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終於十五歲了
大年初三,文荊又一次來到冰泉,脫得只剩一條褲子,下了水。寒冷頓時滲入肌膚,牙齒合在一起咯咯作響。他呆呆站著,等待最初那一陣極冷過去。
來為他下「禁足術」的,是君師兄。
君衍之在水中劃了一道光圈,溫聲道:「中午和傍晚,八師弟會來給你送飯。八個時辰之後,你便可以出來。」
「謝師兄。」文荊咬緊牙關。
君衍之站起來,回頭望了一眼水中的瘦小身子,默默離去。
他並不擔心文荊受苦。
那一夜文荊體內產生暖流,這小子的體質說不定有些特殊。段軒讓他泡冰泉,只怕是為了激發這種體質,有益於修行。
回想起那一夜……
君衍之的腳步停住。
在他二十二年的歲月裡,那應該是最溫暖的一夜,足夠他發呆的時候,想一遍,再想一遍。
君衍之回到房中,在床上靜坐調息,識海裡出現無數古體的漢字,毫無章法,又慢慢形成段落分明的文章。
文字艱澀難懂,卻也比心中的失落容易明白。
他靜心打坐,直到入夜,睜開雙目。
月亮如細牙一般掛在空中,山谷中一片黯淡,身體又開始顫抖。
君衍之將衣服緩緩脫下,化身成一條青色蟒蛇,從窗口爬了出去。
山間的路依稀可見輪廓,君衍之沿著懸崖爬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地轉頭,爬向密林深處。那小子正在冰泉裡修行,自己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路荊修行太低,必定不會讓他發覺。
他在離冰泉十五丈的地方停下來,在雪地上默默蜷著瑟縮,探出蛇頭。
他望了一會兒,卻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路荊怎麼一點聲響也沒有發出?離去的時候,記得遠遠地還能聽見他的牙齒咯咯作響,身體不自覺地痙攣,引起小小的水花,外加小聲咒罵師父的聲音。
怎麼這一次什麼動靜也沒有?
倘若他像上一次那樣引動暖流,應當不至於凍僵才是……
蛇身瞬時疾速爬了過去,在雪地上留下蜿蜒的痕跡。
來到冰泉邊,路荊竟然仍舊沒有動靜,只有一個僵硬的身體立在泉中,雙目緊閉,嘴唇顫抖。
君衍之顧不得蛇身的虛弱,化為人形,將少年從水中拉了出來。
文荊無意識地抱緊君衍之的脖子:「冷、冷……」
瘦弱的胳膊竟然十分有力,死硬地抱著他的脖子不放,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君衍之艱難地掏出一套衣服給自己穿上,將文荊打橫抱起,向他的石屋飛去。怎麼會凍僵了呢?為什麼身體沒有發熱?
君衍之將文荊在床上安置好,再也忍不得,化身成一隻巨蟒蜷縮在一旁,鑽進被子裡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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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漸漸變暖,文荊暈乎乎地睜開雙目,房間裡一片黑暗。
他怔怔地望著床上的巨物。一小部分蜷縮在被子裡,一大部分露在外面,瑟縮顫抖,那形體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只記得昨夜冷得發抖,慢慢失去意識……後來似乎有什麼把他從水中拉了出來……
是巨蟒救了他?
他輕輕掀開被子。
突然的動作讓大蛇的頭猛地抬起,又默然垂下。
文荊鼻子一酸,撲上前抱住蛇頭:「還是你對我最好……」
巨蟒一動不動。
文荊放開它,又下床點燈,找出幾枚妖獸愛吃的果子。他把果子擺在巨蟒面前,說:「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裡的?」
巨蟒自然沒有回答,也沒有吃果子,卻又顫抖起來。
文荊抱著巨蟒的身體,心疼地說:「這個體質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總是顫?」
巨蟒吐著信子,發出「絲絲」的聲音。
文荊不敢輕舉妄動,試探似的抱著它縮在被子裡:「上次我身體裡那股暖流,要是能逼出來,一定可以讓你好受一會兒。」
心中一急,體內那股暖流蠢蠢欲動。文荊一愣,以靈力輕輕驅使,頃刻間,暖流遍佈全身,連巨蟒也一陣悸動,纏著他的軀體更緊了些。
文荊有些激動:「今天逼了一整天都沒有效果,原來抱著你就能逼出來了。」
巨蟒緊緊纏繞著他,蛇頭在他的脖子上輕蹭。被窩裡,少年的軀體溫暖舒適,大蛇壓抑了十幾年的天性在此刻爆發,輕捲著文荊在床上翻滾。
「別鬧、別鬧……」文荊撥開舔來舔去的蛇信子,「安靜點,咱們睡覺。明天我還要幹活呢。」
信子又舔幾下,蛇頭終於安靜下來,窩在文荊的懷裡。
「你以後經常來吧?在外面見面太危險了。」文荊輕聲道。
巨蟒一動不動,不答應,也不拒絕。
「睡吧。」文荊摸了摸蛇頭,單手一揮,將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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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文荊悠悠轉醒,下意識地摸了摸。
身邊空無一人,床也已經涼了。
昨夜睡得實在酣暢,竟然不知那蟒何時離開。
文荊穿好衣服出門,卻見大龜蹲在空地上,踏著薄薄的雪發呆。他蹲在大龜面前,喂了一個妖獸果子。
大龜緩慢地啃咬。
與大蛇的關係有了突破,心中舒暢得難以訴說,卻也擔心自己的將來。文荊實在想不透,該如何觸發體內那一股暖流。難道真的要抱著大蛇才可以?
