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解脫

　一路走來，楚洛的心裡久久無法平靜，這般壯烈的送行，哪怕是鐵石心腸的他，都快受不了了。

　「他娘的……他娘的……這幫傢伙……」小黑的語氣有些顫抖，話也說不利索，但大家都知道他是想表達什麼意思。

　小白罕見的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也不知道她正在想些什麼。

　就在楚洛心亂如麻的時候，他卻突然感覺到懷裡傳來一陣輕微的異動，若不是他的心思都在歐晨的身上，可能還真感覺不到這麼細微的動作。

　楚洛一愣，趕忙掀開風衣的帽子，低頭看去，震驚的發現，歐晨竟然動了！

　沒錯，楚洛絕對不會看錯的，歐晨動了，只不過他現在唯一能動的部位，也只有脖子而已。

　歐晨動的幅度非常小，稍不注意的話，極有可能都感覺不到。但即便是這麼小幅度的動彈，也已經用盡了如今歐晨的所有力氣。

　「歐晨！歐晨！你果然還有意識，太好了！太好了！」楚洛大喜過望，興奮的險些控制不住情緒，淚珠都流了下來。

　聞言，小白三人也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同樣異常激動的看著被風衣包裹著的歐晨。

　但是，如今的歐晨已經沒法說話了，具體的原因楚洛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連最基本的聲音都發佈出來了。

　此刻，歐晨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才睜開了一絲眼皮，雖然幅度不大，但總算可以看到他的眼球了。

　歐晨的眼球，黯淡無光，空洞的好像一個已經死透了的人。

　然而，幾滴淚水，卻從他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歐晨是不是個硬漢，這個問題根本不用討論，楚洛雖然總是嫉妒他跟葉靜怡的關係，可是從一開始就打心眼裡承認，這是條有情有義的漢子。

　見到這條硬漢流淚，楚洛的心好像被人抓著一樣，說不出的滋味。

　方才一路走來，歐晨必然是聽到了天門會的所有人為他送行的吶喊，否則，楚洛想不到有任何一個能讓他流淚的理由。

　「歐晨……是我害了你啊……」楚洛心中絞痛，若不是他一念之差，帶了葉靜怡去佛山，歐晨又豈會冒著這麼大風險通風報信，又怎會被董國平弄得不人不鬼。

　可是，哪怕楚洛現在再怎麼捶胸頓足，也都已經無濟於事了，他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也無法把歐晨恢復原狀，他沒有那個魔力。

　歐晨的嘴唇，小幅度的動著，像是要說什麼，卻根本發不出聲來。

　「他的舌頭……被割了。」一旁的小白聲音一顫，喃喃道。

　「都是我的錯……」楚洛熱淚盈眶，他也不怕在部下面前情緒失控了，只要是個人，誰還沒點感情的？

　歐晨繼續努力動著嘴唇，雖然發不出聲音，卻好像是要借此傳達什麼消息。

　楚洛不懂唇語，小黑不懂唇語，墨雲更別說，他不可能懂得唇語。但是，有個人略懂，那就是小白。

　「小白，他在說什麼？你能看懂嗎？」楚洛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小白的身上，哪怕只能替歐晨完成最後的心願，楚洛心裡也會好過一些。

　小白在唇語方面也就是個二把刀，全神貫注的盯著歐晨的不斷蠕動的嘴唇，卻好像根本看不懂，急的滿頭大汗。

　「小白，趕快啊！」墨雲也急了，以歐晨這個狀態，恐怕只是以一口氣撐著，只要這一口氣鬆下來，可能又要陷入休克的狀態了。

　小白又盯著看了一會，秀氣的俏臉頓時一變，眉宇間，儘是不可思議之色。

　「他說什麼了？」楚洛急忙問道。

　小白抬起頭，卻遲遲不願回答，似是無法啟齒一般。

　見狀，楚洛有些惱火了，咆哮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賣什麼關子！」

　小白一愣，似乎是沒想到楚洛會衝她發這麼大的火，但隨即苦笑了一聲，喃喃道：「他說……殺了他……」

　「啊！」不僅是楚洛，連小黑和墨雲都是驚呼了一聲。

　這個答案，誰都沒想到，包括解讀歐晨唇語的小白。

　「小白……你會不會理解錯了？」楚洛不相信這個事實，俗話說的好，好死不如賴活著，難道偶才一心都只想著去死？

　小白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楚洛心中無比苦澀，對著歐晨問道：「歐晨……難道……你真的要我下手？」

