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和楊晟棋一路離開黑鷹堡的所在地前往離這裡不遠的一個小鎮,他告訴我寒一教其他人都在那裡等我們,只要和他們匯合了,就能著手重建寒一教迎向光明的未來。
明明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被他說得倒是輕鬆閒適得很。
我實在懶得打擊他過於天真的幻想,笑得勉強。可以的話我也是想要幫他再圓一把「振興魔教」的夢的,但我的身體已經開始越來越不聽使喚,想幫都有心無力。
我一直在思索怎麼告訴他這個殘酷的事實,然後在某一天的傍晚,我們正打算在樹林子裡湊合過夜時,我終於當著他的面噴出一口鮮血,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了,楊護法的表情就跟見了鬼似得。
「教主!」他慘白著臉上前一把扶住我,驚慌失措地為我診脈。
結果如何我不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我已病入膏肓,恐怕時日無多。
「別診了,我活不了多久。」我虛弱地抽回手,「晟棋啊,我是沒法再當寒一教教主了,我看你倒是挺不錯,你要是願意我可以把教主之位傳給你。」
反正這東西誰要誰拿去,我是再也不想要了。
楊晟棋對我的話毫無反應,明顯還停留在震驚當中,啞聲問我:「怎麼會這樣?難道是蕭仲南給你下了毒?不然教主你怎麼會突然就不行了?!」
真是可怕,我現在光聽到「蕭仲南」這三個字就覺得心裡一陣絞痛,難過的不得了。
我撐著楊護法的肩膀搖搖晃晃地借力站了起來,隨後彎腰緩慢地拍了拍下擺:「想什麼呢?蕭仲南不是那樣的人。何況他明明可以一劍劈了我,幹嘛還要多此一舉下毒?」
我直起身,仰著脖子看了眼逐漸昏暗下來的天空。不見飛鳥,滿目蒼綠,晚風習習,吹得人一哆嗦。
我要為蕭仲南死了,雖然是我心甘情願的,但一想到這件事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我就止不住地覺得……悲涼啊!
太悲涼了!
我看了眼楊晟棋,然後找了塊石頭坐下,慢悠悠說道:「楊護法,我這身體並非為他人所害,而是我練了一門邪門功法導致內力全失、臟腑衰竭,和蕭仲南並沒有太大關係。」
楊護法雖然一根筋了點,但找他傾訴傾訴感覺也不錯,好歹最後能有個人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死的、為誰死的。
他幾步走到我面前,焦急地問:「什麼功法?」
我無意隱瞞,直接告訴他是《幽花秘典》。
沒想到楊晟棋聞言神色一變:「幽花秘典?!」
聽他語氣竟然是識得這門功法的,不僅識得,還知道它的厲害。不過他師父是教中的老人,知道點什麼秘辛也不為過,我並不感到驚訝。
我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道:「沒錯,我練此功已有數月,現在是神仙難救了。」
楊晟棋表情掙扎,吞吞吐吐問我:「是……蕭仲南?」
我一笑:「你知道的不少。」
「都是從我師父那裡聽來的。」說到此處他忽地又像是想到什麼般一驚,「教主既然能為了蕭仲南練《幽花秘典》必然是心繫於他的,這麼說屬下偷盜密信不但沒幫上忙,還讓教主和蕭仲南產生了間隙?這……這可怎麼辦?屬下實在該死!」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我一擺手,有氣無力道:「現在就不要再說這些了,我都要沒命了,誰還管他會不會與我產生間隙啊!」
而且產生都產生了,楊護法就算以死謝罪也無法挽回,我就不要再增加他的負罪感了。
「蕭仲南不知道這件事嗎?」楊護法小心地問我。
我無力地掀了掀唇角:「他們這些名門大俠,道義比命重要,怎麼可能知道了還讓我為他治病療傷?」歎一口氣,「況且我也沒你想得那般癡情,一開始我是不知道練這什勞子功是要沒命的,知道了我才不會去送死呢。」
說是這麼說,但我心底清楚知不知道其實都不重要,只要關乎蕭仲南的生死,我再怎麼猶豫不決、死鴨子嘴硬最後還是會親自上的。
這真他娘的一見瘋子誤終生啊……
楊護法忽然半蹲下來握緊我的手:「教主你還記得文長老嗎?他還活著,也跟我一起逃出來了,他最精醫術,只要與他匯合教主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文長老我有點影響,記憶中是個白鬍子白眉毛白頭髮的小老頭,整天捧著本醫術神神叨叨的,在寒一教沒什麼存在感。就他那腿腳竟然沒被正道抓去祭天,實在是奇跡!
