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文荊不清楚他和君衍之是什麼關係。
整件事情看起來似乎很有問題,君衍之卻仍舊一個字也沒有跟他講,讓他猜來猜去,如同墜入雲裡霧裡。
即使昨晚與他親了那麼久,最後卻仍舊隻字不提師父的事。
君衍之飛在幾丈開外,青衫背影迎風而動,絲毫沒有回頭看他的跡象。文荊望瞭望,低頭含糊地說了句:
「混帳。」
吃完就抹嘴走了,一點交待也沒有。
飛在前面的君衍之突然放慢速度,緩緩飛著,不留痕跡地落到文荊的身後。文荊沒有看他,他不說話、也沒有多餘的動作,似乎壓根沒有注意到文荊的存在,反同不遠處的高曉高談闊論起來。
文荊在心中又嘟囔了一句:混帳。
君衍之溫和地說:「早就聽說高師兄的七賢劍法絕世無雙,改天定要求教。」
高曉笑著說:「我人懶了些,資質一般,平時俗務又多,練劍不勤。還不如你荊師弟呢,昨夜那麼晚了都在院裡練劍。」
文荊有點尷尬地說:「昨晚睡不著。」
賀靈冷哼了一聲:「心事繁雜,自然睡不著。」
文荊紅了臉,又找不出反駁的話,低著頭不說話。
柳阡陌在君衍之耳邊輕聲道:「昨晚你早一步回房之後,他就坐立不安了,老向著你的房間瞅。傻小子雖然笨了點,對你倒是上心得很,從小就『君師兄』長、『君師兄』短的,恨不得天天跟著你。他要是做錯了什麼事,你多擔待著點,別怪他。」
君衍之望著文荊,溫和地道:「多謝大師兄,我喜歡他還來不及。」
柳阡陌心思一頓,輕輕抽了抽嘴角:「那就好。」
古鏡派是距離清虛劍宗最近、來往最多的門派,傍晚時分,八個人終於到達。
古鏡派處在一片山谷之中,幽靜隱秘。河流眾多,九曲十八彎,綿延數百里,連接著七八十個湖泊,如同綠野間的珍珠。晴朗無風的時候,湖泊如同古舊的明鏡一般優雅平和、不起波瀾,古鏡派因此得名。
現在是冬季,山谷間一片荒涼,湖面結冰,枯木夾雜著覆蓋山谷的白雪,卻沒有大雪山磅礴一望無際的冬色,是一年之中最寂靜孤獨的時候。
在山谷入口守候的弟子將幾個人接了進去。
領頭的弟子笑著說:「不知哪一位是路荊,路修士?」
文荊心中一沉,只好道:「是我。」
他這次來是要跟路之山認親的,不提都差點忘記了。
那弟子忙道:「路長老請修士明早去見他一面,順便帶上路家的信物。」
文荊只好答應著:「知道了。」
君衍之不經意地問道:「路長老現在正忙?」
「正在與掌門議事。」
高曉問道:「這次有多少弟子出了事?有沒有人受傷?」
那弟子有些頹喪,哭笑不得地說:「也不多,四十多個吧。那晚上我睡到半夜,房間裡有個弟子就叫著跳起來,把我們一屋子都吵醒了,凶神惡煞地瞪眼,光著屁股就要殺人。」
柳阡陌道:「斷斷續續幾年了,也不知道這魔修究竟是什麼意思。」
游似笑著說:「好在君師兄修煉了《百草千魂術》之後,能自動自發抵禦心魔。要是他也被心魔攪擾,我們豈不是都沒了活路?」
文荊心中苦澀,望了游似一眼。
如果君衍之有了心魔,那後果根本不可預料。十幾年前恆陽宮滅門一事,據說就是雲少儀陷入瘋狂所導致。想來,那場面只有修羅地獄才能相提並論。
系統說他「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難道他真的不應當活下來嗎?
還有段軒,「為禍人間,應除掉」,系統也判定他該死。
這兩個人都該死,他們究竟該死在哪裡?
