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北辰之星（三）

　　「萬星」回到北辰的消息，很快就被傳播了開去。

　　而有奕巳回到北辰後一系列大刀闊斧的舉動，也被有心人看在眼裡。然而無論外界怎麼議論，有奕巳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見到有壬耀。要想清理北辰風氣，必須重開校董會，而北辰軍校的校董事，保守派與改革派各占一半席位，而關鍵的兩票就在名譽校董有壬耀手裡。有壬耀雖然被暫時剝奪上將軍銜，但是他的董事席位依然保留。所以，無論是為了哪個目的，有奕巳都必須見他一面。

　　「教授，你一定有辦法聯繫上上將的，是不是？」

　　有奕巳坐在莫迪的私人辦公室內，與他密談。自從學校被改革派掌權後，莫迪教授一直閉門不出。今天有奕巳找上門來，他才知道外面已經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莫迪放下茶杯；「上將已經不是上將了，有些事現在由你出面，比他更有說服力。校董事的榮譽席位本來就是為『萬星』保留的，既然你回來了……」

　　「我不能那麼做，教授。」有奕巳說，「雖然現在軍部在內部肅清，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難道他們不會趁機反咬一口。如果我這時候做更多顯眼的事，會被他們找到把柄。」

　　莫迪嘆了口氣，不說什麼：「如果你只是想見上將的話，我可以替你聯繫。」

　　「謝謝。」有奕巳微笑，「對了，我在這裡，還有一件事要麻煩教授您。」

　　莫迪抬頭看向對面的年輕人，在聽清他說什麼後，鎮定如他，也不由有些合不攏嘴。

　　「你這是……」莫迪微征住，壓低聲音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有奕巳：「我已經被太多人問過了這句話。但是教授，我明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這也是拯救北辰星系，必須走的一條路。」他用輕緩的聲音道，「太柔和的方法，已經不適合這個世界了。」

　　莫迪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是別人，我一定會認為他是瘋了。但既然是你，我答應你。」

　　我相信，你會帶給北辰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從莫迪教授的辦公室離開的時候，有奕巳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其實他也沒有太大的把握說服莫迪，但是在教授答應他的那一瞬，他真實體會到了什麼叫責任。將更多的人綁到他這艘戰艦上來後，他可不能輕易地折戟沉沙。

　　「首席！」

　　「首席，您早！」

　　「首席，您吃早飯了嗎？」

　　一出莫迪教授的辦公室，早就虎視眈眈聚集在旁的北辰學子們就一湧而上，興奮地將他圍了起來，昨天得到消息的只是少數人，然而今天，幾乎是不上課的學生們都聚了過來。

　　甚至還有人問：「首席，您還缺守護騎士麼！不用包吃包住，讓我每天跟著您就成！」

　　有奕巳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愛的沉重。

　　旁地裡突然斜插過來一只手，將那些人全部擋在有奕巳身邊一尺開外，容泫面無表情地看了那些人一眼。無論是星法學院的崇拜者，還是守護學院的愛慕者，全都瑟縮了。容泫是誰，敢吊打教導主任的人，誰敢在他面前放肆。

　　「沒有課就隨處亂逛浪費時間，你們都不需要練習了麼！」容泫一聲令下，所有人做鳥獸散，再狂熱的崇拜者，也只敢在遠處偷偷看一眼。

　　有奕巳鬆了口氣：「謝謝你。」

　　「你身邊沒有人。」容泫說，「這樣不行，別以為是在學校裡，就一定安全。你需要人守護你的安全。」

　　「你說的對。」有奕巳點點頭，「過幾天克里斯蒂師兄他們就會回來了，到時候學校裡的事也有人處理。」

　　容泫：「……」

　　容泫默默地咽回一口老血，他看了有奕巳一眼，不知道這人是真的聽不懂他的暗示，還是故意敷衍過去。他想起慕梵之前說過的話，後悔了嗎，後悔也晚了！

　　容泫：至少我還有機會！

　　「對了，今年新生入學的事。」有奕巳開始討論起下一個話題，容泫打起精神，邊走邊聊。現在北辰破而後立，在清除改革派的人手後，很多事務都需要有奕巳來親自處理。他身份擺在那，別人也無從置喙。

　　等到了下午，有奕巳終於收到莫迪教授派人送來消息——他可以去見有壬耀了。見面的地點約在一個偏僻的拍賣場，說起來，這個地下黑市，還是慕梵當初帶他來逛的。想起慕梵，有奕巳忍不住看了下通訊器。這都一天沒訊息了，前陣子那傢伙，幾乎是每隔半小時就發個消息騷擾，這是怎麼了，真的生氣了？

