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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妻歸來》第60章
第六十章 溫柔繾倦

 他怎麼來了?

 龔青嵐怔愣了一瞬,回過神來。看著他沉靜如水的目光,無波無瀾。斟酌著言辭:“你、你怎麼來了?”那份底氣不足的語氣,隱含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齊景楓神色淡淡,幽深如海的眸子凝視著她。看著她不自然垂落的左手,眼底掀起了墨色洶湧的浪潮,收緊了拳頭,極力的克制著心底翻湧的情緒。

 半晌,抬手拿出一張宣紙。

 龔青嵐心中慌亂不安,在他的注視下,仿佛她所有潛藏的小心思無所遁形。當看到他手中的藥方時,舒了口氣。

 可下一刻,臉上的笑容霎時僵滯住。

 齊景楓抬腳,朝藥房內走去。

 “景楓!”龔青嵐失聲喊道,同時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去藥房的腳步。想到桌子上有一碗血,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幾乎要蹦出心口。

 齊景楓腳步停頓,諱莫如深的看著她。嘴角微掀,淡淡的笑道:“怎麼了?”目光穿透她,要落在藥房內。

 龔青嵐心漸漸的下沉,整個人晃了晃,倒在他的懷中,溫軟的說道:“藥的劑量我都准備好了。趕了一日的路程,有些乏了。我們回去,可好?”目光盈盈,期盼的望著他。

 齊景楓見她如此,抱著她的手緊了緊,眸光暗沉。抿著薄唇,靜默了片刻,終究是不再堅持,抱著她往外走。

 在院門口處,腳步微頓,側頭,別有深意的看了薄黎希一眼。

 回到府中,齊景楓見她並沒有有話要說,目光沉了沉。

 手中執著翻閱一半的書卷,倚在榻上。月白的錦袍柔軟的舒展,優雅而閒適。卻是半個字也不曾看進去,久等不到她的坦白,身上散發著陣陣冷意。

 龔青嵐坐在他對面,如坐針氈。見他慢慢變了臉色,心中驚疑不定。緊張的捏著手中的繡帕,輕輕的說道:“我在山腳下遇見了陳夫人,她與陳員外鬧了不愉快,她便離家出走。恰好碰上我,便拉著我敘舊。”說罷,偷偷的睨了他一眼,心跳如擂鼓,試探著他是因著她騙他而生氣,還是因著最壞的那個想法。

 取藥……當真只是巧合?

 齊景楓抬眸看著她,目光中含著不知名的情緒。

 只是他越來越陰沉的臉,彰顯著他此刻心情不佳,似乎對她的回答不滿……不滿?龔青嵐心頭一跳,干笑道:“不信你可以去詢問她。”心中卻是百轉千回,他若是知曉她取血,斷然不可能這般平靜,只是薄怒……

 齊景楓搭在膝蓋上的手,一根一根的收緊,指節骨泛白,似在極力的隱忍著某種要沖破閘口,洶湧奔騰而出的情緒。

 忽而嘴角微微上揚,綻放著一抹異常濃烈的笑。“沒有其他要與我說的麼?”

 龔青嵐心口一緊,唇瓣翕動,終是什麼也沒有說。

 齊景楓目光驟然冷冽,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如針芒扎刺進龔青嵐的心口。蘊藏著太多復雜的情緒,清湛透亮,直迫人心神。

 “景楓。”龔青嵐霍然起身,心慌意亂,張嘴想要解釋。

 卻看著他下榻,一步一步緩緩的靠近,龔青嵐緊張的吞咽一口吐沫,收緊了手中的帕子,不斷朝後退去。後背抵在牆壁上,退無可退。眼前,他的陰影籠罩著她。一只修長玉白的手襲向她的胸口。

