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是愛情不能脫離的基石
可惜這看似用力的一拳卻在離穆遠山臉頰不足一寸的地方被男人大掌輕而易舉地握住。
“我這張臉打壞了,最後吃虧的可是你。”穆遠山埋下頭,舌尖輕掛著楚青耳廓,“你果真十分硬心腸,讓我在這灰頭土臉等了一個下午,卻連親都不讓我親親,你倒說說,我算你的什麼?”
楚青著他一激,掙扎的力氣也軟了,由扭打變成了推拒,“別,跑了一個下午沒洗澡,身上全是汗。”
“楚青。”穆遠山嗓子啞了啞,“你說,咱兩在一處這麼久,是不是……”
楚青眨眨眼:“是不是什麼?”
穆遠山言語未出,臉色倒是先紅了一小圈,挪開眼睛乾咳一聲道:“就是……就是……”
他本存了要一口氣說出來的心思,畢竟情人間的一些事情大家都十分的心知肚明,可話到了喉頭,看著楚青疑惑的眼,嗓子就仿佛壓了塊巨石般,生生挪不開。
“喲,我說您二位這裹成一團在大街上幹啥呢,多傷風敗俗啊!”鐘賽花人未見聲先至,駭得楚青渾身一震,也不知拿來的力氣猛地推開壓在身上的穆遠山,跳起來死命整理自己的衣裳。
穆遠山狼狽不堪地爬起來,揉著頭髮,沖街角正邁著小步子走過來的女人道,“賽花姐,你當真很會選時候!”
鐘賽花眼角還帶著酒意,仰天長笑三聲,“遠山,不是姐姐說你,有些時候你當真婆媽得很,就算你真的用蠻力將那事辦了,楚兄弟還能一劍捅了你不成?”
楚青臉色頓時醬紫,“賽花姐,剛才的事你都看見了?”
鐘賽花不可置否,道:“看見什麼了,我只瞧見一個沒用的男人壓著另一個裝傻充愣的男人還滿腦子藉口不知道該說那句話。”
楚青看了看旁邊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趕緊將鐘賽花扯到小巷裏,“大姐你小點聲,莫不是想弄得人盡皆知?”
鐘賽花卻道:“怎麼了,難道楚兄弟就這麼見不得人?我看在這洛陽城裏,當初你和樊將軍的事情似乎是個人都知道。”
“那不一樣。”楚青擺手,心道楚淮卿臉皮子厚那是楚淮卿的事情,關我楚青鳥事。
“怎麼個不一樣法了,楚兄弟呀,不是我說你,這件事上姐姐我可要站在遠山一邊。”鐘賽花豪邁地夠過穆遠山脖子,穆遠山滿臉苦笑,對楚青搖搖頭。
“楚兄弟,情人間的把戲籠統說了就是那麼幾樣,親親小嘴,滾滾床單,雙方都有所需要,剛才姐姐我只瞧見遠山不過親了你一下,你居然那麼大脾氣,你且說說,你到底把不把我們家遠山當情人了?”
楚青著實料不到鐘賽花會問這般尖銳地問題,想要說,“我自然將小山子當情人”末了又想到自己剛才的言行,若是這般說出口,免不了要有自打自臉的嫌疑。
一時他嗯嗯啊啊,倒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行了賽花姐,我看你八成是喝多了。”言盡於此,先出來打圓場的竟然是穆遠山,他扶著鐘賽花的肩膀,想把她轉個方向,“我扶你去休息吧,閆大哥在哪裡?”
“你別岔,老娘我可是在幫你!”鐘賽花身子一扭,又正對著楚青,“怎麼,難不成你想一直和楚兄弟這麼扯來扯去過一輩子?以前那個風風火火說一不二的穆遠山上哪兒去了?”
“這不一樣!”穆遠山臉頰上的紅暈漸漸蔓延到脖頸,“這是我和楚青的事情,賽花姐你別操這個心!”
“我今天還偏要說了!”鐘賽花伸直了手,指尖近乎點到楚青鼻尖上,“楚兄弟,你可曉得遠山為你做了多少事?”
