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殺機與溫情
薛美人望著沈青嵐離開的身影,整理了膝蓋上染了塵埃的裙擺,扶著發間松動的釵環,就著沈青嵐方才做的位置坐下,望著幾粒圓潤飽滿的花生仁,挑揀了一顆放進嘴裡。
早生貴子?
宮中除了皇後有孕外,許久不曾聽到孩提哭鬧聲。不論是有身份的妃子或者新進宮妃,再沒有添過孩子。
只有四個王爺兩個公主,如今死了一個公主,便只有剩下安平了!
四個王爺,只有逍遙王的母妃出身頗低,其他分別是三大家族選進宮的女子所生。皇帝的用意她豈會不知?無非是利用那寶座,讓他們爭得頭破血流,他好從中牟利。
而讓皇上心憂的便是一個特殊存在的肖府,並沒有送女子進宮。她的兒子們,也不能隨意的賜婚,並沒有攪進這場紛爭。肖府適才成了其余三大家族競相爭奪、拉攏的香餑餑。
肖夫人一概不理會,卻破天荒的在宮宴上偏幫了沈青嵐——前朝郡主的女兒。讓皇帝擔憂,其中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婉妃大約窺出了皇上的心思,便拿她討好皇上的歡心。
“紫月,你去告訴婉妃,辦妥了。”薛美人玉指撫弄著手臂的淤紫,嘴角微勾,希望這傷值得。
紫月憂心忡忡的說道:“美人,您與婉妃謀皮,何不與燕王世子妃一同合作?”
薛美人眼底閃過一抹嘲弄,從母親屢戰屢敗,吃下不少啞巴虧中,便知沈青嵐不是好對付的主兒。既然三番四次的示好,她並沒有領情,自己自然要另謀出路。
“別人瞧不上我這小小的美人。”薛美人品了一口茶,呸的吐了出來。本來想要在沈青嵐面前裝可憐,便上的是粗茶,這會子天氣冷,茶水已然涼了,口味便更差。
紫雨眼尖的端著清水,遞給薛美人:“娘娘,您也算仁至義盡,給了燕王世子妃多番的機會。方才也是,她並不領情。虧得夫人救了她的母親,當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薛美人聽著這番話,淺淺的一笑,臉頰梨渦深陷,甜美膩人道:“沒關系。到時……她自會知曉我的好。”
——
沈青嵐回到府中,立即吩咐陸姍去查智臻大師的行蹤,泡完香湯驅散了寒氣,躺在床上休息。
秦嬤嬤掀簾進來,瞧著沈青嵐躺在床榻上,床邊擺著一個小木架,放著油燈,就著油燈的火光翻閱著書卷。
“世子妃,您有孕在身,屋子裡昏暗,您莫要看書,傷眼。”秦嬤嬤走上前,拿走沈青嵐手中的書卷,敬職敬責,並沒有半分的不妥。
沈青嵐看著秦嬤嬤忙碌,一言不發。太後遣她來,無非是做眼線罷了。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曾料到秦嬤嬤事事周全。
冷笑一聲,宮中之人,誰不是帶著另外一張面皮?
個個城府深沉,誰又能堪透?
秦嬤嬤如此盡職,不過是怕被她尋個由頭,打發回去。側身躺在床榻上,秦嬤嬤便抱著被褥鋪在地上,躺在上頭給沈青嵐守夜。
沈青嵐微微一愣,這是要作甚?
秦嬤嬤畢恭畢敬的說道:“世子妃,您身子不好,月份尚小,今日起老奴伺候您入睡。世子爺畢竟年輕氣盛,有照顧不周全的地方。”
沈青嵐明白秦嬤嬤話中的意思,她睡在內室,齊景楓斷然是不能。太後竟是打得這個主意!
“地上冷,嬤嬤有個好歹,我恐怕不好向太後交代。”沈青嵐淡淡的說了聲,並沒有等嬤嬤回話,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秦嬤嬤望著沈青嵐的背影,動了動嘴皮子,攏著被子,睡了過去。
沈青嵐睡眠極淺,半夢半醒間,鼻端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香氣。皺了皺眉費力的睜開眼,床頭留了燭火,香爐裡並沒有點熏香,怎得就有股味兒?