 “嵐兒,我們成婚一月多,不曾圓房,姑母昨日裡督促了我。不如……我們今日圓房。”齊景楓目光溫潤如水,仿佛之前那冰冷的目光,不過是她的錯覺。

 手指勾上她的腰帛,輕輕一劃,便落在他的手中。

 龔青嵐被他這句話,震得魂飛魄散,傻傻的怔愣住,忘記了反抗。

 就這一愣間,齊景楓提著她的襟口,朝左邊一扯,裸露出半邊雪白的肌膚與胡亂包扎的左臂,潔白的紗布上,被血色渲染,紅的妖艷而刺目。

 像是冬日裡迎雪綻放的臘梅,帶著齊景楓冷得骨頭都痛的寒氣,蔓延四肢百骸。

 齊景楓面無表情的盯著她,下一刻,忽而一拳狠狠的砸在她身後的牆上。如果早知道她會傷害、犧牲自己來救他,他寧可她心中沒有他,也好過現在的錐心之痛。

 龔青嵐被他突然迸發的可怕氣場給嚇住。

 “景楓……”龔青嵐害怕了,她害怕看到這樣失控的齊景楓。這樣的他,很陌生。臉色蒼白,伸手拉著他的袖擺,喃喃的解釋道:“沒事的,其實不痛的。就是一點血而已,你給我補補就好。”所有的傷痛,所有的心酸與狼狽,一句簡單而平靜的話給帶過。

 卻如一顆石子砸進齊景楓的心湖,掀起了驚天駭浪。攥緊了垂在手側的手,狠狠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底的狂瀾,轉身走了出去。

 “景楓!”龔青嵐陡然提高了聲音,顫抖的喊道。看著他的手背滴著血,心裡針扎一般的疼痛。突然間,明白了他的心情。

 雙手捂著臉,緩緩的滑落在地。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緩緩的抬著頭。望進他幽深的眸子裡,呆楞住。

 齊景楓看著她滿臉淚痕,蒼白的臉色幾乎透明,皮下的血絲清晰可見,心底仿佛被尖銳的利器劃過。

 深吸口氣,平心靜氣。托扶她起身,將她牽到軟榻,解開她傷口上的紗布拆開,輕輕的將紗布拉開,聽到她倒抽涼氣,手臂抖了抖。

 手上的力道輕到不能再輕,依舊看著左臂發顫,狠了狠心,一鼓作氣的拆開。看著裡面那道猙獰紅腫的傷口,傷口周邊發白,皮肉翻卷,已經有長膿的趨勢。攥緊了手中的藥膏,身子忍不住顫抖。

 龔青嵐緊緊的咬著唇,感受到他塗藥的手指,在傷口上發顫,心裡百味陳雜,原以為保密做的極好,卻還是被他給發現。

 看著他包扎的精致,隨即在一旁收拾,並沒有搭理她的樣子。龔青嵐擦了擦滿頭大汗,痛苦的倒在床上。“痛。”

 齊景楓手一頓,若無其事的收拾。

 “好痛。”龔青嵐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手臂是真的痛,可這點痛還能忍。倘若她不喊出來,齊景楓定然不會理她。

 齊景楓怎會不知曉她的心思?本不想理會,卻還是忍不住,走到她身旁,抬起她的左手,仔細端詳了一番,冷冷的說道:“不是不痛?”

 “痛,全身都痛。”龔青嵐鳳眼氤氳著水汽,右手抓著他的袖擺,晃了晃,見他無動於衷,又晃了一晃。

 齊景楓終究是在她身邊躺下。她腦袋靠了過來,手指抵住,將她的腦袋扳正,放在枕頭上。

 龔青嵐鍥而不捨的將左臂輕輕的搭在他腰間。

 齊景楓手一動,龔青嵐皺成了包子臉:“痛。”

 齊景楓嘴角抽了抽,手指在離她左臂有一段距離的放下。聽到她的呼吸逐漸平穩,儼然是睡過了。目光復雜的盯著她的睡顏,轉身擁著她。闔眼,睡了過去。

 龔青嵐睜開了眼,他的身體剛剛解了毒,本來也極虛,這般一折騰,怕是也累了。看著他眼瞼下的青影,心揪痛。

 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並沒有包扎,傷口已經結痂,血肉模糊。

 輕輕的爬下床,龔青嵐將給她包扎的藥膏,輕而柔的塗抹在他的傷口上。坐在床邊,看著他的睡顏,手指指尖觸碰著他的輪廓,呢喃道:“夫君,你心疼我,可有曾想過,看著你痛苦,我又是何種的痛苦、難受?我想要和你白頭偕老,兒孫滿堂,這點痛算什麼?瞞著你,不過是不想要你擔心……終究是我自私了。”從來不曾設身處地,想過你的感受。

