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章

　　一頓飯吃的很是熱鬧。

　　吃完飯後，窗外日頭已經西沉，仍是未玩盡興的白玉蘿蔔突然撒起嬌來，吵著鬧著要一起去KTV唱歌。正好大家也都沒什麼事兒，連顧謁迷都是難得的清閒，於是安小落當機立斷的打了個電話在agogo訂了一個包廂。

　　agogo距離莫闌家步行只有五分鐘左右的距離，一行人嘰嘰喳喳打打鬧鬧的走在路上，莫闌和顧謁迷並肩走在人群的最後面，偶爾聊幾句天。

　　現在已經臨近三月，南京終於有了一點兒春回大地萬物復蘇的跡象，不再冷得那麼透心徹骨。道路兩旁的柏樹也開始隱隱約約的抽出新芽，溫柔的嫩綠色重新試圖佔領枝椏。一切……似乎都在往溫暖美好的方向蔓延伸展。

　　似乎是怕她覺得冷，顧謁迷伸手，動作很自然的把莫闌的右手放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裡，與此同時，將自己的手也覆了上去，然後握緊。

　　感受到從指尖開始往外蔓延的溫柔，莫闌的心忍不住跳的亂了節拍，偷偷抬眼打量了前面一下，看到大家都在興高采烈的聊天吐槽，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的動向，於是她偷偷的、有點做賊心虛似的，反手握住了顧謁迷的左手，在對方的溫柔神色裡抿了抿唇，露出一個有些甜蜜的笑容來。

　　到了KTV之後，一行人確認過預定資訊之後，就跟著服務生一路走上三樓，走進了燈光有些昏暗的包廂。

　　白玉蘿蔔剛進去，就立刻一臉興奮的霸佔了點歌台的位置，莫闌跟著大家隨便在沙發上找了個位置坐下，然後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圍，看著看著，才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晚上，難道就要親耳聽到古風圈裡的一眾著名CV以及歌手在KTV裡現場唱歌了麼？

　　玄墨、白玉蘿蔔、蘇卿陌，還有……暗裡著迷。

　　這陣容豪華的……簡直就是賺翻了好麼=3=

　　那邊安小落和幻月霜霜兩個人交頭接耳了沒幾句之後，仿佛在某些方面達成了某些共識，果然沒過多久，莫闌就看到一個個子高高的服務生手裡抱著一箱啤酒從門外走了進來。

　　「小姐，這是您點的啤酒，一共是12瓶，請問需要幫您打開麼？」白衣黑領的服務生把那箱啤酒小心的放在地上，然後禮貌開口。

　　「太過分了，為什麼又要喝酒啊，簡直就是欺負我酒精過敏好嗎！」白玉蘿蔔恨恨的盯著地上的那箱啤酒，忍不住開口抱怨道。

　　不過莫闌很清楚，安小落這個人，每逢跟朋友出去聚會，向來都是無酒不歡不醉不歸的。

　　跟她預料的一樣，安小落聽到服務生的問話，立刻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臉興奮的催促道：「當然要開啊！嗯嗯，麻煩把12瓶全開了吧。」

　　「表姐……也不用開這麼多吧？」雖然知道自己的反駁一定不會被對方接受，莫闌還是不死心的掙紮道。

　　理所當然的，安小落逕自無視了她的抗議。

　　倒是坐在莫闌旁邊的顧謁迷歪了歪頭開口問道：「你不能喝酒？」

　　莫闌囧，聲音弱弱的回答：「也不是不能喝……我就是，怕喝醉了之後……」

　　咳，怕喝醉了之後，會做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例如……上次在夫子廟的同學聚會。

　　直到現在，莫闌偶爾回想起那天的事情，還是會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那天晚上在她的房間，顧謁迷跟她獨處的那段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明明記得……當時，有一個人就坐在自己的旁邊，溫柔的跟她低語。那個人的聲音很低迷，很溫柔，很……動人。

　　可是，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呢？

　　這邊莫闌還在晃著神，那邊安小落他們就已經一人一瓶豪情萬丈的開始各種勸酒乾杯了，酒精過敏的白玉蘿蔔心癢癢的看著他們，又無法加入，只好鬱鬱寡歡的跑過去點了一大堆歌開始一首一首的唱。因為古風歌曲在KTV裡畢竟屬於少數，所以他點的大部分都是現代流行歌曲，嗯……竟然還有一首《新貴妃醉酒》。

　　莫闌聽著他一首接一首的唱，簡直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在蠢蠢欲動想要錄音的手。雖然大多數的CV唱起歌來絕對是五音不全各種跑調不忍直視的，不過莫闌還是要承認，白玉蘿蔔唱得還是不錯的，至少，每一個字都在調上。