“秦嬤嬤,將窗子打開。”沈青嵐捂著口鼻,這股甜膩的香氣兒,聞著她反胃。
秦嬤嬤睜開眼,坐起身道:“世子妃,屋裡頭冷,打開窗子易受涼。”窗子關緊了,依舊可以聽到外邊風雪肆虐的呼嘯聲。
沈青嵐見著秦嬤嬤走近,身上的香味兒更濃郁。眸光微閃,道:“秦嬤嬤,你身上怎得這樣香?”
秦嬤嬤笑道:“這是宮廷裡的香料,可以趨避蟲蟻。”
沈青嵐看著穿著中衣的秦嬤嬤,目光清冷掃了眼內室道:“這屋裡頭沒有蟲蟻,秦嬤嬤怎得還熏染香料?”
秦嬤嬤被她那冰冷的目光,看的頭皮發麻,心裡一顫,立即跪在地上說道:“回世子妃,老奴在宮裡頭住的下人房,裡頭有許多蟲蟻,老奴用著習慣,一時沒能改掉。”
沈青嵐目光銳利,似要將秦嬤嬤看個通透。並沒有喚她起身,轉身便睡了過去。
秦嬤嬤在沈青嵐的床前跪了半宿,屋裡燒了炭火,稍稍好一些。可畢竟是只著了單薄的中衣,天快亮的那個時辰,格外的難熬。盆裡的炭火已經熄滅,暖氣散去,清冷空蕩,直打冷顫。
她做夢也不曾想到,沈青嵐敢懲罰她。可狀告到太後跟前,自個也站不住理,只得咬牙跪著。
原以為沈青嵐天一亮便醒來,誰知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中天。秦嬤嬤跪得腦子裡一片混沌,腦袋發懵。
就在她撐不下去時,沈青嵐悠悠轉醒,看到秦嬤嬤跪在床前,臉色一沉,怒道:“來人,將她拉下去,杖斃!”
秦嬤嬤瞬間清醒過來,適才發現沈青嵐要發落了她。急忙說道:“世子妃,您要懲罰老奴,定要有個由頭……”說到這裡,話音戛然而止。
終於明白,這是一個圈套。先是罰她跪著,燕王世子妃身子不適,她大清早跪在床頭,便是不吉利,犯了大忌,杖斃算是輕的。
可,若是她不跪,斷然也會尋錯處要她的命!
心底寒氣蔓延,再不敢造次,磕頭求饒道:“世子妃饒命,老奴知錯。念在太後娘娘的情面上,求世子妃饒了老奴這一條賤命!”
沈青嵐眼底閃過寒芒,這時,長眉拿著一包東西進來道:“這可是你宮廷香料?”
秦嬤嬤心底‘咯登’一下,面色發怔,什麼話也不說,抿緊了唇,搖頭道:“老奴來時,便扔了的。”雙手緊緊的捏著中衣,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驚惶之色。
“裡頭有什麼?”沈青嵐掀開被子下床,冷聲道:“說與秦嬤嬤聽聽,免得不知我為何罰她!”徑自坐在銅鏡前,拿著桃木梳,抓著發尾梳了幾下。瞧著發尾有些許的分叉,從針線簍子裡,拿起剪刀,便要去修剪,被紅玉給制止住。
“世子妃,有孕的人,剪不得頭發。”
沈青嵐愣了愣,放下了剪刀。這時,陸姍請著太醫來了。太醫看到那包香料,輕輕嗅了一下面色微變道:“裡頭放了滑胎的香粉,塗抹在身上,第一日聞著不礙事,過了幾日,有頭暈的症狀。十天半個月,會腹部沉重,大約一個月,便會落了下來。”
沈青嵐對秦嬤嬤早有戒心,隨她出宮時,身上確實有香味,卻比這個要淡。她的嗅覺敏銳,特別是孕期,一丁點的香味兒,都能分辨了出來。
“帶下去。”沈青嵐沉聲道。
“世子妃……”秦嬤嬤扯著嗓子一喊,連忙被人給堵住了,拖了下去。
“找個身量與秦嬤嬤差不多的。”沈青嵐吩咐道。隨即便讓人更衣,用過午膳,到了時辰,進宮去學禮儀。
紅玉立即攙扶著沈青嵐下馬車,接見的公公見到隨在身後的秦嬤嬤,恭敬的將沈青嵐領到了榮貴妃的宮中。
榮貴妃正在看賬目,見到沈青嵐進來,合上賬目,讓她坐下。見到她身後的秦嬤嬤,清冷的面容上有絲異樣。
沈青嵐仿若未見,打量著榮貴妃,撫摸著薛美人給她的令牌。榮貴妃深居宮中,怎得會與毒相識?前世裡,因著智臻大師的死,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皆知。她也不意外,當時不過笑笑給旁人算命,可有算到自己命中的劫數?
