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周四酒吧人不多,秦嶺和他們碰了碰杯,便站著和他們聊天。
和葉天瑾相處越久,他越來越了解到,那個人有多潔淨,那個人的世界沒有沾染任何骯髒的東西,越是了解,越是深知外界的骯髒,他就越喜歡葉天瑾。
王雨戴著四五個銀色指環的手在吧檯上敲了敲,秦嶺便知道又要開始他的拿手絕活,於是笑著把手掌五指分開放在吧檯上。
“砰砰砰砰”,匕首刀尖閃電般的從秦嶺分開的指頭間驚險扎過,面對周圍人的嘩然,王雨得意的一笑,將匕首在大指上轉了個圈收好。“怎麼樣。”
“厲害。”秦嶺適度恭維,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據王雨說,因為是真刀子,就算有人敢拿手給他練習,只有秦嶺很乾脆的就把手放在台上,酷酷的一抬下巴讓他拿刀。由此王雨就覺得秦嶺和別人不一樣,一來二去,幾個人也混熟了。
ANDY和她男朋友鍵盤手在一起玩骰子,‘三個四,四個四’吼得挺高興,王雨邊抽煙,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秦嶺聊天,聊起自己過去的破碎之事,當說到過去想包他的那人的時候,王雨不屑的吐了口煙圈。“他以為我長成這樣就是0了,呸,其實我是爺們,純1!”
見秦嶺眼光朦朧的樣子,他將煙頭拄在煙缸裡,滿不在乎的說。“用你們的話說,就是同性戀,1是攻0是受。”
諱疾忌醫,秦嶺勉強扯著嘴角笑笑,因為自己也是這樣,他一直在逃避這個話題。
“接受不了是吧?這都多少年代了,男的女的同性戀在那邊多了去了。”王雨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小孩子更多,但我不愛吃嫩草,一旦分手,哭的叫的都有,煩!”
“沒。”秦嶺反覆擦著本就錚亮的桌子,言簡意賅,他真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王雨沒看出來,反倒追著不放,“說了你可別氣,說真的我還就真喜歡你這類型的,廢話少,招人喜歡。”
秦嶺乾笑。“先玩,我過去了。”
“別怕啊你,我又不會吃了你,我不愛打直男的主意,會憋得嚴重內傷,還不如一刀砍死我來得痛快。”
王雨又抽完一根煙,不知道怎麼亮亮的眼神忽然黯了下來,像瞬間滅掉的流星,他倒了滿滿一杯酒喝下去。“我15歲在學校被發現和男朋友接吻後,就從家裡跑了出來,現在都沒法回去,我爸根本不認我這兒子。先在外面漂著吧,過年時給媽和大哥打個電話,我爸是不肯接的,反正混一天是一天。年輕時傻,和誰在一起都會想到地久天長,有過幾個伴都散了,愛也愛了痛也痛了。大家都是在彼此身上找溫暖,感情玩不起,真心的少,刻骨銘心更沒有,還不如像現在這樣,不談感情只搞ONS。”
看得出來王雨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內心壓力很大,他拿了貝斯,走到台上,低聲唱起陳奕迅的《好久不見》,他的聲音隱隱透著落寞,像秦嶺記憶中,傍晚下著雨的小鎮。
在散髮著寂寞味道的歌聲中,秦嶺內心被深深觸動。不能說的話,不敢愛的人,無人知曉的苦悶他憋太久,就像即將決堤的大壩,壓得年輕的他已經有點承受不起。
淋著雨的青瓦窄巷,白鷺飛過的一彎碧流,街邊屋後盛開的素色芙蓉,還有在細雨中從烏篷船中鑽出來的少年……
今後怎樣他從不敢想,他能和葉天瑾這樣糾纏到什麼時候,他偽裝累了,也在暗火中煎熬得太痛苦。他在葉天瑾電腦裡悄悄翻過,電腦裡沒有AV,沒有GV,更沒有瀏覽□網站的痕跡,只有七八部電影大片,以及古墓麗影、生化危機,星際爭霸,CS等幾個單機遊戲,還有一套古墓麗影裡勞拉的電腦壁紙,他的電腦乾淨得像一頁白紙。
葉天瑾是24歲的正常男人,但私生活卻像他的人一樣,潔淨得一塵不染。在他面前秦嶺自慚形穢。
已經不是什麼都能原諒的孩童時代了,如果葉天瑾發現他的骯髒和不正常,他是否會像被趕出家門的王雨那樣,帶著一身孤獨在每個城市流浪。
那些細雨裡芙蓉花落,連空氣也溫柔纏綿的日子,順著河水慢慢流去,一去不復返。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象著沒有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
人生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使我不那麼愛你?
要用什麼方法,才能使我不那麼痛苦,彷徨,憂傷……
你……而你,知道我過得有多委屈嗎……
回家前,秦嶺喝了許多酒,用力敲門。
葉天瑾剛一開門就接住撲過來的秦嶺。
“哥!”他眼睛血紅,酒氣熏天,“你去交個女朋友吧。”
“這個……怎麼忽然提到這個,怎麼了小嶺。”葉天瑾顯然也著急了,聲音透出一絲驚訝慌亂。
“找個女朋友吧。”秦嶺幾乎在哀求,聲音嘶啞得可憐,“哥哥,求你了。”
葉天瑾沒有再提過那晚發生的事,秦嶺也不說,日子就這麼繼續平淡滑過。
暑假過去,開始實習的葉天瑾變得忙碌,白天秦嶺常常看不見他,有時候留了飯,他也很少回來吃。
他身邊似乎有了女人,手機短信響得頻繁,晚上常常會避開秦嶺在自己房間打電話,仍用那麼溫柔的語氣,叮囑她早些睡覺或是第二天記得吃早飯。
秦嶺每晚都失眠。
有一次秦嶺實在忍不住偷看了他的手機,出乎意料的是,收件箱刪得很乾淨。這時手機嗡嗡振動,短信發件人的名字是:李瑩。
秦嶺顫抖著手打開短信。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我親手做的餃子,碗留給你洗,哈哈。”撒嬌的語氣,可以想象得出發短信的是怎樣清純可愛的女孩子。
絕望,黑暗,像潮水一樣瞬息將他淹沒,字眼刺痛秦嶺的眼睛。懷著一股莫名怨恨,他像個木偶似的,機械按下刪除鍵。
默默的愛了那麼多年,最後還要親手將所愛推出去,推進別人懷裡。
痛得太久會變麻木,秦嶺麻木的站起來,麻木的走出門,麻木的走上街。
傍晚歸家的人群熙熙攘攘,他站在暖色夕陽中不知道何去何從。
秦嶺越來越沉默,並刻意錯開與葉天瑾同處的時間。
聖誕節前夜,葉天瑾一整夜都沒歸家,也沒有打過電話,秦嶺在黑暗裡一直睜著眼睛到天亮。
白天,葉天瑾仍是沒有回來。
十二月二十五日,酒吧的人非常多,樂隊成員也來到酒吧慶祝聖誕節,四個人跳到台上跟著大家又吼又唱,做節目和遊戲,玩得十分痛快。王雨見秦嶺懨懨的,本想拉他一起狂歡,秦嶺搖搖頭。
酒吧一直都不缺美女,有當酒托的小蜜蜂,也有被叫做公主的陪酒小姐,要帶出去開房得看公主的意思,酒吧不管,當然多數人能幹這一行也就是為了掙錢,百分之九十都會出台。
這樣的青春行業人員流動性比服務生還快,但走了一批,總會來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