接下來的兩個月中,他屢次在冰泉中嘗試,巨蟒候在一旁觀看。
最初幾次,的確要抱著巨蟒時才會觸動,似乎它身上的寒氣和內心的情緒都是引子。後來,他感覺到了引發暖流時靈氣的輕微異動,逐漸可以自行引發。
兩個月後,文荊第一次在不進入冰泉時,引動體內暖流。他喜不自勝,將結果稟報段軒。
段軒只說了一句話:「從今往後,練《玉清真氣》,不必練《輔元功》。」
「是。」
《玉清真氣》是柳千陌修煉的功法,艱澀難懂,十分高深。段軒卻不允許柳千陌手把手地教,帶領他入門後,每月只能指點一次,其餘的都要文荊自行體會、領悟。
原來,三陽之體的暖流源自於至陽之氣,與靈氣融合後,修煉方式略有不同,若照葫蘆畫瓢,容易滯澀不前。
文荊的資質雖好,可惜年紀小,對暖流的控制有限。半年之後,他升上了練氣七層,與柳千陌的修煉速度不相上下,卻比賀靈和君衍之還差一些。
半年中,巨蟒偶爾來尋他,每月兩三次。大龜一見巨蟒到來,便死命往門外爬。
於是,文荊將房間裡的窗戶和床略作改動,方便巨蟒和大龜進出。
時光如流水,在指間緩緩而過,又過了一年,春暖花開,文荊終於成長成十五歲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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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初融,萬物復甦,本該一片暖意。而這一年,清虛劍宗卻籠罩在哀傷之下。
築基後期修士,南燕峰的峰主高顏,因年歲已高而無法結丹,化羽登仙而去。
高顏的去世自然叫人哀傷,可是最讓他徒弟難過的,是南雁峰的傳承古卷《覆草經》無人繼承。
「幾千年前,清虛子留下十本古卷,威力各有不同,無法盡述,皆以傳承的方式繼承,無一例外。換言之,古卷擇主而侍,僅能為一人修習。當年清虛劍宗沒落之時,正是因為這幾本古卷引得自相殘殺,更使紅秀峰峰主攜兩本古捲出走,從此再無消息。
枯木道人一統清虛劍宗之後,將所有弟子集結在清虛典外,由古卷擇主,是為峰首。從此之後,峰首過世之時,古卷在已故峰首的弟子間重新擇主。」
——摘自《眾生之劫》第四十章。
古卷擇主的條件捉摸不定,比如這次,南雁峰高顏的弟子有七十多人,古卷竟然一個也沒看中,叫南雁峰弟子揪心不已。
無人繼承,從此《覆草經》便要成為其他峰脈的所有之物了。
於是,按照規矩,席放發出告示:「清虛劍宗所有弟子,集結於清虛殿。」
這一天春風溫暖,滿山新綠,清虛劍宗一千三百多名弟子齊集清虛殿,由《覆草經》擇其主人。
只聞一股淡淡的藥草香在人群中盪開,不到一個時辰,味道漸散。席放吩咐,讓眾弟子回去等候結果。
三日後,席放派人傳來消息:「共有七十二名弟子被選為《覆草經》傳承的繼承人,慧石峰有兩人,君衍之和莫少言。按照規矩,此七十二名弟子要參加一項試煉。每派需派出十人,明日午時於清虛殿集結。」
每派出十人,也就是說慧石峰要全數出動。
眾人心中雖覺得無望,至少這是好事。賀靈諸事不管,對這種卻不推辭。莫少言更是臉蛋通紅。即使無法最終繼承古卷,單單入選也是極為讓他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