榮貴妃穿著素淨,冷冰冰的,面無表情。除了舟山王遇刺,她變了臉色,便一直處事不驚。似乎對她來學禮儀,並沒有其他什麼看法。繼續埋頭算賬!
沈青嵐也樂得清閒,翻看著榮貴妃放在一旁的佛經,不知不覺,倒是入了謎。
“你行為舉止得體,本宮不教你,也是挑不出錯處。你便每日做一樣,給本宮瞧瞧。若有差錯,也好糾正你。”榮貴妃突然開口道,倒是將沈青嵐驚嚇了一跳,放下佛經,頷首道:“也好。”榮貴妃並沒有刁難,也考慮到她的身子重,適才讓她每日裡學一種禮儀。
這時,秦嬤嬤突然插口說道:“貴妃娘娘,太後說時辰緊湊。需要多加督促了世子妃,你這般敷衍。知曉的是您為了世子妃考量,不知曉的還以為你別有居心,讓燕王府丟丑。”
榮貴妃眉目淡淡,絲毫沒有因秦嬤嬤的話而惱怒。擱下手中的狼毫道:“秦嬤嬤若是覺得本宮疏忽,大可奏請太後重新挑選人教導燕王世子妃。”
秦嬤嬤一噎,面色通紅,垂著頭沒有說話。
榮貴妃多看了秦嬤嬤一眼,細細的看著賬目,合攏讓貼身的宮婢給收起來。端著一杯香茗淺抿一口,潤喉道:“今日裡你行禮動作標准,並無不妥。想來你也累得緊,休息一會子,便走給本宮看看。”
沈青嵐頷首,目送著榮貴妃去了內室。
靠在椅子上,看著這本佛經,內心平靜了不少。她不知這本佛經是無意放在這,還是榮貴妃特地放著給她翻看。
翻著經文,默念了幾遍。榮貴妃換了一身長服出來,睨了眼默念經文的沈青嵐,抿緊唇,微微上揚。
“走幾圈瞧瞧。”榮貴妃坐在軟榻上,背脊挺直,雙手交疊,中規中矩的擺放在腿上。
沈青嵐起身,隨意了走了幾步。榮貴妃眉頭緊皺,冷聲道:“重來。”
沈青嵐面色一變,擰緊眉頭,再次走了一遍。
“重來。”榮貴妃臉色沉了下來,看都不看沈青嵐一眼。
沈青嵐來回走了幾次,榮貴妃都不滿意。心裡來了火氣,緊了緊手心,撫著小腹道:“貴妃娘娘,我這身子重,受不得累。今兒個就這樣吧,我明日來尋你。”
榮貴妃冷著臉,清冷的眸子裡似有情緒翻湧,迸裂而出。卻被榮貴妃忍了過去,手指骨發白的抓著茶杯,一言不發。
沈青嵐放下聖旨,便走了出去。
聽到殿中的碎裂聲,沈青嵐微微一笑,仰著臉,冰冷的雪花,落在臉上,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了過來。看著不遠處一襲白色錦衣的男子,沈青嵐一眼便認出是舟山王。他與榮貴妃有七八分相似,就連神態也是如此,冷著臉,沒有絲毫的表情。
“你是第一個惹怒母妃的人。”舟山王冷如皎月的眸子,閃爍著光芒,臉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沈青嵐垂目,他的笑容幽森,沒有一絲的溫度。似乎有絲絲的冷氣,縈繞在心頭,渾身發寒。
“資質愚鈍罷了。”沈青嵐口氣淡淡,坦然無畏的與他對視,清冷的眸子裡隱隱波光浮動。
舟山王嗤笑一聲:“倒也是蠢得可以。”幽冷的目光,上下掃視沈青嵐,踱步進了宮殿。
沈青嵐深吸一口氣,上了轎子出宮。
卻不知,燕王世子妃惹怒榮貴妃的流言,傳遍了全後宮。太後得知了,笑得意味深長。皇後卻是斂眸深思,而婉妃立即寫了封書信,送出了宮。
沈青嵐出宮並沒有回王府,而是去了沈將軍府。
直接去了書房,推開門進去,沈長宏坐在書案後。見到沈青嵐,起身道:“太醫叮囑你莫要走動。”
“有人不想我清閒罷了!”沈青嵐脫下斗篷,坐在太師椅上。
沈長宏將信紙遞給她:“你進宮做了什麼?榮貴妃與太後娘娘對上。讓皇上請太後去國寺為大越祈福?”