文荊望了面無表情的君衍之一眼。
這麼多年來背負著毀滅了家族的名聲,他是怎麼支撐下來的?當年的事並不是他的本意,那種痛苦,想想就難以忍受,也真是……想想就覺得可憐啊。
住處就安排在路之山洞府的附近,是個湖邊單獨的小居,裡面有八個小間和五個大間,景色各個不同。這是古鏡派接待貴客的地方,只有席放、陸長卿等人才住過,雅緻講究,古樸美觀,比別處大有不同。
文荊的房間就安排在君衍之的隔壁。
文荊一聲不吭地走進小間,取出路雲飛臨死前交給他的黑色牌子,在手中掂量著。
牌子是品質極好的靈石,沉甸甸的,不知怎的又讓他想起君衍之救了他的那一幕。他鎖著眉看了一陣,煩悶地踢了踢桌角,終於幾步跑了出去,在君衍之的房前站定。
咚咚咚——
很和氣的敲門聲。
「進來。」
「君師兄,我沒打攪你吧?」文荊摸摸鼻子走進來,擺出最友善的姿態。他悄無聲息地四處望了一下,感慨一下大房間更為優雅古樸的擺設,將門輕輕關好。
「找我有事?」
文荊拿出路家的信物放在桌上:「你放出消息,說我是路之山的孫子……」
「不錯。」
「你想讓我認親?」
君衍之平靜地望著他,卻不正面回答:「認親之後,先在古鏡派住一陣吧。」
文荊啞然,愣了一下又問道:「你想讓我離開慧石峰?因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君衍之抿著唇不說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文荊著急道:「為什麼支開我?你是不是想對師父出手?」
君衍之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想欺瞞你,段軒的命,我是一定要的。你傷心也好,不傷心也好,我都不會放過他。」
文荊的心中抽痛:「為什麼?師父做錯了什麼?」
「師弟,你聽話,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不行,你至少告訴我原因。」
「我殺了他之後,就會告訴你。」
「不行,你現在就告訴我。」文荊緊緊盯著他,臉色因生氣而略略蒼白,「君衍之,你不敢告訴我原因,是不是因為你也覺得理由站不住腳,怕我反對?你現在就告訴我,否則我立刻跑回去守在師父身邊。我若在他面前自殺告你的狀,他也一定會信我幾分!」
君衍之的臉色鐵青:「你敢。」
文荊憤怒地低叫:「君衍之,你殺了師父,將來怎麼面對師兄們?還是說,師父與當年恆陽宮的事情有關?我不是要……」
突然之間,門外傳出幾聲憤怒的吼叫,像是賀靈的聲音,卻和平時大不相同。門窗破裂的聲音震耳欲聾,一陣猛烈的旋風自門口飛過,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木質的房門劃得粉碎。
文荊向外望出去,隱約間,一身白衣的賀靈在空中飛旋,周圍陣陣狂風,不知正與什麼人纏鬥。
「二師兄!」文荊提劍衝了出去。
君衍之有些怔愣,疾步跟上去。
賀靈兩隻眼睛赤紅充血,與狼狽不堪的高曉在院中打鬥,高曉節節敗退,石桌崩裂,枯枝飛旋,把好好一個雅緻的小院毀得一塌糊塗。柳千陌、游似等人見狀不好,紛紛大吼一聲,沖上去想把拚死打鬥的二人拉開。
「轟轟」兩聲,柳阡陌頃刻被甩出幾丈遠。四冥風的風刃捲著他,割在身上汩汩流血,他摔在石頭做的牆壁之上,發出痛苦的悶吼。
「哼——!」
文荊轉頭望著君衍之:「讓他們停下來。」
君衍之冷冷盯著他們,面色鐵青地閉上眼睛,又緩緩睜開。
賀靈披頭散髮,將一股勁風猛烈甩出,風刃打著旋,正巧落在柳阡陌的胸口,立時劈出十幾道深深的傷痕,鮮血染紅了外衫。
「啊——!」柳阡陌痛叫出聲。
