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三蓮落網
城外,形同死物的骷髏在刹那間動了起來,如潮水一般紛紛湧入了城中,刀起刀落之間,拉開無聲的殺戮的序幕,奏響一曲哀歌,彌漫一片黃沙。
城中,哀嚎四起,驚慌失措的城中百姓如同待宰的牛羊一般被層層骷髏圍在了中間,儘管他們手持兵器,儘管他們奮力抵抗,然而鮮血濺落的依然是有血有肉的百姓,手起刀落的依然是無情的地獄使者。
就這樣嗎?
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城裏無辜的百姓因他林久而亡,看著曾經救過他的火舞與阿牛奮力抵抗卻身受重傷,讓他不能言語,讓他無法動彈,赤裸裸而又殘忍的直接面對他早就的錯與悲哀,那些流淌的鮮血,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因他而破碎的家庭……
還會有什麼比親眼目睹,親身體會這一切來得更痛苦呢?
這就是滅天想要讓他看到的,想要讓他知道的。
站在城頭,不能言語,不能行動的林久被迫睜開雙眼目睹眼前慘劇的發生,面色已慘白,悲哀已無色,一滴清淚自眼角漸漸滑落,順著男人的臉頰滑至了春百年,鹹澀苦痛,都只能往肚子裏吞咽。
一瞬間,哀痛之情已入骨髓。
【若這一切都是你想讓我看到的,我已經看到了,也感受到了,滅天,我知道你能聽到我說的話,我也知道你能清楚的明白我此刻的心,夠了,真的已經夠了……不知從何時開始,你與我的關係竟會變得越來越複雜……】
【滅天,停下來吧,讓一切都結束——】
曾經記得他與他心有靈犀,在極北冰原隔空傳遞話語,那時候牽掛在他們中間的是情,是割不斷的思念與深切關心,而如今,他們的情依舊在,卻沾染了太多難以解開的結,更沾染了太多的鮮血。
林久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或許從這一天開始,從這一天他親眼看到滅天當著他的面屠殺生靈,僅僅是因為那讓他不知所措的前世今生的愛恨,僅僅是為了單純的報復與傷害,林久的心就已經開始碎裂了,若是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他寧願前一世死的徹底,死的粉身碎骨。
也不要在今生今世再遭一次罪,不要在他絕望的時候給了他希望,又在他充滿希望的時候生生扼殺了他的雙眼與光明,絕望的刀轟然砍下,這一世,林久覺得他仿佛又被逼到了懸崖,不得不再一次的跳下去。
最好不相見,便可不相戀;
最好不相知,便可不想思;
最好不相愛,便可不相棄;
最好不相誤,便可不相負;
最好不相遇,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傷了身,傷了神,傷了心,胸口疼痛不已,無處宣洩的氣血上湧。
刹那間,自唇邊流溢而出的不再是苦澀的殘淚,卻是一片猩紅的鮮血,點點滴滴的灑落,映紅了天際。
……
……
黯淡的燭光搖曳在牆頭,窗外是不曾改變的夜與月。
寂靜一片的世界裏,昏迷在床上的男子漸漸蘇醒,睜開了雙眼,看到了空蕩一片的房間,有一些冰冷。
林久又回來了,回到了死城裏。待他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距離血腥的哪一天過了多久,那座因他而亡的城早已經覆滅於沙漠的黃沙之中,埋藏與其間的屍骨不見天日,化為了沙漠的一份子,每當風揚起狂沙,林久仿佛都能聽到風沙之中迴響不已的哀曲。
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那就是火舞與阿牛活了下來,滅天殺死了所有人,卻唯獨讓火舞與阿牛活了下來,林久不知道滅天為什麼要這麼做,卻能從中嗅出一絲特殊意味來,可以這麼說嗎?那個魔還未完全對他斷情絕義。
林久都已經不敢再去面對火舞與阿牛了,然而滅天也未曾讓林久去見過火舞與阿牛,那個魔放走了那兩個人,至於火舞與阿牛能不能在大沙漠裏活下來,就已經不關滅天的事了,這個魔能夠網開一面已經算極其稀奇的事。
在經歷了血腥的一夜之後,醒來後的林久並沒有太多的反應,沒有太多的悲哀,沒有太多的傷痛,沒有太多的自責,男子顯得出奇的平靜。
林久病了,重病積壓纏身,心病似毒彌漫周身,咳嗽得很厲害,大概是在沙漠裏傷了肺,沒有及時治療又吹了冷風,加之這人的精神一旦頹靡下來,心一旦碎裂開來,病也就越發難好了,就算是能醫得好身體,這心病也醫不了。
塵灰偶爾會路過林久的房間看一看這個男人,看一看這個男人還能活多久,他直覺的感覺到林久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塵灰一方面替林久覺得有些悲哀,一方面又有些他不想承認的喜悅,林久就要死了,而滅天依然極少極少會過來看一看林久,滅天甚至都沒有特別為林久治療傷勢。
滅天的醫術是超群的,他能治得了林久的身,也不能治得了林久的心,然而塵灰知道其實滅天也很明白,如果只是治得了林久的身卻無法醫治好林久的心,一切也不過是徒然,既然如此,還不如什麼都不做。
滅天是不想,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醫治林久的心呢?
