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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榮寵》第55章
  第55章

  鳳卿轉頭,就見鳳桐目中閃爍,再聽到那頭的女孩兒的笑聲,便微微皺眉,只含笑問道,「三皇兄,這是在想些什麼?」他的身後,鳳玉鳳闕也一臉不善地看了過來,想到這兩個莽夫那是逮著自己就動拳頭,鳳桐心裡恨得不行,然而如今到底有些城府,只含笑搖頭道,「並沒有什麼,只是這公府之中的景色華美,叫人失神。」然而心中,卻飛快地衡量起與英國公府結親的好處來。

  英國公府這一代兄弟六人,五人出仕,雖只有英國公在朝中為顯位,然而其他人皆擔任要職,頗有影響力。特別是雖然英國公交換兵權,可是從前老英國公的舊部卻一直都沒有忘記上官,哪怕老英國公已經病逝,然而卻年年都會有年禮進京,若論在軍中的影響力,英國公已經很有勢力。況除英國公幾個兄弟之外,幾個姐妹皆嫁入官門,特別是肅王妃,如今兩子為王兩子為公,一女為公主,肅王疼愛妻子滿京聞名,只要能爭取到英國公,他未必不能與太子分庭抗禮。

  特別是,鳳桐的目光隱蔽地落在正低頭與阿元說話的阿容的身上。

  城陽伯夫人,也出身英國公府,如今獨寵,可謂能夠呼風喚雨。城陽伯如今掌宮中禁衛,這是非帝皇心腹不能交予的職位,鳳桐想著就眼饞。

  只要掐住了宮中,那他還擔心什麼呢?

  從前他還想著娶外祖徐家的女孩兒為正妃,只是徐家眼下已經露出敗像來,思來想去,還是英國公家的姑娘,更符合他的利益。

  只要能娶了英國公之女,他便與大半個京城的勳貴都有了關係,這不比自己如今一個人在京中疲於奔命來的輕鬆麼?

  英國公長女已經與鳳唐定親,只有嫡次女……

  「莫要衝撞了女孩兒們。」鳳卿看這三皇兄一眼,就知道他沒想好事兒,此時也懶得與他囉嗦,只招呼了一聲,眾人往別處去,避開了姑娘們要經過的路。想明白了的鳳桐與恨不能馬上趴牆頭去告白的鳳鳴都戀戀不捨地往後看了一會兒,之後鳳桐收回目光,見了鳳鳴的模樣,竟是陡然心中一凜,想到這老四從很小的時候便往英國公里賣乖,只怕其意也在那齊家二姑娘身上了,暗恨這小子看著豪爽其實一肚子心眼子,簡直就白瞎了自己對他的一番看好,此時便臉上有些不好看地擺出了兄長的架勢問道,「老四,看什麼呢?!」

  「管你屁事!」鳳鳴煩死這個道貌岸然的三哥了,況他母妃說了,不必跟**客氣,此時便翻著白眼兒說道。

  鳳桐幾乎叫這弟弟給噎得背過氣兒去,見這弟弟這樣不將自己當兄長看,連後頭的鳳玉鳳闕也笑嘻嘻地看熱鬧,頓時臉上就掛不住了,呵斥道,「這是你與兄長說話的態度?!」

  「徐嬪娘娘最喜歡告狀,三皇兄拿徐嬪娘娘做親娘的,自然得了其中的精髓,若是真覺得我不好,只往父皇面前告我!」說起這個鳳鳴就有氣,此時說話便有些陰陽怪氣。

  阿元多可愛(?)的孩子啊,怎麼就叫人記恨成這樣,大半夜的就去聖人面前告狀?還有沒有長輩的臉面了?如今可好,在宮裡被圈了,出都不出來。

  「況,」鳳鳴再次給了這三哥一記狠的,只仰著頭說道,「我只對太子二皇兄說話最重視了,兩位哥哥說得都很有理,旁人的,也就那麼回事兒,不過是擺個兄長的譜兒叫我噁心罷了。」

  「好啊,你這是在諷刺我!」鳳桐與鳳鳴簡直天生犯沖!當然,不與順王殿下犯沖的還沒生出來呢,此時只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的出身不如你,可是你又算什麼東西!當年你母親也不過是個……」

  「我生母入宮就是妃位。」鳳鳴不客氣地說道,「況母親就是母親,拿母親的出身說事兒,皇兄你這心態真叫人煩悶,也難怪,」他咧嘴一笑道,「你與徐嬪娘娘更好些。」這裡頭的含義太豐富了,只叫鳳桐氣得渾身發抖,然而就要發作,卻聽鳳卿在一旁雲淡風輕地說道,「今日,是太夫人的好日子!誰若是想要搗亂,攪了好時候,別怪肅王府不客氣!」他對著兩個皇子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出了英國公府的大門,盡可隨意!」

  「我一時衝動,阿卿別與我一般見識。」鳳桐臉上拉不下來,僵在原地,鳳鳴卻在宮裡叫阿元欺負慣了,最是會討饒了,況他也覺得自己理虧,只賠了不是,便只閉上了嘴,等著出府以後,再與這老三繼續說道說道。

  鳳卿見二人停住了,這才微微一笑,不說話了。

  他雖是郡王,然而卻很的聖人看重,誰都不敢小看他,鳳桐雖然心中恨他不給自己臉面,又想到當年的那個美人兒蔣舒雲叫聖人做主賜婚給了此人,,簡直什麼好事兒都是他的,心裡恨得不行,卻還是忍下了。

  這一番衝突,只叫大夥兒都有些不快,就在此時,便見前頭有丫頭尋來,竟是已經開席。

  前頭還有長輩在,眾人自然不敢怠慢,只快步地去了,就見英國公府的中庭之中,叫極大的十二扇麻姑獻壽圖樣的大屏風給隔成兩段,裡頭自然是女眷,外頭的數桌都是男客,阿元自己蹬著小腳走去了裡頭,卻見太夫人已經落座,她的身邊又是一名與太夫人年紀仿佛的老太太,心裡知道這就是二老太太,阿元只恭敬地行禮,這才趴在太夫人的懷裡好奇地問道,「母妃姨母怎麼不見?」

  太夫人這一桌只坐了阿元的幾位舅母,基本是空的,下頭的幾桌倒是坐了姐妹女客,很是熱鬧。

  「誰知道,之前很早神神秘秘地都出去,也不知在做什麼。」太夫人只無奈地說道。

  這話才說完,就見到幾個女子端著什麼過來,阿元就見連肅王妃的手裡都托著一個不大的盤子,便覺得好奇,張大了眼睛看著,就見幾個姨母一一上前,打開了手上的託盤,大姨母手上的是一小碗長壽麵,其後二姨母的百花糕,四姨母的小壽桃,六姨母的如意餑餑,城陽伯夫人手中的一對兒紅蛋,最後是肅王妃笑嘻嘻地托過來一盅薑茶,都是極簡單平凡的東西,然而卻很應景。

  「母親的壽日,咱們也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麼,只這些是親手做的,手藝尋常的很,母親別嫌棄。」大姨母只立在最前頭,含笑與怔住了的太夫人說道。

  「這是做什麼?都是官太太了,還親手做,也不擔心傷了,叫火撩了?」太夫人只心疼的不行,然而眼圈便突然紅了,只低著頭飛快地擦了眼淚,低頭在這幾樣兒上各夾了一筷子,這才笑著說道,「好吃,你們有這樣的……」

  她正說著話兒,就見眼前的幾個女子,都退後了幾步,跪在了她的面前磕了三個頭,阿元的大姨母這才抬頭,含淚說道,「母親與我們的恩情,我們這一生都無法回報。如今,只願母親長命百歲,叫我們能夠承歡膝下。」說完,眼淚便落了下來,只低聲道,「女兒們只願母親此生,順遂平安,安享富貴,不要,」她頓了頓,只輕聲道,「不要再為了我們操心了。」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太夫人見幾個孩子重重地給自己磕了頭,只含淚道,「我的生日,哪年你們沒記在心裡?何苦如今擺出這樣的陣仗來?」說完,便趕緊將她們起來。

  「這是她們的小心,嫂子只受著,難道含辛茹苦地將她們拉拔大,如今幾個頭都不能受?」見太夫人拉過這個摸摸頭,又擔心地看看那個,一旁的二老太太只覺得心中唏噓,此時便只合掌笑道,「若是來日我也有這樣的好處,那可受用了。」

  「二伯娘整生日的時候,小七就是給您磕頭,又算得了什麼呢?」肅王妃在家中行七,此時便笑嘻嘻地說道,又見前頭太夫人正看她大姐姐的額頭,便只湊到含笑落座的城陽伯夫人的身邊小聲說道,「你看看我,是不是磕破了頭。」叫城陽伯夫人冰涼的手指給摸了幾下,就覺得舒服極了,只眯起了眼睛哼哼道,「再揉揉。」自己就往城陽伯夫人的手上湊去,很有些賴皮的模樣兒。

  「瞧瞧她們兩個,從前就好,如今還這樣膩歪。」肅王妃哪裡有半點兒傷呢?不過是與城陽伯夫人撒嬌罷了,上頭二老太太見了,便指著她倆笑著說道。

  「她們從小一同長大,自然情分不同。」就如同肅王妃竟願意叫阿元以姨母稱呼城陽伯夫人,這就是極為親近的表現了。太夫人對滿桌的珍饈視而不見,只認真地將幾個孩子做給她的吃食盡數吃了,這才歎息道,「說是我養大了她們,可是誰都不明白,沒有這些孩子,我又在哪裡呢?她們平日裡,為我費心還少?」她出身勳貴世家,最是驕傲的女子,卻遇上個狠心的夫君,險些在後院抑鬱而死,平日裡她軟弱些,都是這些女孩兒們一個個把自己武裝成了尖銳的人,最後鬥倒了上頭的婆婆,鬥倒了得寵的二房與庶女,方才有了一線生機。

  「沒有大伯娘庇護我們,這些都用不上。」肅王妃此時已經趴在城陽伯夫人的肩膀上叫她給自己揉額頭捋頭髮了,便只笑嘻嘻地枕著無奈的城陽伯笑著說道。。

  眾人皆以為然,沒有太夫人的庇護,便是有千般算計,誰又敢放手一搏呢?

  「兒女繞膝,兒女繞膝。」太夫人此時只露出了滿足的模樣。

  須知外頭,偷偷看進來的肅王眼看媳婦兒又和自己的好朋友湊得這樣近,一顆心喲簡直就跟浸了醋缸似的,只心裡百爪撓心地看著肅王妃在一會兒在城陽伯夫人身邊撒嬌,一會兒湊到她其他姐姐處討好,最後一頭滾進了太夫人的懷裡討好地給太夫人敬茶,只捂著心肝兒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實在忍不得了,只湊近了正與他六姐夫碰杯的城陽伯的身邊,笑得一臉扭曲地說道,「我說湛兄,是不是該管管您家夫人?」總搶佔自家媳婦心裡的地位,這是個什麼節奏?

  「哦。」城陽伯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好生無聊,又不好晾著他,便覺得自己已經很和氣地應了一聲。

  須知這還不如不搭理人呢!

  肅王被這其中滿滿的敷衍氣得不輕,然而到底還有客人在,他也不好在這裡與這悶罐子討論關於「與王爺說話應該態度親切熱情」的話題,只憤憤地夾了些肚絲來,把肚絲當成城陽伯在使勁兒地咬。

  這一面,鳳鳴算是機靈起來了,都不用旁人動員的,只起身對著屏風處朗聲道,「今日是太夫人大壽,鳳鳴以此酒為敬!」說完,便將手裡不小的一個酒盅裡的白酒一口飲了,又對著英國公與他身邊的幾位年長者微微施禮,同樣敬了一杯酒,這才坐下。

  皇子這樣給臉面,大家都眼紅了好吧?

  覺得英國公這混得實在太好,老娘過生日,這皇子王爺來了一桌子啊,疏遠些的,再看看這齊家的男人與姑爺們,便都心中生出了謹慎之意,又見最上頭英國公身邊那個一直在笑眯眯,很和氣很和善很沒有威脅的老頭兒,想到這位當年那叫一個兇殘,這不,皇子給他施禮,英國公好歹還欠欠身,這老頭兒硬是紋絲不動,這得有多囂張?

  卻不知二老太爺看著不動聲色,卻一直在留意鳳鳴的神色,見他對自己的無禮完全沒有不滿,還對自己羞澀地笑了,二老太爺這就真是驚住了。

  這妥妥的是當年肅王的翻版啊!

  想到英國公與自己說過的鳳鳴的念想,二老太爺也覺得這小子不錯,雖然是皇子,這是個減分項,不過耐不住這小子實誠,一身叫老太爺喜歡的優點,最重要的是看著就聽話,就叫老頭兒的心裡活動了,已經願意了幾分。不過再願意也不能在臉上不是?正準備再試試這位皇子的心性,就見那頭兒,慢了弟弟一步,此時心裡咬牙切齒地暗罵老四狡猾的鳳桐已經站起來了,同樣給裡頭的太夫人祝壽,也對著英國公拱了拱手。

  當然,作為一個有身份的皇子,他無視了英國公身邊,那個陌生的,一看就很破敗的老頭兒。

  無視了……

  無……

  見識過當年二老太爺何等兇殘的京中人士,全都默默地低下了頭,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見到順王殿下這麼無禮的一面。

  知道那是誰麼?呵呵不過就是個已經致仕了教出了幾個禦史學生的老頭兒罷了。呵呵也就是當年一不小心搞死了幾家不對付的政敵罷了。呵呵聽說當年福王謀逆敗落,這位在裡頭只「小小」地插了一腳來著。

  二老太爺卻並不在乎。

  他活得久,看到過太多的蠢貨,如同鳳桐這樣兒的簡直不要太平常,二老太爺都懶得跟他一般見識,簡直都降低老太爺的檔次。

  眯了眯眼,決定把自己發掘出來的,很有前途的小阿元教導出來,回頭拿這蠢貨練手兒,二老太爺只溫和地笑著說道,「莫要客氣,都吃酒啊。」

  桌上大傢伙兒同時舉起了酒杯,對著這個一笑就能叫人哭的老太爺紛紛致敬。

  二老太爺在外間威風八面,裡頭他很看好的小阿元,已經成了飯桌一霸!