沈青嵐冷聲一笑,太後將秦嬤嬤放在她身邊,一則想要落了她腹中的孩子。二則是分開她與齊景楓,隨後接著姨婆的身份,給齊景楓送幾名女子進府。旁的人賜女人,都可以拒絕,可太後的便是恩典。
她適才抓著秦嬤嬤的錯處,將她拿下。隨即讓人扮演秦嬤嬤,得罪了榮貴妃。榮貴妃看似淡泊,卻從她的處事上可以瞧出,她眼底容不下沙子。
太後讓她跟著榮貴妃學禮儀,榮貴妃斷然也知曉其中緣由,不過是暫且忍耐著,如今見秦嬤嬤跟在她的身旁,定然以為是太後讓秦嬤嬤監視她。榮貴妃這等心高氣傲之人如何能忍受?
“去一個月?”沈青嵐放下了信紙,若有所思的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
“不要小瞧了榮貴妃,亦是看輕了榮貴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太後離宮這麼多年,便是榮貴妃一句話。倘若不是為了讓你們進京來,皇上也不會宣太後進宮。為了讓太後進宮,皇上排除眾議,召舟山王進京安撫榮貴妃。如今,名正言順,皇上斷然不會拂了榮貴妃的提議。”沈長宏眼底布滿了譏誚之意。
沈青嵐自是知曉沈長宏眸子裡為何有著嘲諷,皇上疼寵榮貴妃,卻是將她的兒子遠放千裡,並沒有相中為儲君。
皇上這麼做,也是有緣由,害怕外戚專權。他中意的人,恐怕就是四子逍遙王。他是唯一沒有外戚的王爺,他日即位後,皇權定然不會旁落了。
興許正是明白這一點,榮貴妃便順勢將兒子送往封地,皇上便對她更為愧疚。
“如此,我倒是心裡稍安。”太後不在宮中,便不會被人挑撥的尋她麻煩,可以好好安生的養胎。
沈長宏冷酷的眸子裡閃過笑意:“你與你母親不同,你太過剛強,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不累?”
沈青嵐微微一愣,齊景楓問她累不累,她已經不記得是如何敷衍著回答。母親問她累不累,她只是抱著母親,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去掉渾身的疲憊。父親……問她累不累,垮下肩頭,淡淡的啟唇:“累,很累。”
越是累,越是壓抑著,便越不敢松懈下來,越是不敢將自己完全的交給別人,退居幕後。大約是前世摔的太慘烈,才會下意識的不許依靠著別人。每當累的時候,面對著愛人的體貼,親情的關懷,她想要讓自己放慢腳步,卻控制不住的自己在衣服上點火,悶頭往前沖。
沈長宏看著門口一抹月白衣袂,低歎道:“有些事,不一定要親力親為,你做了男人的事,將男人當成女子保護,你可有想過他的感受?”自己這做父親的自是希望女兒能夠輕松,而恰好女婿有這意向,便提點一下。
沈青嵐一愣,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我疏忽了。”沈青嵐抬頭看著沈長宏說道:“母親是被毒放毒蛇嚇到的?我已經請人去找智臻大師與毒,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父親若是有人手,可以讓人一同找,一定要趕在毒之前找到智臻大師。”
沈長宏背脊僵硬的立在原地,冷冽的眸子裡,滿是激動。
許久沒有聽到回答,沈青嵐皺了皺眉,正欲開口,便聽到一聲低啞的嗓音道:“你……喚我父親。”
沈青嵐一愣,她也不知為何今日喚出口,往日想喚,便如同有硬物卡在喉嚨,如何也喚不出口。
“我……”
