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席放帶著眾弟子剿殺君衍之後,文荊的住處屋頂崩塌,一面的牆壁倒了一半,到處都是斷瓦殘垣,木椅和桌子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卻沒有人前來打掃修理。
這時候已經是初春,夜風卻仍然冷得像刀割一樣。
山谷中的黑暗裡有影子飛快地移動,突然間,一個人輕落在房間的空地上,垂著頭四望。
這裡床是冷的,被子也是冷的,沒有人的痕跡。
他緩慢地在床上坐下來,臉色說不清楚是平靜,還是痴傻,不知道在想什麼。大龜順勢從他懷中落到地上,安靜地趴著。
君衍之專心地、一寸一寸地撫摸著床上凌亂的痕跡。
「文荊……」
聲音化在夜風中。
摸索著來到床縫與牆壁之間,君衍之緩緩撈起一本老舊的古書。手指沾到書頁的那一霎那,君衍之的動作停下,肩膀像被重物壓住一樣塌下來。
他終於明白這本書是什麼了。
他不知道這小子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本事,又是從哪裡為他找來恆陽宮的另一本傳承,《五行歸元劍法》。
君衍之將書捧在手裡,緩緩翻開。
書頁殘缺不全,裡面的字跡少了一半,像是在接受傳承時被突然打斷,至於具體的真相如何,現在卻已經無從追查。
也許正是這本書不全,文荊才沒有告訴他?
他還真是傻啊……
君衍之慢慢從床上坐起來,撿起那一柄刻了自己和文荊的木椅,緩緩擦拭乾淨,又把書桌扶起來。書本散散亂亂地落了一地,君衍之安靜地、一本一本地撿起來,將塵土撲打乾淨,擺設整齊。
他呆呆地在桌前坐了片刻,抽出一本異常熟悉的、藍色封面的書,靜靜地翻開來看。
果不其然,每一張,每一頁,都是自己親手繪製的小故事。
這本書自從他回來之後便找不到,真的被這小子給偷來了。
翻到最後一面,一個看起來似乎像個人的奇形怪狀的東西正在抱著一條七扭八歪的蛇。人的腦袋上寫了一個「荊」字,蛇的腦袋上寫了一個「君」字,畫畫的人似乎怕連他自己也認不出來。
君衍之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把周圍的一切都忘記了。
突然間,他的雙目抬起:「段軒?」
外面的人冷笑一聲:「連師父都不肯叫了。」
君衍之把書放在桌上:「師父半夜來文荊的住處,真是好興致。」
段軒緩緩地走了進來,背著手不說話,雙目像冰刃一樣盯著他。
「師父是來等我的吧?」
「…………」
「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來?」君衍之緩慢地在房間裡踱著步子,若有所思地向他投出探究的目光。
段軒冷冷地望著他:「我想知道當年恆陽宮究竟是怎麼回事,你這幾年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麼。」
君衍之沉靜地佇立:「恆陽宮上下是被我所殺,這些年來在竹風國掀起的驚濤駭浪,也是我興致所至,並沒有什麼理由。」
段軒的目光變冷:「說實話!」
君衍之報以微微一笑。
段軒的聲音緩和下來,生硬地說:「你荊師弟之前曾告訴我一些話,是關於你的。你想不想聽?」
君衍之的睫毛微微一顫。他明知道段軒極有可能在騙他,甚至是一派胡言,卻還是像是沒了骨頭的布偶,忍不住想聽。
「……他說了什麼?」
「你把恆陽宮的事情告訴我,我便告訴你。」
君衍之的臉色沉下來:「你騙我!」
「不想聽就算了。」段軒冷冷地望著他。
君衍之回望他許久,終於忍怒道:「當年恆陽宮被一群魔修所滅,我親眼見到娘親和妹妹被殺,才陷入瘋狂。這些年來握不斷惹出事端,為的就是斬殺魔修,將他們一網打盡。你可滿意了?」
「你所殺的都是魔修?」
「……大多數是,也有些是我看不順眼、作惡多端的。」
「你怎麼讓他們飲了你的血?」
君衍之忍無可忍:「師弟究竟說過什麼?」
段軒捂著嘴輕咳一聲,似乎尷尬地沒穿衣服一樣,有些說不出口:「他說這一生只崇拜過、喜、喜歡過一個人,就是你。還有……」
君衍之的嘴唇顫抖:「還有什麼?」
「你怎麼讓他們飲了你的血?」
「我用玄天蚊!」君衍之的聲音帶了一絲著慌,「他還說什麼了?」
「原來如此……」段軒輕輕點頭,又皺眉尷尬道,「他說……他說這一輩子遇到你,不枉他過這一生,就算為你付出生命也心甘情願。」
君衍之緊緊抿著唇,眼眶中晶瑩閃爍。