  作為一個可愛的小肥仔兒,自己動手啥的已經不能夠叫自己滿足了,此時阿元心滿意足地趴在六舅母鄭氏的懷裡,蹭了蹭這個軟乎乎的小舅母的臉,只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帶皮兒的肘子,要肥肥的才好吃!」見鄭氏忙著給自己夾菜,她一口吞了,這才含糊地說道,「龍井蝦仁,還是可以拿來墊墊肚子的!」說,一雙大眼睛飛快地在桌上逡巡,喃喃地說道,「這樣的好日子,為了大外祖母,阿元,阿元只能破例勉強努力多吃些,才叫大外祖母開心,對不對?」

  「對,對!」太夫人就覺得小孩兒麼,那必須得有小肥肉兒,也顧不得肅王妃已經捂住臉了,真心地笑了起來。

  「能討大外祖母一笑,是阿元的好處。」阿元賣力地說道。

  鄭氏關照齊堅慣了,如今練就了一身的夾菜絕技,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夾到更多的肉,還能光速塞進阿元的嘴裡。見了鄭氏,阿元就覺得他六舅舅太有福氣了好吧,羡慕嫉妒恨了一下,自己也夾了點心給鄭氏吃,舅母與外甥女兒正很開心,就聽見外頭禦膳到了,這可是天大的臉面。就算是朝中的老臣,能得壽辰的時候得到御賜的宴席的,能有幾個呢?更何況,太夫人不過是個內宅婦人罷了,能有今日的體面,實在叫人震驚。

  當然,英國公竟這樣受寵,就能叫人羡慕嫉妒恨了。

  隨著禦膳而來的,還有御賜的一柄白玉如意,另有寶石盆景等物,雖看著平常,然而上頭都刻著禦印,非宮中不可得,就叫人看著眼熱了。

  禦膳不過一桌,況誰敢這麼大咧咧地吃掉呢?跪接了這禦膳,轉頭英國公便將它拱起來了,這自然是對聖人的敬仰之情。

  過了這個驚喜,桌上便越發地活潑。裡頭阿元只拱著自己的小身子各處玩耍,之後便爬到了肅王妃的身邊小聲笑道,「我都聽見了,表姐們約好,一會兒去行酒令呢。」說起這個,她就躍躍欲試,舔著自己的小嘴巴說道,「其實,我也能飲酒來著。」

  「胡說!你才多大!」肅王妃瞪起眼睛訓道,「再胡鬧,我與阿卿說去,叫他治你!」

  「如今,阿元已不是娘娘與王妃能管的了麼?」在一旁的城陽伯夫人聽得有趣極了,便笑眯眯地說道。

  這太夫人的一桌上,除了齊家的出嫁女,就是齊家的兒媳婦兒,只有城陽伯夫人一個外姓人,然而太夫人對她大的態度,就如同對待親女,方才給太夫人磕頭,連幾個舅母都沒有份兒,卻叫城陽伯夫人也立在其中。阿元從前雖然也知道太夫人疼愛城陽伯夫人,然而卻也沒有今日的認識,見這位元姨母面容溫柔,想到這麼好的姨母還是她從前想要求來做婆婆的,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阿容來,心裡彆扭了一下,便只抱著城陽伯夫人說道,「姨母的話,我也是聽的。」

  「這簪子很好看。」城陽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阿元的頭上,看著上頭那有些粗糙的簪子,只笑眯眯地贊了一聲。

  阿元心裡地抖了抖小身子,乾笑了兩聲。

  那什麼,姨母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這出自她親兒子的手哇 !

  這一桌兒和樂融融,然而下頭卻有一人覺得臉上過不去了。

  陳環的婆婆王家太太,本就覺得自己作為王貴人的嬸娘,竟然沒有上主桌有些不快,只是這一樁樁的事兒連在一起,她也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表達心中的不快。如今見上頭談笑風生,竟似乎是忘了她們一般,完全沒個生氣兒,這一桌兒上幾個出嫁了的女子正彼此低聲說些話兒,看著這幾個身上八成新的衣裳,王家太太就覺得這不定是哪家的破落戶兒呢,只忍了忍,覺得自己讀書人,要清高些,便只在一旁繃著臉不說話。

  陳環都要無奈了,這一桌兒上都是太夫人的娘家晚輩,將她一家放在這一桌,可見重視,只是看這沒去過高門大戶的婆婆的意思竟很不以為然,若是鬧起來,倒攪了太夫人的興致,也叫上頭她母親跟著擔心,因此便只將幾個蓮子放在婆婆的盤子裡,小聲說道,「這府裡冰糖蓮子,最是清甜美味,婆婆試試看?」

  「不過是普通吃食,吃相這樣難看,簡直就是有辱斯文。」王家太太便很傲然地說道。

  當然,貴人她不敢得罪,不過幾個坐在下桌的小輩,她可不會在意的。

  她的對面,正一臉笑嘻嘻地舀了一湯匙杏仁豆腐的麗裝美婦,在王家太太的目光裡收了笑容,緩緩地收回手,將湯匙放在了手邊,眯著眼睛看了過來。

  陳環一看,就想捂住自己的臉。

  她覺得這人生簡直太艱難!

  她婆婆譏諷的「破落戶兒」,正是南陽侯府的二太太好吧?聽說這位二太太的娘家,如今還在鎮守山海關,出了名的一家子彪悍,連聖人都盛讚的。

  藥不能停!

  陳環的眼神太可憐了,那美婦似乎很想要掀桌子,卻到底看了看上頭未見到此地的太夫人,先忍了,只冷笑一聲,對著陳環點了點頭,然而那模樣,卻明明白白地記仇了。

  王家太太還真以為自己高尚的情操感染了這個不懂規矩的婦人,逡巡了一番這周圍,也就覺得這英國公不過是普通富貴,然而到底比別人家強些,想到今日前來的目的,她便只很有信心地笑了笑,這才沖著上頭正說話的太夫人笑道,「請太夫人知道,給您拜夀,是咱們的福氣,如今這席上沒什麼趣味,我家小女雖只是略通文墨,卻也想給太夫人進上一首詩詞,作為她小輩的心意不是?」

  說完,也不管太夫人想不想聽,只揚聲道,「鳶姐兒,還不給太夫人起詩!」

  正與齊善說得開心,完全沒想到老娘竟出這樣的么蛾子的王鳶,此時沐浴在英國公府諸女眷意味不明的目光裡,下一刻,臉騰地就紅了。

  ☆、第51章

  「看中了舅舅家的晟表弟。」陳環見肅王妃迷惑不解,便小聲說道,「這一回給太夫人祝壽,只怕婆婆也要登門。」

  「癡心妄想!」肅王妃聽到王家竟然還有這樣的奢望,竟氣笑了,只拍著桌子冷笑道,「打量咱們家的哥兒,隨她挑呢!」齊晟是英國公幼子,自幼最受寵愛,不說英國公,就說肅王妃,都不會叫他與這麼個破落戶兒結親。想到此,肅王妃便再一次搖頭冷笑道,「你這婆家,真是拎不清,竟然還能做官?真叫我大開眼界!」也不怕把自己的腦袋做進去!

  陳環只斂目不語。

  腦子清楚,會做了二三十年的芝麻官兒,倒叫女孩兒進宮後方才得了體面?只是這麼算計勳貴,這是她的親舅舅家,也就罷了。換個勳貴人家兒,早把王家給抹平了。如今腦子不好使,還非要入京到處現眼,若不是她上輩子倒楣做了這家的媳婦兒,沒准還能看個戲。

  「若是到時我婆婆有什麼衝撞處,還請姨母與舅舅們不要見怪。」就算是為了自己的兒子,陳環也不願坐以待斃,陪著這**人上躥下跳叫人詬病,此時只露出了請求的模樣來與肅王妃說道,「宮裡的事兒,我們人微言輕,我與表妹也並不親近。」說這話時,她看向阿元的目光便帶了歉意,卻還是說道,「想從我這裡走門路,只怕是不能夠的了,我只想安守本分,把哥兒帶大,別生出旁的來就是。」

  肅王妃見外甥女兒懂事明白,也很欣慰,卻還是覺得她委屈了,卻見陳環只低聲道,「姨母莫要為我張目,不然叫她們知道我在姨母舅舅的心上,日後要求更多。」她只想披著羊皮過日子,只要她的夫君還對她一心一意,便吃些虧也無所謂,然而再吃虧,卻也不能連累舅舅姨母也跟著吃虧不是?

  舅舅與姨母們,可沒欠了她的。

  「你這樣懂事,我心疼。」肅王妃拍了拍陳環的手,卻還是說道,「只是,你比二姐姐更有氣性,也不知是隨了誰。」她的那位二姐姐,當真是軟乎乎的,只知道逆來順受。若不是嫁了一個有良心的夫君,早就入土為安了,哪裡還會享福到如今呢?見陳環微笑不語,她只認真地說道,「你想的很多,可是姨母還要與你說,若是王家真的苛待你,莫要支吾,英國公府,一定會給你張目。」

  「母親當年就說過,我是齊家的血脈,舅舅姨母永遠都不會嫌棄我。」陳環眼圈一紅,之後便強笑道,「這進京也許多日子了,這京裡的人家兒看著富貴風流,內裡卻不知多骯髒,只咱們家,太太平平的,叫人心安。」旁人家鬥得跟烏眼雞似的,哪裡有英國公府的和美呢?說起這個,陳環也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若是當年……」肅王妃有些悵然了。

  阿元抖著小耳朵聽著,只覺得這位表姐真是個不錯的好人,而且並不軟弱,也有自己的算計,能把日子過得很好,心裡本就親近母家,她便笑嘻嘻地抓著陳環的手問道,「如今,我也有小外甥了麼?」見陳環嘴角微微抽動,幾乎不能保持自己的淡然,她便做出老氣橫秋的模樣說道,「我這個姨母,該給外甥見面禮。。」只比自己小一歲的外甥,公主殿下表示認下來完全沒有壓力。

  她想做長輩想了很久了。

  看著阿元憋壞的肥包子臉,肅王妃真是無奈極了,又覺得陳環對自己的心意,便只留她吃飯,午後的時候,陳環的夫君,王貴人的堂兄便一臉誠惶誠恐地過來接人,也不知在前頭,鳳卿兄弟與他說了什麼。只是這位便宜表姐夫見到陳環的時候,如同見了救星一般,只殷勤地帶著妻子走了,阿元隔得老遠,就見這位對肅王府很是敬畏的模樣,心裡好奇鳳卿與他說了什麼,她美人表哥卻只是笑著搖頭,怎麼都不肯與她多說。

  阿容卻在鳳卿的監督之下,只坐在一旁翻看阿元無事時的字帖,又帶著些不懷好意地叫阿元過去,握著她的手寫了幾個字,一臉的悠閒寫意,完全沒有覺得將這肥仔兒困在懷裡什麼的有什麼不妥。畢竟,從前抱都抱過了,這些算什麼呢?阿元自己也喜歡阿容懷裡淡淡的清香與涼氣,況阿容確實是個美人兒,公主殿下對美人向來都另眼相看的。

  鳳卿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兩個這麼大咧咧的,一邊覺得自己引狼入室,一邊獨自覺得氣悶。肅王妃卻覺得兩個孩子越親近越好,只拉了兒子們不許搞破壞。這到了晚上,直到肅王回來,阿容隱蔽地謝過了這位很通融的老岳父,這才甩著袖子慢悠悠地走了,只剩了鳳卿等人呆呆地看著哼哼著的阿元摸著頭上的簪子一蹦一跳地走了。

  幾日的自在,便到了英國公太夫人的壽辰。

  因肅王妃一直都視這位太夫人為母,這些日子便對壽禮格外上心。阿元就見肅王妃使人預備了幾車的壽禮,金佛屏風壽麵樣樣俱全,這才跟著肅王妃一同出來,準備往英國公府去。

  才一出門,阿元就叫前頭混在自家幾個哥哥裡頭的鳳鳴給鎮住了,見這位四皇兄一臉靦腆,穿了一身寶藍色的常服,格外地英姿勃勃,便覺得有些不好了,只過去,抬著頭問道,「四皇兄也跟著我們去?」太夫人壽辰的家宴,這位湊什麼熱鬧呢?不帶這麼自來熟的!

  鳳鳴臉上一紅,然而想著還是媳婦最重要,便厚著臉皮說道,「太夫人是王叔的長輩,那自然也是我的長輩,做晚輩的,怎麼能不給太夫人祝壽呢?」說完,便低聲一咳道,「我,我已預備了壽桃等物,雖不值錢,卻也是我的心意了。」他已經諮詢過德妃,後者對送金送銀都覺得俗氣,只叫鳳鳴準備了風雅之物,又前往京外的佛寺親手求了平安符,心意面面俱到,這才敢過來。

  阿元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叫鳳鳴帶著壽禮消失。

  這樣百折不撓,也是她四皇兄的好處了。

  只希望,舅舅能叫鳳鳴的心意打動。畢竟,一個皇子,願意做到這個份兒上,簡直已經很難了。

  便是齊善嫁給旁人,難道還會越過鳳鳴的心意不成?

