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隔閡
林久被軟禁起來了,一身修為,毀於一旦。
滅天並沒有太過於限制林久的行動範圍,林久可以隨意的在死城之內四處走動,他想進去哪一間屋子就可以進去哪一間屋子,他想在哪裡坐下來就可以在哪裡坐下來,沒有人會管他,也沒有人會看他一眼。
他甚至還可以坐在滅天大殿的椅子上,再在上面用力踩上兩腳。
林久可以任性,也可以胡鬧,林久幾乎可以做他想要做的一切事情,就像是為了要彌補林久喪失的一身功力一樣,滅天極度縱容林久的一切行為,也盡力滿足林久的要求,只是除了不能讓林久踏出死城一步。
林久被困在了死城之內,而此時滅天已經不再瞞著林久任何事情了,滅天所做的事情,林久幾乎都能夠看在眼裏,他可以在大殿裏看著,聽著那一些他從來都沒有見過,也有他曾
經見過之人如何跪拜在滅天的腳下,向這大魔頭稟告戰事。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只怕林久都不知道在滅天醒來的時候,這個大魔頭已經開始了從罪惡之國向赤土大地蔓延的爭霸與統治之戰,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男人就已經瞞著他做了這麼多的事情,而他卻一無所知。
如今想來,不免有些心涼。
這沒有白晝的罪惡之國,永遠都是一輪明月高懸於天空,昏暗的大殿裏空蕩蕩一片。林久抱著雙腿坐在了滅天高高在上的座椅上,男人的下顎抵在膝蓋上,望著遠處的漫漫塵沙一陣陣的發著呆。
"在想什麼呢?"
邁著毫無聲息的腳步,總是一身玄色的魔如同一道影子一般走進了大殿裏,滅天微微抬頭看了眼在大殿中顯得格外渺小的那一團雪白的身影,那一團雪白就如風中搖擺的燭火,好像隨時都會熄滅了一般,搖搖欲墜。
一步之間,前一刻還在門口的魔已經走到了林久的面前擋住了男人望向遠方的視線。
林久被擋住了視線,遠方的天空從他視線中消失了,此刻剩下的只有近在眼前的魔,從他的這個位置看過去正好是對上了滅天的胸膛,這個魔的胸膛依然是寬廣而讓人想要為之依靠的,林久這麼想著的時候他已經伸出手抱住了魔的腰,身子微微前傾,靠在了滅天的懷裏輕輕閉上了眼。
"我一定在做夢,對嗎?"林久喃喃說道。
滅天抬起右手順著林久的頭頂輕輕梳理著男人的頭髮,柔聲說道:"是夢,是現實,只要有我在你身邊,有你在我身邊,就是一切,就是這萬千世界。"
"我該怎麼做才能阻止你不再濫殺無辜……"抱緊了魔的腰,林久長長的嘆聲,雙手緊緊的抓住了滅天的衣服。
"你阻止不了。"魔,柔聲說道。
"滅天……"所謂的無力,大概就是這般的感覺吧,林久自己還能做什麼呢?每一天都能聽到這一天,滅天的軍隊又將鐵蹄踏到了罪惡之國內的哪一座城市,又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因為不願投降而被砍掉頭顱高高的掛在了城牆上……
那些景象,就算沒有親眼看到也能想像的到,如今的罪惡之國該是如何一個遭受戰火摧殘與折磨的可憐國家,在滅天的冷血與鐵腕之下又將有多少的平民百姓會於戰火之中流離失所,家離破散。
而他呢,他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只能每一天每一天的待在死寂的死城之中,望著那些本應該沉眠在地底的亡靈又破土而出,成為了滅天手下的棋子,被隨意的丟向戰場之中,隨意的屠殺生靈。
他什麼都做不了……
這般的無力,是如此的讓人無法承受。
"滅天……不要再繼續下去了,這天下就算統一了也是滿目瘡痍,這樣破敗的天下,這樣可憐可悲的百姓,這些結局難道就是你想要的嗎?"林久顫聲道,"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的嗎?你是因為什麼事情才入了魔道,你難道忘了嗎!"
"怎麼會忘了呢?"輕撫著靠在他身上聲音顫抖而充滿悲愴的男人,魔淡淡的說道,"是因為這天下人無休無止的貪婪與愚蠢,是因為這煩人的可悲與可憐,這樣的人不值得我們去為之救贖,更不值得你去為之心傷。"
"不過是一些……愚蠢而低劣的凡人罷了。"魔的聲音,冷漠而無情,仿佛他口中的人不過是一片片落葉一般,可以隨意的踩踐、揉碎。
林久猛的抬起頭來望著滅天:"你是人,我是人,我們不也都是人嗎?"
