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時局利弊
商老太太聽到「續弦」二字;也略怔了怔;歎道:「人心叵測;不急在一時,等闡兒、釋兒將鄉試、會試、殿試都過了再說。你哥哥不是缺不得女人的人;還是兩個孩子的前程要緊。」
商琴依稀松了一口氣;卻見紫閣進來道:「姑娘,老太爺說他已經聽說傅太太想叫你們去她家住的事了;這到底是你們的事;你去跟驚鴻公子好好說一說;不可壞了他們兄弟兩人的情分;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商大姑、商老太太紛紛道:「快去吧。」
商琴福了福身,便向閬苑旁的竹園去,見傅驚鴻正兀自跟商闡、商釋、楊文松三兄弟說什麼「破題」、「破承」、「起講」、「題比」、「中比」,又聽他頭頭是道地胡扯各省宗師考卷,便過去笑道:「幾位哥哥別聽他胡說,他不曾正經讀過書的。」
傅驚鴻手撐在綠杆竹子上,含笑看商琴:「我不曾正經讀過書,哪裡來的驚鴻這名字?」
商琴不覺愕然,見竟是她不曾問過,想當然了。
傅驚鴻對商、楊兩家兄弟道:「這八股文章的精髓,就是……」
「就是什麼?」商、楊兩家兄弟忙問。
傅驚鴻故作高深地道:「就是四分功夫出在考場裡,六分用在考場外。」
「考場舞弊?」商、楊兩兄弟不禁咋舌。
傅驚鴻搖了搖頭,歎道:「昔日我父親就是不懂這道理,雖做得錦繡文章,卻屢屢落第。不是我胡說,你們三個可知道為何你們三個一同中了?」
商闡道:「自然是我們三兄弟文才好。」
傅驚鴻又搖頭,商琴唯恐傅驚鴻說出什麼話來叫商闡五人再不能潛心讀書,忙道:「驚鴻哥哥,快別說了。我們要商議正經事呢。」
傅驚鴻道:「是了,還請五位……大舅子且讓一讓。」
商闡道:「若要我們讓,你且將方才的話說完。」
傅驚鴻一歎,搭著商闡、商釋的肩膀,「好好,我便說給你們聽,免得你們讀書讀成了書呆子。今年考你們的學政是誰?是平清王岳丈的門下弟子,你道這關係是親還是疏?」
商琴怔住,商韜恰不放心商琴單獨與傅驚鴻說話,便也過來了,聽到這話,不覺額頭出了一層冷汗,如此承了平清王的情,日後拿什麼還?且如今又因傅驚鴻、傅振鵬的關係,他們跟淩王府也近的很。雖眼下淩王爺緊跟在平清王身後亦步亦趨,但將來呢?難不成要燒香求淩王爺一直不跟平清王翻臉?果然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咳,莫聽他胡說,你們中了秀才,如何不是你們的本事?切莫驕傲自滿,趕緊回去洗洗睡了,明日再讀書。」商韜虎著臉道。
商闡五人忙領命去了。
商韜歎道:「到底是他們的日子過的太順遂了,一個個都這麼天真爛漫,難怪父親說要遲幾年等他們出息了再說親。」
商琴笑道:「是該遲幾年,等過幾年哥哥們都金榜題名,再娶了好的來。」
商韜只管笑,走近了低聲問傅驚鴻:「平清王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因謝家的緣故原本跟他十分親近,如今謝家沒了……」
「平常心,岳父只管跟早先一般來往。這幾日,又有人鬧著要立太子,捧的不是平清王,卻是靖親王了。靖親王在朝堂上嚇得了不得,連連磕頭說才疏學淺。皇上明擺著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了有人這是要借立太子捧殺靖親王,將領頭請立的拉去詢問罪魁禍首,又發話說,太子一事,叫內閣大臣與他細細商議,明年就有個結果。」傅驚鴻伸手也在額頭抹汗。
商韜聽了這話放了心,笑道:「如此也好,立下儲君,大傢伙才能心安。」繼而又蹙眉,心覺這太子是在連番群臣上奏逼迫下立出來的,即便是個才德兼備的人,也難免被皇帝遷怒,「……這太子,萬萬不要是平清王。」
傅驚鴻點頭道:「淩王爺也這般說,可惜平清王……志在必得,又見靖親王短短時日,便聲威浩大,他的耐心不足了。」
商琴聽了兩耳朵,暗道傅驚鴻是再生之人,說出那話也在情理之中,商韜卻也說那話,可見商韜才是真才幹,可惜被謝家耽誤了,於是很是敬佩地看向商韜。
傅驚鴻捕捉到商琴的目光,沖她一笑,商琴覺察,便也看過去瞪他。
商韜見他們大眼瞪小眼,對商琴道:「琴兒先回去,我們有要是相商。」
傅驚鴻忙道:「岳父,我恰有要事跟琴妹妹說。」
商韜抿緊嘴,道:「我去叫人再佈置酒席,你們且說說話。」走了兩步,示意碧闌、朱軒二人緊緊盯著。
傅驚鴻看見商韜的身影消失在綠竹中蜿蜒曲折的小徑上,歎道:「岳父好人品,知情識趣。」