 齊景楓只覺得心底,有什麼碎裂,洶湧的情緒,奔湧而出。淬不及防的出手,攥著她手臂用力一拉,她驚呼一聲,跌落在懷中,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凶猛狂熱的吻覆上她的紅唇,緊緊的禁錮住她,將心底濃烈的情感渲洩而出。龔青嵐仰著頭,與他加深這個沉重激烈的吻,兩個人仿佛耗盡體內所有的熱情,燃燒著對方,抵死的纏綿。

 ——

 龔府

 季姨娘有氣無力的躺在床上,每隔一刻,便是呻吟一聲。體內仿佛憋了一團火,燥熱的她坐立難安,即使是躺著,都感覺燒心燒肺。

 渾身越難受,對龔青嵐便是恨的愈發咬牙切齒。

 忽然,肚子一陣陣的絞痛,季姨娘手忙腳亂的爬下床,由丫鬟攙扶著去出恭。

 可半個時辰過去,卻是依舊解不出來。肚子脹氣漲得厲害,咕嚕咕嚕的響,折騰她直想一頭碰死。

 “姨娘。”龔青雅憂慮的看著面色蠟黃的季湘雲,想不通姨娘怎得成了這副模樣?“可要熬些湯藥緩緩?”

 “吃了也不見效反倒是越嚴重,哎喲~”季姨娘痛的在床上直打滾,滿目猙獰,憤恨的說道:“都是龔青嵐那個賤人,讓桂枝那賤婢給我每日參湯鹿茸羊肉,補得火氣旺盛,無處疏通。”否則,她何須受這個罪?老爺都不曾來她房裡,天天去秦姚那賤人房中。

 龔青雅嘀咕了一句:“誰叫你眼皮子淺?倘若不是你發生這件事,說不定我都成了大少奶奶,這點東西要多少有多少,何至於想這輩子沒見過好東西似的,也是你活該!”聽著夫人討體己銀子,便裝病,這會子真得病了吧?

 季姨娘氣得直瞪眼,惡聲惡氣道:“有本事你現在做個少奶奶給我瞅瞅?”

 “倘若不是你貪吃,我興許已經是了!”龔青嵐面色青白,冷哼了一聲,直接走了。

 “站住!”季姨娘見龔青雅一走,連忙喝住。可龔青雅頭也不回的離開,氣得伸手掀了小木幾:“來人啊!來人啊!我要出恭!”肚子裡翻江倒海,季姨娘顧不上生氣,慌忙抱著肚子。

 來回跑了幾次,依舊無用,人整個癱倒在床榻上。

 “姨娘,莫不是要吃些個通氣的藥?”丫鬟香桃獻計道。

 季姨娘哪裡管那麼多,只要能幫她排洩,吃巴豆都行!

 卻不知,香桃所說的通氣藥,便是用巴豆粉,泡進茶水中,喂季姨娘喝下去。肚子一響,季姨娘來不及起身,便是便溺了。

 恰好,龔青雅離開,想著姨娘難受,想來是願意見父親,便將龔遠山請了來,一進屋,臭氣撲鼻。

 龔遠山看著呆坐在床邊的季姨娘,臉色鐵青,甩袖走了。

 季姨娘哪裡顧得上龔遠山,肚子裡又一陣的造反,來來回回,倒真的虛脫病倒,得了□症。

 虛弱的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說道:“香桃,寫封信給我兄長送去。”

 一想到是龔青嵐害得她落到這個下場,恨不得將一口牙咬碎了去,眼底淬著狠毒的光芒。這個仇,她一定要報!