“再喚一聲。”沈長宏期待的看著沈青嵐,他期待著她喚父親,都生出了不少的白發。有時在夢中,聽到她喚父親,便驚喜的應聲。這一應聲,便醒了過來,如何也不能安睡。
沈青嵐在他的注視下,平復了心底的緊張與障礙,良久,才輕如蚊蠅的喚了聲:“父親。”
沈長宏冷峻的臉上神態柔和,嘴慢慢的上揚,咧開,傻傻的笑著。
沈青嵐忍俊不住,再喚了一聲:“父親。”
沈長宏就像是腳下踩著棉花,輕飄飄的。心中的喜悅,比她認祖歸宗,還要來的強烈。以往缺少了一份感覺,如今她的這聲父親,便是圓滿了。
隨即,似乎意識到在女兒面前不嚴肅,咳嗽幾聲,正色道:“毒的事情,你不用理會。楓兒已經准備好了!”說罷,便看向門口。
沈青嵐順著他的方向望去,便見到他站在門口,寒霜吹拂著他的雲袖,獵獵作響。他的眸子,已經溫柔如水,視線落在她的身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包容與一種不可抗拒的偏愛。
嘴角的笑,蔓延至眼底,溫暖的令你甘願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有多久了,不曾見到他這樣的笑容?兩天?三天?亦或是更久?這段時日,因著腹中的孩子,忽略了他。看著他笑容慢慢在冷風中凝固,心口微微一滯,恍然發覺她眷念著他的笑顏。
干淨而溫暖,能驅散了疲憊與陰霾。
齊景楓見她怔愣著,許久不曾有動靜。攏在袖中的手,緊緊的捏住。她還不願見他!眼底的亮光黯淡,笑容凝滯漸漸的斂去,轉身朝花廳走去。突然間,衣袖被拉住,腳步一頓,微微側頭,對上一雙隱含霧水的眸子。
“對不起,這幾日……”
“三日。”齊景楓淡淡的糾正,這三日漫長而煎熬,明明看得見,卻無法靠近。心裡的思念,草長鳶飛。張開手,緊緊的抱著她。
沈青嵐想到沈長宏在,輕輕的推開了他。解釋道:“這三日裡我需要冷靜,便忽略了你。知曉你是做最明智的選擇,我依舊怨過你,有過捨棄孩子的念頭。”
“我想的不周全。”齊景楓輕輕吻著她的鬢角,低喃道:“對不起。無論今後發生何事,我們一家三人,不捨不棄。”
沈青嵐重重的點頭。
告辭了沈長宏與秦姚,二人回到府中,沈青嵐便讓陸姍將半死不活的秦嬤嬤送進宮。
——
福臨宮中,太後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秦嬤嬤,臉色大變,一掌拍在桌子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沈青嵐這是在打她的臉!
秦嬤嬤進氣少,出氣多,嗚嗚的說不出話來。
陸姍見禮,不卑不亢的說道:“這刁奴著實大膽,在身上塗抹宮中禁藥,謀害世子妃。且在大清晨,便跪在世子妃床頭,觸犯禁忌,詛咒世子妃。原本念在太後的面子上,饒了她一命,卻在伏羲宮,以您的名義,得罪了榮貴妃娘娘,令世子妃難為。便將她關押起來,夜裡偷偷跑了出來,在樹林子裡,燒紙錢。世子妃若是再不懲處,恐怕難以服眾,府中之人人人若是如此,便壞了規矩,適才賞了一頓板子。”
太後面色鐵青,這些事,她也是方才得知,正要召沈青嵐進宮,沒料到她先一步將人送來。秦嬤嬤什麼人,她豈會不知?斷然不會輕易口出妄言的得罪榮貴妃,只能說不是沈青嵐動了手腳,便是另有其人頂著秦嬤嬤進宮!
“世子妃說她福薄,心裡如今都後怕,承受不住皇家的福祿恩澤。便將人給您送了來!”陸姍說罷,便退了下去。
太後心裡怒火翻攪,手一拂,便掀翻了炕上的小幾。
沈青嵐,你當真很好!
莫怪榮貴妃好端端的,為何要指名讓她去國寺祈福,原來裡頭竟是有這緣由!
