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退魔師與鸚鵡

　　這一覺賽維爾睡得很好，沒有做夢，一直睡到手機鬧鈴將他吵醒為止。他在枕頭邊摸摸索索，按掉那吵鬧的鈴聲，然後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他仍然在酒店裡，天花板上畫著可愛的卡通雲彩。他覺得胸口很重，因為路易把一隻胳膊搭在他胸前，腦袋則埋在他肩膀上。

　　賽維爾推了推他，路易在睡夢中咕噥了一聲，將賽維爾抱得更緊了，好像他是只巨大的泰迪熊。

　　「起來！」賽維爾衝他大吼。

　　「唔。」路易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艱難地同睡意做鬥爭，「現在幾點了？」

　　「中午11點。」賽維爾跳下床，把先前脫掉的衣服再次穿回身上，「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朋友嗎？快點！」

　　「沒關係，我們又沒約時間，什麼時候去都行，尼克不會介意的……」

　　賽維爾走進浴室，用酒店提供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解決了個人衛生問題，當他走出來的時候，路易正裹著被子滾來滾去，就是不願起床。

　　「你是三歲小孩嗎？還要媽媽來掀你被子才肯起來？」

　　路易停止了翻滾。他側躺著，一隻手撐著下巴，凝視賽維爾。

　　「我餓了。」他說。

　　賽維爾翻了個白眼。「那麼拜託你快點起床，然後我們去吃午飯。」

　　「你請客嗎？」

　　賽維爾沒說話，默默地瞪著金髮男子。

　　「哦，你看，我幫你祛除附身魔靈，你請我吃頓飯總是應該的吧？一點兒也不過分對吧？」路易循循善誘。

　　「我又沒求著你幫我。」賽維爾冷冷地說，「而且就算要給你報酬，那也該是在魔靈被成功祛除之後。我可沒有給不知深淺的退魔師付定金的習慣。」

　　路易思索了片刻。「你操了我一晚上，」他理直氣壯地說，「就算招妓也得給嫖資不是嗎？我只要求一頓飯而已。」

　　「你能不能別提昨天晚上了？」賽維爾覺得很煩躁。

　　路易勾起嘴角，「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錯的意大利餐廳。」

　　賽維爾揉了揉太陽穴，最後妥協了。「好吧，好吧！你們退魔師都不拿薪水的嗎？」

　　「事實上我把口袋裡最後的錢都花在點那杯檸檬水上了。午夜酒吧的檸檬水可真他媽貴！」路易猛地從床上跳起來。他仍然是赤裸的，乾淨的蜜色肌膚上留著許多愛撫的痕跡，他在賽維爾的注視下開始穿衣服，雖然那沒什麼特別的，又不是什麼香艷的脫衣舞表演，但賽維爾發現自己的眼睛就是無法離開這個男人。他盯著路易背上的肌肉和漂亮的肩胛骨，目光順著優美的腰線滑進他雙腿之間，那裡的毛髮並不濃密，陰莖的形狀很好看……

　　路易穿上內褲，回過頭沖賽維爾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要是你那麼想做，我不介意再跟你來一次，真的，如果你能溫柔點的話。」

　　賽維爾轉身踹了那扇打不開的門一腳。

　　「對了，房錢也由你來付。」

　　「我本來也沒打算讓你來出這份錢。」

　　「……記得要發票。我能拿去報銷的。」

　　賽維爾在心裡給退魔師這個神奇的職業打上了「貧困」的標籤。

　　他們一起吃了午飯。賽維爾點了海鮮意大利面，路易則要了披薩和一個綴滿了葡萄乾的小蛋糕。他用叉子把葡萄乾全部挑了下來，放在一張餐巾紙上。

　　「你這是做什麼？」賽維爾對他的怪異舉動已經見怪不怪了。

　　「禮物。」路易小心翼翼地將餐巾紙折疊成小包，放進口袋裡。

　　他們一言不發地吃著午餐，之後賽維爾付了賬，並且要了發票。擁有了兩張兩張發票的路易就像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子一樣高興。他一蹦一跳地攔下了一輛計程車，讓它開到溫斯頓中學去。（車錢當然也是賽維爾付的。）

　　溫斯頓中學位於這座城市的文化區，周圍遍佈公共圖書館、美術館、學校、大型連鎖書店和小型獨立書店。賽維爾原本認為路易的那個朋友在中學裡教書，但他很快發現自己錯了。路易領著他來到了學校旁邊的一家文具店裡。

　　這時正是午休時間，文具店裡一個人也沒有，安靜極了。店中一半經營文具，另外一邊則擺著數排架子，上面放滿了掛墜、耳環、手機吊飾等等女生喜歡的小玩意兒。賽維爾可以想像出放學之後女生擠滿這家店的景象，她們就喜歡這些亮晶晶的小裝飾。

　　「你朋友不在？」賽維爾隨口問道。

　　「他在的。」路易指著收銀台。收銀台上放著幾本書和一個魚缸，一黑一白兩條金魚正在裡面暢遊。收銀台旁邊的牆上則鑲著一根塑料樹枝，樹枝上停著一隻金剛鸚鵡。賽維爾以為那鸚鵡是個裝飾，或者標本，然而幾秒中之後鸚鵡就撲扇著翅膀朝路易撲了過來，邊用銳利的爪子扒拉路易的風衣，邊發出響亮的「呱呱」叫聲。

　　「該死！你這蠢鸚鵡！放開我！」路易一邊護住頭部，躲避鸚鵡的公雞，一邊從口袋裡摸出那個裝葡萄乾的餐巾紙小包，將它攤開在收銀台上。鸚鵡立即轉移了目標，飛到葡萄乾旁邊啄食起來。

　　「葡萄乾！」鸚鵡叫道，「還蘸了奶油！」

　　「當然，我親自從蛋糕上挑下來的。」路易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服，他左手的手背被鸚鵡抓傷了，留下幾道鼓起來的傷痕。

　　「葡萄乾！」鸚鵡在收銀台上歡唱，撲扇著翅膀，「葡萄乾！葡萄乾！」

　　路易用憐憫的眼神注視著它。

　　當吃完所有的葡萄乾之後，鸚鵡飛回假樹枝上，用喙理了理自己的羽毛，對路易說：「鳥類的天性，一時沒控制住，不好意思。」

　　「沒關係。」路易輕快地說，「我最喜歡看你犯傻了。」

　　在鸚鵡對「犯傻」這個詞發作前，路易轉向賽維爾：「這就是我對你提到過的那個朋友，他叫尼古拉斯，是神樞學院駐本市分部部長。」說著，他又轉向鸚鵡，「尼克，這是賽維爾，我電話裡跟你提到過的那個被淫魔附身的傢伙。」

　　鸚鵡扭動著脖子：「你好。你可以叫我尼克。」

　　賽維爾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只語言邏輯精密的鸚鵡：「它……它也是退魔師嗎？」

　　「是的。」路易說，「另外，是『他』不是『它』。」

　　「一隻鸚鵡？」

　　「沒錯，你有什麼問題嗎？」

　　「我的問題就是——他是一隻鸚鵡？！」

　　路易做出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他原本不是的。從前尼克和一個強大魔靈戰鬥的時候被詛咒了，所以才變成鸚鵡的。」

　　「然後這詛咒就一直沒解除？」

　　「呃……沒錯。這是個很厲害的詛咒。」

　　賽維爾沉默地看著那只在樹枝上跳來跳去的鸚鵡。

　　「你怎麼了賽維爾？」路易問。

　　「沒什麼。剛剛建立起來的對你的信任在一瞬間崩壞了而已。」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