　　白玉蘿蔔唱累了之後，那邊已經喝的有點面紅耳赤的玄墨立刻就不甘寂寞的接了上去，他點了一首《如花》，一開口簡直就把莫闌嚇了一跳，低音溫柔細膩，高音清朗悅耳……怪不得前陣子古風圈裡的人都在說青商打算發個人EP來著。

　　到了蘇慎的時候，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點了一首非常適合表白的情歌，蔡旻佑的《我可以》。

　　「寄 沒有地址的信

　　這樣的情緒有種距離

　　你 放著誰的歌曲

　　是怎樣的心情

　　能不能說給我聽

　　雨 下得好安靜

　　是不是你偷偷在哭泣

　　幸福 真的不容易

　　在你的背景有我愛你

　　我可以 陪你去看星星

　　不用再多說明

　　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蘇慎的聲音是網配圈裡不可多得的大叔攻音一枚，平時聽起來的時候總讓人覺得低沉謹慎到……帶著絲絲跨不過的距離感，然而現在，在燈光昏黃的封閉包廂裡，他的聲音卻是出乎意料的溫柔。

　　而向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安小落，現在正異常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右手拿著一個花鼓圈，左手拿著一瓶啤酒一口一口安靜的喝著，一雙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盯著蘇卿陌看，儼然一副小媳婦的模樣。

　　唱到最後一段的時候，蘇慎突然轉過身來，對著安小落露出一個溫柔到珍重的笑容來。

　　「我不想 又再一次和你分離

　　我多麼想每一次的美麗

　　是因為你」

　　……

　　在無人注意的霎那，莫闌看到，安小落把酒瓶裡的最後一口啤酒喝掉，然後伸出手，動作很輕的擦拭了一下眼角。

　　突然就覺得，心有戚戚焉。

　　歌曲一首一首的唱，啤酒也是一瓶一瓶的空，儘管莫闌已經很努力的在克制，還是扛不住眾人的軟磨硬泡跟著喝了不少。

　　感受到臉頰上已經浮現出熱意，莫闌忍不住扭過頭去看了顧謁迷一眼，果然看到對方仍然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精緻的眉眼依舊乾淨清冷，半點醉意也沒有。

　　莫闌默默的淚了，這個世界簡直就太不公平了好嗎……明明剛才，他還替自己擋了不少酒來著……

　　到了最後，所有的人都喝得差不多、累到唱不動了的時候，大家終於非常一致的把閃閃發亮的眼神投向一直安安靜靜坐在莫闌旁邊的顧謁迷。

　　「迷大，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玩一次，你不發發聲什麼的也太說不過去了吧？」滿面通紅的幻月霜霜一臉期待的看著他，完全就是一個二次元小粉絲的語氣神態。

　　「就是啊就是啊！」滴酒未沾，現在清醒的不得了的白玉蘿蔔也跟著湊熱鬧，「阿迷，我們之前出去聚會的時候你也從來不唱歌，每一次都是坐在那看我們唱，這次我不管，總之無論如何你都得唱一首，《小蘋果》也行啊。」

　　《小蘋果》……

　　莫闌囧囧有神的看了一臉正經的白玉蘿蔔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著身邊的顧謁迷，對方依舊懶懶散散的坐在沙發上，隨手從桌上的果盤裡摘了一顆葡萄塞到她嘴裡。

　　唔……好甜。

　　莫闌一邊咬著嘴裡的葡萄，一邊跟大家一樣眼神亮晶晶的看著他。

　　顧謁迷被她看的有點無奈，半晌，摸了摸她的頭髮還是妥協道：「你想聽什麼？」

　　「嗯……」莫闌想了想，然後語氣有些興奮的開口問，「我最近一直在迴圈《混沌》，你會唱嗎？」

　　旁邊已經喝得差不多了的安小落聽到這個名字，立刻跟著激動了一下，忙不迭的就跑到點歌台去找：「我也特別喜歡這首歌來著，如果能聽到迷大唱……簡直就是死而無憾好嗎！」

　　《混沌》，是一首磅礴大氣詞作俱佳的古風歌曲，現在網路上最為流行的是流月的女聲版本。

　　說起來，還從來沒聽過顧謁迷唱女聲歌曲呢，現在這種莫名的期待是怎麼回事……

前奏聲一起，包廂裡剛剛還在嬉笑打鬧的眾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全部都在靜靜等待著顧謁迷的聲音響起。

