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敬茶
龔青嵐與齊景楓坐上青布小轎,朝老夫人的住處而去。
搖搖晃晃的轎攆,晃得龔青嵐微微出神。
老太爺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老夫人育有兩子一女,大兒子是齊景楓逝世的父親。次子便是齊少恆的父親,小女兒遠嫁京城。最是疼愛二房,瞧不上病怏怏的齊景楓,不乏齊許氏在其中作梗。還有一個庶子一個庶女,自老太爺去世,被老夫人拿著錯處,發落到偏遠的莊子上。
猶記得,前世她初過門時,將齊景楓趕出門外。敬茶時老夫人並未責罰,待她熱情慈愛的若親孫女。
想到此,龔青嵐心中不是滋味。擺放在膝蓋上的手,覆蓋在齊景楓膝上的手掌。掌心寬厚,因長年纏綿病榻,而削瘦無肉。手指卻是修長,骨節分明。
溫熱的觸感,使齊景楓渾身一震。清冷的眼睛裡墨色洶湧,深邃的眸子望著手背上白嫩的手,閃過一道幽光。
“無礙。”良久,齊景楓似乎感受到龔青嵐的小心思,嘴角勾出清淺的弧度,揉著她的頭頂,安撫他心思靈敏的小娘子。
小娘子?
狹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暖色,嘴角微揚,顯示他此刻的好心情。
“都給揉散了。”龔青嵐撇頭躲開,真把她當小女孩兒了?伸手整理被他揉過的地方,不滿的迭怪道。語氣中有著她自己都沒有察覺的小女兒家的嬌態。
齊景楓身體孱弱,卻是掌管著家業,與形形色色的人打過交道。對細微的語態、神色變化,非常的敏銳。冷清如一潭死水般無波的眸子,蘊藏著一絲寵溺。
下意識,伸手再度揉上她的頭頂。
“啪——”
龔青嵐打落他伸來的手,異常蒼白的手背,紅了一塊。
微微一愣,龔青嵐心中懊惱。不斷的警告自己是來報答。他開心,自己忍忍便是,別不小心再次結仇了!
齊景楓望著手背,眸子暗了暗,倒是沒有再說什麼。
到了正房,婆子們打起轎簾,龔青嵐下轎。轉身,攙扶著齊景楓下轎,手臂順勢挽著他的手肘。
抬眸環顧四周,門口兩株臘梅開的正旺。嬌嫩的花蕊迎風搖曳,嫵媚多姿,為院落添了一抹亮色。
由丫鬟引著往內而去,穿過亭廊畫壁,來到堂屋。
老夫人並沒有在,只有老夫人身邊的丫鬟綠水候在一旁。見兩人來了,便恭敬的行禮:“大少爺、大少奶奶,老夫人昨日貪杯,犯了舊疾,如今還未起身。奴婢先進去看老夫人好些了沒有。”
龔青嵐與齊景楓對望一眼,微微頷首。
綠水轉身進了內室,看著老夫人坐在拔步床上。腰後墊著引枕,腳邊一站一跪兩個丫鬟捶肩捏腿。磕著瓜子兒,哪有一分半點的不適?
“老夫人,大少爺、大少奶奶,過來請安敬茶。”
聞言,老夫人臉色沉了幾分,她不喜歡大房,看著齊景楓就礙眼。一個隨時會死的人,憑什麼霸占家主之位?這也就罷了,還不如老二家的孝順。她做祖母的也不好與小輩置氣,好心替他尋了一門親事,卻不識好歹的拒絕,娶了龔青嵐這個家道破落的貨色。
她自是不會同意,老二家的說這女人會幫他們對付大房,便勉為其難的點頭。如今見兩人歡歡喜喜的進來,老夫人肝火旺盛,火氣蹭蹭往上滋長。冷哼一聲:果然是沒見識的女人,被齊景楓的權財迷了眼,背叛了老二家。
“不見,我病得起不了身。”說罷,便將綠水遣了出去,渾濁的老眼閃過精光:“慢著!他二嬸待他有養育之恩,受得起他們一杯茶,也算是孝敬了我。”
綠水愕然,這於理不合,老夫人這般作為,傳出去會被人笑話。可隨即想到長居佛堂,連兒子大婚都未出來參加的大夫人,也不覺的老夫人這作為過分。
大夫人可是燕北王的女兒安郡縣主,大老爺過世,老夫人可是讓人抬著空棺木橫在燕北王府撒潑鬧事,要休棄了大夫人。逼得大夫人過不下去,交出了府中庶務給二房,老夫人適才罷休。
縣主老夫人都敢不給臉面,何況是家道不如齊府的龔府?指不定日後老夫人會如何作踐!
