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北辰之星（一）

　　北辰星系，北辰主星。

　　自從第三艦隊被軍部架空，其他幾大艦隊奔赴雷文要塞後，北辰的防禦一直就處於臨界點邊緣。僅剩的幾大艦隊不是遠在邊境，鞭長莫及，就是受到軍部牽制，無法輕易動身，竟然都無法回援主星。因此北辰主星的權力爭奪，就被有心人鑽了空子。

　　現在，主掌這顆行星的是傾向於中央的改革派。北辰前上將有壬耀被革除軍職，監禁於家中，北辰軍校也被軍部派來的人隔離，一時之間，這顆星球的風雲變幻，讓很多人都猝不及防，失利者摔得傷筋動骨，而得意者卻是志得意滿。

　　米菲羅·卡塔，就是這次利益爭奪中的得利者。

　　他領著一群跟班走在北辰校園內，眼高於頂，尋常都不拿正眼瞧人，似乎自己就是這座校園內的霸主。平時上課，不是囂張地和教授頂嘴，就是顯擺自己沒有幾兩的才華。很多人都看他不順眼，可偏偏也沒人敢當面與他對立。誰叫人家現在正春風得意呢？

　　但是，這很多人，並不包括所有人。

　　「你是什麼意思！」

　　今天，自以為是天之驕子的米菲羅·卡塔，就遇到了一個不懂得看清形勢的硬點子。

　　站在他前面的守護學院學生，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制服，手指半搭在腰間的禮儀佩劍上，似乎隨時就可以將劍抽出，劃出幾道漂亮的劍花。這舉動讓米菲羅身邊憤憤不平的幾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可偏偏又不能露了怯，只能拼命武裝自己，怒瞪著對方。

　　守護學院新的四年級首席，容泫，看了眼這些色厲內荏的狗腿，嘴角帶過一絲譏嘲。

　　「你聽不懂人話嗎？」他譏諷的目光，投在米菲羅·卡塔身上，「我拒絕，無論你再問幾次，回答都是一樣。」

　　米菲羅忍了忍，拼命維持自己的風度。

　　「也許你還沒有弄清形勢。容泫，新生入學後你就是四年級學員，就要畢業。到時候你不是選擇成為某個人的守護騎士，就是入伍從軍。新的征兵法出台後，你如果入伍，除非有特別征召，否則必須被分派到其他星系的軍區。可按照現在北辰這個形式，有哪個軍區會接受北辰軍校的學生？」在分析情勢上，米菲羅自以為還是很有兩下的。

　　「所以，我建議你與其被人分配到不知哪個角落成為雜兵，不如趁現在，選個有前途的契約者，成為他的守護騎士。」他傲慢地揚了揚頭，「這是為你好。」

　　容泫不耐煩地道：「所以你覺得，這個人會是你？」他眼神上下瞟了對方一眼，嗤笑，「你拿來的自信？」

　　「你！」米菲羅惱羞成怒，「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不要效忠我，你自己考慮。」

　　「不用考慮了。」容泫絲毫不給他面子，提起佩劍就走。

　　米菲羅在後面怒吼道：「我會讓你後悔的！」

　　他氣沖沖地帶著人走了，然而容泫頭都沒有回一下。有旁觀了這一切的學員，小心翼翼地道：「容泫，米菲羅或許要對你下手了。他們改革派勢力正盛，連莫迪教授都被逼的停了職。也許你當時，可以試著敷衍一下。」

　　「敷衍，然後搖尾乞憐，一直討好他們？」

　　容泫譏諷，勸說他的學生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再沒有人與他交談。

　　然而很快，第二天，米菲羅·卡塔的報復就來了。

　　「停學？」容泫看著新的教導主任遞給自己的單子，「什麼理由？」

　　「沒有理由。鑒於你最近的表現，學校覺得你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休整。」教導主任冷漠道，「拿了通知，你就可以回家了，等接到新的通知再復學。」他笑了笑，「如果有的話。」

　　容泫沒有說話。

　　教導主任有些憐憫又鄙夷地看著他：「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自己所處的地位。像之前保守派那樣一意孤行，才會讓學校蒙羞。」他見容泫不說話，又得意洋洋繼續道，「要是早點學會審時度勢，我們北辰也不會像今天這樣。」