 而滿臉嫌惡的龔遠山,晦氣的回到書房,看著秦姚在裡頭等著他,動了動眉心,沉聲道:“你身子不好,來這作甚?”

 秦姚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蠟黃的臉色養的白嫩泛著紅,恢復了往日裡幾分姿色。

 “這是齊府遞來的信,老爺您瞧瞧,看可要回復?”秦姚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說話嗓音和風細雨。

 龔遠山臉色稍霽,拆開信封,看著裡頭的內容,眉頭緊蹙,猶豫不決。他只有兩個女兒,還有一個尚且只有八歲。若都嫁進齊府,可不值當。

 “老爺,信裡頭說的是什麼?”秦姚目光微轉,笑道:“可是說嵐兒的事?”

 龔遠山沒好氣的說道:“她嫁人了,哪裡還惦記著娘家?這是齊府為二房二少爺求娶。”龔遠山頭痛,他心裡向著龔青雅,希望她攀龍附鳳。可終究是個庶出,身份上差了一等。何況,又是季湘雲生的。

 秦姚思索的說道:“老爺,這是好事啊。齊府根基龐大,聽嵐兒說大房二房已經分家,若是雅兒嫁過去,又是嫁給嫡子,生下二房的嫡長孫,家業定然是不會旁落了去。而且,與嵐兒又是姐妹,興許可以相互扶持。”

 龔遠山聽出了弦外之音,齊府攏共只有兩個嫡孫,一個是齊景楓,一個是齊少恆,如今一分為二,若是他再嫁個女兒過去,到時候齊家的產業,可都是他龔某人的外甥!全都掌控在龔府手中了麼?

 可,一想到季湘雲說的話,已經給龔青雅相好了親事,不禁遲疑。季湘雲雖是妾,可是個眼高於頂的人,擇的婆家,定然也是不差的。

 秦姚知曉他的顧慮,擔憂的說道:“季氏病的那樣重,斷然是沒有心思打點雅兒的婚事,眼瞧著雅兒到了說親的年齡。若是耽擱了……”後半截卻是不說,有些話,說的太直白,倒是適得其反。

 龔遠山霎時想到季湘雲,病得極重,都失禁了,怕是也沒有幾個日子。

 “你去口信給親家,說我們同意了,擇個日子交換庚帖。”龔遠山松了口。

 ——

 齊府

 海棠苑裡,龔青嵐披著皮草,斜靠在軟塌上。今日裡天氣有些個冷,她便受不住,與入冬一般,要穿極多。

 手上捧著一杯熱姜茶,微瞇著眼,喝了一口,直暖進胃裡,驅散了心底的寒氣。

 “大少奶奶,姑奶奶來了。”這時,紅鳶進來稟告。

 “快請姑母進來。”龔青嵐忙要下榻,卻是被進來的齊蟬被制止:“侄媳婦兒,身子虛,還是好好將養著。”

 龔青嵐含笑道:“姑母,今兒個您笑的喜慶,莫不是府中喜事將近了?”

 齊蟬坐在繡墩上,笑吟吟的說道:“可不是,我與母親替二哥與二侄兒各尋了一門親事,相隔兩個月。”

 “是哪家的姑娘?”龔青嵐放下茶杯,饒有興致的問道。自從那日事發之後,齊景楓便是不愛理她,心底結有郁氣。

 “你二叔的妻子,是相中老夫人娘家的一個侄女。至於你的妯娌,是你的三妹妹。”齊蟬當初覺得不太妥當,可替齊少恆說了幾戶人家,沒有一人同意,有的甚至將媒婆打了出來。於是,母親便讓下帖子給龔府,卻不想立即給了答復。

 龔青嵐一怔,龔青雅前世,便是嫁給了齊少恆。如今,有了變數,依舊還是嫁給了他。只是不知,這一世,她還能如何猖狂?

 “這……不太妥當吧?畢竟小叔子,他是正經的嫡子……”後半句話,龔青嵐並不說出口,齊蟬是個通透的人,她豈會不懂?