楚青早被鐘賽花一陣排山倒海的連珠炮驚愣了,被她一問,只木訥地搖頭。
“我這便告訴你,我和小煥煥本來在雁翎山上呆得好好的,為啥會跑到洛陽來,你當我倆吃飽了撐的好玩哪。”鐘賽花狠狠拍了穆遠山的肩一巴掌,“若不是遠山飛鴿傳書,說得那般情真意切,我們又怎麼會跑來洛陽裝神弄鬼好為你伸冤?”
楚青眨眨眼,目光挪到穆遠山臉上,“小山子,賽花大姐說的可是真的?”
“沒!”穆遠山司命搖頭,“我不過,不過只順道提了提,你也知道,樊暘……樊暘他曾經那般對你,你心裏肯定憋著一股氣,此番,此番我也不過是想讓樊暘……”
“所以你就趁我不知道的時候,寫了信給賽花大姐與閆大哥,要他們上一趟洛陽,當著樊暘的面戳穿白真的陰謀詭計,好讓他明白,楚淮卿不過一直是在被陷害。”楚青點點頭,“我明白了……”
穆遠山表情有些焦急,“楚青,你莫要多想,我只不過是讓賽花姐他們暗中留意白真的動向,畢竟我們猜到了他要對樊暘不利,至於其他的,只是順便……”
“是,順便,你還順便在信裏將裝神弄鬼逼白真說實話的方法給說了個徹底,果真好一個順便。”鐘賽花趁著酒勁,甚至從懷裏抽出張信紙來,往楚青眼前一揚,“楚兄弟,我可是說真的,我認識遠山的時間雖然不長,他當屬頭次這般為一個人著想。”
楚青從鐘賽花手裏接過那張信紙,上邊的字跡蒼勁有力,他不過只看了個開頭,就被穆遠山奪了去,三兩下塞進衣襟裏。
“遠山他也只會在對著你的時候害羞。”鐘賽花許是覺得這攤火燒得還不夠旺,“再看遠山的條件,有多少小姑娘喜歡他我也不說了,我們家那不爭氣的蔓兒就是一個,這樣的寶貝碰上了需得牢牢綁在身邊,哪像楚兄弟你這般推三阻四的,你不要,別人還要呢!”
“賽花姐,你果然喝多了……”
穆遠山話音未落,楚青忽然爆喝一聲:“夠了!”
周圍霎時安靜。
過了半晌,穆遠山才試探地喚了一聲:“楚青……?”
“小山子,你隨我來。”楚青低沉著臉,扯過穆遠山的手就朝將軍府裏走,鐘賽花往適時朝二人背影高喝道:“遠山!你可要把握時機呀!”
穆遠山邊走邊辯解:“楚青,你別聽賽花大姐的,她絕對是酒喝多了。”
楚青停了步子,幽幽嘆口氣,“小山子,其實你不用做這麼多的。”
“我……”
“小山子,你喜歡我嗎?”楚青忽然道。
穆遠山愣了,這麼久以來,楚青是第一次問出如此露骨的問題,忙道:“我若是不喜歡你,會去當一個斷袖?”
“這便是了。”楚青點點頭,“你隨我來,有件事,我需得與你說清楚。”
穆遠山不明所以,又被楚青拉著繼續朝裏走,入得大門,龐充竟然還侯在此處。“龐管家。”楚青道:“我的臥房可乾淨?”