  拍怕鳳鳴,阿元便真心地說道,「四皇兄這一次,一定能叫舅舅對你刮目相看。」她自然不會提到齊善,畢竟私相授受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鳳鳴聽到皇妹的祝福,一臉光彩,似乎高興得快要飛起來了。

  「齊家的女孩兒都是禍害!」肅王眼看著鳳鳴奮不顧身的往這火坑裡跳,又想了想自己,發出了一聲感慨。

  發自肺腑的!

  肅王妃凶巴巴地看了過來,肅王又想到那淒涼的書房,只能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下了自己的大實話。

  有了鳳鳴,肅王府的隊伍便很可觀了。

  一路浩浩蕩蕩地到了英國公府,就見此時國公府中門大開,英國公親自立在門口,只將眾人接進去,含笑與肅王夫妻打了招呼,又見了鳳鳴,臉色有些微妙,卻並沒有叫鳳鳴離開,只謝過了他的禮,見鳳鳴顫巍巍地取出了自己的平安符來,聽到這是他自己在佛前求來,也有些動容,看向鳳鳴的目光便有些不一樣了。

  「難道四皇兄是求了一個平安符?」阿元小聲問道。

  「不是。」府中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丫頭小廝都在緊著忙碌,鳳鳴四處看著,見沒有齊善的身影,便有些失望,此時便低聲道,「我將佛寺裡的符都卷回來了,只是只有五枚,父皇皇祖母母后母妃,最後,」在肥仔兒瞪起來的眼睛裡,有些心虛地說道,「沒有了。」

  「我會記住的!」阿元鼓著包子臉放了一句狠話,見鳳鳴瞬間就軟了,與自己說了無數的好話,許下了無數的允諾,這才滿意地放過了他,只哼哼道,「這就叫四皇兄知道,平安符啥的,簡直就是多多益善。」

  「皇妹說得對。」鳳鳴怕了這小肥仔兒,此時便賠笑說道。

  阿元腆著自己的小肚皮,後面鳳鳴老實地跟著,越發地叫她覺得自己好生威武。這一威武,便威武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離得老遠,就有一股子甜甜的香氣過來,只叫阿元抽著著小鼻子順著這香味兒就過去了,正見著是太夫人的屋子,也不用一旁的丫頭打簾子,只自己進入,見裡頭只有幾位姨母舅母在,上手還有一名俊秀的青年哄著一身紅衣的太夫人說話,便只大叫道,「阿元給大外祖母拜夀!」

  說完,便只跑到太夫人的身邊,拱著小爪子說道,「大外祖母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年年有今日呀。」這麼麻利不磕絆,又是個討喜的肥仔兒,就見屋裡的一圈兒女人都笑了。

  「我的兒。」太夫人只稀罕的不行,抱著阿元摩挲了一會兒子才捨不得地放開手。

  阿元這才又給姨母舅母們請安,又有肅王夫妻領著幾個男孩兒進來,給太夫人拜了壽,後院皆是女眷,肅王便往前頭去了,只留了肅王妃與兒子閨女在太夫人面前承歡膝下。這其中,不請自來的鳳鳴自然顯眼兒,待太夫人溫和的目光落在了這努力深呼吸,想給老祖母一個好印象的鳳鳴的身上,誠王殿下正要用自己的平安符刷刷未來祖母的好感值的時候,便聽外頭又有丫頭揚聲道。

  「順王殿下來給老太太拜夀!」

  鳳鳴的臉,一下子就青了。

  ☆、第52章

  誠王殿下正要顯擺一下自己,卻叫自己的好三哥給打斷了,那心情就不是很美麗了,此時只捏著手裡的平安符,默默地詛咒這個壞他大好姻緣的三皇兄。

  須知他三哥鳳桐,此時也心裡苦。

  至少阿元見到鳳桐一臉乾笑地進來,就覺得這位皇兄這張臉真不大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被強迫了呢。見他臉色疲憊,目光暗淡,阿元便撇了撇嘴,只立在太夫人的身邊,等著這鳳桐出么蛾子。

  英國公府素來與鳳桐並不親近,這傢伙這樣來了,實在有些古怪。

  卻不知鳳桐是當真心裡苦。

  徐嬪降位,還被聖人關了禁閉。這消息如同一記重錘,當場就把聽到消息的鳳桐給打蒙了。心裡正覺得不好,又聽說聖人連發了幾回的脾氣,連徐嬪的請罪都不聽,他就知道壞了。也不管徐嬪是幹了什麼叫聖人忌諱,可是他卻也知道,如今徐嬪的這條船,已經不那麼牢靠。看看眼下的後宮就知道,徐嬪降位,聖人卻並未再賜封號,只叫徐嬪頂著自己的姓氏泯然在無數的妃嬪之中做個平凡的存在。

  事到如今,倒是他的生母慧嬪,竟然還更風光些,至少一個封號,是聖人對她的一絲看重了。

  不過鳳桐想到慧嬪只知道勸自己安守本分,不要與太子相爭,做個郡王好好過日子,他就覺得憋得慌。

  做了皇子,誰還願意本分呢?他好容易做了皇家子弟,就是為了給自己修個好前程的!

  想到自己這幾日在府中日日夜夜睡不好覺,連喜愛的美人兒們都顧不得了,鳳桐便在心裡一歎。

  徐家如今被宮裡的事情重創,如今還沒回神兒呢,他如今不能只指望徐家,因此就算很不喜歡英國公,卻也只要捏著鼻子,頂著王爺的頭銜親自來給英國公的生母拜夀,這換了從前,對於鳳桐來說,簡直就是侮辱了。

  目中微微一黯,暗道了一聲小不忍則亂大謀,鳳桐這才擠出了幾分笑容來,對著正堂上的英國公太夫人拱手道,「得知太夫人的大壽,本王自然要前來拜夀。」見太夫人就要起身給自己見禮,他目光落在了一旁面有不快的肅王妃的身上,雖然覺得君君臣臣,老太太應該給皇子施禮,卻也不敢在此時觸了肅王妃的名頭,只急忙用溫和的聲音說道,「太夫人是長輩,若是如此,真是愧煞小王了!」

  簡直不能更尊老愛幼!

  「三皇兄最不喜歡這些規矩了,今兒是大外祖母的壽辰,莫要掃了您的興致。」阿元自己都給太夫人磕過頭呢,還能叫太夫人給個半大小子折腰?順著鳳桐的話兒就扶住了太夫人,只將她按在了椅子上笑嘻嘻地說道,「若是大外祖母一定不聽,不是叫三皇兄的心意白費了麼?」

  狗屁心意!

  本王順嘴兒說說的好吧?!

  鳳桐眼見這個出生就和自己作對的小肥仔笑嘻嘻的模樣兒,也不知她是不是真心與自己作對,心裡默默地念叨「怎麼哪裡都有她!」,到底在京中行走多年,有了許多的城府,此時竟是半分異色都沒有,只笑了笑,之後,便給肅王妃請安,自己從身後的內監的手中,捧出了一尊三寸高的翡翠觀音來,阿元混在宮中,見多識廣,自然看得出這剔透碧綠,如同一汪春水般帶著清涼之意的翡翠觀音不是凡品,就見這無事獻殷勤的三皇兄溫聲笑道,「這是前朝之物,小王得到已經數年,一直都很是喜愛,今日太夫人大壽,小王以此為賀,是小王的一番心意。」

  鳳桐與英國公府素無往來,一出手就是大禮,太夫人雖然是女眷,卻也不是傻子,此時只搖頭微笑道,「如何能奪王爺的心頭好?」她經歷過先帝時的奪嫡之爭,自然也明白鳳桐的心思。

  「雖是心頭好,卻也是贈給有緣人。」吃了本王的,自然要叫你給本王吐出來,只是不能告訴你就是。

  當然,這翡翠觀音還真是鳳桐的心肝兒,此時順王殿下也在心中滴血,見肅王妃叫丫頭將那觀音捧下去,這才將目光轉到一旁見了這觀音後,臉色有些難看的鳳鳴的身上,挑眉笑道,「四皇弟這是在這裡多久了?」

  說這話時,鳳桐的心裡就有些譏諷。

  他這四弟看著魯莽憨直,可是卻很會投機。這不,英國公太夫人大壽,與他有一銅錢的關係?屁顛屁顛兒就跟來了,聽說還是跟著肅王一起來的,這等馬屁功夫,實在叫鳳桐甘拜下風。想到自己在京中結交有識之士之時,鳳鳴的陰陽怪氣,他如今就覺得噁心的不行,只對著黑著臉的鳳鳴含笑道,「莫非,四皇弟也有壽禮,奉給太夫人不成?」

  鳳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想到,素來小氣的鳳桐,會上了這麼一份兒大禮,那翡翠觀音的價值他自然明白,將他所有的壽禮捆一起也不夠那一尊的,此時只抿了抿嘴,一不做二不休地將手上都要攥出汗的平安符雙手奉在了太夫人的面前,只堅強地說道,「這是小王在佛寺之中沐浴焚香,在佛前供奉了七日的平安符,雖沒有旁的金貴,然而卻是小王的真心。」他頓了頓,便有些喪氣地說道,「小王沒有旁人的家底兒,卻只有自己的心意,叫太夫人見笑了。」

  「多謝王爺。」出人意料,太夫人的表情卻十分溫和,只將這平安符取在手中,掛在了腰間,這才笑著說道,「王爺的心意,老婦自然感念。」她也曾聽英國公回來說過,誠王往佛寺求了平安符進給了聖人,如今聖人正心滿意足地掛著,轉過頭來就自己也得了這一份兒,實在叫太夫人感動,見鳳鳴一臉無精打采,她唯恐怠慢了皇子,只含笑說道,「若是兩位王爺不自在,就叫我那不成器的兒孫來招呼二位?」

  「這個大善!」鳳桐哪裡有心情招呼些女眷呢?他趁著英國公府上齊聚地過來,就是為了與男人們套交情的,見太夫人這麼上道,他便很滿意。

  鳳鳴卻很不願意。

  他來,是為了在這位英國公府的寶塔尖兒上的老太君對自己有好印象,好在齊善的面前多說幾句好話的,見鳳桐還敢在這裡唧唧歪歪,只忍著心裡的悲苦小聲道,「其實,已經很自在了。」誰願意去與一些臭男人說話呢!

  誠王殿下心裡哼哼唧唧。

  鳳桐眯著眼睛看著這個一臉不甘不願,一雙眼睛深情地落在太夫人臉上的四皇弟,心裡一陣惡寒,只覺的這位皇弟為了得到英國公的支援,也是蠻拼的,竟然還有心情與個老太太在這兒情真意切。心裡頭一次生出了自愧不如的感覺,他只好對著眾人點了點頭,不再去看那個裝傻的四皇弟,自己叫外頭的丫鬟引著往前頭去了。

  見礙眼的走了,鳳鳴小小地吐出了一口氣來,對上了上頭阿元的目光,急忙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大伯娘今日大壽,家裡姐妹也聚得差不多了,難得的很。」肅王妃見鳳鳴一娜一挪自己挪到了阿元的身邊,厚著臉皮自己坐下了,對這有點兒無賴的侄子無奈了一下,便只四處看了看,只笑著問道,「二伯娘怎麼不見?」她口中的二伯娘,便是英國公府的二房老太太了,之前一直都陪著已經致仕的二老太爺在江南遊玩,這幾年因身子不好,便回了京中調養,雖已經分家,卻在英國公府隔壁買了房子,兩家走動並不生分。

  「她家裡忙碌,一會兒才過來。」太夫人只含笑,將阿元抱在懷裡,摸著她一身的小肥肉覺得真心心情好。

  阿元的目光,落在了自鳳鳴來後便站在太夫人身邊含笑不語的青年的身上,見這眉眼俊秀的青年對著自己偷偷地擠眉弄眼,也咧出一個笑容來,卻有些不懷好意。

  這青年,就是當年敢與她搶桂花糕的六舅舅齊堅了,過了這麼幾年,當年的少年已經出落成了很好看的男子,看著就很賞心悅目。不過眉眼中的狡黠卻一直沒變,看著就很是狡猾。此時舅舅與外甥女兒的目光在空中彙聚,當真是電閃雷鳴,彼此都對對方使過壞,若論小黑帳,這倆人心裡都是一摞一摞的,只是阿元看了六舅舅一眼,之後的目光,便帶著幾分饞了意地落在了一旁一座很高的點心塔上,就見這一塊一塊的點心搭成仿佛一座小山般,放在太夫人的面前,上頭顏色各異,很是喜慶。

  聞著甜甜的香氣,阿元眼珠子凝固了。

  「快給阿元拿些吃。」太夫人只抱著肥仔兒一疊聲地說道,「這多久了,都沒開席,豈不是要餓壞了我的阿元?」

  肅王妃欲言又止,她覺得已阿元的這個身材,餓一頓也沒啥不好。

  「阿元如今沉的很。」在阿元可憐巴巴的眼光裡,肅王妃只猶豫地說道。

  「瞧你說的。」太夫人卻不幹了,只愛惜地抱著可憐巴巴的肥仔兒,只抱怨道,「小孩子,就是要有福氣像兒,你六弟弟,」她指了指下頭扮鬼臉兒的齊堅,這才搖頭歎息道,「從前一團肉,多可愛,只你三哥是個狠心的人,竟生生地餓著他不給飯吃,如今,瘦是瘦了,這吃了多少苦,你們不是不知道,」想到那幾年兩個兒子雞飛狗跳,小兒子叫長子逼的要去上吊,太夫人便歎息道,「可憐我的平安,吃過什麼苦呢?只栽在了你三哥的手裡。」

  三哥幹得好!