 “侄媳婦兒是個聰慧伶俐的人,這一身氣度,可見龔府教養極佳,比得上京都的那些個閨中小姐。想來,你三妹妹也不會差到哪兒去。”齊蟬笑著轉移了話題:“這次我來燕北,是京中發生了大事。你二老太爺在京中任文淵閣學士,今年要提拔,遷至禮部右侍郎,從二品到正二品。”頓了頓,仔細看了一眼四周,見無人,才壓低聲音道:“這官兒越到後面越難升遷,二老太爺在內閣十年,這次機會難得。只是要打點不少的銀子,在宮中內廷外官疏通。”

 龔青嵐又不懂這些官場的事兒,齊蟬說與她聽,無非是對牛彈琴,但是卻明白她的用意,想要她們大房給二老太爺送銀子。

 “姑母,你也知曉,夫君要開采鹽田,裡頭投了不少銀子。又逢分家,手頭沒有幾個閒錢,怕是杯水抽薪。”龔青嵐也不繞彎子,直接道出了心中的話。

 齊蟬怎會因她一句話,就打退堂鼓?

 “侄媳婦兒,我與你明說了。齊家過不了幾年,便是要遷至京都。景楓在四處做生意,斷然是少不得要走關系。便宜別人,何不走通自己家的門路?畢竟是一脈嫡出,二老太爺自然會向著景楓。”齊蟬接著道出了其中的利害關系,若在京都沒有過硬的關系,根本無法立足。“如今,二老太爺也照顧著齊家的生意,這官場上打點好了,也花不了多少銀子。等升遷成功,那銀子不是雪花兒一般滾進來麼?”

 龔青嵐心中冷笑,齊蟬這是給她畫餅充饑。

 官場上沉沉浮浮,誰知下一刻是什麼樣的變數?

 何況,分家數十年,誰知他們是否記恨著老夫人?

 龔青嵐斂眸沉思,二老太爺官拜內閣大學士,與皇帝最為親近,卻是沒有多大的實權。若是升遷禮部右侍郎,這正二品的官職……心念一動,打算將這事交給鳳鳴。

 “姑母,這事兒我做不得主,等夫君回來,我與他商量商量。”龔青嵐便打著太極,齊府遷不遷另說,這事兒可大可小,不能胡來。

 齊蟬見此,歎了口氣道:“這事兒侄媳婦兒可要好好想想,機會難得,你們這會子雪中送炭,斷然是天大的恩情。”

 “曉得了。”龔青嵐應下。

 齊蟬心知不能太急,便尋了個借口,走了。

 沒過一會子,徐娘來請龔青嵐去一趟梧桐苑。

 龔青嵐一怔,這幾日著實沒有空閒去請安,便耽擱了。不知母親突然遣人過來,有何要事?

 稍稍收惙了一番,龔青嵐捧著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的手爐,隨著徐娘一同去梧桐苑。

 徐娘眸光閃了閃,看著龔青嵐氣色不好,又穿著比尋常人多,不禁深思。

 到了梧桐苑,徐娘讓龔青嵐進去,她便離開了。

 龔青嵐掀開簾子進去,屋子裡清清冷冷,使她打了個寒顫。

 大夫人看著龔青嵐的穿著,眉心一突,略帶關切的詢問道:“可是身子不適?”

 “兒媳感染了風寒,讓母親見笑了。”龔青嵐欠身行禮,在大夫人手邊的繡墩坐下:“母親今兒個請兒媳來,可是有要事?”

 大夫人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第一次主動的握著龔青嵐的手,親切的說道:“你可不是個實誠的孩子,楓兒給了我口信,你解了他的毒。可應了當年那高僧的話,楓兒會娶一個貴人,解了他的病災。”

 龔青嵐正色道:“母親,夫君替兒媳撐起一片天,兒媳為夫君治病,也是應當的。”

 夫妻就該相互扶持。

 大夫人滿意的頷首,從匣子裡摸出一封信:“這是你京都二太爺來的信,上頭有意思將他提升,可手頭缺點銀子打點。倘若你們有閒錢,便給二太爺送去。”