「君衍之,讓他們停下來!」文荊的長劍一抬,筆直地指向君衍之的咽喉,恨恨地低叫,「否則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周圍一片混亂,誰也沒有注意到兩人究竟說了什麼。
文荊抽出肅心劍,眸光閃動,咬牙朝著君衍之刺了過去。
劍氣盪開,風捲殘雲,小院裡刮過一陣疾風,帶著懾人的殺氣,比四冥風有過之而無不及。君衍之沒有避開,胸前頃刻被劃出一道入骨的傷痕,紋絲不動地站在原地,抿唇望著他。
「你為什麼要對二師兄下手?」文荊的手有些顫抖。
鮮血淋漓的皮肉向外翻開,胸前的青衫染成血色,讓人不忍直視。君衍之卻像毫無所感,只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君衍之,二師兄又怎麼得罪你了?快點讓他停下來!」
君衍之慢慢轉頭,看了陷入瘋狂的賀靈一眼,輕聲向文荊說:「早就讓他停下來了,今晚見我一面。」
話音剛落,他的衣衫輕揚,慢慢走回房間去了。
文荊來不及理他,向著賀靈撲了過去。
慢慢的,賀靈像是從噩夢中驚醒,意識自無邊的混沌中被拉了回來,逐漸回籠。許久,耳邊的惡鬼呼嘯之聲漸漸遠去,周圍的景色逐漸清晰。他怔怔地望向周圍的斷壁殘垣,橫在地上的身體東倒西歪。
柳阡陌奄奄一息,扶著牆被高曉慢慢拉了起來。
「都是我做的?」賀靈的臉色蒼白。
「不是你做的,你失去意識了。」文荊冷靜地低著頭,輕聲向柳阡陌道,「大師兄可還撐得住?」
柳阡陌咬牙站起來,笑著說:「死不了。」又向一瘸一拐的高曉道:「高師兄怎麼樣?」
高曉擦擦滿是血的嘴角,笑著咒罵一聲:「四冥風真操蛋,今日可算領教了。只是你我命大,怎麼運氣這麼好?要不是賀靈突然停下來,今天只怕要喪命。」
其他幾個弟子也七零八落地站起來,卻不敢哀叫,小心地揉著摔痛的傷口。
賀靈緊攥著拳頭,面色冰冷一聲不語。
柳阡陌道:「君師弟呢?」
文荊面無表情:「剛才在混亂中受傷了,我讓他回屋療傷了。師兄們先回去休息吧,各自療傷為要。」
游似望著文荊的肅心劍,劍尖余著幾滴殘血,一點一滴,落在地上。他收起自己的長劍,輕描淡寫地說:「今天運氣好,將來卻不一定運氣好。要是哪一天全都發瘋了,豈不是沒人能活命?」
文荊攥緊了劍柄,手指輕輕顫抖。
今天的這一幕,不偏不倚,竟讓他再一次想起慧石峰的覆滅。
「這天夜裡,柳阡陌突然一陣心悸,自床上跳起來,血絲佈滿雙目。眼前、耳邊都有無數惡鬼的影子在搖晃、低吼,讓人慢慢失了魂。他搖搖晃晃地衝出房門,無意識地衝殺、怒吼著。慧石峰弟子無人倖免,早已陷入混沌之中。
席放聞訊趕來之時,峰頂鮮血遍地,橫七豎八地倒著殘缺不全的屍體。賀靈隻身一人,全身是血地砍殺咆哮,像一個孤獨的、可憐的、不知所措的遊魂。只不過一個夜晚,慧石峰上只剩下這一個活人了。」
——摘自《眾生之劫》倒數第二章。
文荊緩慢地將肅心劍收好。
君衍之的身世無論再怎麼可憐,將來仍舊是要把慧石峰毀得面目全非。不論是什麼原因,他之前能對莫少言下手,今天能對賀靈下手,將來就能對柳阡陌下手。
清虛子幻境中賜劍,為的就是要他斬殺魔物,這一切是不是都是安排好的?
自己被送到這本書裡來,與慧石峰的弟子們相知相親,與君衍之產生愛情一樣的感情,難道就是為了殺了他?
誰都殺不了他,除了文荊。
這念頭實在荒唐可笑。殺男主,也許才是他進入《眾生之劫》的意義。
作者有話要說: 詞不達意,很多事情還沒有交代清楚,有些地方前後文有點不太一致。但是我想表達的基本意思就是這樣。
好消息是:下一章就虐完了!看我一章之內怎麼顛倒乾坤(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