"不,我是幽冥,而你是至善。"滅天微微揚起嘴角,低頭在林久耳邊低語道,"天地孕育六蓮,你知是為何嗎?因為這世間有太多的不完美,統治著這赤土大地的,不該是愚昧無知而又貪得無厭的凡人。"
"這天下由誰統治,有誰生存,不是你我能夠決定的,滅天,你只是一個人,不是神,也不是這天。"林久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平行視線望著滅天,苦笑著說道,"如果當初我知道你統治天下的目的是要奴役這全天下的人,我就不會救你了……"
說完,林久側身放開了他抱著滅天的手,沒有回頭的離去,一絲黑髮拂過了魔的眼前,如煙一般消失了,穿過了他的指間縫隙,無影無蹤抓不到一絲痕跡,這般無法握在手心的感覺讓滅天微微冷了雙眼。
自那以後,林久失去了武功,被軟禁在了死城之中,那深入骨髓的無力感漸漸成了一片心痛的冰涼。
每當滅天想要親近林久的時候,林久總是會孜孜不倦的勸說著這魔,更不願意再被滅天給抱在懷中,只是除了最開始的那麼一兩次滅天曾經有過強勢的行為之後,再後來,如若是林就不願意,滅天也就沒有再碰那個男人了。
如膠似漆一般的關係,好像是受了涼一樣漸漸結成了冰塊,只需要輕輕的一敲就會碎了一樣,也不知道是滅天不想再聽林久無休無止的勸說甚至憤怒的罵語,還是因為每一次見到林久都是無休無止的爭執與淡漠。
滅天每天來尋林久的次數越來越少,從一開始每一天的必然見面,到了後來漸漸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了林久幾天才會看到那大魔頭一次。
林久很閑,就像是透明的空氣一般飄蕩在死寂一片的死城了,這死城裏也有人,有死人,有活人,但是沒一個會與他講話,不管他拿石頭怎麼去砸那些穿過廣場的屍骨軍隊,那些只剩下了骨頭的東西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林久不停的給滅天製造著他能夠製造的麻煩,他甚至試圖用一把火將這死城給燒得一乾二淨,可惜每一次他也最多只能燒毀一間房屋而已,不待火勢蔓延就會有人出來將火給弄熄了,到後來,這死城裏乾脆就見不到一絲火光了,只剩下了一些照明的夜明珠而已。
滅天不管他,誰也不管他,反倒是與林久還有些熟悉的塵灰時常會過來看看他,自從那一天之後塵灰就真的留在了死城,像是半個主人一般盡心盡力的輔佐著滅天,也管理著死城
裏的一些事情。
只是每一次塵灰看林久的眼神都帶著憐憫與蔑視,不禁讓林久覺得有些好笑,仿佛不管他說什麼,對方都只是在認為這是一個失寵的可憐人在胡言亂語,在嫉妒塵灰而已,這大概就是愛的糊塗吧。
靠在死城某一個冰冷的角落裏,男人頹然的靠著牆漸漸滑落在地上,低下頭抱緊了自己的雙膝將頭埋了進去,心冷的,是滅天對他的勸說的全然無視;失落的,是滅天與他之間不復存在的相互信任。
這般的無力,這般的無措,這般的讓人心灰意冷。
有時候,林久也常常在想,如果他的道德三觀沒有那麼的強烈,說不定也就會盲目的跟隨在滅天背後,與那大魔頭一起將這個世界都給弄滅了,只是可惜啊,他的三觀似乎還是挺
正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
林久在心裏自嘲著,漸漸地靠在角落裏閉上了眼睛,他這幾天都是這般的胡鬧,又是燒房子又是搞破壞的,滅天沒有教訓他已經算好的了吧,只是林久寧願滅天出來見他一面,也不要一天天都在孤單沉默中度過。
還是因為……滅天已經不再將他放在心裏了呢?
冰冷的夜裏,一個幾日來都避開了林久的魔不聲不響的站在了男人的面前,在沉默地望著靠在角落裏已經睡著了的男人一段時間後才轉身離去,當他離去的時候,那一片小小的角落似乎變得有些溫暖了。
卻……依然是一片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