  這是肅王妃對比了一下齊堅從前,還有如今如同風中青竹一般俊雅模樣後,唯一的想法。

  如今肅王妃還在想,要不要狠狠心,把阿元送到英國公手裡頭餓上幾年算了。

  一旁太夫人說完,齊堅已經露出了心有戚戚的表情,又對著下頭坐在最後的一個小媳婦兒擠眉弄眼,叫自家媳婦忍不住低下頭笑了,這才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看著太夫人已經叫丫頭取了點心,那肥仔兒已經兩隻手抓著不小的點心如同小倉鼠兒一樣認真地啃了起來,心裡那個酸喲,只撲到了太夫人的跟前做可憐狀道,「母親這是有了外甥女兒,就不喜歡平安了。」

  「都多大了,還這樣膩歪,都叫你媳婦兒笑話你。」太夫人只摸著齊堅的頭,又取了一塊點心塞進了他的手裡,含笑道,「如此,就不醋了?」見齊堅一點兒都不覺得與外甥女兒爭寵掉價,只點著他的頭使喚道,「去,分你媳婦兒一半兒。」

  齊堅果然聽話,到了媳婦面前,笑嘻嘻地掰了一半兒笑道,「這是母親的福氣,咱們自己用,別給別人,啊!」

  阿元一邊啃點心,一邊偷眼,就見自己的六舅母臉紅了,嬌嬌弱弱的小媳婦兒在姐姐嫂子們揶揄的目光裡竟都有點兒不好意思,只推了推黏糊的夫君,卻低著頭,帶著歡喜的笑容將那點心吃了,這才從一旁奉茶,小聲道,「六爺喝茶。」

  「瞧瞧,這可真真兒的金童玉女。」一旁一名中旬婦人,看著這一對兒小夫妻感情很好的模樣,只對著上頭歡喜得連連點頭的太夫人笑道,「母親如今,也是如願了。」這位是阿元的大姨母,年長了肅王妃許多,當年出嫁的時候還小,雖然離得遠,可是卻感情很好,前些年陳環預備嫁人,就是這位大姨母生怕叫外甥女兒遇人不淑,因此想著貢獻出一個兒子娶了陳環,放在自己面前照料,到底沒能成事。

  「你笑他們做什麼。」大姨母是太夫人的庶女,卻與太夫人情分極好,太夫人見兒媳婦臊了,只嗔了一聲。

  「只望六爺別拿著點心出去就是。」一旁含笑而坐的城陽伯夫人,便在一旁含笑說道,「不然,只怕咱們三爺,過了今日,又有規矩要立了。」

  「錦繡這話,是對的。」太夫人對城陽伯夫人很是不同,看著她的目光溫柔的不行,與尋常母女無異,此時便點頭道,「他三哥就是這樣兒,竟如今還管著他。」

  「換了不相干的人,三爺哪裡耐煩管呢?」城陽伯夫人一攤手,笑著看著齊堅往自己的面前求饒,這才笑著搖頭道,「若是六爺能將哄我們的功夫,哄哄三爺,還擔心什麼呢?」

  齊堅想到英國公那張笑容滿面的臉,默默地沉默了。

  阿元在一旁看著姨母舅母們說笑,見大家只哄著太夫人開心,便也賣力地討好外祖母。只是叫她奇怪的,卻是當城陽伯夫人說笑時,幾位姨母舅母都是眼帶笑容,很是親近,卻只有一位美貌婦人,只是默默地含笑聽著眾人說話,很有些良好的教養,看向無知無覺地說笑的城陽伯夫人的眼神之中,卻帶著幾分奇異來,阿元心中微微一動,再細細看去,卻只見那位已經移開了眼睛,與旁邊的四姨母說話。

  那是……四舅母?

  阿元只覺得那目光奇怪的緊,然而到底不帶惡意,因此也不在意,只伴著眾人說笑了幾句,便見鳳鳴已經坐立不安,卻還是屁股很沉地坐在椅子裡默默地飽受女人們說笑的摧殘,一開始還試圖加入其中聊聊人生理想啥的,就覺得這四皇兄好生可憐,只是再可憐,這皇兄也是痛並快樂著,阿元不欲攪了這哥哥的興致,眼見自家的幾個哥哥請了安便往前院去了,她生性喜愛熱鬧,便有些坐不住。

  「阿元這是要去哪裡?」

  齊堅見阿元一扭一扭的,便笑問道。

  「去尋表姐呀。」阿元說完這話,就見鳳鳴眼睛亮了,只是想到男子不能在閨中女孩兒的面前隨意晃悠,鳳鳴又失望了起來,這一回立志要刷太夫人與幾位英國公姑太太的好感。

  「舅舅帶你去。」齊堅眼珠兒一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便笑眯眯地自告奮勇,還叫他媳婦道,「你也出去透透氣兒。」

  「喲,這是恐我們吃了你媳婦兒呢。」肅王妃快人快語,只在一旁調笑道。

  「哪裡是這樣兒。」那小媳婦兒臉紅起身,連連擺手。

  「若是母妃,我還真信能吃了六舅母。」這位舅母竟這樣靦腆,就叫阿元心中稱奇。

  齊堅前兩年中了進士,如今還在翰林熬資歷。有了功名,模樣兒也很好,還是大家公子,英國公並不是吝嗇的人,只將這唯一的弟弟天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看著就很有錢。這樣一個四爪俱全的好姑爺,誰不心動呢?只將這美少年往鄭閣老面前一放,再說了說學問詩詞字畫吃食……咳,最後一個還沒來得及叫齊堅發揮,鄭閣老就已經被這好孫女婿給征服了,別看這位鄭閣老據說在朝中很不好搞,可是行動起來那是相當迅速,麻利地就換了生辰八字,得了一個天作之合的卦來,二話不說,就給自家孫女兒給定下來了。

  整個過程十分迅速,且由鄭閣老與英國公一手操辦,除了齊堅在裡頭露了一回臉,後頭,還真沒他啥事兒。

  鄭閣老古板嚴肅,可是這位鄭氏,卻純良可人,為人純孝,就是臉皮薄,靦腆,跟個新媳婦兒似的,倒叫太夫人疼的不行,旁人都靠後了。

  因阿元與齊堅鬥法,鄭氏也是與阿元相熟的,此時見阿元給自己解圍,只笑得眉眼彎彎,握著阿元的小爪子小聲與太夫人說道,「母親,我送了阿元去,就回來。」

  「這裡都是一些破落戶兒,你哪裡是她們的對手。」聽肅王妃扭著自己的手嬌氣,太夫人只溫和地說道,「去與她們女孩兒家說說詩文音樂,可比與她們在此處強多了。」

  「原來,咱們早就是失寵的了。」城陽伯夫人只拿帕子一捂臉,哀哀地歎了一聲。

  太夫人膝下出來的女孩兒,在外頭都十分穩重謹慎,只在太夫人面前那都是天魔星下凡,太夫人指著賣乖的城陽伯夫人只說不出話來,許久方才笑道,「你這樣促狹,也不知你家伯爺是如何消受的你。」

  「我自然都是好的,您這話,只該去問別人。」說到「別人」二字,城陽伯夫人只將目光一轉,便揶揄落在了有些心虛的阿元的幾位姨母的身上,倒叫這幾個都過來每人又嗔又笑地推她。

  果然都是破落戶兒。

  嫩嫩的小媳婦兒鄭氏哪裡能扛得住這個,叫阿元一拉,便也跟著出了屋子,後腳就見齊堅笑嘻嘻地跟了出來,不懷好意地看了看這肥仔兒,正要用自己的苗條身材打擊一下肥公主,遠遠地就見個美貌少年過來了,見到阿容臉上的笑容,齊堅便低聲咳了一聲道,「那什麼,我去書房還有事兒,便不陪你們了。」說完,便避開了阿容,只往另一處去了。

  六舅舅才不要承認,是怕了這壞阿容呢!

  阿容今兒穿了一件墨綠色的貢緞常服,上頭有青竹的圖樣,本就白皙的臉叫這墨綠色映襯得十分好看,只叫阿元遠遠地看著,都覺得一股竹子的清香撲面而來。阿容一路地過來,先給鄭氏請安,這才低頭看著阿元笑道,「我想著你會出來,便過來接你。」說完,見阿元自己就把自己的小爪子從鄭氏的手裡抽了出來放在自己的手裡,眼角眉梢便帶了幾分笑意,摸俯身給阿元擦了嘴,小聲笑道,「吃了點心,又不擦嘴。」

  「這,這不是有你麼。」公主殿下很無恥地說道。

  「這麼說,倒也不錯。」阿容偏頭想了想,一雙眼睛裡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一般。

  鄭氏是知道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親近的,此時只笑著小聲道,「不然,就叫阿容帶阿元回去,我……」

  「去看六舅舅,對不對?」阿元眼珠子亂轉,想到齊堅與自己的奪糕之恨,便露出了壞壞的豁牙笑容來。

  鄭氏臉上發紅,正要辯解幾句,便又見到不遠處,有幾個女眷過來,阿元也探頭看去,就見陳環眼中帶著幾分無奈地過來,她的身邊,另有一名年紀不小的官太太,兩人的身後,果然跟著一名美貌絕倫的少女,弱質纖纖,又幾分風流氣度,竟是個絕色佳人。

  ☆、第53章

  想必這個就是陳環口中,陳環的婆婆想與勳貴世家結親的那個小姑子了。

  阿元認真地看了看這位美人,只覺得她眉目似畫,眼中清冽無比。心裡就覺得這王家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這人個個糊塗,卻女孩兒們都長了這麼一副美貌的模樣。不說這眼前的**的容貌之美,叫阿元自出生以來所見女孩兒中,唯有蔣舒雲能與她平分秋色,就是宮裡那個腦子不好使還偏偏喜歡裝蒜的王貴人,都是一等一的絕色。心裡暗道也難怪王家這麼心心念念想著將閨女都高嫁,這實在是條件太好,低嫁委實可惜。

  然而一碰面,阿元就見這王家**的眼裡也帶著幾分無奈與抵觸,現在心裡疑惑了一聲,之後只對著陳環喚道,「表姐!」

  「我今日遲了。」陳環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眼角。

  對於婆婆想要攀附英國公府,小姑子卻說什麼都不配合,不願去丟人,夾在中間的陳環真是覺得夠了。

  只是想到小姑子難得是個明白人,看得清楚自己的身份,沒想著攀附權貴,她心裡也想著哪怕與英國公婚事不成,好歹帶著她往各處走走,沒準兒入了哪位夫人的眼,也有個前程,這才拉著這幾乎要臊得去上吊的女孩兒出來了,一路到了英國公府,見了阿元,知道這個小表妹不是個遷怒的,只轉頭對著那幾乎要在英國公府下人奇異的目光裡掩面的小姑子溫聲笑道,「好歹都來了,叫表妹帶你去說說話兒?」

  又與阿元道,「這是我家的妹妹,閨中只喚一聲鳶姐兒。」

  不是正經親戚,還上門大刺刺地領著沒出嫁的女兒過來,這心思簡直昭然若揭,阿元就見這位王家**恨不能尋個地縫兒鑽進去,心中奇異她與王貴人的不同,便只笑著說道,「都是親戚,表姐往裡頭與太夫人說話,我帶王姐姐去見姐妹們。」感覺到陳環的婆婆有些不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又對上了那王鳶的感激一笑,自己的嘴角也露出了笑容來。

  阿元從不是個遷怒的人,王貴人是王貴人,王鳶是王鳶,冤有頭債有主,王鳶對她客氣,她自然也不會掃了陳環的面子。

  「本,本王也去。」鳳鳴眼見阿元奔向表姐,心裡癢癢的很,只想立刻跟出去,又生怕露出痕跡來,只糾結地等了許久,這才偷偷地出來,見阿元還沒走,急忙走上來,與阿容說道,「六哥這麼快就不見了,罷了罷了,我還是與你一同去吧。」

  口口聲聲六哥六哥,四皇兄你真的大丈夫?

  阿元的包子臉扭曲了一下。

  鳳鳴現身的瞬間,陳環的婆婆眼睛亮了。

  這位老婦人也不管旁人,只一臉喜色地走到了鳳鳴的面前請了安,在後者莫名其妙的目光裡,只一把就將一張美人臉扭曲得不成人形的王鳶給抓到了鳳鳴的面前,帶著幾分激動地說道,「臣婦王氏,給王爺請安。」見鳳鳴摸不著頭腦,只提醒道,「我家在宮裡,也有貴人,就是王貴人娘娘。」見鳳鳴恍然大悟,之後眉頭微微皺起,她是對自己的女兒很有信心的,指著王鳶便含笑說道,「這是臣婦的獨女鳶……」

  「閨中女眷的閨名,如何能叫外男知曉!」鳳鳴雖然憨直,卻也不是傻子,哪裡還不明白這是有人想做自己丈母娘呢,頓時義正言辭地說道,「夫人剛進京,還不知道京中的規矩,這次是撞上本王,下一次,切莫如此了!」說完,甩甩手,看都沒看王鳶一眼徑直走了。

  阿元就見一直低著頭的王鳶,吐出了一口氣來。

  「那位王爺的母妃,可是宮裡的德妃娘娘。」陳環心說這據說很有風骨的婆婆,遇上了權貴也就是這麼回事兒,便忍著心裡的好笑低聲道,「母親在他的面前,稱貴人娘娘,有些不敬。」一個小小的貴人,叫聲小主就很不錯了,還娘娘,真想叫後宮的女人們給幹掉是吧?