 龔青嵐一怔,不曾料到大夫人也是說這件事。沉吟道:“母親,方才姑母來與兒媳商議這件事兒,當時兒媳回絕了她。”倘若她轉身,便將銀子拿出去,興許又和齊蟬結仇了、

 大夫人眼底有著詫異:“她回府了?哼,將主意打在你們的頭上了。莫要聽信她的話,你們將銀子給了她,到時候功勞都歸她,不但討不得好,反而會得罪了二老太爺。”大夫人皺緊了眉頭,端著桌上的茶水淺抿了一口,道:“你二老太爺是個好的,當初屬於他的那份產業,老夫人死活不肯給他。說他有官職傍身,何必與他們這白身搶銀子?你二老太爺一直秉承家族和睦,便不要了家產,將家產給了你……父親。嚴明屬於他的那份,傳嫡不傳庶,帶著他微薄的家私,去了上京。如今,他來信求助,斷然是遇著難事,你們能搭把手,便幫扶一把。二老太爺是個重情義之人,若無意外,你們到時說不准得投靠他。”

 龔青嵐了然,那時大老爺已經將庶子小妾接回府。怕是那份財產,留給齊景楓的。“如此,是該幫扶一把。”

 大夫人見龔青嵐明事理,很欣慰:“楓兒娶著你,是他的福氣。”

 龔青嵐笑了笑:“母親可要搬出去,與我們一同住?二叔過不久,便要娶妻。”頓了頓,補充道:“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大夫人臉色沉了下來,擺了擺手:“待你們給我生個胖孫兒,我再出去。”

 “母親!”龔青嵐嬌羞的垂了頭,蒼白的臉上,並沒有浮上兩抹紅霞。

 閒聊了幾句,便散去了。

 ——

 過了幾日,晉陽王府世子妃,遞來了請帖。

 龔青嵐略微思索,便收惙了一番。穿著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粉紫鑲邊偏襟長,桃紅色貂皮皮襖,映襯著蒼白的臉頰,面若桃李,卻又因眉宇間那一抹病態,而楚楚動人。

 坐著馬車,到了晉陽王府。

 今日是晉陽王二子楚瀟然之子滿月之酒,素來並沒有往來,今兒個突然寄了請帖,龔青嵐適才有些疑惑。

 一下馬車,便看到世子妃朱巧慧的丫鬟在門口守著,龔青嵐心中了然。怕是世子妃的主意吧?

 二人穿過垂花門、夾道,來到了淥水亭。裡面坐著七八個世家小姐,大約十四五歲,相談甚歡。

 待走近時,龔青嵐才發現,自己是話題的主人。

 “姐姐彈得一手好琴,莫要謙虛了。就算你什麼也不會,肚子裡塞的是草包,有這張花容月貌,也不打緊。人家齊府大少奶奶,可不就是琴棋書畫樣樣不通,還不是得夫君寵愛?”少女的聲音細膩,說的話,卻泛著酸。

 “可不是?當年齊府大少奶奶,不要臉面的愛慕燕北第一美男子齊二公子,可不就是遭了嫌棄?最後竟是嫁給了二公子的大哥。若是我啊,早早的一頭碰死!”

 “你們說說,這一個府裡頭,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們二人見面,可有紅臉?”說罷,又是一陣嬌笑。

 “罷了罷了,你們這些個不知羞的,倘若齊府大少奶奶來了,捉你們個現行,瞧你們可還笑得出來。”一位紫衣少女,戳著她身旁黃色衣裳的女子,笑罵道:“你這張嘴兒,最是伶俐,可如何相中夫家?”

