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不可說
姚錦夕的頭猛地往後磕去,頓時眼前一黑。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頭暈眼花想要躲開,卻被姚錦晨壓制得死死的。
青年近乎狂熱地吻著他,像一頭饑餓的野獸,“哥……哥……為什麼你不肯答應我呢……你不是一直什麼都依我的麼……就我們兩個不是很好嗎……?”
姚錦夕腦子充血,聽不清姚錦晨的胡言亂語。
桌子與後面櫃子的間隙本來就不大,現在被兩人塞得滿滿的,姚錦夕幾次想翻身都不得其法,反而被姚錦晨撩開了衣衫,現在那只不規矩的手在他胸前胡亂揉了幾把後急切地往下摸去,不知輕重地差點讓姚錦夕叫出來。
姚錦夕真的覺得自己快死了,視野裡什麼都沒看清,全是一團一團的黑影。
簡直是噩夢重現。
可他好歹是個男人,真要不願意,姚錦晨也得不了逞。兩人貼身肉搏得厲害,誰也沒有成功。姚錦晨被他反抗得怒氣陡升,狠狠在姚錦夕肩膀處咬了下去。
這是真疼,姚錦夕都忍不住喊了一聲,白色的襯衫透出鮮血。
他死命抽出一隻手推向姚錦晨的肩膀,本只是情急下做出的動作,沒想到真的奏效,身上陡然一輕。
姚錦夕反應不過來,躺在地上喘氣,好一會兒意識才慢慢恢復。
他聽到姚錦晨的罵聲,和乒乒乓乓的吵鬧,最後是捲簾門轟然下落的噪音。
喀拉喀拉,大概是踩到了什麼碎片,腳步聲裡踢踏的聲音。然後吳洋的臉出現在姚錦夕的眼前,“你沒事兒吧?”
姚錦夕好半天才遲鈍地認出來人是誰。
吳洋彎下身,滿臉擔憂,“頭暈?”
“還……好……”姚錦夕緩慢回答著,手搭在桌邊就要試著坐起來,吳洋見狀乾脆一把扶住他,“先別起來,你坐一會兒吧。”
姚錦夕想搖搖頭,結果才往左轉就一陣頭暈,趕緊用手捂住額頭,“天,我看我是腦震盪了吧。”
吳洋皺眉,視線落到他肩膀上又是一沉,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想吐嗎?”
“現在還沒這感覺。”姚錦夕閉著眼,“讓我緩緩……”
捲簾門處傳來砰砰砰的砸門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無奈至極地看向門口方向,已經不知道該拿姚錦晨怎麼辦了。
“這麼砸下去的話,周圍鄰里可能會有意見吧。”吳洋若有所思地說,然後望向姚錦夕的目光非常溫和,“我覺得他現在情緒很激動,你介意我找個地方讓他先冷靜一會兒嗎?”
姚錦夕好不容易爬起來,手腳無力地扯了幾回椅子,還是吳洋給他推回來,再扶他坐了回去,“什麼意思?”
“主要是這外面是大街……”吳洋頓了頓,又誠懇萬分地接著道,“放心吧,不會傷害他的,只是他這麼砸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
姚錦夕頭疼得要死,而且一想到姚錦晨那死倔的脾氣真搞不好能砸到天亮,便長長歎了口氣,“那麻煩你先讓他離開……”
“好。”吳洋說著就撥電話去了。姚錦夕捂著額頭在原地養神,斷斷續續聽他叫了人過來,對方還是什麼隊。
待他掛了電話,姚錦夕滿目疲憊地問,“你不會是叫員警去了吧?”
“他們刑警隊副隊跟我有點交情,讓他幫個忙先把你弟弟領到警局裡去。”看到姚錦夕瞬間變了臉色,吳洋趕緊解釋,“不會留案底,也不會對他做什麼,只是讓他待在裡面,到了時候就會讓他走的。”
姚錦夕也沒辦法了,他現在非常混亂,當年的一幕不停在眼前重播。
腦後勺忽然挨上一片濕潤的冰涼。
吳洋很有經驗地囑咐道,“你冰箱裡都沒有冰,先用這個湊合吧,來,自己按住。”
姚錦夕按照他說的往後按住,後腦上搭著的應該是一塊用涼水浸濕的毛巾,疊得方方正正,剛好做冷敷。
“我看一會兒門口清淨了還是得去醫院看看。”吳洋的擔憂不無道理,後腦勺本就是最脆弱不過,起了這麼大一塊包,要真出了什麼事後悔都來不及。
“你做什麼?”姚錦夕一隻手往後按著毛巾,迷茫地看著吳洋忙進忙出。
吳洋繼續著手裡的活,口氣很自然,“打掃啊。”
店裡一片狼藉,包括姚錦夕身上都是,只是他現在沒心情管,出神地看著吳洋理所當然地收拾著殘局。
吳洋的氣質從來都是白領精英的范兒,可每次幹起活來簡直一把好手,有條有理地把雜亂無序的房間重新收拾得整潔,垃圾全部用塑膠袋封裝好。
砸門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
吳洋過來摸了摸姚錦夕的額,“換身衣服吧,去醫院看看比較好。”
“我不想去……我就覺得累。”姚錦夕喃喃低語,毛巾已經被他的體溫熨熱了,拿開來,沾濕的皮發又是一陣涼爽。
吳洋看了他半天,坐了下來,“那泡茶給你喝?”