  「快走吧。」陳環只對著阿元露出了一個請求的表情,後者津津有味地看著這母女似乎不那麼同步,也不想叫陳環再這樣丟人,看了看王鳶,見她偏頭對自己有些歉意地笑了,也帶著幾分請求,低頭想了想,又偷偷去看阿容,卻見這少年並未在意眼前的絕色,只一直在含笑看著自己,那雙好看的眼睛裡,只有自己的影子,不知為何心裡就歡喜的要飛起來一般,只低頭笑了兩聲,這才對著王鳶笑道,「王姐姐與我一起呀。」

  「多謝公主。」陳環能叫阿元一聲「表妹」,王鳶自認沒有這麼大的臉,急忙恭敬地說道。

  這人,還真的與王貴人不同啊。

  阿元只笑了笑,叫阿容牽著,領著王鳶就往英國公府的花園去,後者眼見這兩個這麼親密,雖覺得有些古怪,卻也並不囉囉嗦嗦,只自己自在地觀賞這院子裡的景色,半點兒扭捏都沒有,口中只讚歎道,「當真是一片的好景色,」見阿元轉頭看她,便扮了個鬼臉笑道,「比我家強了許多。」她此時似乎是露出了本來的心情,竟是個喜歡說笑的女孩子,較之方才更多鮮活。

  阿元對景色什麼的關注不大,她更在乎吃得好睡得好玩兒的好寶貝多,不過王鳶美貌明媚,也叫她生出了些好心情,便與她在院子裡亂逛,一邊走一邊看似不在意地問道,「我表姐,在家中可還恭順?」一旁的阿容含笑看了她一眼,便折了一隻紅色的花朵來別在阿元的腰帶上。

  「嫂子自然是好的,我家沒錢,我堂姐未進宮前,都是用嫂子的嫁妝過日子。」王鳶大咧咧地說道,「便是如今,堂姐在宮裡得享榮華富貴,卻也不能頻繁賞賜,況宮裡賜下來的東西,又不能換錢,家中還是要靠著嫂子的。」對於自家爹娘死要面子活受罪,吃著嫂子的還要表現個風骨清高,王鳶並不認同。

  占了人家的好處,就是占了,有臉用嫂子的嫁妝,為什麼沒臉說呢?

  阿元叫這姑娘的直爽驚呆了,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小心眼兒,便收了方才的試探,只鄭重地說道,「是我小看了你。」沒想到還真龍生九子,王鳶竟是個這樣的脾性。

  「公主殿下見過我堂姐,見過我爹娘,自然要小心些。」王鳶卻不以為意,只皺眉說道,「只是,我卻並沒有攀附府上的心思,若是我母親有什麼衝撞之處,還請府上不要見怪。」她是長得好看,可是這年頭兒美人兒多了去了,**楚館裡不知多少,若只論家世,她也不夠看的,在這京裡就是一隻小蝦米罷了。更何況她那堂姐雖然受寵愛,可是如今只是個貴人,帝王的寵愛可不那麼值錢,沒準兒哪天一失寵,就翻不了身。

  況叫王鳶覺得,王家張狂得太早。

  皇后娘娘兩位嫡子,娘家照樣縮著頭過日子,一個貴人的娘家,裝什麼國舅爺呢?

  莫說王貴人還未生子,這一胎是男是女誰都說不好,就說如今皇子裡也分三六九等。三皇子年長些,為何只封了郡王,卻叫年紀比他小的四皇子給壓在下頭?還不是因為三皇子的生母是嬪,四皇子的母親是四妃之一的德妃?

  只是這些,她都與家裡人說過,倒叫母親祖母給罵了一回,說她與家裡不齊心,只叫王鳶無奈極了。

  方才還想攀附誠王,信不信這話出去,宮裡的德妃能叫你全家去死?

  想到這裡,王鳶便大大方方地說道,「高門嫁女,低門娶婦!我家的家世不夠看,我並不想勉強嫁入世家。」這樣的大家族,都是看人下菜碟兒,沒有個好家世,還想在大家族裡混?

  白眼兒與擠兌就能叫人去死一死。

  阿元乾笑了兩聲,默默地給宮裡還對這堂妹抱有期待的王貴人點了一根蠟。

  這思想不同步,是一件很叫人傷感的事情呀。

  「那什麼,都是好朋友,咱們只一塊兒玩耍就是。」阿元不知道該怎麼接了,難道要她說「你堂姐馬上要失寵,想嫁高門本來就是白日做夢」?不過王鳶的脾氣很合她的心意,此時只笑眯眯地說道,「況這些叫人心裡很操心,多沒趣兒呀,好容易出來一回,咱們只說快活的事兒,對不對?」

  「公主說的對。」叫親娘差點兒逼死的王鳶合掌笑了一聲,之後便有些擔心地說道,「因我家的緣故,貿然過去,是不是不大好?」因她的婚事,王家在京中幾乎成了笑柄,她自然看得出來,正經些的人家兒,都看不起王家這樣上躥下跳,因此便有些擔憂。

  「表姐將你送來,就是她的心意。」阿元美滋滋地擺弄腰帶上的花朵兒,只領著王鳶往後院去了,一進去,就見幾張條案,後頭皆是自家的幾位表姐。

  「這位妹妹是?」王鳶不說話的時候,那當真是弱柳扶風的嬌弱美人兒,此時她的心中又忐忑,因此並不說話,眉眼兒間還帶著幾分清愁,沒見過這姑娘真面目的齊善就叫她給唬住了,竟有些不敢大聲說話,恐將這單薄的美人兒給吹跑了,只是見了她的美貌,齊善忍不住又去看蔣舒雲,只覺得這二人竟有雙姝之美,又見阿元對王鳶的態度不錯,便只溫聲笑道,「我們這兒,如何又多了一位仙女兒來?」

  果然姐妹們都聚過來,圍著王鳶稱奇,又將她推在蔣舒雲的身邊,兩個絕色美人兒湊在一起,那殺傷力刷刷地就上去了,只叫阿元在後頭捂著自己的眼睛喃喃道,「本宮,本宮以後比她們還好看!」都是美人兒的日子,真是痛並快樂著呀。

  「一定會。」阿容最擅長睜眼說瞎話,不過叫公主殿下聽了,心裡真是覺得美極了。

  姐妹們廝見過,雖對王鳶的身份有些芥蒂,可是到底都是些女孩兒,只一會兒,王鳶便與幾個女孩兒打成一片了。發現在這姑娘柔弱模樣的背後,竟是一個爽利開朗的性情,眾人便更歡喜了,只約了王鳶下次再聚。

  阿元只叫阿容送過來,就看著他往別處走了,顯然是往府裡的少爺處相聚,不知為何有些依依不捨,只是公主殿下是什麼人呢?最是嘴硬的了,便只躲在齊善的懷裡偷偷看著阿容走了,這才鑽出來吃吃喝喝,順便與姐妹們說些八卦來。聽了聽外頭什麼長平侯侯府兄弟分家險些打出了人頭狗腦子,還有什麼禦史家的千金偶遇了道台家的公子,這一見鍾情,相約黃昏後,卻叫人當場拿住如今鬧得滿城風雨,阿元就覺得這一趟真是沒白出宮來著,這麼多八卦,實在太叫公主殿下幸福了。

  看著阿元一臉不在意地捧著白玉茶盞喝茶,一對兒小耳朵卻撲棱撲棱地,齊善只覺得無奈,又不好叫她少吃點兒,便拿話兒逗她笑道,「你這樣安靜,叫我很出意料。」

  「表姐只笑我,以後有我笑你的時候。」阿元只乖乖地放下了茶盞,賊兮兮地看著臉上帶著溫和笑容的齊善,想了想心裡苦的鳳鳴,便覺得該是皇妹拔刀相助的時候了,便不著痕跡地問道,「大表姐訂給了我二哥哥,二表姐可有了心上人?」若是真有了,鳳鳴就直接「不修今生修來世」好了!

  「渾說。」齊善點了點阿元的小腦袋,這才輕聲道,「這是女孩兒能說的話麼?」見阿元抱著自己的手指連連求饒,到底只微微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紅潤來。

  沒有,這可真是太好了。

  阿元心裡的小人兒給老天拜了又拜,這才鼓著包子臉小聲說道,「舅舅也是,怎麼倒叫二表姐落下了呢?」想了想齊善的喜好,她便咳了一聲道,「二表姐也跟我四皇兄同病相憐了,四皇兄這都多大了,皇伯父都沒說要給他賜婚,雖然也是四皇兄是個死心眼兒,只說什麼‘此生只一人足矣’,」阿元板著臉學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不過這樣的老實人兒,還就認死理,二表姐你說怎麼辦呢?」

  齊善似笑非笑地看著這肥仔兒搖頭晃腦,不大一會兒,阿元就心虛了,臊眉耷眼地扭著小身子坐立不安地說道,「表姐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

  「誠王很好,可與我有什麼關係?」齊善不是傻子,此時便只問道,「你已在我的面前,提了他數次,這其中,可有緣故?」

  表姐這這麼敏銳,實在叫表妹很難辦呀。

  阿元可憐巴巴地看著低頭看她的齊善,扭著胖手指小聲說道,「這個……我可不是叛徒……」這第一次表白是由妹妹轉述,日後只怕鳳鳴想起來都會一臉血吧?

  齊善再次看了一眼阿元,只笑著搖了搖頭,便將此事給岔開了。

  對於鳳鳴,她還真有些印象,特別是前日,母親含蓄地問了她一回,之前見過誠王,對這位有什麼想法,就叫齊善多少知道了些裡頭的意思。聽到今日鳳鳴不請自來,如今阿元還緊著說鳳鳴的好話,她又想到當日第一次相見,那人慌亂而走,一頭撞在樹上的模樣,只忍不住露出了一個笑容來,雖還並未對鳳鳴生出喜歡的心思,然而卻覺得這人心思純良真誠,是個可以交付終身之人。

  如今,還要小表妹牽紅線,也叫齊善覺得有趣,又有些遺憾。

  這麼喜歡,為何不敢自己走到她的面前,親口與她說呢?

  阿元偏頭偷看了齊善一會子,見她面帶笑容,並無不喜之意,這才松了一口氣,只偷偷地起身,想著去叫鳳鳴準備好,他未來的媳婦兒似乎知道了,還不趕緊上!

  見她偷偷地溜走,齊善也不揭穿,只喚了丫頭跟住阿元,便也罷了。

  阿元卻在後院走了一會兒,卻並未尋到阿容等人,心裡正覺得好奇,就見前頭的一排房子,真是齊堅的院子,心裡一動,她便生出了壞水兒,也不急著尋鳳鳴了,只往齊堅的書房輕車熟路地去,揮著小肥手叫丫頭們都走開,自己便趴在了齊堅的書房窗外往裡偷偷地看,就見這六舅舅從一個很隱蔽的小格子裡翻出了一個紙包兒來,一打開,阿元就聞到了一股子肉香,齊堅似乎陶醉了一下,之後,便摸起了幾塊兒來塞進了嘴裡,餘下的重新包好,依舊放回那小格子裡,順便往上放了幾本書。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呀!

  阿元抻著脖子搖頭晃腦。

  裡頭俊秀的青年一邊哼哼一邊心滿意足地嚼著肉乾兒吃。

  阿元見六舅舅竟然這麼愜意,心裡嫉妒極了,只飛快地爬下來,踮著腳尖兒走出了齊堅的院子,覺得別人吃肉她看著實在太虐,如今急需阿容的安慰,正走著,就見前頭英國公大步而來,急忙給這位舅舅請安,就叫英國公俯身摸了摸她的頭髮後,好奇地問道,「舅舅要往哪裡去?」

  「你二外祖父回來了,我去叫你六舅舅過去。」英國公溫和地牽著阿元的手,只在阿元目光飄移中問道,「他在自己的書房?」見阿元應了,他便問道,「在宮中,可有吃委屈?」見阿元搖頭,英國公只含笑說道,「英國公府的姑娘,不管去哪裡,都不能吃虧,知道麼?」

  「舅舅放心,有皇伯父在,宮裡敢與我嗆聲的好沒生出來呢!」阿元覺得既然與舅舅抱了同一條大腿,很有必要給大腿說幾句好話,便笑嘻嘻地說道,「皇伯父人那麼好,對我與舅舅總是很關照,誰敢頂著皇伯父找便不自在呢?」叫英國公低笑著彈了一記,她便急忙說道,「三皇兄這次竟然送了翡翠觀音,這麼好的壽禮,只怕皇伯父過生辰都沒有這麼大方,禮下於人必有所求,舅舅可要當心。」

  「小機靈鬼兒。」英國公便含笑說道,「我已往聖人處遞了信兒,莫要擔心。」鳳桐看著一副「閑王」的做派,只叫英國公看的想笑,只因不願意看他那張裝模作樣的臉,因此他才尋了個藉口出來,此時見阿元很明白,便笑著說道,「天底下,哪裡有白吃的宴席呢?這個道理,舅舅還是懂的。」

  「是我多心了。」舅舅多聰明的人呀,哄得皇伯父聽見他就笑容滿面的,阿元覺得自己是瞎操心。

  「你知道與舅舅說這個,舅舅很高興。」英國公只拍了拍她的小腦瓜兒,便不再出聲,只走到了齊堅的書房外,見外頭嚴陣以待,好幾個小廝守著門,便一挑眉問道,「都站在這裡做什麼?」一邊說,一邊便推開了書房的門,就見齊堅此時正一本正經地立在書案後頭提筆寫字,便一挑眉道,「母親大壽,還這樣用功?」

  「勤學不倦,勤學不倦。」齊堅默默地擦了一把汗,這才賠笑說道。

  阿元沒進來,只趴在門邊兒上,看著英國公踏入了書房,四處看了看,齊堅在後頭亦步亦趨,外頭幾個小廝渾身發抖,心裡想了想,便嘿嘿一笑,飛快地取下了自己的小荷包兒,從裡頭翻出了兩塊宮廷秘制牛肉幹兒來,抓在小手上俯身,無聲地就將那牛肉幹滾到了英國公的腳底下,可巧的是,還正對著方才的那個小格子。幹完了壞事兒,阿元這才在一**小廝驚呆了的目光裡縮在一旁。

  英國公一腳, 便踩在了一個不明物體上,抬腳,低頭,之後,一臉溫和笑容地對張著嘴兒目瞪口呆的齊堅問道,「這是什麼,嗯?」

  「三,三哥!」齊堅冤死了,那什麼,他明明把所有的肉乾都收好了好吧!

