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英雄救美
楚青覺得自己此時此刻就像一隻從天而降壞人好事的魔鬼。
奈何人一衝動總會失去理智。
滿天木屑紛飛中,眼前這對男女對他的突然闖入根本未回過神,只頓住了動作,側臉呆呆地將他望著。
末了,還是鵲晴雪先發出了聲尖叫。
穆遠山被這尖叫激得渾身大震,低呼聲“楚青!”,動作狼狽地推開身下女人,光著身子立起來,迅速扯過一件散亂的衣裳將身下不堪的地方圍了,臉色乍青乍白。
楚青嘴角帶著冷笑,毫不拘束地邁步而入。
屋子裏淫-靡的氣味殘存,紅燭搖曳還帶著熏香,鵲晴雪被穆遠山推得急了,一個不穩由桌上滾到了地上,立刻輕咬嘴唇紅了雙眼,楚青目光落在她那梨花帶雨的臉上,嘴角冷笑驟然擴大。青樓中人果真奇特得很,這女人方才還叫得如此盪氣迴腸,要變回我見猶憐的模樣也不過刹那的功夫。
不知若與白真比上一比,哪個又更勝一籌。
穆遠山沉著嗓音啞然道:“楚青,你怎的會在這裏!?”
“男人來妓院,還能做什麼。”楚青心裏火氣燒得越旺,表情就越是靜如止水,他眼睛眯起,目光寒得如秋葉薄刀,“只是想不到會恰好撞到你穆遠山的好事,巧得很,真是巧得很!”
穆遠山一時語滯,唯有定定將楚青望著,眼神頗有些複雜。
二人默然對視,周邊之人倒還成了擺設,鵲晴雪本想流兩滴眼淚等著穆遠山溫柔呵護地去扶她,半晌過去這男人還站得筆直絲毫沒彎腰的意思,想著自己一介女子光溜溜躺在地上終不是正經,她便漸漸停了哭,胡亂扯過件外裳套在身上,對門外邊嬌喝道:“媽媽,媽媽快來呀!”
鵲姨風一般飄過來,見著眼前情形,哎喲一聲,拍了兩掌,“這位公子,要打擂也不是像你這副模樣的呀,這門都給踹爛咯,怎麼得了,怎麼得了!”
楚青不欲理她,掃了眼那鵲晴雪,又對穆遠山道:“我看著這姑娘眉目還不錯,你若喜歡,怎的不替她贖了身娶回家去?”
穆遠山皺皺眉,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忽然就側過臉,“這到底是我的事情,不用勞煩你多費心。”
楚青愣了一會,頓時氣急反笑,“好好,多管閒事?如今倒成了我多管閒事!也對,你的那些個事情與我有何干係,我如今便是連你這個人也不想管,今日會站在這裏真是我自個吃錯了藥在發瘋。”
說罷,他轉身出了這房間,走了兩步,又回過身,輕言道:“其實說來說去,你我二人也不過就幾頓飯的交情,如今即已到了蘇州城,便再沒必要牽扯下去,今後還是分道揚鑣地好,俠盜這檔子事以前我多少還有些稀罕,現在倒沒怎麼有那個興趣了。”
也不知自己說的算不算絕情的話,況且他除了帶著這人從那勞什子監牢裏跑出來,穆遠山也著實沒有欠他什麼,既然跟這人呆在一起總是牽牽扯扯不讓人省心,倒不如早日各走各路還果斷乾脆些。
隔得遠了,光線偏暗,再瞧不見穆遠山臉上是個什麼表情,楚青覺得心中莫名空落,又動動嘴,還是沒再說出什麼來,只從腰間取出錠銀子遞給老鴇鵲姨,道是賠這張門的錢,便施施然下了樓。
途中扯過一過路的丫鬟,問清楚了這浪春樓的大致構造,他未走前門,而是從後門繞出去。
前門有個蕭晉齊守著,楚青現在可沒心思對著他那張苦情臉,再說若被那人瞧見自己現在的狼狽模樣,委實太過丟臉。
浪春樓的後門正對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楚青朝外走了兩步,扶牆站定,穩了穩神,小心地彎下腰去,將右腿的褲管輕輕挽起。
方才情緒不穩,根本沒發覺身子有什麼異樣,此番靜下心來,右腿那一絲絲痛感便毫不節制地鑽進腦子,走了幾步之後,更是站都快要站不穩,每邁出一步,那痛猶如錯骨斷肉般煎熬難忍。
借著月光,楚青發現他整個右小腿已變得青紫發亮,隱隱有泛腫的跡象。
四下無人,浪春樓中的喧囂被門板隔了,只能看見那些透窗而過燈紅酒綠的光,楚青抹了一把臉,咬牙試著向前又邁了一步。
還是疼,但謝天謝地,尚沒到完全無法忍受的地步。
憑著醫生的直覺,他初步判斷應當是才長好沒多久的骨頭又裂開了,原本就有舊傷在身,方才一個激動又用了那麼大的力氣踹門,會出這種狀況也不意外,到底是自找的,怨不得別人,只是如今這地方離徐家堡還有段路程,楚青勢必要撐著條傷腿走回去才能找著大夫。
又忍痛往前行了一段,楚青忽然看見迎面走來一胖一瘦兩個黑影。
巷子不寬,又處在背街的地方,那兩人並肩而行,把楚青前行的路擋了個嚴絲合縫,楚青扶著牆的手指漸漸握緊,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莫非自己當真如此倒黴,老天不開眼,出門遇劫匪?
