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推心置腹
傅驚鴻跟商琴求親的事;雖沒張揚開,但商家上頭的長輩們都知道了;起先兩日;眾人看見商琴還跟沒事人一樣;不由地都覺商琴安分守己;個個老懷甚慰;再過幾日;待傅驚鴻果然請了個相熟的清客相公家娘子上門;三媒六聘地將這事定下;商琴還是那麼波瀾不驚,商家的長輩們背後就開始說話了。
商略道:「女子雖要安分守己,寵辱不驚,但一直這麼古井無波,恐怕不是福相。」
商老太太道:「咱們家不是那些大戶人家,再者說,我們原以為他們兩個是彼此有些小情意的。」
商韜道:「難不成琴兒是被傅驚鴻脅迫的?」
……
說來說去,商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一些,於是便又是商大姑去說。
商大姑悄悄地試探問:「琴兒,你可是對傅驚鴻不滿意?」
商琴詫異道:「姑姑怎又次一問?這親事是爺爺、爹爹定下的,我自然是滿意的。」
「……那你怎麼……不羞答答的?」商大姑恨不得直接問商琴為何不「懷春!」
商琴被商大姑愣住,有些摸不著頭腦地道:「做那羞答答的模樣幹什麼?怪小家子氣的。」
商大姑被商琴氣了個仰倒,便指著她道:「你呀你!我們又不是大戶人家,不興那些做派。你該想想傅驚鴻的好處來,有道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少年時都沒什麼恩愛,老了靠什麼一起攜手?慢說老了,你想想傅驚鴻三四十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若是沒點子年少方艾時的恩愛支撐,只靠著你敬我來我敬你,可不得敬出一屋子小老婆?」
商琴向傅驚鴻三四十歲的時候去想,冷不丁想起一個腆著肚子的庸俗大胖子來,於是捂著嘴噗嗤一聲笑了。
碧闌、朱軒幾個小丫頭聽商大姑說話,也覺有趣,不覺都笑了。
商大姑罵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人家姑娘嫁的人家有公婆,有小姑子,也有通房丫頭,所以才事事小心警惕,不敢流露心跡。你這上頭沒有公婆壓著,又沒什麼利害關係,不用了柔情將姑爺籠絡住,日後定會吃虧在這上頭。」
商琴略略一怔,上輩子因嫁的是薛燕卿,謝大奶奶先不以為薛燕卿有出息——不然也輪不到她去嫁,因此不怎麼跟她說婚後公婆相處之道,不過最後趕鴨子上架一樣地塞給她一副妖精打架圖;如今得商大姑推心置腹指點,不敢再敷衍,便道:「姑姑說的我明白,可……我該做什麼?」
商大姑將商琴面前炕桌上堆著的仿古畫卷推開。
商琴忙道:「姑姑,那是毓秀郡主借給我描畫上頭簪子用的。」
商大姑不理會她,又對碧闌說:「拿了針線筐來,你年紀還小,哥哥不肯你那麼快嫁出去,兩下的媒人好說歹說,才定下明年春天。你的嫁妝也不急,先繡一個荷包給姑爺送去。」
「……私相授受?這不合規矩。」商琴睜大眼看向商大姑,心裡不亞于被雷劈了。
商大姑冷笑一聲,「誰吃飽了撐著管這事?又沒公婆,傅驚鴻又是一個人住著。不叫他拿了你的東西惦記你,難不成叫他孤枕難眠,心裡敬著你不肯褻瀆了你,就去找不三不四的女人?」
碧闌吃驚道:「竟還有這樣的?」
商大姑道:「人心難測,這都是保不齊的事。所以活一日還得熱情一日,這麼暖烘烘的暖人心,忒麼個畜生將來有事也該念一念舊情!有道是百煉鋼難敵繞指柔,就是大家裡的女孩兒,聰明些的,都知道規矩做在外頭給人看,關起門來,還該柔情小意、撒嬌撒癡,用上十八般武藝將漢子牢牢哄住。」
商琴聽商大姑直白地說話,便不住地掩嘴笑,心裡明白商大姑的意思是傅驚鴻將來未必不是出將入相的,趁著如今不必守規矩,該及早將傅驚鴻的心收服……想到「收服」二字,不覺紅了臉。
商大姑見自己說了小半日,總算有成效了,心裡大為得意:「有多大碗吃多大碗飯,咱們都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何必跟那些大家子學著端什麼規矩?」
商琴點了點頭,見商大姑叫人送了兩尺石榴紅絹布來,便裁了絹布,打量著紅男綠女給傅驚鴻做個紅香囊。
「姑娘,靖王府喬嫂子領著個姑娘過來了。」碧闌過來道,說話間,就領進來了大熟人喬嫂子,還有一位梳著垂髻,穿著米白薄紗對襟褙子,露出一角月白繡碧蓮繡花抹胸,下麵拖曳著淺紫紗裙,一張臉明媚燦爛,卻是毓秀郡主。
商琴、商大姑原當是喬嫂子的家人,因跟喬嫂子親近,便滿臉笑地坐在炕上等,不想來的卻是毓秀郡主,於是商大姑、商琴都起身來迎。
毓秀郡主這身打扮可謂是淡雅、溫婉之極,被商琴拉著在炕上坐了,便去看炕上的絹布,「這一星子布,是留著做嫁妝哪一塊的?」說罷,戲謔地看向商琴。