 “傾兒姐姐,這麼多年不曾見,你一回來便是數落我。妹妹這不是替你抱不平?當年齊大哥身子不好,可是你在身後伺候。如今,倒是便宜了別人。若是個才女倒好,可惜是個草包,樣樣不如傾兒姐姐。”黃衣少女是成國公府的小女兒成冉,口氣裡充滿了對龔青嵐的鄙夷不屑。

 柳傾□無奈的笑了笑,眼底閃過一抹黯淡的光芒:“休要胡說,齊少夫人也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景楓的眼光,斷然是不會差。”

 不知為何,龔青嵐聽到那女子喚景楓,心裡莫名的發堵。

 斂去了眼底的復雜的神色,看著丫鬟滿臉尷尬之色,笑了笑,輕移蓮步,緩緩的走入亭內。

 亭內霎時一片安靜,眾人的目光齊齊落在龔青嵐身上,錯愕的瞪大了雙眸,旋即,又是一陣羞惱:她到底來了多久?

 龔青嵐清淺的一笑:“倒是我擾了眾位姐妹的興致。”順著丫鬟的指引,恰好落座在紫衣女子對面。

 察覺到她的打量,龔青嵐大方的抬頭,由著她看個夠。

 同時,也打量著她:墨發如瀑的散落,斜插著一支金步搖。杏眼柳眉,鼻子小巧而挺翹,櫻桃小嘴如嬌艷盛開的玫瑰,紅而瑩潤。一襲紫色散花如意雲煙裙,手挽著薄紗,清麗脫俗。

 柳傾□微微一笑,沖龔青嵐頷首。

 龔青嵐回了一禮,看著她們拘謹的模樣,不禁失笑,方才那番八卦勁兒去哪了?

 “方才我遠遠的聽到姐妹們說笑,怎得我一來,便是不吭聲了?莫不是我在,你們不自在了?”龔青嵐青蔥玉指碰了碰臉頰,手上出了一些個汗珠兒。

 “齊少夫人,這麼暖和的天氣,你披個貂皮作甚?第一次來王府,不知穿什麼麼?”成冉見她摸著臉頰,諷刺她們瞧著她美艷,便被比下去,沒臉兒開口,心底便是忿忿不平。

 龔青嵐微微詫異,自個並不識得她,她眼底的敵意,從何而來?

 “我這身子虛,受不得寒,便披著貂皮來了。”龔青嵐放下杯盞,笑道:“難不成晉陽王府不許傳貂皮?”

 成冉被堵得啞口無言,冷笑道:“齊少夫人到真個是體虛,瞧,這不虛出一身的冷汗?”話裡藏著濃濃的諷刺。

 “冉兒,莫要瞎說。”柳傾□嬌嗔道。

 成冉吃了敗仗,怎得會罷休?“我可不曾瞎說,沁兒嫂嫂成婚一月,便有了喜事兒。齊少夫人成婚將有兩月,卻是半點兒消息不曾傳出,可不是身子虛,不易上身?”

 龔青嵐不與她計較,臉上始終帶著恬靜的笑,仿佛看著一個小丑兒胡亂咬人蹦躂。

 偏巧她越從容淡定,成冉越是心裡發堵,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傾兒姐姐,你回來也有好幾日了,可要去見見齊哥哥?”

 柳傾□臉頰微微發紅,似染了上好的胭脂。扯著成冉的袖子,歉意的看著龔青嵐說道:“冉兒不懂事兒,齊少夫人莫要往心裡頭去。”

 “這是自然,童言無忌。”龔青嵐笑盈盈的說道:“我一向已夫君為重,夫君走心的事兒,我便會往心裡頭去。”

 話落,亭子裡有幾個少女忍俊不住的掩嘴笑出聲兒。

 “你——”成冉臉色青白交錯,拍著桌子起身。

 “果然是個孩子,氣性而大。”龔青嵐垂目,撫弄著手腕的手鐲。思索著朱巧慧的用意,這裡都是閨中女子,她都已為人婦,自是與夫人們在一起,卻將她安排在這裡。

 心神一動,看向柳傾□:莫不是因著她?

 前世裡,她不曾參加過這等宴會,也不曾關注過齊景楓,並沒有見過柳傾□。

 “咦,嵐兒,你怎得坐在姑娘堆裡?我左右等了半柱香時辰,並沒有等到你。還在想,可是有事兒給絆住了,不曾想你在這兒偷閒。”朱巧慧笑著走來,親熱的挽著龔青嵐的手,回頭對各位姑娘說道:“你們說你們的,我們先行去前廳。”

 龔青嵐眸光微閃,隨著朱巧慧去了前廳,前廳都是些貴夫人,一瞧見龔青嵐,紛紛看向角落裡的老夫人。

 龔青嵐吃驚不小,老夫人竟然也被請來了?