段軒的神色凝重,像是勾起了多少前塵往事,問道:「你之前曾經想殺我,因為你認為我與恆陽宮當年慘案有關?」
君衍之淡淡地哼一聲,緩慢而艱難地說:「我拷問了多少人,給我的答案都一樣。你就是指使魔修滅了恆陽宮的人,當夜你曾出現在恆陽宮。」
段軒的臉色一冷:「絕無此事。」
君衍之舒緩了語氣,神色卻有些慘然:「荊師弟也相信這件事與你無關……」
段軒冷冷望著他許久,冷聲道:「今日我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可以沿著線索查下去,至於是否能找到真兇,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什麼事?」
段軒不理會他,踱著步子來到窗前,幽幽地說:「竹風國西臨大海,北臨雪山,東部和南部卻臨著兩個大國,西衍國、修天國。這兩國之中,魔修與道修並存。這件事,想必你聽說過。」
「……不錯。」
「十幾年前,西衍國魔修的首領派一個金丹期的魔修來到了竹風國,帶著一面招血旗,意在秘密招攬魔修,在竹風國壯大聲勢。」
「這個我也知道。」君衍之冷淡地望著他,「我還聽說,你被這魔修選作竹風國魔修的首領。也正因為如此,你以招血旗詔令各路魔修彙集於恆陽宮,一夜之間便將它滅了。」
段軒冷硬地說:「一派胡言!我仔細查了恆陽宮覆滅的時間,那魔修在恆陽宮出事一個月前已經被人殺了,招血旗也同時失蹤,根本不在我手上。因此,下令滅了恆陽宮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那魔修,是另有其人。」
君衍之冷冷地盯著他:「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憑什麼信你?」
「我與恆陽宮根本毫無瓜葛,為什麼要去滅它?」
「一面之詞。」
段軒冷硬地回望,情緒卻有些激動:「你懂什麼?恆陽宮出事一個月之前,我剛剛閉關出來。那時發生了一件大事,我根本無心管其他的事。」
「什麼事?」
段軒冷冷地看著他,目光不知道是難過,還是痛苦,又或者是說不出口的尷尬。終於,他幽幽望向窗外的夜空,緩慢地說:「我之所以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文荊的房間,是因為我清楚你的心情。」
君衍之微微垂頭:「師父和陸師祖的往事,我不想知道。」
十幾年來都留著陸臻的房間,保持原樣不變,還時不時親身打掃整理,自己的房間反倒雜亂得連狗都要抗議。痴到如此,無論是誰都能略略猜出一二。
段軒的聲音低沉,冷冷淡淡:「今日我要告訴你的事情,是為了讓你查清楚當年恆陽宮的事。你一個字也不許對別人說,否則我必定要殺了你。」
「…………」君衍之終於道,「你說吧,我聽著。」
段軒隱了聲音,以傳音術慢慢說了出來。
君衍之一字不漏地聽著,神色也略略尷尬起來。
兩人談完之後已經快到清晨,段軒淡淡地望著他:「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些,至於凶手是誰,還要你多方查找。要找人冒充我的相貌卻也簡單,一顆換形丹便可,不能作為鐵證。那一晚人多噪雜,魔修如果先入為主,認為我是主使之人,自然堅信不疑。我說了這麼多,若你仍舊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了。」
君衍之沉默地望著地面,輕聲道:「弟子還有一事相問。」
「什麼事?」
「進入誅仙塔的人,還能不能活著出來?」
段軒心中輕嘆,卻不忍心告訴他實話:「你、你再等等吧,先把當年恆陽宮的事查好,別想這麼多。你荊師弟說不定看你懂事,一時捨不得你,又跑出來了。」
「嗯。」君衍之低著頭,「他一向捨不得我難受。」
段軒背著手走出門外:「你去吧,昨夜就當我們沒有見過面,也從未說過這些話。」
背後的人沒有回答,卻傳來一陣呼呼的風聲,再回首時,君衍之和大龜已經不見蹤影了。
段軒默默望向魚肚白的天際。
三昧真火瞬間便能將人燒成灰燼,君衍之雖然還在等,文荊怕是早已經魂飛魄散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君衍之:你一向捨不得我難受。
文荊:…………
君衍之:嚶嚶嚶
文荊:一晚上不做就難受成這樣?
ps:68章的擴寫在微薄上了,大家去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