商琴被她這麼一打趣,不覺脫口道:「郡主自己個也繡著,還問我?」
毓秀郡主微微撅嘴,隨後故作冷笑道:「我是不守規矩的,你可規矩的很,怎地小小年紀就要嫁了?」
喬嫂子忙道:「兩位姑娘都是要嫁的人,說這些做什麼?好容易出來一回。」
「是呢,郡主怎麼出來了?王妃叫你出來?」商琴親自捧茶給毓秀郡主。
毓秀郡主笑道:「我不出來就要遭了池魚之殃了,父王不知聽哪個嘴上長瘡的渾說,竟然要提拔一個犯官之後,還口口聲聲說那犯官有奇才,不當暴殄天物。於是他……姓溫的聽到風聲,就去找父王說話。母妃說少不得他們二人要大幹一場,回頭父王心裡不自在,又要來尋我的不是,叫我悄悄地出來躲兩日。」
商琴道:「謝家一干人等才伏法,如今委實不是提拔犯官之後的時候。只是王爺也不至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怎就急著提拔人呢?當是哪裡出了差錯,就尋這麼個人來描補。」
毓秀郡主道:「可不是麼,溫延棋也說不該提拔,該叫那人戴罪立功,這麼著才能叫人服氣。」
商琴料到該又有些旁的事,不然不能夠叫靖王妃發話令毓秀郡主躲出來,因知那事是靖王妃私密,不能多問,便作勢跟毓秀郡主請教起做嫁妝來。
毓秀郡主也跟商琴一樣在女紅一道十分不精,二人胡鬧一般纏著喬嫂子、商大姑兩個裁布繡香囊。
半日下來,兩人的香囊竟是一大半都是兩個年長的女人在繡,商琴、毓秀郡主面面相覷,最後齊聲道:「罷了罷了,總歸這香囊算是我們做的。」
商大姑、喬嫂子看她們二人如此,恨鐵不成鋼地搖頭。
商琴掩嘴笑著,後又想起商大姑說「活一日還得熱情一日」,又覺自己未免太冷情一些,毓秀郡主從家裡躲到她這來,她心裡卻不曾將毓秀郡主當做朋友,心裡慚愧,便握了毓秀郡主的手出來,同是要出嫁,兩人的話就貼心許多。
商琴悄悄問些溫家人的態度、溫延棋有無通房,又將她去各家聽到的一些溫家的話說給毓秀郡主聽;毓秀郡主問傅驚鴻有沒龍陽之癖、是否挾恩求娶,二人彼此開解,感情一日千里。
毓秀郡主跟商琴兩個難得推心置腹一日,靖王府裡果然如靖王妃所料,雞飛狗跳。
靖親王原以為做了溫延棋的岳父,就如得了一員猛將,不想如今猛將不見,先迎來了一頂緊箍咒。
溫延棋此時穿著一身短打,與擼起袖子、氣咻咻的靖親王雙目對視。
靖親王冷笑道:「溫家小兒,你敢對岳父出言放肆,看本王不將你扭送到大理寺!再送到宗人府!」
溫延棋雲淡風輕地道:「岳父,話不多說,你且領著我去見雪豔,我倒要問問他到底是何居心。聽聞岳父新近求才若渴的很,只是不知那位如諸葛臥龍一樣的大賢,皇上叫人去了兩次請不來,岳父要如何請了人家出山做你的幕僚?」
靖親王後背立時留下一層冷汗,忙道:「女婿這話從何說起?」皇帝求不來的,他去求,求不來還好,只有個異想天開的駡名;求來了,少不得要先死在皇帝手上——雖有個雪豔,一則他沒有弑父奪位的打算,二雪豔上輩子不過是大學士,算得上清流,他也沒那個助他謀權篡位的能耐。這麼著,顯然死的就是他了。
靖親王冷笑不出來,若要堆笑請溫延棋再說,又拉不下臉。
「皇上自己說的。」溫延棋瞄向靖親王,「岳父以為皇上為何促成我與毓秀的親事?不過是物盡其用罷了,叫我盯著岳父。」
靖親王頭皮一麻,手指微微發抖,「……據女婿所說,早先父皇不是裝作不知道嘛?」
「岳父動作大了一些,皇上雖有童心,樂得老子逗兒子,逗岳父玩一玩,但也不能叫其他王爺們人心惶惶。」
靖親王點了點頭,想起雪豔說溫延棋也是個人物,早先有些看不上溫延棋,此時不免對溫延棋刮目相看,「……那雪豔,是不是該……,以絕後患?」
溫延棋看靖親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忙道:「岳父不可,若是皇上想殺他,早就殺了。皇上是明君,他不能擔下一個寵信滿嘴重生之道瘋子的駡名,又想用盡那瘋子嘴裡的話,才設計將他弄給岳父。岳父當好好待雪豔,叫他為民謀利。如此,據太后說,岳父就是眼瞅著金山不動心,脫不了一個鐵帽子王的稱號。」
靖親王雖沒問過雪豔他將來的下場,但早已隱約察覺到他與理郡王將來都沒好下場,於是此時一身冷汗,幾近虛脫之際聽說個「鐵帽子王」的稱號,不覺跪下沖皇宮那邊磕頭謝恩。
「岳父快些領著我去見雪豔,你我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女婿是萬萬不敢算計岳父的。」溫延棋知道病根出在雪豔身上,不然靖親王不會這般急迫。
靖親王思來想去,終歸有些遲疑,待看見雪豔拿出一枚眼熟的玉玨,認出玉玨是皇帝隨身之物,不敢再遲疑,一邊想著得了個備受皇帝寵信的女婿,一邊趕緊領著溫延棋去見雪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