　　大概，只要是混過古風圈的人都會有這種默契，無論是在多麼喧囂嘈雜的場景，只要那個人的聲音一起，天地便瞬間一片寂靜。

　　所有思緒心念全部隱去，耳間心裡，只剩下他的聲音。

　　「月 照故里 聽馬蹄

　　帶半世的記憶

　　江河 未必會隨我獨自老去

　　葉 濺著雨 榕樹下

　　我披上濕透的蓑衣

　　向遠方遙望著 哭泣

　　混沌中有多少癡癡愛愛在作俑

　　你陪我再撞一盅

　　離離合合 時逢亂世此情最濃」

　　這原本是一首曲風磅礴盪氣迴腸的古風歌曲，可是顧謁迷卻出乎意料的換了一種方式來演繹，歌聲意外的空靈清冷。他的聲音……無論是再極盡溫柔的時候，都總是隱隱約約地帶著幾分清冷的味道，此時此刻聽來，更是恍如九霄之上四海八荒外傳來的飄渺仙音一般，淑人君子，榮辱不驚，真真正正的遺世而獨立。

　　「誰明瞭 我心自逍遙怎麼庸

　　不必說 也不求誰能懂

　　拭 唇上的裂縫 卸下了戰戎

　　為你 歌頌

　　策白馬嘯西風

　　若我醉 就醉死在夢中

　　隨戰鼓雷 指你看那道彩虹

　　這伏兵還未動 即如弦上弓

　　山海嘯箭萬支火光湧

　　我生於混沌中

　　你應當 讀懂我的心痛

　　持著利斧欲劈開愛恨朦朧

　　待戰火燎原後 生死難與共

　　方知此情有多重」

　　若我醉，就醉死在夢中……

　　莫闌手裡抱著一顆圓形抱枕，整個人縮在沙發的一個角落裡，有些出神的怔怔望著他。

　　顧謁迷……他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明明眉眼是清冷的，可是他看著莫闌的時候，眼神卻總是溫柔瀲灩到她心悸，直讓人忘了身處何處，今夕何年。

　　最初的時候，她問他為什麼要加自己好友，他只是說，以後，你會知道的。最後的時候，她問他偶像是不是應該對所有粉絲都一視同仁，他只是說，也許喜歡我的人很多，但是我喜歡的人，只有你一個。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個很堅持的人，也是一個……很深情的人。他一直在用他的方式，靠近、守護，愛慕。然後，就連她自己都沒發覺是從何時開始，那個人便在自己心裡佔據了一方天地，其他人再也不得窺見。

　　話筒裡，顧謁迷的聲音簡直清冷乾淨到純粹，就像是昆侖山巔開在懸崖峭壁的一朵雪蓮，不浮華，不張揚，安靜悠然的盛開在那裡，卻瞬間就能夠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聽著他的聲音，讓人連呼吸都忍不住放得一輕再輕，生怕驚擾到了他。

　　「戰亂時 你在我掌心沾了一點泥

　　寫成殘垣一道迷

　　關於分離 從來不是誰的傳奇

　　我仿佛 又聽到你哼著鄉曲

　　山川中 小鎮滿懷風雨

　　我會為你飲下去 就算醉過去

　　難逃此局

　　刀劍如譜過曲

　　就讓我成為你的音律

　　你若願意 我化身焰火飛絮

　　借一冬的寒意 呼吸著呼吸

　　交雜離別時刻的詩句

　　舊橋人潮百里

　　只有我 湧著萬股思緒

　　本是紅顏 為何唱著小生戲

　　身後誰試探說 原來真是你

　　刹那混沌再開啟」

　　歌聲清淡飄渺，低低的，卻總是纏繞著幾分若有似無的哀慟。教人一下子就想起煙雨朦朧的夢中江南，又像是笛聲悠揚的月下空山，總歸是……不得圓滿。

　　顧謁迷左手握著話筒，高挑的身影有些慵懶散淡的站在螢幕旁，一張原本便眉目分明的臉在包廂裡五顏六色的霓虹燈映照之下，顯得愈發的明豔生動，猶如地府中白衣的勾魂豔鬼一般，美的令人心醉神迷。

　　一曲終了，豔驚四座。

　　幻月霜霜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裡此刻隱有淚痕，好像剛剛哭過一樣，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笑容來：「以前只覺得這首曲子很大氣……沒想到，迷大把它唱得這麼感人，我剛剛都聽哭了。」

　　玄墨則是又拿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後，有點感歎的說：「幸虧你退圈了。」

　　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顧謁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來，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他隨手把麥交給了別人，然後轉身，重新走回到莫闌身邊的位置坐下。

　　莫闌轉頭看著他，不知道是酒精作弄，還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溫暖，明明剛剛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有點想哭了。

　　顧謁迷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伸出手輕輕摁了一下她紅紅的眼角，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聲音更溫柔：「怎麼了？」

　　「沒什麼……」莫闌搖了搖頭，然後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聲音很輕的說，「就是覺得，好像……太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