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
要怎麼和夏若男說?
要怎麼和那個傻女孩說才能讓她沒有那麼難過?
姚錦夕迷迷糊糊地想得腦殼發疼,整個人都恍惚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被吳洋護著頭推進計程車,再一路給架回家裡。
“喝點水。”
對於遞到嘴邊的水杯,姚錦夕幾乎是下意識地喝了幾口,然後就感受到一個微涼的手掌貼上自己的額頭,帶來一陣舒爽,“你應該是有點中暑了,有不舒服麼?”
姚錦夕坐著,不吭不響。
吳洋早就熟悉了這裡的一切,找出遙控器開了空調,看著姚錦夕這樣子也不敢開太低了,“你這裡有藥沒?我出去買?”
姚錦夕不言不語發呆的樣子讓吳洋也不敢隨意離開,心下湧起了一陣後悔,早知道就不定在今天去買車了,或者別順著姚錦夕的說法去那家店買車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你說……”姚錦夕突然反應過來,急急忙忙地拿出電話,“我先跟若男打個電話,臥槽,趕緊搬出來先。”
“你冷靜一點。”吳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使的力氣剛好可以制止行動卻也不會弄痛他,“現在若男還在上班,不如我們到時候直接去接她,免得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姚錦夕呼吸一窒,默然地放下電話,“你說得對。”
吳洋對夏若男也有不少瞭解,這姑娘沒防範意識,隨便一聊天能把自己家底抖個一乾二淨,所以吳洋知道夏若男父母都在M市,離著C市還有2個多小時車程,姚錦夕這麼慌慌忙忙地要這女孩子搬出來要是也沒個去處也麻煩。
要她住在姚錦夕這裡?
不好意思,自己就第一個不願意。
吳洋一手握著姚錦夕的手腕沒放開,另一隻手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哎?好久不見,最近還是這樣。”
寒暄幾句後,吳洋問對方借了一輛車,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了,還約好讓司機直接開過來。他握著姚錦夕的手像是想要安撫似地拇指摩挲,對方也沒反應,“你好,我是1707的房客,請幫我再多安排一間臨近的房間。”
他這邊正在安排,手上一頓,眉頭就皺了起來,“對,今晚10點之前入住。”
一掛電話,吳洋往鬆開的手看去,剛才不光滑的觸感果真沒有錯。
姚錦夕手腕上赫然是一道疤痕,倒沒有多麼猙獰,似是隔了一段時間了,可在這種位置,就代表絕對不是意外。
“哎?”姚錦夕這才從自己的世界裡清醒過來,猛地收回手。平日裡都戴著圈成幾圈的佛串遮得嚴嚴實實,他都對這個沒了警惕性,現在陡然被人看到心裡一點準備都沒有,甚至有了一絲驚慌。
但是他一握上手腕才驚覺自己剛才的反應太大了,動作頓了一下,又不自然地放開,“抱歉。”
“沒關係。”吳洋笑笑,“再喝點水吧,現在感覺好點沒有?”
姚錦夕心情複雜地點點頭,從衝擊和憤怒中總算回過神,才想起對面這傢伙仿佛剛才也在現場?
所以不管自己是同性戀或者剛才手腕上的傷,都被這個人知道了?
可是依照吳洋這樣知趣的性格,多半是不會當著自己問出口的,就不知道心底是怎麼想的了。
姚錦夕想到這裡,莫名心底一陣難受。
吳洋問,“我剛剛看到你手上有傷,是不小心割到的?”
像是怕說明不夠說著還比了比自己的手腕,仿若真的只是單純地好奇而已。
姚錦夕:“……”
這能是不小心割到的?誰會不小心割到這裡?
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吳洋會明知故問,非要涉及別人的隱私顯然不是一個深諳人際交往規則的人會做的事,可姚錦夕不說話,吳洋也不說話,只毫不避諱地看過來,根本沒有要繞開這話題的意思。
姚錦夕被這故意製造的沉默逼得有點無措。
吳洋這時卻移開了視線,半垂眼簾,神色之間滿是落寞,輕歎口氣之後道,“不好意思,是我問得太多了。”
他這一退,對正在猶豫的姚錦夕來說反而像開了個閘,神經微微鬆懈後也是一口氣歎了出來,“也不是不好說,只是覺得說出來你不信。”
吳洋笑,“我說起自己的事時,你也沒有不信吧。”
姚錦夕一怔,隨即搖頭苦笑起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到底是自己不想再回頭看罷了,說出來有什麼意思?讓誰對自己特殊對待麼?