塵灰不知道,不明白,也不會去過問,儘管塵灰心裏很明白,滅天既然會去親自將林久找回來又將人關在屋子裏,滅天的心裏依然還是對林久有所牽掛的,只是有一些心裏的障礙隔在了滅天與林久中間。
或許,就讓林久這個人慢慢地病死在房間裏好了,儘管滅天會因此而一輩子都記得林久,但是又如何呢?那個時候,林久已經死了,而他塵灰卻還活著,與他的師兄並肩而戰,俯瞰這天下百態。
林久不喜歡躺在床上,床上儘管是溫暖的,他卻聞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氣息。
好像有一天他躺下去之後就再也起不來了,就像趙本山小品裏的小瀋陽說的,眼睛一睜一閉,人這一生就過去了。
儘管他很想睡,很想眼睛一閉就至永恆的黑暗,那樣的話他再也不會覺得累,再也不會感到傷心,在夢裏一遍遍的重複著他曾經的美好歲月直至腐朽成灰,至少那樣,他是快樂的,是幸福的,也不是孤單的。
林久知道,他快死了。
畢竟是去過鬼門關一次的人,林久能感覺得到自己這一生大概又要結束了,雖然沒有上一次結束的那麼快那麼壯烈,但也不願了。
聽說,神蓮好像是不會死的,只是會輪回轉世而已。
林久覺得這是在是太可怕了,多少世的記憶混雜一起,多少世的愛恨情仇糾結在一起,這人難道就不會瘋嗎?
他是至善白蓮啊,那他死了之後哦,下一世會不會變成至善白蓮呢?會不會回憶起上一輩子的記憶,又會不會忘記此生的記憶呢?就像是每天一樣,死了一次後回憶起前世的記憶,整個人就變了很多。
林久想了很久很久,覺得他這一世就是個悲劇,本來都已經找到所愛了,可是最後卻生生演變成如今的大悲劇,不僅失去了與愛人纏綿甜蜜,更沾染了一身癆病,整天咳啊咳的,他有哦不是林黛玉,用不著這麼淒慘柔弱吧?
前世的恩恩怨怨,關這一世什麼都不知道的他什麼事呢?
"呵呵——"林久笑了笑,坐在床頭用手輕輕撫著自己的胸口,雙眼些微的濕潤,可是這一世,他不想就這樣孤獨的死去啊。
窗外,遙遠的天際邊隱隱有幾道彩色的光芒朝著這一邊的方向襲來——金色,紫色,還有青色與赤色。
"這兒不是北極,這幾道光也就不是極光了,流星也沒有這顏色的。"自言自語了幾句,林久從床上下來蹣跚的行到窗口,嘴角忽然微微上揚,"原來是這幾個人啊,仙鶴兄,多謝你一路送信了。"
死城之上,四道彩光赫然而至。
"功德金蓮,輪回紫蓮,混沌青蓮。"不過眨眼的功夫,那一道黑影已經將幾個人攔截在了半空中,沉著聲,滅天在將目光一一劃過三人之後鎖定在了業火紅蓮身上,"業火,你為何而來?"
"看戲。"袖子一甩,業火紅蓮往旁邊一飛原理皇甫千年等三人,輕聲笑道,"可別與將這三人混為一談,你們慢慢打,我在旁邊看著就是。"
雖然離得遠,業火紅蓮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某一個站在窗戶邊的男子,眼裏劃過一抹異色,男子轉向了滅天,說道:"滅天,你還真是能狠得下心來,若是有那麼一天至善白蓮蘇醒之後還記得屬於林久的記憶,以他那愛記仇的性子,他可是不會放過你啊,呵呵呵。"
男子的輕笑聲回蕩在空中,除了業火紅蓮以外的四個人在保持了一陣沉默之後,最終由輪回紫蓮率先開了口。
"滅天——不,如今應該稱呼你為幽冥了,一別千年,別來無恙?"
滅天不經意的瞥了眼輪回紫蓮身旁的混沌青蓮西沙蒼海,而後與輪回紫蓮說道:"拜汝等所賜,才有我幽冥今日所得,汝等既然來了,不如就從此在我這死城裏常住如何?城中空著的房屋不少,若是汝等三人入住,還是綽綽有餘的。"
"的"字未落,掌風已動。
黑色夜幕裏,那長久未見的誘人再一次拉開你爭我奪的生死序幕,一道道異色光芒在夜裏綻放,顯得十分華麗,璀璨萬分。
雙手扶在窗欄邊上,林久仰著頭望著天空中好似煙火一般的璀璨壯美,嘴角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若是能夠在死之前看到這般絢麗的美景,也算是無憾了吧?
"真是丟人啊……"見皇甫千年等三人聯手都未能在於滅天的征戰中佔據上風,林久不禁苦笑了起來,他原本想著皇甫千年等幾個人獲取可以阻止滅天繼續行惡,可別最後沒有阻止滅天,到頭來反倒是搭上了皇甫千年幾個人的性命,那可就讓林久自責了。
"汝等以為,我在地獄的一千年是虛度的嗎?呵呵呵——"伴隨著一陣低沉的狂狷笑聲,周身彌漫黑霧的男人額間的黑蓮猛然之間轉為了半黑半百,"何謂雙生並蒂,何謂同修同生,聖魔之蓮,且讓汝等成為我之磨刀石!"
天地震撼,狂風肆虐,於魔的身上既然瞬間化出了一個與滅天一模一樣的男子,然而與本尊不同,化身宛如天神降世,一身清然聖氣。
一個滅天就已經夠華胥等人對付的了,如今又來了一個擁有至善之能的聖滅天,這戰的結局,林久就算不看就能猜到了。
"看來,我還不能死的這麼早啊……"
還得,再撐一撐。
到了最後,還得讓他這個將死之人去救那幾個大神仙。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