　　「像今天這樣，被你們一群酒囊飯袋把控？」

　　一直沉默的容泫，突然抬頭：「你說的對。這個學校，早就不是北辰了。」

　　他面色陰沉，單手解開佩劍。

　　教導主任眼睛逐漸睜大，看著一步步逼近的容泫。

　　「你想做什麼？你要——」

　　尖叫聲埋沒在劇烈的顫響中。

　　而等其他人接到消息，事情已經醞釀升級到了另一個版本。

　　「容泫襲擊了教導主任？！」

　　「他將那個死胖子抓起來，做了人質？」

　　「幹得太痛快了！」

　　「不行，我也忍不住了，早看那些改革派的人不爽了，操傢伙上！」

　　痛毆教導主任，只是一個開端。很快，學生們的抗議運動越釀越烈。

　　以容泫為首的四年級守護學院的學生們，很快將學校教務中心給占領，包括教導主任和一干校董，都被他們控制了人身自由。而學校的防衛團和守護學院的教官們，卻像是齊齊失聰失明，等整個教務中心都淪陷了，才遲遲趕來「營救」。

　　「哎呀，這打得也太慘了。」

　　教官艾蒙摸著下巴，看著鼻青臉腫的教導主任，率領著護衛團的人將周圍封鎖，卻沒有和學生們起爭執，而是笑著和容泫道：「沒想到，先忍不住你的是你。」

　　「艾蒙！你是想要和容泫一樣，公開造反麼！」面目全非的教導主任憤憤道。

　　「造反？哎，怎麼會，作為教官，我當然得好好教育他們。」艾蒙正色對容泫道，「不是我說你，既然都撕破臉了，為什麼不把這傢伙直接揍暈過去？擺著好看嗎？」

　　教導主任活生生地被他氣暈了。

　　容泫看他：「我以為你會制止我。」

　　「制止？」艾蒙輕笑，「就算你不這麼做，我早晚也忍不住。在他們抓了弗洛拉的時候，我就打算幹一把了，只是沒找到時機。」

　　弗洛拉是星法學院的法制史教授，三天前，因為反對米菲羅成為星法學院的三年級首席，而被當政派找了事由監控起來。北辰軍校校風墮落到如此地步，也難怪容泫說，這已經不是以前的北辰了。

　　校長戰隕，最優秀的學員不是流落在外，就是下落不明，這個曾經星際最優秀的學校，哪裡還有半點以往的影子。

　　艾蒙問：「倒是你，突然幹這麼一把。等外面的人反應過來，肯定會派軍隊的人來對你下手，不後悔？」

　　容泫卻說：「我曾經很討厭攀附權貴，結黨營私的人。認為凡是和世家子弟走得近的，不是心存苟且，就是只為名利。」

　　艾蒙愣了一下。

　　「但是我現在明白，無論是出身世家還是寒門，無權無勢就只能任人拿捏。有些力量只有握在手中，才會明白它的負擔。」容泫的目光望著遠方，「我後悔過一次，不想後悔第二次了。」

　　艾蒙嘆息一聲，知道他在說誰。對於他們這裡的每個人來說，這又何嘗不是最後悔的一件事呢——沒有抓住那顆星辰，又任由它再次消逝在指尖。

　　時間到了當天晚上。

　　得到消息的星球巡防隊，已經全副武裝，將北辰軍校和教務中心團團圍住。這些巡防隊都是從中央調來的人馬，對這些北辰學生動起手來，絲毫不會留情。

　　形勢開始變得嚴峻起來。

　　艾蒙告誡容泫：「現在出去，他們可能還不會動手。但是再拖延一陣，這些巡防隊可能會以叛逆為名，直接對你們動武了。」

　　容泫嗯了一聲。

　　「讓他們離開吧。告訴外面那些人，他們是一時被我蠱惑。這些學生有不少都來自各大世家，巡防隊不敢不分青紅皂白就出手。」

　　「那你呢，不離開嗎？」

　　容泫說：「總得有人留下來。總得有人叫他們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北辰。犧牲的人一個就夠了。」

　　他這是不準備離開了，無論會面臨什麼結果。

　　艾蒙嘆息一聲，將其他學生一同帶走。容泫有一句話說對了，他們已經經不起更多的失去。學生們不能都留下，因為他們代表著北辰真正的風骨。容泫選擇留下，是因為他需要讓世人看到，北辰真正的風骨。讓中央那幫自以為掌控了這個星系的人知道，無論他們怎麼威懾逼迫，真正壓不彎的脊梁，永遠都不會彎。

　　時間到了凌晨，最後的對峙結束。巡防隊的指揮官看了眼命令，舉起手道：「叛逆分子襲擊學校，毆傷人命，負隅頑抗，危險極大，現予以剿滅！」

　　他手落下，漫天的炮火飛向黑夜中的大樓，將那孤獨的身影淹沒。

　　容泫閉上眼，等待這焚燒自己的烈火。

　　然而，想像中的炙熱並未如期而至。

　　他聽到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

　　「予以剿滅？是誰給你們權利，傷害我們北辰的學生？」

　　那人從陰影中走來，像是點亮黑夜，最璀璨的一顆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