龐充恭敬道:“楚大人的房間一直有在派人收拾,大人隨時都可以歇息。”末了,他又看穆遠山一眼,“這位俠士可要我安排廂房招待。”
“不用了,他同我睡一處。”楚青想也沒想便說了出來,倒讓穆遠山渾身如雷擊一般,渾渾噩噩遭楚青牽著在將軍府裏七拐八繞,好覺得胸膛裏一顆心跳得火熱。
吱呀一聲,楚青已經拉開了門。
這裏便是楚淮卿在將軍府中的臥房,在他與樊暘發展成那種關係前,一直是住在這裏。位置十分清幽,屋內陳設也素雅有致,奈何穆遠山的心思完全沒放在觀摩屋裏的擺設,事實上,自進屋那一刻起,他一雙眼睛就盯在屋內僅有的一張床上根本挪不開眼。
楚青帶我來這裏,莫不是要……
他太過激動,以致手都有些發顫。
“小山子,你抖什麼?”楚青忽然問了句。
“沒有!”穆遠山悚然回神,驚覺被楚青握著的手心全是汗,忙抽回來,在衣服上蹭了蹭,忽然又覺得這動作太過粗俗,只好尷尬地收到背後。
“小山子,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清楚。”楚青在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長吐口氣,“你聽了以後,可能會不太相信,甚至可能會有些吃驚,不過我必須說,我說得一切都是真的。”
“楚青,你若是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的。”穆遠山輕道:“其實這種事大家都明白,還是契合比較重要。”
楚青詫異地抬起頭,“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穆遠山表情僵硬地勾起嘴角,“你也明白,我之前並未同男子處在一起過,自是十分沒有經驗,若貿然行房,估計十有** 會弄傷你,我想……這種事之前,你我之間還是多做些準備……免得,免得……你也與我說過,男子的那處地方像來十分脆弱,極易受傷……”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覺得勁風撲面,忙抬起手,看看接住一個朝他迎面砸來的茶盅。
“你腦子裏盡可多想些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顧慮我作甚!”楚青背過身去坐著。
穆遠山眨眨眼,實在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說錯了。
唯有繼續站著,閉口閉眼,也不知該不該坐下。
兩人沉默了一會,倒是楚青先坐不住,側過眼忘了穆遠山一眼,搖搖頭,“罷了,我早就不該對你做那麼多的心理建設,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些都是事實。”他深吸一口氣,“我不是楚淮卿。”
“你自然不是楚淮卿,你既然已是楚青了,又和楚淮卿有什麼瓜葛?”穆遠山滿臉疑惑。
楚青卻道:“在你眼裏,莫不是以為我因傷情太深,想與過去的自己徹底告別,所以才毅然決然地拋棄楚淮卿的身份,給自己重新取了一個名字叫楚青?”
“難道不是這樣?”穆遠山上前一步,想將眼前人抱住,“之前的你是怎樣,其實大抵與我無關,我喜歡的不過是現在的你。”
楚青身子一轉,躲開了,“你不明白,這根本不是什麼過去與現在的問題,我的意思是我並不是楚淮卿,從一出生下來就不是,楚淮卿已經死了,而我楚青,是另一個人。”
穆遠山定定地看著他,還是不明所以。
“或許我該這樣說,你會更清楚些。”楚青想了一會,整理整理詞措,“楚淮卿早就死了,死在了地牢裏。而我也是一個死人,死於一場意外事故。但是我雖然人死了,魂魄還在,也不知發生了什麼,我的魂魄莫名其妙進入了楚淮卿的屍體裏,於是楚淮卿又‘活了’,只是這人卻不再是楚淮卿,往白了說,只是楚淮卿的身體,楚青的靈魂,而我就是楚青。這麼說,你可明白了?”
楚青想自己可以不要說最後一句,因為他每解釋一段,穆遠山的臉色就要白上一分,待他全部說完,眼前男人的臉色,縱使映照著燭光,也是個慘白如紙的模樣。
楚青自嘲地笑一笑,或許在他說出這些真相開始,自己就能預料到後果。
古人向來迷信,孤魂野鬼侵佔屍體什麼的,最是不祥之兆,中國千百年來甚至給這類惡靈取了一個霸氣十足的名字,叫厲鬼。
不過既然有膽子說出來,楚青就做好了被穆遠山當成厲鬼的打算,這同樣也是長久以來,他不願太過與穆遠山身體上太過親近的原因。
作為一個有感情潔癖的人來說,他根本不願意將一段愛情建立在“欺騙”的基礎上,尤其是若穆遠山心裏一直覺得與他處在一起的人是“楚淮卿”,楚青心裏也會難受。縱使皮囊是同一副,但內裏的靈魂,卻完全是兩個人。
因此穆遠山必須知道一切,至於接下來兩人有可能會分道揚鑣地後果,楚青死活也認了。
他要讓他知道,與他處在一起的人是楚青,從頭到腳的楚青,真真正正的楚青,而不是什麼改頭換面的楚淮卿。
而同時他早就做好了準備,若這層關係真要斷了,至少他不用太過傷心難過,因為自己陷得尚且不深。
要乾乾淨淨地從這段感情裏拔出來,絕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