綠水不敢遲疑,將老夫人的話稍稍潤色,轉述給齊景楓與龔青嵐。
齊景楓臉色微白,目光深幽的不知在想什麼。
“不用多想,我不覺委屈。”龔青嵐拉著齊景楓的手,朝他露出一抹溫暖人心的笑容。
前世與老夫人相處過,她的這番舉動在意料之中。叫她給齊許氏敬茶,無非是要齊許氏看看她‘背叛’了齊許氏?今日敬了茶,日後便是要給齊許氏立規矩,讓齊許氏好好刁難她。
老夫人打得好算盤,不想見他們礙眼,又不甘心放過他們,干脆將他們丟給齊許氏對付。
而二夫人齊許氏,在看到被老夫人打發過來的嬤嬤取來的元帕時,臉色霎時一變。以她對龔青嵐的了解,揭蓋頭時,發現新郎不是恆兒,定會勃然大怒。可昨夜非但毫無動靜,更是圓了房!
冷笑一聲,她以為傍上齊景楓這病秧子,就有好日子過了?目光投在擺放元帕的匣子上,嫌惡的說道:“拿走!”
二夫人的奶娘一見二夫人不高興,立即將匣子扔給一旁的香蘭,端上茶水遞過去,“這事也沒影兒,許是有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齊許氏對自己的兒子倍感信心,想想也覺是如此,齊景楓與齊少恆相比,一個手指頭都趕不上她兒子,想著待會便試探試探一二。
這時,丫鬟進來通報:“二夫人,大少爺、大少奶奶過來請安了。”
二夫人陰沉的臉,霎時堆滿了笑容,和藹可親的看著並肩而來的二人。“可算是來了,可用了早膳?”
龔青嵐目光落在二夫人臉上,緊了緊袖中的手指,壓下心底翻湧的情緒,微微一笑。連忙福身行禮:“侄媳婦兒給二嬸娘請安。”鳳眸含笑的環顧著四周的少年、少女,歉疚道:“讓二嬸娘與小叔、小姑久等了。”
二夫人擺擺手說道:“一家子人,客氣什麼?”卻是沒有喊她起身。
龔青嵐眸光微閃,眼角眉梢都染著笑:“嵐兒若再客氣倒顯得生分了,便恭敬不如從命。”說罷,自動起身。
二夫人嘴角顫了顫,心裡有了幾分不悅。見此,奶娘立即端著兩杯茶水給龔青嵐敬茶。
“二嬸娘,時辰也不早了,嵐兒已經一一見過家眷,侄兒便帶嵐兒去給母親敬茶。”齊景楓清冷如月輝的眸子,掃了眼托盤上的兩碗茶,淡淡的說道。
龔青嵐剛進門,便給老夫人落了臉面,若今日給二房敬茶,今後便要日日來二房立規矩,斷不能再委屈她。
她還不能吃龔青嵐敬的茶了?這賤蹄子還巴不得敬給她呢!
二夫人咬緊了後槽牙,心底憋著一團惡氣,偏生不能發作,臉上還要維持著慈愛的笑:“嫂嫂怕是對十年前的事情不能釋懷,就連你們大婚……唉,罷了罷了,好孩子委屈你了。”
龔青嵐仿若沒有聽出二夫人話裡挑撥的深意,垂眸笑了笑,道:“嵐兒出嫁時,母親便叮囑要孝敬公婆。若能在公婆身邊伺候,也是嵐兒的福氣,談何委屈?”
二夫人怔怔的看向龔青嵐,想要從她眼中看出一絲虛假來,可她神態誠懇,情真意切,哪有半分勉強?周身淡雅溫婉的氣質,倒是與提親所見,換了一個人一般。
難道真如婆母所說,這賤蹄子看中齊景楓了?
二夫人很好的掩藏好眼底的探究,龔青嵐權當沒瞧見,依舊笑意漣漣。
“人長的標致水靈,生的一顆玲瓏心,賢惠大度的氣派便是名門仕女也比不得。若是恆兒能娶這樣通透的人兒,便是他此生的福氣。”齊少恆在龔青嵐身上下的心思可不少,二夫人不甘心這是一顆廢棋,便開口用齊少恆來試探她。
龔青嵐猛然一聽這名字,心神一晃,眼底閃過復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