　歐晨沒辦法回答楚洛，只是把眼睛閉了起來，嘴角卻艱難的微微上翹，露出一絲笑容。

　這一抹笑容，就像一記悶錘，砸在楚洛的心口，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殺一個人，是這麼困難，是如此難以下手。

　楚洛猶豫了，心中的苦澀，讓他甚至都抬不起手來，讓他親手殺掉他的救命恩人？殺掉用自己命還葉靜怡命的恩人？

　他真的下不去手，無論如何都過不去自己的那一關。

　「老大……動手吧……死……對他而言……是一種解脫……你是在幫他……」墨雲哽嚥著說道。

　楚洛的雙拳死死的攥著，悲從心來，兩行淚水，已經無法控制的從眼眶中狂湧而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你若下不去手，就讓我代勞吧！」小白嘆了口氣，喃喃道。

　小白始終低著頭，只是為了不讓旁人看到，她的眼眶，也已通紅，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只是她拚命忍著，才沒能流下來。

　「不……我自己來！」楚洛擦去臉上的淚水，堅定的說道。

　三人聞言，立刻站起身，後退了一步，單膝跪下，低下頭，儀式之隆重，幾乎把歐晨當做了自己人。

　楚洛的異常急促，握著斷腸的手，也在微微發抖，幾乎都要握不住了。

　「歐晨，救命之恩，我楚洛無以回報，請受紅月一禮！送你上路！」楚洛卯足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這一番話。

　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只憋出了這麼一句。

　楚洛的手，在顫抖，一隻手已經握不住了，只能用另一隻手，握著右手的手腕，強迫自己的右手冷靜下來。

　此刻，歐晨臉上的笑意更濃，沒有了痛苦，沒有了迷茫，沒有了悲傷，有的，只是一份平靜，等待解脫的平靜。

　楚洛的雙目，已經睜到了極限，猛地大吼一聲，凝聚了全身的力量與勇氣，掄起斷腸，重重的刺入了歐晨的心臟。

　直至心臟被刺穿，歐晨的神情依然那麼的安詳。死亡，對他來說，或許真的是一種解脫，是一種釋懷吧。

　楚洛的身子顫抖著，他幾乎沒有力氣將斷腸拔出來，眼眶中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瘋狂的湧了出來。

　隨即，他也單膝跪下，朝著已經徹底死去的歐晨，深深一拜。

　救命之恩，卻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報答，這是何等的諷刺。

　這一瞬間，深深的烙印在楚洛的記憶之中，他一生所欠的債，又多了一分，肩上的膽子，不由得也沉了一分。

　天空中，突然傳來幾聲悶雷，淅淅瀝瀝的雨水落了下來，拍打在楚洛等人的身上，也拍打在歐晨的殘軀之上，更拍打在他們的心中。

　老天爺，這次你表現的很好，這場雨，來的太及時了。

　還是說，連你也一起被感動了？

　沉默了許久，楚洛才用風衣將歐晨包裹好，重新抱了起來。

　入土為安，這是他對天門會那些打手的承諾，也是對歐晨的承諾。男人一諾千金，他必須說到做到。

　而歐晨下葬的地點，楚洛已經有了決定，再沒有比那裡，更加適合他的了。

　然而，當楚洛抱著歐晨的屍體走出幾步之後，他的腦袋裡突然「嗡」的一暈，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好好照顧她，我會看著你。」

　楚洛抬起頭，望著陰沉的天空，臉上卻浮起了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