  「這不是我的!」想到未來的小青菜,齊堅臉綠了,求饒道,「我書房的肉乾,它,它都切成的是方塊的!」這個,是圓的!

  英國公:……呵呵。

  阿元笑死了,捂著自己的豁牙縮在門後聽裡頭六舅舅一聲慘叫,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起身,之後,便在看著自己面前,正用一種很古怪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不知何時出現的陌生老人家那無法訴說的表情裡,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壞笑變身成了哀痛道,「阿元,阿元真心疼六舅舅呀!」

  那老人的目光,更奇異了……

  ☆、第54章

  沒聽見對面傳來聲音,阿元只張開了自己的小爪子偷偷地看去,就見對面的老人,正用興趣盎然的目光看著自己。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可是卻並不叫他的風儀退色。阿元見了這位,就心裡生出好感來,正要再說話,卻見這老人家對著自己,慢慢地豎起一根食指壓在了嘴邊兒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心中正覺得好奇,阿元就看見這老頭兒動作十分敏捷,一個箭步就竄過來了,趴在門板後阿元的身邊,小聲說道,「哈哈,小六又叫崢哥兒抽了?這麼有趣,為什麼沒人來與本太老爺說?!」

  簡直就是太不孝!

  阿元:……

  小廝們:……

  「這位老爺爺。」阿元覺得自己已經很壞,沒想到竟然還強中更有強中手,嘴角微微抽搐,就見這老頭兒將她拉在了身邊,低聲道,「不要暴露!」剛回府就更看到這個,老天真是待他不薄!

  一**小廝此時雙腿發軟,不知道這麼個情況下,是大喊一聲解救裡頭他們的主子六爺得罪國公爺老太爺外加壞公主,還是默默地當佈景板叫這三位爽了第二天叫六爺收拾。

  總之,都很苦,就是了。

  裡頭,齊堅已經乖乖地將書房裡的牛肉幹兒給摸出來坦白從寬了,眼看他眼角的淚花兒,英國公也覺得不忍,到底他最心疼這個弟弟,只看了這肉乾兒一眼,便溫聲道,「你幼時,便有太醫來說過,不宜吃過油過肥膩的東西,與你的身子不好。」聽齊堅可憐巴巴地應了一聲,他只如同小時摸了摸弟弟的發頂,將肉乾塞進他的懷裡溫和地說道,「不過,吃些肉乾無所謂,哪裡還需要避人呢?」

  他能說,躲著偷偷吃這種感覺真是好極了麼?

  齊堅不敢,因為只怕他一說,他哥就得抽他,此時見英國公並不在意這些,心裡只想將陷害他的壞蛋吊起來抽打,齊堅便可憐地說道,「不想叫三哥為了我再操心。」他眼裡全是真摯,叫英國公的心裡暖呼呼的,只無奈地笑道,「多大了,還這樣孩子氣。」又翻看了齊堅桌上的書,見都是做學問的,便十分滿意,只笑著說道,「二叔回來了,你與我一同去迎接。」

  阿元覺得裡頭「二叔」一出口,身邊這老頭兒就抖了抖。

  齊堅急忙應了,想到如今鄭氏的所在,心裡好生心虛,恐叫英國公見到自己的小秘密,急忙說道,「那快走吧。」媳婦兒千萬別這個時候回來啊。

  英國公覺得弟弟古怪,不過兩人的二叔回來,誰會不高興呢?並未將此時弟弟的異狀放在心上,兩個人轉身就準備往前院去。還未出門,就見遠處,鄭氏已經小心翼翼地親手捧著一碗香噴噴的東西進來了,她看著這東西的目光太專注,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在這上頭,竟頭也不抬地說道,「六爺,這是我從小廚房帶回來的燉鴨子,你這幾天竟都瘦了,快先補補……」

  齊堅默默地流淚了。

  被媳婦放在心上,每天想法設法給自己帶肉吃,這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不過如果這其中,還有只三哥在虎視眈眈,那簡直就是悲劇。感覺到身邊英國公的沉默,齊堅哽咽了一聲,默默地唱起了一首關於小青菜的歌曲,表達了一下心中對於蔬菜的迫切的心情,之後,就在鄭氏見到含笑而立的英國公大吃一驚後,垂頭待罪道,「三哥我錯了!」

  「鴨子燉的不錯。」英國公溫和地說道。

  齊堅覺得自己真是大難臨頭,正要求饒,就見門口人影一閃,一個老頭兒竄了出來,鼻子動了動,之後,用很活潑的聲音對著呆住了的鄭氏問道,「這是什麼呀?」一邊說,一邊就順走了這碗鴨子,掀開了就笑得很開心地說道,「一看,這就是燉了三天的肥鴨,我說小六兒,你還挺會享受的不是?」見齊堅見到他的瞬間一臉扭曲,這老頭兒伸手對努力把自己縮成一隻肉球兒的阿元招手道,「一起過來嘗嘗?」

  在齊堅怨恨的目光裡,阿元默默地走了出來,扒在了這老頭兒的身邊,看著這碗鴨子吞口水。

  「這孩子,有前途啊!」老頭兒似乎專注賣隊友一百年,一張嘴就把阿元給賣了,更喪心病狂的是一邊賣肥仔兒一邊還有很看好的表情看著她,感慨道,「想當年本老太爺這個年紀,可還沒坑害過長輩呢。」重要的是還知道自己不能力敵,玩兒了一手好嫁禍隔岸觀火,就叫這老頭兒用看寶貝的目光看著乾笑的阿元說道,「不愧是宮裡出來的!你這手丟牛肉幹兒幹得不錯!」

  這老頭兒的意思,難道宮裡頭都很不是東西?

  阿元深深地陰暗了一下。

  「原來是你!」可算找著大仇人了,六舅舅此時默默地咬牙,記了這外甥女兒一筆。

  「這麼有前途,拜本太老爺為師呀?」阿元如今,不用多叫人介紹都聽明白這位是誰了,此時這位英國公他二叔,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肥公主,期盼地說道,「有了本老太爺的教導,小姑娘,你以後……」

  「會嫁不出去的。」眼看阿元要被拐,還是舅舅給力,英國公出手就攔住了。

  「真是造孽。」齊堅覺得這麼壞的外甥女兒再叫奸壞奸壞的二叔教導兩年,這簡直就要逆天啊。

  鄭氏手足無措地左看右看,之後,怯怯地躲在了夫君的身後。

  她想起來了,這個看起來很和善的老人家,她祖父在她出嫁前曾告誡過,遇上了英國公府的二老太爺,離他遠點兒。

  據說這人特別壞,從前每次上完朝,都有人要追出來砍的那種壞。

  面對小輩們的無奈,二老太爺簡直完全不放在心上。見阿元雖然有些垂頭喪氣,卻一點兒都不害怕他,就覺得這孩子有前途,值得培養,頓時侄子們也不看了,只拉著阿元的小爪子,要將那碗鴨子遞給她,笑眯眯地說道,「吃到肚子裡的,才叫自己的,對吧?」見阿元咧了咧嘴,便一轉頭,用痛心疾首的聲音說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在這裡說些閒話?說好的開席呢?!」

  「二叔。」英國公無法力敵,只能換了招數,帶著些威脅含笑說道,「二嬸兒說,一會兒親自與您談談。」

  說到自家的老妻,一直很霸氣的二老太爺瞬間就沒電了,耷拉著頭,便聽到英國公繼續說道,「聽太醫說,您如今虛不受補?這鴨子……」

  侄子這麼壞,真的沒有問題?!

  二老太爺憤怒地看了威脅自己的侄子一眼,從阿元手裡奪過,將鴨子往一旁賠笑的小廝的手裡一塞,拒絕回答侄子的問題,用腳下生風的速度消失。

  阿元呆呆地看著這位長輩,想了想從前,肅王妃與她說起過這位叫人很有安全感的二老太爺,只覺得心中高大的那個英雄的形象……更高大了。

  「舅舅帶你往前頭去。」外頭陸續上門賀壽的太多,英國公不可能一直在這裡耗著,雖然關係疏遠的不過是送了壽禮就走,然而英國公府本就是個大家族,子孫枝繁葉茂,只是親近的人便已經很多,想了想這個,英國公便低頭摸著阿元的頭笑道,「若是不喜歡前頭,便去尋你表姐。」感覺到阿元的目光飄移,一副心虛的模樣,他便笑問道,「怎麼,你與你表姐,生出什麼來了?」

  阿元一轉頭,就對上了齊堅猙獰地笑著的臉,小肉臉兒一抖,決定抱緊舅舅的粗大腿,只無恥地拱進英國公的懷裡,覺得安全無比,默默地給了齊堅一個勝利的表情,這才笑嘻嘻地說道,「我與二表姐說了幾句話,可巧兒叫二表姐有所得,如今可不敢再過去啦!」

  「有所得?」英國公似笑非笑,掐了阿元的小臉蛋兒一把,這才慢慢地說道,「你與誠王,倒是很好。」

  「誠王確實是個老實人,如今還管我叫六哥呢。」齊堅其實覺得鳳鳴很不錯,見英國公並無反對,便給這苦逼皇子說了一句好話。

  「能叫你們兩個,一起說好話兒的,確實很有一套。」英國公見阿元很緊張地看著自己,便一笑道,「齊家的女孩兒只選自己喜歡的夫君,若是他能叫善姐兒點頭,能請來賜婚,能效法你父王當年給善姐兒畫個押,我這裡,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來著,幹壞事兒的,都是別人不是?

  「畫押?」阿元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自家父王還有這樣的「想當年」,難怪一說起英國公府,肅王總是一臉血的樣子。

  「真,真強大。」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以後公主殿下出嫁,也得叫駙馬畫押一下呀!

  「好孩子不能知道這個。」英國公摸了摸阿元的頭,抱著她就往外走,才走出一半兒的路,就見遠處一名俊秀的男子緩緩而來,見到英國公,便含笑過來道,「三哥,聽說宮裡要賜伯娘禦宴,剛剛出了宮門,就要到咱們府上了。」他說起話來溫潤和氣,又帶著幾分文官的文雅,便叫阿元心裡覺得很是親近,況這男子還是肅王妃同父異母的庶出兄長,阿元的親舅舅,阿元便很老實地喚了一聲,「四舅舅。」

  「阿元。」這名為齊宣的男子,便溫和地笑了笑,上前將阿元抱過來,只用帶著笑意的聲音道,「賞賜一會兒就來,三哥先換身衣裳,也鄭重些?」見英國公點頭,他似乎頓了頓,方才說道,「我已使人往後院兒傳話,三哥不必擔心。」

  「有你在,,我是不擔心的。」齊宣素來精明,是英國公的左膀右臂,如今在朝中兄弟二人彼此守望互助,很有默契,因此英國公只笑了笑,又對著努力扒著自家舅舅的阿元說道,「這小東西,你送到善姐兒處吧。」聽見齊宣帶著笑意應了,這才側頭看了亦步亦趨的齊堅夫妻一眼,得到這兩口子統一的討好的笑容,也側頭無聲地笑了一聲,這才施施然地走了。

  齊宣之前一直在外任上,今年剛剛進京,阿元雖然與他接觸不多,卻也感覺到這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又和氣,便只抱著舅舅的脖子笑眯眯地說道,「舅舅若是累了,可以放阿元下來,阿元可以自己走。」千萬別應啊,公主殿下覺得親舅舅的懷抱真是舒服極了。

  她的這點兒小心思哪裡瞞得過在官場廝混的齊宣,只點了阿元的大腦門兒一記,又與齊堅吩咐了兩句,齊宣便抱著這個真心挺沉的外甥女兒往女孩兒處去,一邊走便一邊聽阿元小嘴不停,巴巴地說道,「方才王家來了一個美人兒,可好看!和蔣家表姐都差不多了。」這男子是笑著聽著,又見這肥仔兒賊兮兮地四處看了看,這才湊在舅舅的耳朵邊兒上說道,「不過,要我說,還是大哥與壞阿容最好看!」

  齊宣的笑容完全沒有變化,可是阿元卻敏銳地覺得,在說到後一句的時候,齊宣的氣息有一瞬間的停滯,之後方才全無異樣。詫異地看了齊宣一眼,阿元有些不明白,卻還是覺得四舅舅雖然在笑,心裡卻並不怎麼高興,便決定說些叫舅舅喜歡的事兒,便好奇地問道,「表哥也回來了?聽說如今在讀書,阿元最喜歡讀書人了!」齊宣只有一位嫡妻,膝下兩子,其中一個還在外地書院求學,一個跟著夫妻二人回來,據說書讀得極好,已經下場考中了秀才。

  「喜歡讀書人?」齊宣噗嗤一聲,看著一本正經的肥仔兒笑了,只搖頭道,「若是真這麼喜歡,以後舅舅教你讀書,如何?」說完,便用揶揄的目光看著小臉扭成一團的阿元。

  「還是算了,腦子不夠用呀。」聽說讀書人日日起的比雞早,作為一隻還在成長期的公主還說,這實在太折磨人了,阿元乾笑著搖了搖自己的小爪子,縮了縮脖子不敢多說什麼了。

  齊宣才抱著阿元走出十幾丈來,就見前頭幾名少年嘻嘻哈哈地過來,腳下一頓,他便立在原地,見裡頭除了自家的幾個孩子外,鳳桐鳳鳴也在其中,便不卑不亢地請了安,之後,就在阿元的扭動中無奈地放了這肥仔兒下來,看著她扭著扭著就撲進了鳳卿的懷裡了,那兄妹兩個瞬間就黏糊在了一起,把旁人都當了佈景板,都是自家的孩子,也並不需要忌諱什麼,便只笑道,「既然見著了你們,我便將阿元託付給你們了。」

  「前頭事兒多,舅舅忙吧。」鳳卿便笑著抬頭說道,見一旁的阿容眯著眼睛看著阿元先撲進了自己的懷裡,也覺得有些得意,更緊了緊手裡的小肥仔兒。

  阿容用目光與自己的好友表示——你好樣兒的!