「呸!」商琴啐了一口,請傅驚鴻去這院子前的石桌石凳上坐,上頭早有人鋪好了褥墊布上了點心茶水。
商琴握著手問傅驚鴻:「振鵬哥哥當真跟嫂子鬧過?」
傅驚鴻點頭,「我雖知道,但不好勸說,就權當做不知道。想來是大嫂跟著王妃威風慣了,一時難改了性子。」
商琴道:「雖她說得懇切,可是沒有因為她會用苦肉計,我們就中計的道理。只是我納悶了,她要我們一起住做什麼?」
傅驚鴻呷了一口茶水,不好當著丫頭的面動手動腳,心裡癢癢,便用眼神逗商琴,將「我們一起住」無聲地說了一遍。
商琴咬住嘴唇,又羞又怒地瞪傅驚鴻。
傅驚鴻難得見她露出這模樣,好好欣賞一番,才道:「尋常人家裡出了一個官,其他的子弟要做什麼?」
商琴道:「其他子弟?若能做官的便提拔著做官,若不能,就跟著那做官的跑腿辦事。雖沒有品級,但打狗也要看主人,也算是在衙門裡混著。」立時頓悟了馮茝蘭的意思,「莫非嫂子不願意叫你去做官,想叫你跟著振鵬哥哥跑腿?這不能夠,你是跟著淩王爺的,況且,你跟振鵬哥哥兩個都有出息了,這豈不好?」
傅驚鴻笑道:「一個人能跑一百步,一個人能跑五十步,若是前頭那人推著後面那人,能叫那人跑七十步。」
商琴笑道:「這話不通,做官跟跑步不同,一個人做了一品,不需言語行動提攜,自然有為巴結那人的人在給他兄弟考績的時候錦上添花,如此兩個就都好了。」
傅驚鴻喟歎道:「可惜並非所有人都跟你一般想法,有些看似聰明的人,算不清楚這帳目,還當兄弟兩個齊心合力只叫一個做官才有賺頭。你放心,不管振鵬聽不聽她的,總之咱們就住到落花巷子裡去。」
商琴道:「你原本不是勸振鵬哥哥買個大宅子好見人嗎?」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若那落花巷子裡出入的都是非富即貴之人,還怕不好見人?」傅驚鴻自通道,從袖子裡掏出一物,慢慢向商琴推過去。
商琴拿起來看,見是桃核做的小籃子,精巧的籃子上兩條紅黑細線纏在一起,「誰吃的桃子?」
「自然是我吃的,難不成還撿了別人吃過的桃核送你?」傅驚鴻暗笑,眼睛覷向碧闌、朱軒,猶記得這兩人早兩年可是十分放心他跟商琴呆在一起的,此時看這二人站在商琴身後寸步不離,微微挑眉,心說這兩丫頭總認真錯時候,這會子離開該多好。
商琴拿了那小籃子叫碧闌給她綁在手上,傅驚鴻一邊品著茶,一邊在心裡遺憾,原本他以為自己拿出來,就該親手給商琴綁上去,綁上去的時候正好能摸一摸她的手、臂膀……
碧闌打了個寒顫,扭頭去看傅驚鴻,見傅驚鴻也在看她,脫口道:「傅公子,我馬上就許人了。」
傅驚鴻愕然。
商琴也怔住,又聽碧闌死道友不死貧道地說:「要看你看朱軒去!」
朱軒忙擺手:「怎麼扯到我身上?姑爺一直看的都是你。」
「原來如此——」商琴含笑,纖細的手指撫摸手腕上的桃核籃子,「竟是已經開始算計丫頭了。」
傅驚鴻蹙眉,失笑道:「誰開始算計丫頭了?不過是看這丫頭好不識趣。」
「當真沒有?」商琴微笑。
「若有,你給嗎?」傅驚鴻將手上茶盞放下。
商琴微微撇嘴,見碧闌一副十分怕「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朱軒將碧闌瞪了又瞪,期期艾艾地道:「我也馬上要許人了。」
「你給嗎?」傅驚鴻又追問。
商琴臉上慢慢脹紅,雖知是玩笑話,但她素來心思重,此時不免就去想日後,想了日後,不免就有些瞻前顧後,半響微微嘟著嘴道:「不給,你求也不給。」
傅驚鴻聞言笑了,他心裡自認為商琴是他的掌上明珠,原本她小的時候怕別人委屈她,如今她大了,又怕她自己委屈自己,心中得意,又看碧闌、朱軒兩個小丫頭羞憤的並不看過來,便探著身子低聲道:「放心,我求,也不求她們。」
「那你求誰?」斜地裡一道聲音傳來,傅驚鴻、商琴間才醞釀出的些許溫柔繾綣立時蕩然無存。
商琴忙起身道:「爹爹來了,天晚了,我回去了。」
商韜背著手,點了點頭,目送商琴出去,才歎道:「我也怕她扭扭捏捏半天,說出句任你予取予求的話。驚鴻,咱們都是貧賤出身。」踱步在商琴坐過的凳子坐下,「我商韜最看不上的便是那些暴發戶嘴臉,先還是個勤儉的好人,一朝得勢,開了富貴眼,便挑三挑四,連貧賤髮妻也看不上。更有貪花好色,恨不得將早些年沒沾的女人都補上淫一遍的,這等人,比紈絝子弟還壞一百倍。」
傅驚鴻站著垂手受訓,微微瞥商韜一眼,暗道商韜好「知情識趣」,竟是立在竹林裡偷聽他跟商琴說話,萬幸他方才不是十分輕浮,「岳父說的是,岳父站在竹子裡聽許久了?」
「咳,只聽到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