 笑著上去行禮。

 老夫人慈愛的說道:“你身子不好,都是一家人,莫要行這些個虛禮。只要你盡早上身,生個大胖曾孫,便好。”

 龔青嵐心中冷笑,老夫人心裡頭打什麼算盤,她還不知曉?倘若過段時日,她肚子再無動靜,怕是要給齊景楓房中塞人了。

 金花說老夫人已經給綠水開臉,尋著時機給送來。

 “孫媳婦兒身子不爭氣,已經在尋方子,調補身子。”龔青嵐面頰羞紅,美目四顧,站在老夫人身後。

 一位夫人上前,笑道:“若是要生大胖小子,我這兒倒是有個秘方。”

 老夫人眼前一亮:“我這孫媳婦,成婚幾個月了,都不曾有動靜。若真的有用,楓兒斷然會重重答謝!”

 “今兒個這方子,我不曾帶在身上,不妨隨我走一遭,去取藥方?”肖夫人笑著說道:“我是晉陽王府二夫人的母親,她就是吃了這方子,不到一月,便有了身子。”

 “嵐兒,你便隨著這位夫人去,好給楓兒生個胖小子,你母親也會高興。”老夫人催促著、

 “老夫人,我這身子調理好,便無礙。便不叨擾肖夫人了!”龔青嵐婉言相拒。

 “肖夫人一片好意,還會害了你不成?你若不要,便替你二叔拿一下。他子嗣單薄,馬上便有喜色,可給你二嬸娘用。”老夫人沉著臉,不悅的呵斥道。

 “這……”龔青嵐話不曾說完,便被老夫人打斷:“難道你要忤逆我?”

 龔青嵐見眾人望來的視線,微微頷首,隨著肖夫人走出前廳。心中越發覺得裡頭有古怪,這些夫人極為排斥她們這商賈出生之人。府中只有她與老夫人是商賈,且還是一家子人。其余都是名門望族,為何請他們來?羞辱麼?

 冷笑幾聲,怕是不只如此。

 龔青嵐望著在眾位夫人見長袖善舞的朱巧慧,嘴角彎了彎,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隨即,追上了肖夫人。

 肖夫人帶著龔青嵐去了二房,正屋裡頭只有看著嬰孩的奶娘,王府二少爺與二少夫人並不在。

 肖夫人轉了一圈,並沒有找到方子,歉意的說道:“齊少夫人,我女兒不在,方子在她的手中。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待會立即過來。”說罷,便往前走,不小心撞上了龔青嵐的肩膀。

 龔青嵐吃痛的皺眉。

 肖夫人連連道歉:“齊少夫人對不住,我這不小心絆著了,你可有不適?若是被我撞個好歹,也不好給世子妃交代。畢竟,你是她請來的客人。”

 龔青嵐搖了搖頭,笑道:“不妨事。”

 肖夫人再三道歉後,方才出門。

 龔青嵐看著屋子裡只有奶娘與嬰孩,眼底閃過一抹思慮,便轉身出去了。忽而,龔青嵐看著站在不遠處的男子,微微一怔——憐月?

 他不是離開燕北了麼?為何在晉陽王府?

 他似乎看到了龔青嵐,轉身便走。龔青嵐看著他穿著晉陽王府世子的蟒袍,心底有疑問要問他,便急忙追了上去,來到了亭閣上,龔青嵐剛剛進來,閣樓上四處通往不同的方向,一目了然,並沒有憐月的身影。

 “彭咚!”龔青嵐看著柱子後的一個死角,一個人影墜落了下去。

 “啊——”

 伴隨著一個丫鬟尖銳的叫喊聲,隨即,有個侍衛大聲喊道:“不好了,成國公府冉兒小姐墜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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