  兩名美少年對視的模樣,當真好看,齊宣一臉溫和的笑容看了看鳳卿,又看了看阿容,不著痕跡地在他的身上停了停,這才喚了自己的長子齊浩過來,只溫聲道,「你母親在後頭等你,一會兒人多些,你護著母親,莫要叫她被衝撞了。」見齊浩應了,這才笑道,「今兒只與你兄弟們說笑,功課,不急在這一時。」見兒子的臉紅了,只說道,「讀書不是一朝一夕,中了秀才,已是萬中取一,後頭也莫要急切,還是身子要緊。」

  「四叔就是這樣操心。」一旁英國公的幼子齊晟,便哈地一聲笑了。

  阿容轉頭看了齊晟一眼,後者的笑聲被卡在了脖子裡,沒電了。

  「阿晟很聽你的話。」齊宣見齊晟似乎很在乎阿容的模樣,也覺得詫異,見阿容給自己施禮,這才笑問道,「你是湛兄的長子?」見阿容因他初見便叫出了自己來歷微微驚訝,他又頓了頓,似乎在打疊精神地說道,「我與你舅舅是幼時的同窗與好友,你很像你舅舅,卻不大像你父親與……」他溫和地說道,「與你母親。」

  「長輩們都這樣說。」阿容見他對自己很和氣,雖然從未聽母親或是舅舅說起過這麼一位好友,然而能見過舅舅從前,該是熟人,便十分恭敬地說道。

  「你父親母親,可好?」齊宣說了這話,似乎有些沉默,之後便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說道,「湛兄那樣的人,如何能過得不好呢?是我多此一問了。」之後,目光便飛快地撇開,只落在別處,與阿元笑道,「去吧,好好玩兒吧。」自己便徑直走了。

  這位舅舅走得太快,轉眼便消失了。

  阿元見阿容看著齊宣的背影若有所思,都不看自己了,便只撲到這少年的懷裡,狠狠地照著他的手臂就是一口,這才凶巴巴地說道,「看什麼呢?舅舅比我還好看?!」

  「自然不是。」齊宣很內斂,說這幾句的時候,大家都未感覺出什麼,可是阿容卻只覺得有違和之處,然而齊宣的目光帶著善意,他也不會戒備這樣的人,此時便想著回頭問問父親母親與這位的淵源,此時地低頭看著抱著自己的腰的肥仔兒,低頭笑道,「我只想著,等太夫人的壽宴過了,我陪你去街上逛逛去,如何?」見阿元目光大亮,他便笑道,「總是憋在府裡頭,會悶的。」

  「阿容真是個好人!」阿元感動壞了,覺得阿容這才叫有求必應來著,又扒拉他的衣袖小聲道,「我要聽阿容吹笛子,行不行?」

  「行。」阿容一笑如同春風,只偏頭道,「明兒你好好兒休息,後日我帶你出去,」又俯身湊在阿元的小耳朵旁,看著這小東西的耳朵撲棱撲棱抖,只笑眯眯地用手摸了一把,這才說道,「不帶你哥哥,就咱們倆,我什麼都應你,好不好?」一起玩兒什麼的,還要大舅哥兒跟著礙眼,當真不能忍。

  阿元聽了頓覺此言大善,立時就將自己給賣了,拍著手叫道,「好呀好呀。」又小聲地在鳳卿意味不明的目光裡說道,「大哥跟著咱們,大夥兒都看他去了,誰來見識公主殿下的美貌呢?」見懷裡的美少年噗嗤了一聲,便眯起了眼睛威脅道,「難道不是?」

  「天底下公主殿下最可愛。」阿容憋著笑容拍馬屁,況他真心覺得阿元可愛,因此語氣真誠極了,將公主的馬屁拍得格外舒服,他正要再接再厲,就見一旁的鳳鳴忍不住了,只在一旁幽怨地說道,「我說二位,能別無視別人的存在麼?」什麼我的眼裡只有你,簡直就是在拉仇恨值好吧?況誠王殿下姻緣不順,看著黏黏糊糊的傢伙們,總有一種抱報復社會的想法。

  叫鳳鳴這樣一提醒,阿元就回過神兒來了,看著鳳鳴一臉抓狂的模樣,便稱歎道,「皇妹好容易與三舅舅說了許多的話兒,舅舅還有些口信兒來,既然四皇兄不想知道,那就叫它……」

  「我太想知道了!」一見阿元的小模樣兒,鳳鳴就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頓時臉上就撥開雲霧見太陽了,只幾就到了阿元的面前,低頭賠笑道,「好皇妹,你都聽著什麼了?」見阿元從阿容的懷裡出來,叫阿容牽著走,他便亦步亦趨地跟著,口中還求道,「你說啊,你倒是說啊,只要你說,皇兄什麼都答應你。」等把心上人娶進門,這妹妹再吊起來抽也不遲。

  「舅舅說,這事兒,他不管,你只去問二表姐。」阿元笑嘻嘻地轉頭說道,「二表姐處,四皇兄何必這樣忐忑呢?只直接去問,死不死的,不都是個結果麼?」當然,齊善大概不會拒絕這麼一個實心眼兒的人,不過現在就告訴四皇兄,這不是太沒有難度了麼?沒有難度,是不會珍惜的不是?

  見鳳鳴患得患失地跟在自己的身邊,阿元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努力幫助別人的好人,一旁的阿容還在說道,「阿元就是這麼好心腸。」聽了表揚,肥公主的小脖子挺起了了,走得跟驕傲的小鵪鶉似的。

  眼見英國公府這些少爺不把自己放在眼裡,跟在後頭的鳳桐嘴上帶笑,卻恨不能將這**傢伙全都宰了算了!

  就在他繼續隱忍之時,卻聽見另一側有女孩兒的笑聲傳過來,更似乎有優雅的清香在鳳桐的鼻間浮動,惆悵間的順王殿下,突然想到了一種能與英國公府更為親近的方式,不由眼睛亮了。

  ☆、第55章

  鳳卿轉頭,就見鳳桐目中閃爍,再聽到那頭的女孩兒的笑聲,便微微皺眉,只含笑問道,「三皇兄,這是在想些什麼?」他的身後,鳳玉鳳闕也一臉不善地看了過來,想到這兩個莽夫那是逮著自己就動拳頭,鳳桐心裡恨得不行,然而如今到底有些城府,只含笑搖頭道,「並沒有什麼,只是這公府之中的景色華美,叫人失神。」然而心中,卻飛快地衡量起與英國公府結親的好處來。

  英國公府這一代兄弟六人,五人出仕,雖只有英國公在朝中為顯位,然而其他人皆擔任要職,頗有影響力。特別是雖然英國公交換兵權,可是從前老英國公的舊部卻一直都沒有忘記上官,哪怕老英國公已經病逝,然而卻年年都會有年禮進京,若論在軍中的影響力,英國公已經很有勢力。況除英國公幾個兄弟之外,幾個姐妹皆嫁入官門,特別是肅王妃,如今兩子為王兩子為公,一女為公主,肅王疼愛妻子滿京聞名,只要能爭取到英國公,他未必不能與太子分庭抗禮。

  特別是,鳳桐的目光隱蔽地落在正低頭與阿元說話的阿容的身上。

  城陽伯夫人,也出身英國公府,如今獨寵,可謂能夠呼風喚雨。城陽伯如今掌宮中禁衛,這是非帝皇心腹不能交予的職位,鳳桐想著就眼饞。

  只要掐住了宮中,那他還擔心什麼呢?

  從前他還想著娶外祖徐家的女孩兒為正妃,只是徐家眼下已經露出敗像來,思來想去,還是英國公家的姑娘,更符合他的利益。

  只要能娶了英國公之女,他便與大半個京城的勳貴都有了關係,這不比自己如今一個人在京中疲於奔命來的輕鬆麼?

  英國公長女已經與鳳唐定親,只有嫡次女……

  「莫要衝撞了女孩兒們。」鳳卿看這三皇兄一眼,就知道他沒想好事兒,此時也懶得與他囉嗦,只招呼了一聲,眾人往別處去,避開了姑娘們要經過的路。想明白了的鳳桐與恨不能馬上趴牆頭去告白的鳳鳴都戀戀不捨地往後看了一會兒,之後鳳桐收回目光,見了鳳鳴的模樣,竟是陡然心中一凜,想到這老四從很小的時候便往英國公里賣乖,只怕其意也在那齊家二姑娘身上了,暗恨這小子看著豪爽其實一肚子心眼子,簡直就白瞎了自己對他的一番看好,此時便臉上有些不好看地擺出了兄長的架勢問道,「老四,看什麼呢?!」

  「管你屁事!」鳳鳴煩死這個道貌岸然的三哥了,況他母妃說了,不必跟**客氣,此時便翻著白眼兒說道。

  鳳桐幾乎叫這弟弟給噎得背過氣兒去,見這弟弟這樣不將自己當兄長看,連後頭的鳳玉鳳闕也笑嘻嘻地看熱鬧,頓時臉上就掛不住了,呵斥道,「這是你與兄長說話的態度?!」

  「徐嬪娘娘最喜歡告狀,三皇兄拿徐嬪娘娘做親娘的,自然得了其中的精髓,若是真覺得我不好,只往父皇面前告我!」說起這個鳳鳴就有氣,此時說話便有些陰陽怪氣。

  阿元多可愛(?)的孩子啊,怎麼就叫人記恨成這樣,大半夜的就去聖人面前告狀?還有沒有長輩的臉面了?如今可好,在宮裡被圈了,出都不出來。

  「況,」鳳鳴再次給了這三哥一記狠的,只仰著頭說道,「我只對太子二皇兄說話最重視了,兩位哥哥說得都很有理,旁人的,也就那麼回事兒,不過是擺個兄長的譜兒叫我噁心罷了。」

  「好啊,你這是在諷刺我!」鳳桐與鳳鳴簡直天生犯沖!當然,不與順王殿下犯沖的還沒生出來呢,此時只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覺得我的出身不如你,可是你又算什麼東西!當年你母親也不過是個……」

  「我生母入宮就是妃位。」鳳鳴不客氣地說道,「況母親就是母親,拿母親的出身說事兒,皇兄你這心態真叫人煩悶,也難怪,」他咧嘴一笑道,「你與徐嬪娘娘更好些。」這裡頭的含義太豐富了,只叫鳳桐氣得渾身發抖,然而就要發作,卻聽鳳卿在一旁雲淡風輕地說道,「今日,是太夫人的好日子!誰若是想要搗亂,攪了好時候,別怪肅王府不客氣!」他對著兩個皇子微微一笑,溫和地說道,「出了英國公府的大門,盡可隨意!」

  「我一時衝動,阿卿別與我一般見識。」鳳桐臉上拉不下來,僵在原地,鳳鳴卻在宮裡叫阿元欺負慣了,最是會討饒了,況他也覺得自己理虧,只賠了不是,便只閉上了嘴,等著出府以後,再與這老三繼續說道說道。

  鳳卿見二人停住了,這才微微一笑,不說話了。

  他雖是郡王,然而卻很的聖人看重,誰都不敢小看他,鳳桐雖然心中恨他不給自己臉面,又想到當年的那個美人兒蔣舒雲叫聖人做主賜婚給了此人,,簡直什麼好事兒都是他的,心裡恨得不行,卻還是忍下了。

  這一番衝突,只叫大夥兒都有些不快,就在此時,便見前頭有丫頭尋來,竟是已經開席。

  前頭還有長輩在,眾人自然不敢怠慢,只快步地去了,就見英國公府的中庭之中,叫極大的十二扇麻姑獻壽圖樣的大屏風給隔成兩段,裡頭自然是女眷,外頭的數桌都是男客,阿元自己蹬著小腳走去了裡頭,卻見太夫人已經落座,她的身邊又是一名與太夫人年紀仿佛的老太太,心裡知道這就是二老太太,阿元只恭敬地行禮,這才趴在太夫人的懷裡好奇地問道,「母妃姨母怎麼不見?」

  太夫人這一桌只坐了阿元的幾位舅母,基本是空的,下頭的幾桌倒是坐了姐妹女客,很是熱鬧。

  「誰知道,之前很早神神秘秘地都出去,也不知在做什麼。」太夫人只無奈地說道。

  這話才說完,就見到幾個女子端著什麼過來,阿元就見連肅王妃的手裡都托著一個不大的盤子,便覺得好奇,張大了眼睛看著,就見幾個姨母一一上前,打開了手上的託盤,大姨母手上的是一小碗長壽麵,其後二姨母的百花糕,四姨母的小壽桃,六姨母的如意餑餑,城陽伯夫人手中的一對兒紅蛋,最後是肅王妃笑嘻嘻地托過來一盅薑茶,都是極簡單平凡的東西,然而卻很應景。