他又是一陣靜默才道,“說來真是緣分,其實我也得過抑鬱症,很嚴重。所以那天我才說,你說的,我都懂。”
那不是敷衍,是真的懂。做什麼都沒有意思,一天比一天消沉,每一日都如此漫長,只覺得累,從頭到尾的累。
他那麼恐懼,因為明明活著卻跟死去了一樣,所以在那段時間裡姚錦夕其實有過那麼一段頹廢至極的生活。
昏天黑地地活著,不斷地用酒精煙草暫時地麻痹神經,它們都很好用。不過可惜的是人總是要清醒過來的。而醒過來之後他只會更加低沉。
惡性循環。
是夏若男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從爛泥裡死活拖了出來,那時他就想,既然還有人覺得自己活著比較好那就活著也無所謂。
可是怎麼活啊?到底要怎麼活才好?最重要的人已經放棄自己了,從前努力的一切瞬間被斬斷。
每個淩晨他都枯坐在床上為這茫茫人世再無歸處的自己感到絕望,終於有一天他再也受不自己內心喊不出來的尖叫,拿著水果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割了下去。
姚錦夕沒有死掉,這要多虧他不專業的手法,割腕自殺並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的事情。夏若男在醫院抱著他哭得淚流滿面。
從此這個青梅竹馬的女孩都不敢上班,沒日沒夜地陪在姚錦夕身邊,就好像小時候自己每次被酒醉的父親和瘋狂的母親嚇到呆掉後姚錦夕對自己所做的那樣。
咬牙撐過去,反而把許多事情看得淡,多麼不易才有了現在的姚錦夕。
“我說過,抑鬱症是可以好的,只要有那麼個人肯陪著你。”姚錦夕閉著眼說,嘴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那個時候也是年紀太輕,往手上割了一刀,還好人還在。多虧若男,所以我死活是撐過來了。”
吳洋問,“所以夏若男對你來說很重要?”
姚錦夕睜眼,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話頭能繞到這個地方來,他挑眉無奈道,“你不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安慰安慰我嗎?”
聞言吳洋抬起頭看他,目光從認真審視逐漸變得溫柔帶笑,“如果你需要,我隨時都願意安慰你,不過我認為你不需要。”
對每一個熬過生活中的磨難的人而言,安慰都是不必要的。
被人以看透了般的贊許目光目不轉睛地看著,姚錦夕自認為臉皮不薄這時候也耐不住老臉一紅,“你可別……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裡有這麼偉大。”
吳洋輕笑一聲,問,“果然像我以前想的那樣,你喜歡她?”
姚錦夕:“……”
吳洋顯是對這個問題很在意,以姚錦夕無法理解的執著開始思考推理這件事,感慨道,“你們這是恨不相逢未嫁時嗎?”
“我和若男才是青梅竹馬好嗎?比汪鵬早多少年去了。”姚錦夕只得被逼順著吳洋的話題走,“若男是我的家人,我要是真喜歡她,還能讓汪鵬這混蛋有機會?”
吳洋點頭表示贊同,“再說你不是同性戀嗎?”
姚錦夕:“……”
姚錦夕又是窘迫又想抓狂,不知道吳洋坦然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口氣不似嘲諷,猶如在說“你喜歡藍色。”一般自然。
今天這個吳洋是很反常啊?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只得乾笑兩聲,“你聽到了啊?”
吳洋回得親切和藹,“是啊,你們說了好幾遍呢。”
姚錦夕:“……”
社會上確實有對同性戀沒所謂的人,其實姚錦夕自己也不會刻意去隱瞞,只是這個自己除了夏若男之外唯一交往密切的人,要是被自己的性取向嚇退了,也是……很可惜的。
可這反應也太平淡了吧?這不反襯一味擔心的自己像個傻瓜嘛?
姚錦夕把自己的糾結瞬間遷怒到吳洋身上,他不自覺地帶著挑釁的口吻反問,“之前沒告訴你不好意思,不過你沒點感想?”
饒有趣味地暗自欣賞姚錦夕的炸毛樣子,心情頗為愉悅的吳洋摸了摸下巴,笑問,“感想?你覺得我要有什麼感想?同性戀的話……就代表你有可能喜歡上我嗎?”
這要人怎麼回答?
我們根本不一樣好麼?
姚錦夕跟哽了一下似地,撇過頭去,想也沒想地道,“沒可能吧。”
吳洋不說話了,室內安靜了下來。明明認為自己沒說錯話,可這刺人的氣氛讓姚錦夕很是不安。
幸好這時吳洋電話響了起來,“你好,到了?”
他起身出門去接車,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表情和剛才相比緩和了不少,開口便道, “時間差不多了就去接夏若男吧。”
看他沒再繼續剛才令人不知所措的話題,姚錦夕暗自松了口氣,“你說汪鵬不會也去接她吧?”
“汪鵬能瞞住?”吳洋淺淺一曬,“這事兒遲早得說破,夏若男身份證不在他那裡吧?我酒店也定好了,最不濟東西都別要就搬出來,主要是人別吃虧。”
關心則亂,姚錦夕對這件事其實特別沒譜,這時看吳洋都有安排了,本能地就一切都聽他的,“也行,那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