姚錦夕沒有說話,吳洋當他默認,像模像樣地倒水泡茶,功夫茶的過程畢竟看了姚錦夕那麼多次倒還能唬人,擺在姚錦夕面前,黃橙橙一碗茶水。
看了半晌,姚錦夕才端起來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劃過口舌。他低聲道,“你泡得好難喝。”
吳洋笑笑,措辭很是謙遜,“抱歉,這個我是第一次,可能以後多泡個幾回就會好點了吧。”
他沒有提任何剛才看到的事,這樣和平常沒有任何差別的態度與對待讓姚錦夕逐漸平靜下來,然而思緒回來,心上卻破了個洞,呼呼的吹著,吹得他沒工夫去發火,冷得透徹。
姚錦夕不想承認,他想過這也許會成為一個契機。成為他和那失去聯繫已久的家的聯繫。
事實上,什麼都沒有改變。
“回神?”吳洋在他面前揮了揮手,見他望過來,“感覺好點沒?要是你覺得可以了,我們去醫院。”
姚錦夕歎氣一樣地道,“怎麼又提這茬……”
然而這不合時宜的固執讓他生不起氣來,反而讓他莫名地心安。
姚錦夕覺得好笑,卻累得牽不動嘴角,這感覺似曾相識,但好在他現在不是一個人呆著,好像一條長路,走不動的時候旁邊還能有個人不停地催促著,你就不至於放棄。
他看著吳洋的眼睛,總算是開了口,“你什麼都不問?”
吳洋似乎絲毫不意外他這麼問,和姚錦夕對視著,莞爾一笑,“你想說嗎?”
想說,不想說。
姚錦夕也不知道,習慣真是一種奇怪的事情,他和吳洋認識在今年春天,屈指算來時間還沒過半年,或許是因為吳洋把自個兒的底先抖了個一乾二淨,或許是因為對方知道自己性取向後那種淡然處之讓他放心,或許是他們不同又相似的經歷,讓他在吳洋面前提不起心防。
“為什麼我狼狽的時候都被你看到了呢?”姚錦夕剛伸手去拿公道杯,吳洋就已先一步幫他倒了茶,閒適地道,“大概,是因為我們比較有緣分?”
對於這樣的說法,姚錦夕都想笑了,這叫什麼緣分呢?
他大喘口氣,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該怎麼說呢?難以啟齒。
吳洋不催他,姚錦夕講得斷斷續續,與其說是講給吳洋聽,更不如說像是重新整理一次回憶。
姚錦夕和姚錦晨是同母異父的兄弟,結果最後都隨了母姓。
他們的母親姚紅性格單純又激烈,當初就能為了愛情,未婚先孕和姚錦夕的父親私奔。但是遇人不淑,到姚錦夕生下來,他們也沒領結婚證,更是沒到兩年就徹底分了手。
可是遇到的第二個人也非良人,留下個姚錦晨也再沒消息。
姚紅一個單親媽媽,撐起三個人的生活就已筋疲力盡,其他的都沒法管。才出生的姚錦晨都沒法喝一口媽媽的奶,還是三歲的姚錦夕懵懵懂懂喂弟弟喝牛奶。
這種情況到他們長大從未改變,這種家庭裡,姚錦夕無可奈何地早熟了。他不僅要帶著姚錦晨,還要負責其他家務,任何能幫姚紅分擔辛苦的事他都要做。
姚錦夕沒有上幼稚園,後來直接上的小學,他最羡慕的就是其他小朋友都有機會被爸爸抱得高高。
父親和母親對小孩的意義是完全不一樣的。
“說不定……我會喜歡男的,大概也是因為如此吧……”姚錦夕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充滿對父親的憧憬,而他們的母親卻再也不肯相信男人了。
吳洋問,“那你弟弟也是……這樣?”
“……我不知道。”姚錦夕顯得氣餒,揉了揉眼角,“錦晨很黏我,我們同吃同住。”
開始的時候是怎麼回事呢?
因為照看弟弟,所以被姚紅表揚了,姚錦夕不知不覺有了責任感,覺得自己是家裡唯一的男生,要幫著媽媽,要照顧好弟弟。
姚錦晨那時也跟小動物似的,可愛,聰明,聽話,就算有些霸道,在姚錦夕看來也是無可厚非的,畢竟是弟弟嘛。
於是他漸漸習慣了,習慣對著自己可愛的弟弟千依百順,總想著自己是哥哥,凡事都要讓著他,並且認為這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
姚錦夕很後悔,姚紅這個母親沒有溺愛自己的兒子,他卻做了這種蠢事。
“然後,在我發現自己性取向不久,他也發現了。”姚錦夕閉上眼,靜了好一會兒。
畢竟是最親近的兩個人,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所以你們……”
吳洋話沒說完,意思卻很清楚。姚錦夕呆了片刻,方才搖頭,“沒有,我就算喜歡男生,也不會把主意打到我弟弟身上啊……”
他回顧著不堪回顧的往事,一邊緩緩道,“那個時候,和現在很像,可當時看到的人,是我們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