「好吧,我隨你一起去見他,但……」我話鋒一轉,「如果他也不能治好我,我就將教主之位傳給你,以後寒一教如何發展就都是你的事了,你可要爭氣啊。」
楊晟棋眼眶泛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好!」他重重點了點頭。
而就在此時,忽地遠處驚起一群飛鳥,然後是密集的腳步聲傳來。楊晟棋猛地站起,環顧四周,神色變得凝重異常。
雖然沒了內力,好歹身為武人的敏銳直覺還在,我當下也跟著站起與他背靠背形成警戒的姿態。
很快樹林裡齊刷刷鑽出了一大群人,將我與楊晟棋圍在中間,有兩個騎在馬上的眼熟得很,我仔細一想,老一點的不正是那隱劍門掌門嗎?還有個大鬍子,一年多前好像參與過對我的圍剿,是個叫北門刀宗的大宗門宗主。
被這兩個門派合圍,我大概已經能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必定是隱劍門的老掌門終於治好了老眼昏花,與上次二伐魔教見了我越看越覺得似曾相識的北門宗主一拍即合,來了個十面埋伏。
隱劍門掌門擄著鬍鬚笑瞇瞇道:「韓教主,咱們又見面了!上次招待不周,這次還請再給老朽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盛情款待一下教主與這位小兄弟,隨我們一起走一趟吧。」
我面皮一抽,也跟著笑道:「前輩客氣,款待就免了,恐怕在下無福消受。」
那老兒冷哼一聲:「那你就是逼我用硬的咯?」
你這也不是想用軟的的架勢啊!
「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也該知道我與蕭堡主的關係匪淺,這裡離黑鷹堡尚且不算太遠,就不怕他找你們算賬嗎?」我一邊與他們周旋,一邊用寬大的袖子遮擋手指在楊晟棋手心裡寫下幾個字。
——我來掩護,你走。
背後的身軀一震,似乎想要回過身來,被我一把抓住手腕使勁握了握,示意他不要亂來。
「你這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蕭仲南要是為了你找我們麻煩,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到時我必定要稟報武林盟主讓全武林都知道他黑鷹堡與魔教勾結!」北門宗主是個虯髯大漢,臉上橫肉叢生,看著就不是什麼能輕易打發的角色。
他一臉趾高氣昂:「你乖乖地跟我們走,要是我問什麼你答什麼,聽話又安分,我說不定會考慮饒你一條狗命。」
我眉尾一跳,差點忍不住將腳上的鞋脫下丟過去塞住他那張臭嘴。
還武林盟主呢,他和蕭仲南是一夥的能幫你才有鬼!
縱然心中惱怒,表面上我還是沒什麼脾氣地點了點頭,道:「好,我跟你們……」說話的同時我整個人迅速往前衝去,大喝一聲,「走!!」
幾十號人一下子戰成了一團,我雖然內力沒了,好歹還有招式,就算花花架子也是有兩手的。
他們似乎要留我活口,幾次刀劍要砍到我身上了都坎坎收手,這反而給了我更大的便利,整個人游魚一般穿梭在人群裡,攪得一團混亂。
楊晟棋幸好沒在這時候發梗脾氣,聰明地將戰圈越拉越大,最後打到了外圍一個提氣用輕功飛走了,氣得北門宗主直罵娘,隱劍門的老兒帶著幾個弟子追了過去。
我有些擔心楊晟棋能不能逃走,逃走後會不會傻到重新帶著人來救我送死,但我現在自身難保,實在沒多餘的精力去想他了。
我沒有真氣護體,招式又毫無內力,漸漸就敗下陣來,都不用北門宗下馬親自來戰。
又撐了一會兒,我便被好幾把劍架在脖子上壓得半跪在地。因為剛剛的一番動作我累得直喘,脖子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想是劃破了皮。
「韓教主一年沒見武功怎麼不進反退了啊?」北門宗主虎目微瞇,說著從馬上一躍而下,如座巨山般穩穩落到地上。
他幾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拎起我的頭髮,險惡地道:「該不是受了什麼重傷導致內力盡失了吧?」
我不甘示弱地瞪視著他,露出一抹譏笑:「廢話少說,你們大費周章的來抓我,不是真的想要熱情款待我吧?大老爺們的,能不能別這麼扭捏?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我能做的便做,能說的便說,不能做、不能說的就算打死我我也做不了說不出,你們趁早殺了我一了百了,也省得浪費彼此時間。」
他們兩派這麼多人出動卻沒有通報武林盟主,也不打算將我就地正法,怎麼想都不像是為了除魔衛道,加上隱劍門掌門那副無利不往的小人嘴臉,我便推測他們很有可能是為了別的什麼目的要抓我。
果然,那北門刀宗宗主聞言咧出一嘴黃牙:「你小子挺聰明,」說著將我揪到眼前,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帶我進魔教密室!」