兩個黑影眨眼便到了他身前。
果然不出他所料,眼底寒光一閃,楚青腰側已經被一把寒光閃亮的小刀抵住。
兩人之中的胖子附嘴到楚青耳邊道:“兄弟,要錢要命,看你自己的了。”
楚青心道這個時代的搶劫犯和二十一世紀的果然沒什麼區別,連臺詞都幾乎一模一樣,但偏偏就是這一樣的手段沿用個幾百上千年居然同樣有效,楚青疼得渾身無力,早沒了對付搶劫犯的精神,只好緩緩把手伸入腰間,就要去掏銀子。
卻只觸到了空空如也的錢袋。
他猛然想起,此番莫名其妙被蕭晉齊扯出來,身上攏共就揣了兩錠銀子,偏偏就這兩錠銀子方才全進了那老鴇鵲姨的腰包,現在錢袋裏空空如也,哪裡來的銀錢!
目光觸及兩個攔路的主,瘦子頭髮蓬亂,賊眉鼠眼,一臉猥瑣;胖子倒長得挺剽悍,臉上還有道刀疤,橫看豎看都是個十足的地痞流氓。
楚淮卿有一身樊暘親授的功夫,現在這情景若放在平時,只怕一個掃堂腿,這兩個傢伙就得立馬倒地。
但楚青知曉自己得認清現實,他已經站都快要站不穩了,更別提將楚淮卿的功夫使出來。
“要錢要命!”胖子惡狠狠地又催了一句。
“要命,當然要命!”楚青嘴角扯出絲乾笑,默然了半晌,才悄悄補上一句:“可惜了這位大爺,我身上沒錢……”
胖子瘦子齊齊變了臉色,“媽的,敢耍我們!”抵在楚青腰間的那把短刀一個用力,作勢要捅。
楚青早有準備,話一出口,身子便跟著一歪一沉,朝著那兩人中間的空當直直倒下去,滑開胖子手中的刀,又趁著他們不備,在倒地之前,右手使力,將自己護身的匕首□對著胖子的屁股狠狠就是一刀。
血光乍現,白進紅出,伴隨著胖子殺豬似的嚎叫,楚青重重地倒在地上,劇烈的撞擊疼得他倒吸了好幾口涼氣。
胖子的屁股血流如注,哭著嚎著也倒在地上,倒把另一個瘦子給嚇得慌了神,忙蹲下身去查看他的情況,楚青抓住這機會,也不管背上正因疼痛而冷汗直冒,兩手並用就往巷子外邊爬。
如今時辰尚早,只要到了外邊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兩個小混混定然再不敢繼續找他的麻煩。
“該死的傢伙,你還想跑!”
可惜瘦子立刻就發現了正努力往外爬的楚青,當下也顧不得同伴,一隻腳用力踩上楚青的背,踩得他狠狠撲在了地上。
楚青側過臉,一抹寒光已抵在了他脖頸前。
“傷了我哥們還想跑,你這瘸子也忒不把人放在眼裏了。”瘦子滿臉怒容,語氣十分陰森。
被瘦子一把刀架住,動彈不得,楚青正苦思冥想著有沒有什麼出奇制勝的對策,瘦子卻突然變態似的埋下頭來,舔了舔他的耳垂。
“嘿,還挺細皮嫩肉的。”
楚青腦子轟地一聲,身子一陣哆嗦。
胖子捂著屁股喝罵道:“你這傢伙還玩什麼情調,奶奶的這雜種居然敢捅老子的屁股,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你要殺誰?”胖子正吼得起勁,冷不丁被耳邊幽靈般低沉平穩的聲音給驚得失了魂,猛然轉過頭“你……”,可惜,後面的話卻與他被扭斷的脖子一併爛在了肚子裏。
胖子的聲音突然沒了,瘦子也不覺有異,手指一邊在楚青後頸上畫著圈,還一邊自顧自道:“我說胖哥,這小子雖然是個瘸子,但模樣身段看上去還不錯,咱們不就是想找兩個錢進那浪春樓裏去玩玩麼,這有個現成的倒不如……”
楚青心裏早把這色膽包天的瘦子罵了個十八便,正想著要不要翻個身子與他拼個魚死網破,誰料踩在他背上的腳卻忽然一輕。
楚青只道是機會來了,哪有錯過的道理,拼著最後的力氣翻過身子,手中匕首已經狠狠捅了出去。
手腕卻在刹那之間被一隻有力的大掌制住。
“小山子?”看清抓著他的人,楚青詫異的聲音都變了調。
而那個瘦子,已經歪歪斜斜躺在了一邊,沒了氣息。
縱使四周漆黑一片,楚青也能看清穆遠山臉色十分難看,他不由分說地挽起楚青褲腳,盯著他的小腿,眉目間越皺越緊,“得趕緊找大夫。”
“要找大夫也是我的事情,輪不到你穆遠山操心。”楚青往後挪了挪,冷聲道:“你怎麼沒和你的晴雪姑娘繼續了?”
“我帶你去看大夫。”穆遠山不由分說將楚青攔腰橫抱而起,楚青身子動彈不得,也只能由著他,他想罵,但話到了喉嚨口卻像是被什麼堵住,死活吐不出來,索性直接扭過頭,寧願望著天也不想看著穆遠山的臉。
可惜避得了眼睛,卻避不開鼻子,尤其兩人身子相貼,穆遠山身上沾染上的女人的脂粉味直直往楚青鼻子裏竄,熏得他一陣反胃。楚青心道這人定然是匆匆穿上衣服追著他出來的,身上有這些噁心的味道也不曾上澡盆子裏洗上一洗。
腦子裏不自覺又滑過剛才那一幕,想到穆遠山這味道就來自那個春水蕩漾的女人身上。
太噁心了。
“放開!”
楚青咬牙切齒,聲音與剛才比起來冷了不下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