奶的畫像!
寶兒鬼使神差,伸手從祭蘭釉開光粉彩花鳥紋軸缸內,抽出一個畫卷。手指拉著細繩,想要拉開,看看他每日裡都要畫上一副的,是誰!
“別……碰!”魏紹勤臉色微變,立時呵斥住寶兒的動作。
寶兒一愣,就這怔愣間,畫卷給魏紹勤給拿了過去,重新放進了軸缸。
寶兒不知為何,眼底溢滿了水汽。他若對她無意,為何又要私下裡對她格外關照?可若對她有意,又為何如此傷人?
看著他目光落在畫卷上,閃過一抹淺而不易見的柔光,捏緊了手心,犯倔道:“我就是要看一下,裡面的人,有我美麼?”寶兒與魏紹勤相處,發覺他吃不住臉皮厚,耍無賴的。
魏紹勤伸手攔住呂寶兒,呂寶兒動作快,兩人一人握住一端,‘嘶啦’一聲,畫像被撕毀。
魏紹勤目光木然的看著毀壞的畫卷,看著上面李麗影的畫像,臉色發白。
看進寶兒眼底,卻是他在乎畫像上的女子,心中隱隱的揪痛,轉身,跑出了屋外。
小一站在外面,早就聽到裡面的動靜。看著寶兒傷心,半垂著眼瞼,希望她能早日夢醒。推開門進去,小一跪在地上,挺直了背脊請罪。
“三少爺,畫像是奴才換的。”小一手指微顫,他希望三少爺懲罰他,就是不要趕他走。
魏紹勤一言不發,看著手中裂開的畫卷,將她攤放在桌子上,用米糊黏貼好。淡淡的說道:“掛……掛到……牆上去。”
小一驚呼道:“少爺,奴才知錯,請您責罰奴才!”小一害怕看到這樣的少爺,他最是厭惡李麗影,如今,卻是要將李麗影的畫像掛起來。“奴才錯了,奴才知錯了!”
“你們沒……沒錯,是……是我的錯……”魏紹勤臉色蒼白的能看到皮下的血管,驀地,將畫像掃落在地,眼底暴戾的如一頭受傷的野獸。
雙手死死的掐著沒有知覺的雙腿,渾身縈繞著悲傷絕望的氣息。為什麼明明早已認清楚現實,卻還是貪婪著奢求著能抓住那不屬於他的東西?
他有何理由責罰小一?他不過是讓他夢醒罷了!
“少爺……少爺……”小一慌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少爺,想要上前,卻又害怕。轉身,跑了出去。
心底只有這一個念頭:找寶兒,把寶兒找來!
寶兒跑了出去,淚水迷蒙住了視線,委屈的跑進屋子裡,收拾包袱。
她寶兒也不是非他不可了!
看著手中簡單的幾樣東西,寶兒心一下子空空落落的了,目光落在一個小泥人上,這個是魏紹勤送給她的。
現在想來,恐怕這泥人也是他前妻喜歡的吧?
伸手就想扔出去,可甩出去的瞬間,又是滿心的不捨:呂寶兒,你完蛋了!這輩子別想翻出他的五指山了!
取出掛在脖子上的藍水晶犀角,呂寶兒眼底閃過深思。
這時,一個與寶兒之前一同在浣衣坊當值的丫鬟魅兒扭著纖細的腰肢進來,漂亮嫵媚的臉蛋兒上,露出一抹淺笑。“寶兒,怎得哭腫了眼兒?這可就不美了!”
呂寶兒扯了扯嘴角,魅兒原本是二少爺身邊伺候的人,就是人長的美,嘴兒又甜,想著爬上二少爺的床,被楚子茜給發落到了浣衣坊。可,兩人並不相熟,她今兒個怎得找過來了?
“我這不是遇到了管家,他見我左右無事,又與你相熟,便將信給我,替你送來。”魅兒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看著呂寶兒手心握著的藍水晶犀角,眸光閃爍。
呂寶兒拿著信,拆開信封的時候,便順手將藍水晶犀角放在桌子上,拿出信紙,看到龔青嵐心中說魏紹勤極有可能在魏國侯夫人受孕時,吃下這枚丸藥,導致雙腿不能行走。看能否按照這枚丸藥,配得解藥。
雙眼一亮,眼底有著驚喜,立即拿著信跑了出去。
魅兒拿著桌上的藍水晶犀角,細細的端詳,這就是那個貴公子說的信物麼?寶兒,既然你留念三少爺不願離去,便成全我得了!這輩子我都會好好的感激你!
眼底閃過一抹笑,將犀角放進懷中,匆匆的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