　　遠在天涯彼端的慕梵盯著通訊器：我不給你發信息，你就不知道主動發一個麼！

　　「閣下，小心腳下。」

　　帶路的人出聲提醒，有奕巳這才回過神來。他們已經來到了拍賣場的內部，為了避人耳目，有奕巳是變裝外出。然而等他進了拍賣場，才發現這裡竟然比上次還要熱鬧。領路人解釋道：「這是臨時舉行的珍品拍賣會，人多一些的話，會更好掩飾您的行蹤。」

　　有奕巳感慨，還是這些老油條考慮地更周全。他在侍者的引領下進入安排好的房間，先見到的卻不是有壬耀那寬厚的背影，而是一個長相俊逸的年輕人。他大概二十四五歲的模樣，留著整齊光澤的藍色長髮，一身打扮精緻而華麗，卻不想一般貴族那樣充滿脂粉氣，倒有一種軍人雷厲風行的感覺。

　　見到「萬星」，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眼裡流露出打量和評估，而很快，他將所有情緒都收斂，恭敬地一彎腰，自我介紹道：「蘭斯洛特·奧茲。見過少將軍。」

　　萬星七將，奧茲家族，掌控整個共和國地下世界的帝王！

　　有奕巳微微一驚，整頓好情緒：「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你，奧茲閣下。」

　　「您直接稱呼我名字就好。」蘭斯洛特看似謙卑道，「見到您，是我的榮幸。」他說著，拉開身後的一道暗門，露出一個密道，「上將正在等你，請隨我來。」

　　這竟然是一條通往有壬耀宅邸的密道！

　　肯定不是新造的，而是早就存在。奧茲家族，竟然早就和有壬耀暗中來往！

　　「您知道，無論是上將還是我，在我們各自掌管的世界，有些事都不方便自己親自做。」蘭斯洛特有些調皮地對有奕巳眨了眨眼睛，「這時，難免需要借助一下另一方的力量。」他觀察著有奕巳的表情，看他是否露出不滿。

　　有奕巳微笑：「就像我們現在這樣嗎？」

　　蘭斯洛特頓住，半晌失笑：「您真是個有趣的人。請跟我來吧，我想上將已經等急了。」

　　兩人就此將這一筆揭過，走進密道。在黑暗的世界中穿行，並沒有多久，有奕巳感覺到兩人上了一個台階，似乎來到了一座地下室。蘭斯洛特上前，輕車熟路地打開地下室的門，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宅邸的倉庫。

　　「請往這邊走。」他輕車熟路地在宅邸內領路，毫不介意地暴露自己與有壬耀的密切聯繫，「監視上將宅邸的人馬，都被引開，我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最後，來到一間書房前，蘭斯洛特才停了下來，對有奕巳微笑道：「他就在裡面等你。」

　　「謝謝。」有奕巳走上前，正要推開門，卻停了下來，「奧茲閣下。」

　　「嗯？」

　　「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尊敬的話，可以不用勉強自己，對我使用敬稱。」有奕巳微笑道，「我並不打算做一個蒙蔭祖先，來強迫別人對我尊敬的紈绔子弟。」

　　蘭斯洛特微微挑起眼角，看見這個還不滿十八歲的年輕人推開門，進了書房。

　　「真是個有趣的小傢伙。」

　　……

　　有奕巳進了書房，才發現這個房間比他想像中得要大很多，甚至不能一眼望到底。一排排的木製書架，將書房隔為好幾層，上面整齊地擺放著很多絕版的古書。而在正對房門的地方，則掛著一排自畫像。有中年人，有年輕人，無一例外地，是他們都有一雙彷彿看透世間的黑色眼睛。

　　這是每一代「萬星」的肖像。有奕巳走上前，一一仔細端倪，畫像的下方寫著這些人的姓名和生卒日。

　　有容良，第七代家主，共和國歷189-237年；有秉乙，第十一代家主，共和國歷337-379年；有堯綺，第二十七代家主，共和國歷1279-1310年；有奕巳心裡有些悵然，有家歷代家主，竟然基本都是英年早逝，很少有活過四十歲的。走到最後一個肖像前，有奕巳愣住了。

　　有卯兵，第三十七代家主，共和國裡1530-1557年。

　　肖像到這裡戛然而止，然而，讓有奕巳感到停下來的不僅是因為這是最後一幅肖像畫，而是因為畫上的這個人，長得和自己竟然有七分相似。

　　那眉眼，那嘴角，甚至是看人時從下往上微微挑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樣。

　　怎麼這麼像！有奕巳錯愕。

　　「你的父親，長得和他更像，相似到簡直就是一個人。」

　　一個聲音從書架後面傳來，有奕巳抬頭望去，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來。

　　有壬耀站在他身後，不看有奕巳，目光複雜地看向那幅畫。

　　「當年他看到這幅畫，在這裡待了整整一個下午。那時候我問他，他和我說，和某位殉身沙場的倒霉祖先太過相似，可不是一件好事。」有壬耀，「我揍了他。後來我恨不得揍我自己。」

　　這時候的有奕巳，還沒明白這句話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