宮殿外,一襲衣裳華麗的妃子,聽到裡面的聲響。頓了頓,看了眼福臨宮幾個大字,思忖半晌,便轉身離開。
——
這幾日,沈青嵐天天去宮中,與榮貴妃學禮儀,每次都是不歡而散。她一走,素來氣性極好的榮貴妃,便會大怒的砸碎不少物件兒。
宮中的氣氛,愈加的詭異起來。
所有宮婢見著沈青嵐,都意味不明,有的見著她,閃的遠遠的,生怕近了她的身,便會遭殃。
這一日,沈青嵐早早的收惙好,便進宮來學禮儀。齊景楓將她送到宮門口,而後目送她進宮,照舊坐在馬車上等候她。
沈青嵐坐著小轎子,到了伏羲宮。宮婢恭敬的行禮,道:“今兒個盛府大夫人與三夫人來拜見娘娘,娘娘吩咐奴婢,讓您先走橫木!”
沈青嵐看著庭院裡長而寬的木板凳上,架著一根兩掌寬的木頭,離地面有一寸高。穿著腳上的繡花鞋,倒也能走過去。可宮婢遞來一雙花盆底鞋,她從不曾學過宮廷禮儀,知曉極為嚴格,前幾日不過是樣子,今兒個怎得這麼正式?
摸了摸腹部,這若是失衡跌下來……
“你喚個人來,給我走一遍。”沈青嵐拿過鞋子,溫婉的笑道:“我不是宮裡頭的人,不曾穿過這樣的鞋子,不知該如何走。既然貴妃娘娘不在,便找人給我演示一遍。”
宮婢似乎有些為難,左右看著無人,恭敬的說道:“世子妃,這裡頭的人,全都到殿內伺候。恐怕抽不出身來,您便先自個摸索著走。”
“你來!”沈青嵐將鞋子遞給宮婢,指著橫木道:“走一遍。”
宮婢眸子裡閃過一抹驚慌,故作鎮定,牽強的笑道:“世子妃,奴婢是個賤婢,不知宮中禮儀,只怕教壞了您。”
“也好,榮貴妃今兒個無事,我便先回去,明日貴妃得閒再進宮。”沈青嵐說著,便轉身離開。宮婢立即喚住:“世子妃,您先坐坐,貴妃娘娘大約也用不了多久,便能指導你。”
沈青嵐笑了笑,看了眼身後的長眉,頷首道:“你先回罷!我隨意走走。”
宮婢站著不動:“奴婢伺候您。”
沈青嵐也不勉強,見著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躡手躡腳的從宮殿裡走出來,看到橫木眼前一亮,蹦蹦跳跳的走來。
“本小姐要玩這個!”小姑娘指著橫木,聲音清脆如鈴,卻有一股子嬌蠻。
宮婢嚇得面色一白:“五小姐,您不能玩,會摔傷人!等您長大了,娘娘自會許恩典,讓您進宮學習。”
沈青嵐記得這個小姑娘,是盛府三老爺的嫡長女,沐水嫣的繼女。今兒個進宮,怕就是帶著來了。
緩緩走了過去,牽著小姑娘的手,笑道:“宮中公主都是五歲便開始學習禮儀,你如今大約有六歲,可以開始學。”
“當真?”小姑娘仰著頭,斜眼看著沈青嵐,神情高傲。
“不騙你。”沈青嵐笑容溫婉,讓長眉將人抱到橫木上。
“不要!世子妃,五小姐太小,恐怕學不來禮儀。”宮婢臉色蒼白,惶恐的跪在地上。
沈青嵐臉一沉,斜眼看了眼宮殿,冷笑道:“你三番四次的阻擾,可是這上面有什麼問題?”
宮婢嚇得大氣不敢出,死命的搖著頭,見到五小姐已經站在橫木上,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撲過去抓著長眉的手,被長眉一腳踹開。
沈青嵐看著宮婢面色痛苦的抱著胸口,卷縮在身子在地上打滾。冷眼看著盛五小姐歡快的朝中間走去,嘴角露出一抹森冷的笑。
隨著木頭的斷裂聲,宮殿門口傳來一聲尖銳的叫喊:“五兒,不要——”沐水嫣捧著大肚子,驚慌失措的看著小人兒自斷裂的木頭中間掉落下去,傻愣在原地,挪不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