  「母親的壽日,咱們也不知道該做點兒什麼,只這些是親手做的,手藝尋常的很,母親別嫌棄。」大姨母只立在最前頭,含笑與怔住了的太夫人說道。

  「這是做什麼?都是官太太了,還親手做,也不擔心傷了,叫火撩了?」太夫人只心疼的不行,然而眼圈便突然紅了,只低著頭飛快地擦了眼淚,低頭在這幾樣兒上各夾了一筷子,這才笑著說道,「好吃,你們有這樣的……」

  她正說著話兒,就見眼前的幾個女子,都退後了幾步,跪在了她的面前磕了三個頭,阿元的大姨母這才抬頭,含淚說道,「母親與我們的恩情,我們這一生都無法回報。如今,只願母親長命百歲,叫我們能夠承歡膝下。」說完,眼淚便落了下來,只低聲道,「女兒們只願母親此生,順遂平安,安享富貴,不要,」她頓了頓,只輕聲道,「不要再為了我們操心了。」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太夫人見幾個孩子重重地給自己磕了頭,只含淚道,「我的生日,哪年你們沒記在心裡?何苦如今擺出這樣的陣仗來?」說完,便趕緊將她們起來。

  「這是她們的小心,嫂子只受著,難道含辛茹苦地將她們拉拔大,如今幾個頭都不能受?」見太夫人拉過這個摸摸頭,又擔心地看看那個,一旁的二老太太只覺得心中唏噓,此時便只合掌笑道,「若是來日我也有這樣的好處,那可受用了。」

  「二伯娘整生日的時候,小七就是給您磕頭,又算得了什麼呢?」肅王妃在家中行七,此時便笑嘻嘻地說道,又見前頭太夫人正看她大姐姐的額頭,便只湊到含笑落座的城陽伯夫人的身邊小聲說道,「你看看我,是不是磕破了頭。」叫城陽伯夫人冰涼的手指給摸了幾下,就覺得舒服極了,只眯起了眼睛哼哼道,「再揉揉。」自己就往城陽伯夫人的手上湊去,很有些賴皮的模樣兒。

  「瞧瞧她們兩個,從前就好,如今還這樣膩歪。」肅王妃哪裡有半點兒傷呢?不過是與城陽伯夫人撒嬌罷了,上頭二老太太見了,便指著她倆笑著說道。

  「她們從小一同長大,自然情分不同。」就如同肅王妃竟願意叫阿元以姨母稱呼城陽伯夫人,這就是極為親近的表現了。太夫人對滿桌的珍饈視而不見,只認真地將幾個孩子做給她的吃食盡數吃了,這才歎息道,「說是我養大了她們,可是誰都不明白,沒有這些孩子,我又在哪裡呢?她們平日裡,為我費心還少?」她出身勳貴世家,最是驕傲的女子,卻遇上個狠心的夫君,險些在後院抑鬱而死,平日裡她軟弱些,都是這些女孩兒們一個個把自己武裝成了尖銳的人,最後鬥倒了上頭的婆婆,鬥倒了得寵的二房與庶女,方才有了一線生機。

  「沒有大伯娘庇護我們,這些都用不上。」肅王妃此時已經趴在城陽伯夫人的肩膀上叫她給自己揉額頭捋頭髮了,便只笑嘻嘻地枕著無奈的城陽伯笑著說道。。

  眾人皆以為然,沒有太夫人的庇護,便是有千般算計,誰又敢放手一搏呢?

  「兒女繞膝,兒女繞膝。」太夫人此時只露出了滿足的模樣。

  須知外頭,偷偷看進來的肅王眼看媳婦兒又和自己的好朋友湊得這樣近,一顆心喲簡直就跟浸了醋缸似的,只心裡百爪撓心地看著肅王妃在一會兒在城陽伯夫人身邊撒嬌,一會兒湊到她其他姐姐處討好,最後一頭滾進了太夫人的懷裡討好地給太夫人敬茶,只捂著心肝兒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兒,實在忍不得了,只湊近了正與他六姐夫碰杯的城陽伯的身邊,笑得一臉扭曲地說道,「我說湛兄,是不是該管管您家夫人?」總搶佔自家媳婦心裡的地位,這是個什麼節奏?

  「哦。」城陽伯看了他一眼,覺得這人好生無聊,又不好晾著他,便覺得自己已經很和氣地應了一聲。

  須知這還不如不搭理人呢!

  肅王被這其中滿滿的敷衍氣得不輕,然而到底還有客人在,他也不好在這裡與這悶罐子討論關於「與王爺說話應該態度親切熱情」的話題,只憤憤地夾了些肚絲來,把肚絲當成城陽伯在使勁兒地咬。

  這一面,鳳鳴算是機靈起來了,都不用旁人動員的,只起身對著屏風處朗聲道,「今日是太夫人大壽,鳳鳴以此酒為敬!」說完,便將手裡不小的一個酒盅裡的白酒一口飲了,又對著英國公與他身邊的幾位年長者微微施禮,同樣敬了一杯酒,這才坐下。

  皇子這樣給臉面,大家都眼紅了好吧?

  覺得英國公這混得實在太好,老娘過生日,這皇子王爺來了一桌子啊,疏遠些的,再看看這齊家的男人與姑爺們,便都心中生出了謹慎之意,又見最上頭英國公身邊那個一直在笑眯眯,很和氣很和善很沒有威脅的老頭兒,想到這位當年那叫一個兇殘,這不,皇子給他施禮,英國公好歹還欠欠身,這老頭兒硬是紋絲不動,這得有多囂張?

  卻不知二老太爺看著不動聲色,卻一直在留意鳳鳴的神色,見他對自己的無禮完全沒有不滿,還對自己羞澀地笑了,二老太爺這就真是驚住了。

  這妥妥的是當年肅王的翻版啊!

  想到英國公與自己說過的鳳鳴的念想,二老太爺也覺得這小子不錯,雖然是皇子,這是個減分項,不過耐不住這小子實誠,一身叫老太爺喜歡的優點,最重要的是看著就聽話,就叫老頭兒的心裡活動了,已經願意了幾分。不過再願意也不能在臉上不是?正準備再試試這位皇子的心性,就見那頭兒,慢了弟弟一步,此時心裡咬牙切齒地暗罵老四狡猾的鳳桐已經站起來了,同樣給裡頭的太夫人祝壽,也對著英國公拱了拱手。

  當然,作為一個有身份的皇子,他無視了英國公身邊,那個陌生的,一看就很破敗的老頭兒。

  無視了……

  無……

  見識過當年二老太爺何等兇殘的京中人士,全都默默地低下了頭,表示自己完全沒有見到順王殿下這麼無禮的一面。

  知道那是誰麼?呵呵不過就是個已經致仕了教出了幾個禦史學生的老頭兒罷了。呵呵也就是當年一不小心搞死了幾家不對付的政敵罷了。呵呵聽說當年福王謀逆敗落,這位在裡頭只「小小」地插了一腳來著。

  二老太爺卻並不在乎。

  他活得久,看到過太多的蠢貨,如同鳳桐這樣兒的簡直不要太平常,二老太爺都懶得跟他一般見識,簡直都降低老太爺的檔次。

  眯了眯眼,決定把自己發掘出來的,很有前途的小阿元教導出來,回頭拿這蠢貨練手兒,二老太爺只溫和地笑著說道,「莫要客氣,都吃酒啊。」

  桌上大傢伙兒同時舉起了酒杯,對著這個一笑就能叫人哭的老太爺紛紛致敬。

  二老太爺在外間威風八面,裡頭他很看好的小阿元,已經成了飯桌一霸!

  作為一個可愛的小肥仔兒,自己動手啥的已經不能夠叫自己滿足了,此時阿元心滿意足地趴在六舅母鄭氏的懷裡,蹭了蹭這個軟乎乎的小舅母的臉,只眼睛亮晶晶地說道,「帶皮兒的肘子,要肥肥的才好吃!」見鄭氏忙著給自己夾菜,她一口吞了,這才含糊地說道,「龍井蝦仁,還是可以拿來墊墊肚子的!」說,一雙大眼睛飛快地在桌上逡巡,喃喃地說道,「這樣的好日子,為了大外祖母,阿元,阿元只能破例勉強努力多吃些,才叫大外祖母開心,對不對?」

  「對,對!」太夫人就覺得小孩兒麼,那必須得有小肥肉兒,也顧不得肅王妃已經捂住臉了,真心地笑了起來。

  「能討大外祖母一笑,是阿元的好處。」阿元賣力地說道。

  鄭氏關照齊堅慣了,如今練就了一身的夾菜絕技,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夾到更多的肉,還能光速塞進阿元的嘴裡。見了鄭氏,阿元就覺得他六舅舅太有福氣了好吧,羡慕嫉妒恨了一下,自己也夾了點心給鄭氏吃,舅母與外甥女兒正很開心,就聽見外頭禦膳到了,這可是天大的臉面。就算是朝中的老臣,能得壽辰的時候得到御賜的宴席的,能有幾個呢?更何況,太夫人不過是個內宅婦人罷了,能有今日的體面,實在叫人震驚。

  當然,英國公竟這樣受寵,就能叫人羡慕嫉妒恨了。

  隨著禦膳而來的,還有御賜的一柄白玉如意,另有寶石盆景等物,雖看著平常,然而上頭都刻著禦印,非宮中不可得,就叫人看著眼熱了。

  禦膳不過一桌,況誰敢這麼大咧咧地吃掉呢?跪接了這禦膳,轉頭英國公便將它拱起來了,這自然是對聖人的敬仰之情。

  過了這個驚喜,桌上便越發地活潑。裡頭阿元只拱著自己的小身子各處玩耍,之後便爬到了肅王妃的身邊小聲笑道,「我都聽見了,表姐們約好,一會兒去行酒令呢。」說起這個,她就躍躍欲試,舔著自己的小嘴巴說道,「其實,我也能飲酒來著。」

  「胡說!你才多大!」肅王妃瞪起眼睛訓道,「再胡鬧,我與阿卿說去,叫他治你!」

  「如今,阿元已不是娘娘與王妃能管的了麼?」在一旁的城陽伯夫人聽得有趣極了,便笑眯眯地說道。

  這太夫人的一桌上,除了齊家的出嫁女,就是齊家的兒媳婦兒,只有城陽伯夫人一個外姓人,然而太夫人對她大的態度,就如同對待親女,方才給太夫人磕頭,連幾個舅母都沒有份兒,卻叫城陽伯夫人也立在其中。阿元從前雖然也知道太夫人疼愛城陽伯夫人,然而卻也沒有今日的認識,見這位元姨母面容溫柔,想到這麼好的姨母還是她從前想要求來做婆婆的,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阿容來,心裡彆扭了一下,便只抱著城陽伯夫人說道,「姨母的話,我也是聽的。」

  「這簪子很好看。」城陽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阿元的頭上,看著上頭那有些粗糙的簪子,只笑眯眯地贊了一聲。

  阿元心裡地抖了抖小身子,乾笑了兩聲。

  那什麼,姨母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這出自她親兒子的手哇 !

  這一桌兒和樂融融,然而下頭卻有一人覺得臉上過不去了。

  陳環的婆婆王家太太,本就覺得自己作為王貴人的嬸娘,竟然沒有上主桌有些不快,只是這一樁樁的事兒連在一起,她也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表達心中的不快。如今見上頭談笑風生,竟似乎是忘了她們一般,完全沒個生氣兒,這一桌兒上幾個出嫁了的女子正彼此低聲說些話兒,看著這幾個身上八成新的衣裳,王家太太就覺得這不定是哪家的破落戶兒呢,只忍了忍,覺得自己讀書人,要清高些,便只在一旁繃著臉不說話。

  陳環都要無奈了,這一桌兒上都是太夫人的娘家晚輩,將她一家放在這一桌,可見重視,只是看這沒去過高門大戶的婆婆的意思竟很不以為然,若是鬧起來,倒攪了太夫人的興致,也叫上頭她母親跟著擔心,因此便只將幾個蓮子放在婆婆的盤子裡,小聲說道,「這府裡冰糖蓮子,最是清甜美味,婆婆試試看?」

  「不過是普通吃食,吃相這樣難看,簡直就是有辱斯文。」王家太太便很傲然地說道。

  當然,貴人她不敢得罪,不過幾個坐在下桌的小輩,她可不會在意的。

  她的對面,正一臉笑嘻嘻地舀了一湯匙杏仁豆腐的麗裝美婦,在王家太太的目光裡收了笑容,緩緩地收回手,將湯匙放在了手邊,眯著眼睛看了過來。

  陳環一看,就想捂住自己的臉。

  她覺得這人生簡直太艱難!

  她婆婆譏諷的「破落戶兒」,正是南陽侯府的二太太好吧?聽說這位二太太的娘家,如今還在鎮守山海關,出了名的一家子彪悍,連聖人都盛讚的。

  藥不能停!

  陳環的眼神太可憐了,那美婦似乎很想要掀桌子,卻到底看了看上頭未見到此地的太夫人,先忍了,只冷笑一聲,對著陳環點了點頭,然而那模樣,卻明明白白地記仇了。

  王家太太還真以為自己高尚的情操感染了這個不懂規矩的婦人,逡巡了一番這周圍,也就覺得這英國公不過是普通富貴,然而到底比別人家強些,想到今日前來的目的,她便只很有信心地笑了笑,這才沖著上頭正說話的太夫人笑道,「請太夫人知道,給您拜夀,是咱們的福氣,如今這席上沒什麼趣味,我家小女雖只是略通文墨,卻也想給太夫人進上一首詩詞,作為她小輩的心意不是?」

  說完,也不管太夫人想不想聽,只揚聲道,「鳶姐兒,還不給太夫人起詩!」

  正與齊善說得開心,完全沒想到老娘竟出這樣的么蛾子的王鳶,此時沐浴在英國公府諸女眷意味不明的目光裡,下一刻,臉騰地就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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